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陽一聲不吭的回雲城了，沒打招呼，也沒有解釋。

昨晚，程錦和她說了許多，後來他體力有些不支，迷迷糊糊睡過去了。結果，一大早醒來，忠叔就告訴他，“顧小姐，走了。”

派人一查，才知道，顧朝陽居然搭乘今天最早的一班飛機，回雲城了，連方舒都沒有告訴。然後，信息不回，電話不接，最後索性關機了，程錦氣得太陽穴突突的跳。

他想現在立刻馬上就追回雲城去，可忠叔提醒他：一會兒，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的確，他走不開。

如果不是為了救程鋒，程錦是絕對不會接這個家主的。如今，程家的危機已經度過，也自然是時候將這一切做個了斷了。

上午十點，在程家老宅的大廳裏，烏泱泱的坐了一眾人。三天前，程錦剛剛抵達南緬的時候，就已經囑托忠叔，召集程氏的重要族人。如果他回來了，會親自主持這個儀式；如果他回不來，就將一切事務交由程鋒處理。

如今，一眾人在這裏，看著這位上任不過數天的家主，有點懵。說是要召開族中的重要會議，可到底新家主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誰也不得而知。

程錦穿著象征家主身份的中式外衫，坐在主位之上，程鋒坐在右側。

“諸位，匆忙將大家請至此處，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程錦打開手邊的烏木盒子，從裏面拿出一塊通體透白的玉，這才真正是象征著程家家主身份的玉牌。

“從家主制度設立至今，程家已歷十九代。但從今天起，程氏將不再有家主制度。”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大家不必驚慌。家主制度雖然廢除，但程氏一族同氣連枝，日後，你們若是有了難處，長林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當然，如果是長林有了困難，也希望在座的諸位能予以援手。”程錦這段話，說得不卑不亢，將“長林”推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從此，在這個共生的圈子裏，沒有程氏的舊禮，只有一個現代化的集團；沒有程家的家主，只有長林的主宰者。

“家主……這萬萬不可。”一個年長的老者站了出來，“我程氏一族屹立百年，靠得就是這世代沿襲的家主制度，讓我程氏族人有心之所向，有……”

“三叔公，程氏一門有今日，可都是眾人一起努力的結果。至於這個家主……”程錦懶懶的往椅子裏一靠，“我想，在很多人心裏，它早就成了一個擺設。那麽，就讓它徹底成為一個擺設吧。”

眾人沈默。

對程錦這一支，這個家主，確確實實是權利的象征，可對於更廣範圍的程氏族人，這個家主或許真的就是個象征了。

按照族中制度，這樣的大事，自然是要經過投票才能決定的。結果沒有意外，除了幾個年長的老人，關於廢除家住制度的人提議，最終獲得了超過2/3族人的同意。程氏數百年的家主制度就此落幕。

——

房間裏，程錦把玩著手裏玉牌，準備起身去機場。

“這麽急？”程鋒推門進來，雙手插在褲包裏，定定看著程錦，“不後悔？”

程錦輕嗤一聲，起身拍了拍程鋒的肩膀，“以後，這個家，可就全靠你了。”

這些年，他和程鋒之間，有種天然的默契。他小的時候，程鋒在明面上對抗程家有異心的人，他在老宅裏，給那些人使絆子。長大了，他離開了程家，程鋒卻仍然留在這裏。他不回來，程鋒也不催促。

“你在外面逍遙快活，讓我在這兒累死累活的拼命。”程鋒噙著笑，“弟弟，你這如意算盤打得挺響啊。”

“哥，我這不是想著，咱們倆辛苦了這些年，總要各取所需才是。”程錦笑著喊了程鋒一聲“哥”，儼然一副兄友弟恭的樣子。

程錦雖然多年在外，但他知道，不管是在程家，還是在長林，有一部分人早已經對程鋒馬首是瞻。但因為身份的原因，程鋒沒辦法繼承程家的家主。可人，都是有欲望的。

一山難容二虎，何況是整個程家和長林？

程錦認為，無論是對他、對程鋒、還是對程家和長林，由他來廢除家主制度都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當然，許多事，看破不說破。

程鋒沒有理會程錦話裏的意思，只挑挑眉，“我聽說，顧朝陽走了？別怪哥哥沒有提醒你，顧朝陽這種女人，可不好哄。”

程錦哼哼了兩聲，沒說話。

可自覺告訴他，這次，可能真的不好哄。

——

而此時，回到雲城的顧朝陽卻窩在家裏。

下午的時候，姜宇前後三次找上門，顧朝陽都沒有給他開門。她現在不想見任何和程錦有關的人，不想聽任何和這個男人有關的事情。

昨晚，程錦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對不起”。

“對不起，這幾天讓你擔心了。”程錦把人摟在懷裏，“我聽大哥說，你昨天暈倒在了會場，現在好點沒有？”

