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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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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江歸荑抿了一口泡在玻璃杯裏面的茶,目視著幾片青綠的茶葉在熱水中翻滾,熱氣氤氳了她的視線。

自從蘭玲撥出了那個電話,就一直笑瞇瞇地盯著她,甚至為她泡了一杯茶。

即使是對末世情況仍不甚了解的江歸荑,也能大致猜想到茶葉在今天有多麽珍貴。

然而蘭玲什麽都沒解釋,就好像江歸荑應該對接下來事件的發生心知肚明一樣。

雖然,她實際上對接下來事件的發生一無所知,但看蘭玲的反應,至少她應該不是執政官的生死仇敵,西京基地的頭號通緝犯。

“執政官他……”

“執政官很快就要過來了,別急。”

江歸荑百口莫辯,心想我只是想知道你們執政官是誰。

等等,可這是她第一次出現在西京基地,就算那個執政官能拿到她的照片,她不知道執政官是誰也很合理吧。

“但是……我不知道你們執政官是誰呀……”

辦公桌對面,江歸荑端坐在椅子上,烏黑睫羽輕眨,姣好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絲為難,耳垂一顆小痣更添了幾分俏麗可愛,讓人望之心生憐意。

蘭玲一拍腦袋,喃喃自語:“怎麽出了這麽個紕漏”隨即道:“他就是……”話說到一半,卻卡住了,只好說:“我也不知道怎麽描述你們的關系……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保準驚喜!”



江歸荑心底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再次試探道:“那您至少可以透露給我一個範圍?”

蘭玲眉飛色舞:“嗨!你們年輕人的關系不就那麽一種嗎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

江歸荑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您說什麽”

與此同時,房門被人輕輕敲響。

敲門聲並不大,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然而辦公室內的兩個人頓時停下了手上的所有動作,齊刷刷看向門口。

江歸荑眼睜睜看著丁玲邁著大步過去開了門,門剛開了一道口子,她整個人的姿態瞬間變了,就連聲音都帶上了一絲誠惶誠恐:“執政官,您怎麽親自來了,您.....”

她的話沒有說完,因為門外的男人直接跨了進來。

從江歸荑的角度看去,進門的男人年約二十六七歲,臉部線條棱角分明,眉眼英俊鋒利,身材勁瘦而不肌肉賁張,望過來的第一眼似乎有些漠然,但下一秒,他的眼神就慢慢變了。

那個眼神緩緩定在她的臉上,從一潭冰冷死水慢慢沾染上了滾燙的溫度,像是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之人。

他閉了閉眼,轉瞬覆又睜開,半晌笑了起來,只是那笑意怎麽看都帶著一絲悵惘和苦澀,他終於開了口:“我還以為……這次也是認錯了人……”

他的聲線原本應該是極為冰冷的,此刻卻帶上了幾分顫抖,顯得不那麽不近人情了。

不知為何,明明已經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但看見這個人這副模樣,她的心臟驟縮了一下。

“我……”江歸荑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就見丁玲笑瞇瞇地探出頭來,大波浪隨著動作一甩一甩,說道:“你們慢聊,我不打擾你們啦!”然後也不等人回話,就如初見她時一般風風火火地走了。

門一關,辦公室內一下子靜了下來,似乎只能聽見兩人清淺的呼吸聲。

江歸荑如夢初醒地擡起頭,發現執政官的目光仍然落在她的臉上,像是等著她方才沒說完的那句話。

他的目光沈靜,正一眨一眨地望著她,顯得有些認真。

“您……您確定沒認錯人嗎?因為我……”江歸荑咬了咬牙,終於把最後半句話也吐了出來:“因為,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一秒,兩秒,她沒有擡頭去看執政官的表情。

當她還沒進門的時候,她的打算是編一個圓滿的謊言。

曾作為蓬海基地的一員是個絕妙的借口。

羅臨說得對,沒有人相信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能獨自一人在末世中活下來,回程一途遇見的變異兔和變異虎就是最好的證明。

而西京基地和蓬海基地久未聯系,西京基地的人對蓬海基地的近況並不知曉,因此短時間內也無法通過她的描述戳破她的謊言。

即使由於菲利克斯和安西的工作報告,她被問起為何會出現在變異種的巢穴,她也可以如實交代,她只是找了一個途徑的休息之處,卻沒想到變異種也將這裏作為了巢穴,她在變異種的力量影響下做了個古怪的噩夢……

她明明有很多種辦法,也有信心將這件事圓過去。

原本,如實交代自己失憶根本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原因無他,對末世前後一無所知,這聽起來太像一個人形變異種的辯稱了。

再者,假裝自己知道某些真實,其實更容易套話。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西京基地竟然有人是認得她的,這讓她被拆穿的風險陡然上升。

但她其實也可以試著騙騙眼前這個所謂的基地執政官,畢竟從丁玲口中,她已經對他們二人應有的關系猜了個七七八八。

然而,一切的猶疑與思量都在觸碰到他的眼神後煙消雲散。

她在心裏輕嘆了口氣,這樣的人,還是別騙他的好。

這位基地的一把手,平日裏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執政官久久沒有開口。

是生氣了?還是說,我只是和他尋找的戀人很像罷了?

