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位置距離酒店不遠，顧朝陽來的時候，周少臣的助理正喪著個臉，準備去辦出院手續。剛才在路上的時候，她已經打電話給周京陽，知道了大概的情況。

昨晚，她離開之後，周少臣就一直留到宴會結束，期間又喝了不少酒。之後，還一個人去了酒吧，等周京陽接到酒吧老板的電話，匆匆趕過去的時候，正好趕上周少臣和一群人起了爭執，兩邊已經推搡了起來。

不過，周少臣住院，不是因為打架掛了彩，而是急性胃出血。這就算了，鬧騰了一個晚上，這人一早起來，點滴還打著，就吵著要出院。

男助理看到顧朝陽走來，像是看到了救命菩薩一樣，“顧律，您幫忙勸勸吧，我們的話……”助理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冒著丟工作的危險，嘴巴都要說幹了，裏面那位爺卻依然無動於衷。

顧朝陽點點頭，從他手裏接過辦理出院手續需要的單據，“辛苦你了，我去看看。”

病房裏，傳來周京陽暴躁的聲音；“醫生都說了，你現在的情況不穩定，絕對不能出院。醫院是不會給你辦出院的！”

周少臣輕嗤一聲，“不給辦？不給辦就找院長！還不行，就把醫院給我收購了！”

顧朝陽站在門口，聽到裏面的談話聲，有點無語。她象征性的敲了敲門，然後就推門走了進來。

病床上，周少臣的臉色不太好，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還是宿醉，白著一張臉。額頭上貼著紗布，唇角也青了一塊。

看到走進來的人，周少臣也明顯的一怔。

只是一晚而已，她眉宇間似乎就有了不一樣的東西，周少臣想到昨晚程錦把她抱走的背影，心中一陣撕扯，原本煩躁的眸子，隨之一暗。

“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長這麽大，頭一次聽周總您這麽……”顧朝陽頓了頓，“財大氣粗？以勢欺人？收購案想好什麽時候開投決會了嗎？”

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周少臣撇過臉，不過是一時氣話而已，卻偏偏被她聽到了。

顧朝陽看著周少臣有點別扭的樣子，微微一笑，推了推身邊的周京陽，“哎，我說，你勸他幹嘛？他把自己折騰死了，那億萬遺產，可就都是你的了。”

周京陽：“……”

“朝陽姐。”周京陽的神色裏流露出明顯的求生欲：我是讓你來勸人的，不是來拆臺的。

顧朝陽拍拍少年人的肩膀，走到周少臣身邊，微微俯身，盯著他額頭的傷口看了看。蔥白的手指擡起，摸上那塊紗布。

周少臣渾身一僵，接著輕嘶了一聲。

顧朝陽微微施力，在他額角按了按，看到男人皺眉的樣子，便撤了手。

“三十好幾的人了，酗酒？打架？”顧朝陽儼然一副訓話的樣子，“周少臣，你真是越來越能耐了啊。不過，這會兒還知道疼，挺好的。”

周京陽在一旁站著幹著急，這人是來火上澆油的吧？

周少臣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抓耳撓腮的弟弟，“你先出去，我有話和你朝陽姐說。”

“哦。”

周京陽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門。門被關上的一瞬間，他又趕緊探著頭進來，沖顧朝陽眨眨眼，“我就在門外，有什麽需要喊我啊。”

這才戀戀不舍的帶上了門。

“我真懷疑，他這幾年在國外，把腦子都落在外頭了。”周少臣微微撐著床，想換一個更舒服一點的姿勢。

顧朝陽扶著他的背，給他墊了一個毯子，“他只是關心你。”

女人的聲音就在耳邊，輕輕的，說不出的溫柔。周少臣挪動的身子一頓，關心？

他重新靠回床頭，看著面前溫軟的人，“你和程錦……”

“我們在一起了。”

顧朝陽回答的很幹脆，也很直接。

饒是已經知道了這樣的結果，可當顧朝陽親口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周少臣還是感覺到了那種巨大的空虛感。從昨晚到現在，這種感覺一直充斥在他的五臟六腑，就像心口上最重要的位置缺了一塊，突突的漏著風。

