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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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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棠不記得她是第多少次問林澈,你為什麽要跟著我?

在圖書館的時候, 林澈說他也來看書。

在石榴園的時候, 林澈說他也要劃船。

如今答案變了。

也許現在到以後, 他會給出的, 都只有這一個答案。

方棠只能由此得出一個結論。

——林澈一定是太依賴她。

“林澈。”

她正兒八經地看著他。

“你得學著獨立一點。”

慈祥的語氣。

說完繼續往前走。

林澈同學卻楞了楞, 瞳孔驚愕地放大一些。

怔了一會兒,撓撓頭,又悲又喜。

喜的是她沒有看出他的端倪。悲的是被她當成了不懂事的孩子。

他小跑著追上去,無可奈何地笑。

“那你覺得我獨立到什麽程度比較合適?”

“就……”

方棠想了想。

街邊商店接連不斷的櫥窗像是一條長長的鏡子, 將她和林澈納入其中。

同樣的校服,背後同樣露出的連帽衫的帽子。她是白色, 林澈是淺灰色。但在霧蒙蒙的鏡面上,無一例外變成了看不真切又統一一致的色彩。

方棠看見鏡子裏的自己,透出幾分茫然。

她竟然回答不了林澈的問題。

林澈雖然在她生活中出現過很多次,但他不會總一頭熱地跟前跟後。

——他也有太多要忙的事情。

大多數時間,他只是恰好出現在她覺得有個人在身邊也不錯的時候。

街邊的裝修店用超大音量放著周傑倫的《簡單愛》, 音樂輕快飄開。

鏡子裏的自己突然微微笑起來。

那雙眼睛不再茫然, 而是多出兩分狡猾。

方棠低下頭, 四兩撥千斤地將話題帶遠。

“我也不是說你不能依賴我, 但,我這麽包容你,你總得給我點好處吧?”

林澈側過眸子。

光影街景都在他眼睛裏流動,儼然樂意效勞。

“什麽好處?”

方棠學著他那正直的口吻。

“譬如說……”

她想了想:“叫我一聲主人?”

……

林澈笑容頓時僵在嘴角!

這位左右逢源的大男生說變就變,不樂意效勞了。

“那怎麽行?”

他不服氣地抗議。

“我們明明是互相扶持、共同進步的, 青梅竹馬。怎麽能叫你主人呢?”

“噢。”

方棠笑笑,不再說話。

兩個人沈默著走出一段路。

林澈嘴角扁了扁。

生無可戀。

聲音非常輕。

“主人。”

“嗯,乖。”

方棠眼睛一彎。

***

其實方棠並不知道她要去什麽地方,她就是突然想要走一走。

有時候心情不好,總說要一個人靜靜。可實際上,越是一個人,註意力就越是專註在不好的事情上,然後心情會越來越差。

她什麽都沒告訴林澈。

那種感覺很奇怪。

有些事情已經發生很長很長時間了,早就被拋之腦後。但驟然再想起來,也許只那麽一個小小的點,依然會讓她心裏起一片波瀾。

譬如說用詞。

——“你的媽媽。”

你的。

方棠從來不覺得自己是會一直念著過去傷春悲秋的人。

她的生活很美好。

小學、初中、高中,每個階段都能遇到各種有缺點又恣意精彩的人。

也許她是不知道用什麽樣的語氣把事情說出來。

也許是不想讓林澈擔心。

也許,單純地不想告訴林澈。

總而言之,她保持著緘默,一個字也沒有提起。

***

晚上回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濕氣又凝成飄飄渺渺的霧霭,在寒意中一層一層擴散。

路上幾乎看不到人,只有路燈光芒粘乎乎地裹作一團。

“我們是等公交,還是走回去?”