正當江歸荑以為他會憤怒地摔門而去的時候,他開了口:“我不會認錯人的,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雖然那嗓音還帶著幾分沙啞和顫抖,但話中的意味卻是少見的鄭重。

“那……”

“不記得了……”他似乎輕笑了下,聽不出什麽情緒,但那絕沒有半分喜悅。

江歸荑沒有接話,連對一切危機場合都處理得游刃有餘的她,都覺得此時的氣氛過分怪異,像是丈夫在嘲諷水性楊花的妻子。

等等,她為什麽會想這個?

緊接著,她聽到了一句完全在意料之外的話。

“忘記了也沒關系,我叫易北洲,我能擁抱你一下嗎?”

江歸荑擡起頭,面前的男人聲音毫無波瀾,面色也毫無變化,像是不知道自己提出了一個多麽石破天驚的要求。

只有那道眼神,牢牢固定在她的身上,帶著幾分占有欲與掙紮,江歸荑恍然之間竟覺得自己是被深淵巨獸盯牢了的甜美獵物,不能逃脫也不能被其他獵手碰觸或分食。

江歸荑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

“可是,我忘記了……我全都忘記了,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認錯了人!對我來說,你是陌生人……你明白嗎?”她一字一頓道。

她刻意忽略了此前易北洲說“你就是我要找的人”那句話。

她的語調中是濃濃的不信任與抗拒。

其實,在她見到他的一瞬間,她就已經對他之後要說的話相信了七成,或許是受到已經失去卻依然占有分量的過去記憶的隱約影響吧,她從情感上本能相信他。

可是在理智方面,在對他們過去的經歷一無所知的前提下,經歷了先前那充斥了詭譎、慘烈與重重迷霧的一切,她無法放下高高的心防,不說出拒絕的話語。

易北洲註視著眼前嬌小可人的姑娘,她註視著他的目光抗拒而又堅定。

持續了一年半的末世幾乎在她的臉上、身上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她依然如同初見般令他心折,看得出來,她被照顧地很好。

是誰照顧了她這麽久?

他不在的時候,她會想起他嗎?

不,她已經忘記他了。

雖然易北洲一向知道,在她甜美溫軟似乎予取予求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冷靜堅定的心,她不會為任何人動搖自己堅持的信念。

她也善於演戲,常會收斂起自己的爪牙。

不過,此時她註視著他,目光如同全然的陌生人模樣,完全不可能作假。

易北洲的後背緩緩僵直了,他閉了閉眼,良久,他聽見自己笑著說:“對不起,方才是我冒昧了,希望江小姐不要介懷。”

.

丁玲走出辦公室不久,在茶水間找到一包壓箱底的咖啡粉,喝口咖啡摸會魚。

一杯咖啡見底,她躡手躡腳地走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口,等了半天,發現那兩個人還沒出來,就決定出去轉轉。

她剛走到辦公樓門口,就見臺階上坐著一個人,正是執政官的助理秦粒。

秦粒發著呆,不知道在想什麽,手中抱著一大疊文件,雙腿交疊,正毫無形象意識地坐在臺階上。

丁玲剛想叫他,秦粒卻率先叫住了她,表情有些說不出的奇怪:“丁處,你看見執政官了嗎?”

“看見了啊,正在我辦公室和久別重逢的女朋友你儂我儂吶。”

“……”秦粒張大了嘴,像是能吞進一個雞蛋。

丁玲一臉奇道:“你這是什麽表情?一臉吃了槍子的模樣。”

“新來那姑娘真叫江歸荑啊?”

“對啊,她自己承認的啊。”

秦粒一下子站起身,表情更震驚了,喃喃自語道:“可是,不可能啊,易哥他女朋友怎麽可能活著……”

“人家活的好好的,你為什麽要咒人家……”

秦粒連忙舉起一根手指向天發誓:“我沒有!”隨即嘆了口氣道:“但據說末世發生時,江小姐所在地就是西京市華清路,她是怎麽活下來的呢?”

西京市華清路,正是後來聯合政府測定的汙染潮源頭。

沒有人知道,在那裏發生了什麽,甚至有可能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因為,作為汙染潮的發源地,那裏的變異種都異常強大,即便是西京基地的探索小隊,也從來沒有成功接近過那裏。

一個人類,怎麽可能從那裏完好無損地走出來?

丁玲的所有聲音都噎在了喉嚨裏。

一刻後,她緩緩開口,聲音都帶著一絲不可思議:“執政官不會是把裏面的那位江小姐當做白月光的替身吧!”

話音剛落,兩人面面相覷,表情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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