顧朝陽卻從他懷中掙紮出來，“給我看看你的傷。”

她很堅持。

這股血腥味不算淡，顧朝陽想，他一定傷得不輕。

然後，T恤的下擺被撩起，精壯的胸部纏著紗布，左邊有絲絲鮮血滲出，應該是剛才回來的時候，扯動了傷口。

顧朝陽抖著手抹，輕輕摸上殷出血跡的地方，“這是……”

她擡頭看著程錦，眼神中有明顯的驚慌和擔憂。

“不怕，那混賬的槍法爛得很。”程錦不在意的笑笑，握上顧朝陽的手，感覺到她的指尖有點涼。

居然是槍傷，離心臟的位置差了三公分。

顧朝陽抽出自己的手，垂著頭。

察覺出她的不對勁，程錦擡手摸了摸她的發頂，“沒事了，都過去了。以後，再也不會有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了。”

“我聽他們說，你昨天拿了塊假玉牌，糊弄了一會場的人？”程錦試圖想找一個輕松一點的話題，“我的小太陽，還真是厲害。”

“是麽。”顧朝陽淡淡的開口，聽不出喜怒。

程錦心裏一慌，連忙將人扯在懷裏，“好了，沒事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後來，程錦還說了很多，關於程鋒，關於長林，關於整個程家……顧朝陽其實都沒太聽得進去。她縮在程錦的懷裏，小心翼翼的避開他的傷口，整個心，卻是沈到了谷底。

手機的屏幕亮了一下。顧朝陽掃了一眼，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本來不打算理會，可突然抓起手機，盯著屏幕上的信息。

138********：【朝陽，我是姍姍，能和你談一談嗎？】——

顧朝陽沒想到，時隔六年，她會再見到胡姍姍。

靜謐的咖啡廳裏，她帶著一個小姑娘，看起來四五歲的樣子，長得很可愛。

“朝陽。”見到來人，胡姍姍訥訥的開了口，“謝謝你今天能來。”

胡姍姍的樣子，看起來並不太好。顧朝陽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來，“要喝點什麽嗎？”

“我都可以。”胡姍姍握著小姑娘的手，緊了緊，眼睛微微泛紅。

顧朝陽合上飲料單，看著胡姍姍的樣子，擰著眉，“姍姍，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了，你有什麽事，不妨直說。”

胡姍姍突然來找她，顧朝陽就知道，她一定是遇上麻煩了。

“朝陽……”胡姍姍掙紮了片刻，“這是我的女兒，叫依依。依依，這是朝陽阿姨。”

小姑娘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顧朝陽，不說話。

“依依她，有點自閉。不過最近一年，已經好多了。”胡姍姍連忙補充了一句，有些微微的哽噎，“朝陽，我這次來找你，真的是沒有辦法了……你知道的，我在雲城，已經沒有親人了。”

兩年前，胡父過世，胡母不久之後就變賣了雲城房產，回了老家。

“依依現在在雲城近郊的一家治療機構做康覆，我想……我想讓你……幫我照顧她一段時間。”胡姍姍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說出了她這次找顧朝陽的最終目的。

“照顧？”顧朝陽有點詫異，她並不是不想幫胡姍姍這個忙，只是這小姑娘原本就自閉，突然離開親人，只怕不能適應。

“那你呢？”顧朝陽下意識的就問出了口，她能想到的事情，胡姍姍這個做母親的，肯定也能想到。

“我……”胡姍姍有點躊躇，“我想去老家找找我媽媽……可依依她……我帶著她，不方便，而且，她的治療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我不想突然中斷。”

顧朝陽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她。

胡姍姍沒想到，顧朝陽能答應的這麽快，有點不可置信，又有點感動。她想伸手握住顧朝陽的手，可手已經伸了出來，卻僵在了桌上。

“姍姍……”顧朝陽卻是主動握住了胡姍姍的手，“和我，你不用這麽見外。”

一瞬間，胡姍姍原本就紅著的眼睛，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她沒有去深究胡姍姍接下來要去做什麽，也沒有問她，為什麽孩子爸爸不在身邊。顧朝陽想，一個母親，定然是在窮途末路的時候，才舍得將自己的孩子托付給另外一個人。

“姍姍，你如果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一定要告訴我，別不好意思說。”

胡姍姍咬著唇，搖搖頭，“朝陽，謝謝你。”

當晚，顧朝陽就將依依帶回了家。胡姍姍離開的時候，小姑娘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媽媽走遠的背影，沒有吭聲，帶捉著顧朝陽手指的手，卻越攥越緊。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依舊雙更~下一更，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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