林澈看著站牌,問了一句。

遲遲沒有回答。

方棠盯著公交站的廣告牌在發呆。

中間夾著的巨幅海報被抽走了,沒來得及替換,那裏空蕩蕩一片,能看見另一邊模糊的街景。

站臺上的日光燈烤著,霧氣讓玻璃微微發白。

她伸出食指點了點。

像小學生一樣,想要在那層淺淺的白氣上寫點什麽。

其實她想寫“林澈大笨蛋”。

不過半天沒下筆。

到最後,方棠張開手指,將手心輕輕貼在上面。

一個完整的手印形成。

大笨蛋林澈沒再出聲。

他只是眼睛閃閃看著她,目光清澈。

片刻後,站到玻璃另一端。

人影隱約浮現。

方棠楞了楞,將上面一層水汽輕輕抹開,看到林澈在光影間對她笑了笑。

太陽一般的笑容。

讓人心情很好。

他同樣伸出手,在另一扇玻璃上也按下手印。

和她重合在一起。

那手掌比她大。

手指修長白皙,壓在玻璃上,雖然霧氣很淡很淡,可神奇的是,每一根紋路都仿佛清晰可見。

郁結了好一陣的心情漸漸舒緩,貼著玻璃的手心微微發燙。

溫暖的站臺,溫暖的薄霧。

十厘米不到的廣告牌厚度讓方棠突然從夢中清醒——林澈真高。這樣直接地面對面,她必須微微仰起臉。

她清晰記得小學時的林澈,只比她高了一點。

一丁點。

潛移默化的改變很難察覺。

不知何時。

“大型犬”的體量快容不下他了。

大型犬。

方棠不禁笑起來。

收回手後,飛快往玻璃上書寫。

工整的字跡一個一個顯現。

“我們走回去吧。”

好。

林澈笑著回。

“聽你的。小主人。”

***

要過冬的小動物,會在冬季來臨之時藏好過冬的食物。

而介於成熟與幼稚年紀之間的孩子們,在冬季來臨之時,藏好的不是食物,是心事。

就連徐思齊也因為11月的月考成績不佳而唉聲嘆氣。

唯一一個樂天派就是江簡了。

多好,右手骨裂,他有至少兩個月的時間不用做作業。

但也有壞處,壞處是他所演的角色被頂替掉了。不過這比起兩個月時間不做作業,算不了什麽。

雖說這個月忙於音樂劇,但方棠的成績依然有顯著提升。

明顯林澈那一套基礎訓練法起了作用。

她考了年級200名整。

比之上次進步了80多名。

而憂國憂民的林澈同學,依然沒能奪回第一的寶座。

好歹守住了第二。

倒是唐放,成績掉到了年級第五。

月考成績出來的那天,正好是英語社持續一周的聯名彈劾活動爆發的那天。

雖然大家設想的是萬人聯名,但實際上,英語社所有成員加起來,也不過才60多人。

博喻一個年級有數以千計的學生。

其中百分之九十都忙於學習,忙於應戰高考,不會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社團活動上。英語社這人數,已經能稱之為巨型社團。

不管怎麽說,巨型社團的60多人一個不落地全部簽了名。

然後,由英語社長和唐放遞到校領導手上,再和校領導周旋。

方棠站在教學樓大廳看榜單的時候,聽見背後一串腳步急急忙忙的過去。

眼角餘光瞥到劉妍的影子,還有另一個女生——也是英語社成員。

她們聲音很緊張。

劉妍問:“佟主任真的很兇嗎?”

女生回答:“都拍桌子了,能不兇嗎?”

“那社長呢?社長去哪兒了?”

“不知道!佟主任那裏只有唐放。”

女生想想,又補充。

“但我聽說,社長去校主任那裏的時候,當場就被罷免了社長職位。雖然英語社馬上就換屆,但以這種方式換了社長,還是有點,那啥……”

罷免職務。

劉妍心裏頓時一緊,腳步愈發急促!

上樓的時候女生猶豫一下。

“我……”

劉妍懂她的意思,沒有強求。

“你先回教室吧,我一個人上去就行。”

“好,那有什麽事給我發短信。”

這種說辭只是客套。

劉妍胡亂點頭,繼續往上跑。

到佟主任辦公室門口,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就聽到裏面聲音。

“你當學生會會長的時候,我怎麽和你說的!協調好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系,你怎麽做的?你帶著學生來造反,你這個會長還想不想當了?”

是佟主任在說話。

有點怒意,還有點恨鐵不成鋼。

唐放的話語半分不停地響起。

“佟主任,參與的人不止我一個。我只是作為代表被大家硬推了出來!”

前一句飛快吐出後,似乎思索一下,才接著往後。

“更何況,英語社和輔導老師之間發生了矛盾,我認為我現在做的事情,正是在尋求解決的方法。”

深沈厚重的嗓音。

用高一那群沈迷偶像劇的女生的話來說,讓人覺得很MAN。

然而,這迷人的聲音卻讓劉妍的心尖一顫。

剛才頭腦發熱,差點破門而入。現在走廊上回旋的風猛烈襲來,讓她清醒了幾分。

——我怎麽覺得學生會會長什麽實事都沒做過?

忘了是哪天。

可能是“其實是林澈幫忙,英語社才能參演”的消息傳出來的那天,有個社員突然說了這句話。

劉妍的失落姑且按下不提。

她在聽到這句話後,下意識擡頭往唐放方向望過去。

對方顯然也聽見了,稍稍擰著眉,又酷又帥的模樣。

這句話是個開頭。

那之後類似的評論越來越多。

雖然大家盡可能瞞著唐放,但卻瞞不過隱藏自己和唐放關系的劉妍。

怎麽能那麽說呢?

劉妍想。

可是仔細一算,也難以反駁。

有句俗話,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組織學校活動。

林澈給做了。

第二把火,讓英語社參演。

林澈也給做了。

……

雖說唐放沒和任何一個沾上邊,但這不能怪他。

只能說,是老師們過於偏心林澈。

你看第三把火——學生要彈劾老師,這種民間反抗意識崛起的事情,不就有唐放攬頭了嗎?

不。

這樣說也不對……

劉妍總是很糾結。

和糾結於到底是親近方棠還是疏遠方棠的心態不一樣,她是在糾結一個完美的說法,讓唐放變得更完美。

現在她的說法自相矛盾了。

唐放剛才的聲音有些意難平,興許還顯得不那麽叛逆不羈。

——他本來就不是叛逆的人。而且,他很正直,是因為太正直,才會那樣和佟主任說……可能他只是覺得那樣的處罰不公正而已。

劉妍想。

畢竟唐放決定牽頭之前,有幾個人曾不爽地問:“學生會會長,你到底管不管事?”

唐放是被逼著站出來的。

他不應該背這口黑鍋。

然而這樣一粉飾,又推翻了劉妍之前說的“他很有學生會會長的責任感”。

她站在窗邊。風把窗戶拍得砰砰的響,轉角植物猛烈地搖晃。她指腹貼在墻邊,感觸冰冷。

無論如何,唐放還是完美的。

他肯定是有自己的思量。

絕對不是什麽……在推卸責任。

把責任推到英語社成員身上——而她也在成員其中。

劉妍心裏很亂。

一團毛線嘎吱嘎吱地吵,眼皮突突直跳。什麽想法都有,什麽想法都沒有。

十七歲的喜歡,就和天氣一樣,陰雨連綿,大霧茫茫。

過一會兒,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她茫然側過頭,看見方棠站在旁邊。

有一瞬間,像是找到傾訴對象了一樣,幾欲落淚。

方棠說:“你現在沖進辦公室,只會讓佟主任覺得火上澆油,什麽忙都幫不了,說不定處罰還會更重。”

劉妍嘴唇動了動。

方棠抱著水溫適宜的杯子,舒服的模樣像只貓咪。

又說:“剛才英語社發了消息過來,下午開會。你這會兒先回去,下午大家一起商量。”

劉妍站了好一陣,終於點頭,沈默著跟在她身後。

她不喜歡哭。

絕對不會在不熟的人面前哭——譬如說剛才拉著她過來的那個女生。

但現在,她鼻子卻很酸。

腦袋裏湧了很多東西出來。

高一學校商店新出了一款漢堡。

早讀課前劉妍買了一個,剛啃一口就覺得美味至極,急匆匆跑到商店再買一個。

她把那個漢堡塞到了方棠課桌。

五分鐘後,方棠進教室。卻沒有去查看桌洞,只是從書包裏拿了個一模一樣的漢堡,放在她桌上,笑著說:“給你買的。”

2002年國家推行新的中小學生廣播體操,學校進行了體操比賽。

方棠因為扭傷腳踝沒能參與。

她坐在觀眾席上,也是用這種像慵懶貓咪的表情看著他們。

然後,劉妍請了假,同樣沒參與比賽,和方棠一起坐在觀眾席上談天說地。

……

劉妍更是心煩意亂。

到教室後,她飄回座位。

也許是她臉色太白,黃芷薇看她幾眼,不放心地問:“你沒事吧?”

她難看地搖搖頭。

黃芷薇說:“要是不舒服,就告訴我。”

劉妍沒回答,只看著筆袋上透明卡包。

她覺得自己狀態很不好。

她從來不會像方棠那樣,冷淡處理每一件事。

本來就是情緒大起大落的人,現在更是所有壓力堆積到了一起。

成績、家庭、朋友、社團,甚至還有沒買對花色的筆記本,以及沒顧得上接水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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