“那……你也算是得償所願了。”喉結滾動，周少臣神色淡淡，“恭喜。”

她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了，應該……是要恭喜她的吧。

可他……他媽怎麽就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呢。

顧朝陽看著靠在床頭的人，半晌，還是點點頭，“你先休息一下，還沒吃早飯吧？我去買點回來。”

她不知道這個時候，還能對周少臣說什麽，說謝謝嗎？

她不傻，也不願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早在南市托他約袁良的時候，顧朝陽其實就已經感覺到了。周少臣對她，和原來有點不一樣。可是那個時候，她已經和程錦在一起了。她有了程錦，或者說她選擇了程錦，那麽其他人，就統統被排除在外了。

周京陽說，昨晚周少臣喝得酩酊大醉。顧朝陽想，他心裏也是明白的，應該是想去告別一段過往。那麽，她今天來，也同樣算是一種告別。

她愛著程錦，忠於他們之間的感情。她也珍惜和周少臣之間的情分，所以，她不再貪婪他的好。

那個她在年少歲月裏慕戀過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對的人，卻終究是出現在了錯誤的時間裏。

顧朝陽在醫院旁邊的粥店裏打包了一些簡單的白粥和小菜，把東西交給了周京陽。

“我哥他……不鬧了？”周京陽結果東西，試探著開口。

顧朝陽微微一笑，“不鬧了。”

她想說：你哥哥，他是個聰明人，也是個極有分寸的人。

周京陽長長舒了一口氣，沖顧朝陽豎起一個大拇指。

“朝陽姐，你吃沒吃早飯？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點？”

顧朝陽笑著搖搖頭，“我還有事，過段時間再來看他。”

她想，周少臣現在，應該需要靜一靜，也……根本不想看到她吧。

私立醫院的走廊裏，寬敞而寂靜，周京陽看著那個纖細的背影一步一步走遠，心中有點苦澀。

他的傻哥哥，終於還是弄丟了最重要的人。

——

顧朝陽從醫院出來，就匆匆攔了一輛車，直奔機場。

今天最早一班去南市的飛機是在中午，程錦等不及，已經坐著程鋒的私人飛機，先行離開。而她，必須要先到醫院，去看一看周少臣。

這會兒，顧朝陽坐在候機大廳，聽著廣播裏溫柔的女聲，指尖冰涼。

程錦走得時候說，程鋒失蹤了。

一個商業帝國的掌門人，居然失蹤了。顧朝陽根本不敢深究，這意味著什麽，也不敢想象，程錦此去，要面臨著什麽樣的險境。

由於晚點，飛機抵達南市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八月的的南市，氣候炎熱，空氣潮濕，整個城市都像被放進了蒸籠裏。

這種悶熱更加重了顧朝陽的焦躁。

“顧小姐。”來接她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

顧朝陽認得他，程老太太原來身邊的人，叫“忠叔”。

跟著忠叔上了車，過了好一會兒，顧朝陽平靜了內心的燥意，才開口詢問，“忠叔，程錦他……”

“顧小姐放心，家主一切安好。”忠叔是老人，極守規矩，提到“家主”二字的時候，還微微頷首。

家主。

顧朝陽聽到這兩個字，心中卻驀地一緊。所以，程錦……還是認下了這個身份嗎。

程家的老宅坐落在南市的郊外，占地面積很大。顧朝陽跟著家裏的傭人走了好長一段路，才從門口走到了程錦的書房。

她擡手敲了敲門，書房裏傳來淡淡的兩個字：“進來。”

書房沒有開燈，顧朝陽推門進來的時候，裏面黑漆漆一片。可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寬大的書桌後，坐在椅子裏的人。

他們分開不過12個小時，可顧朝陽覺得，像是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見到來人，程錦打開了桌上的臺燈。透過昏黃的燈光，顧朝陽才看到，他換了一身衣服，藏青色的立領外衫，絲綢質地，中式設計，胸口處還繡著一個“程”字，黑色繡線、隸體。

這應該就是程家歷代家主才會穿得衣服吧，只是一件衣服，肩上的責任卻重了千倍萬倍。而與這身尊貴衣服不搭的是，男人猩紅的眸子和通身的疲憊。

“程總有消息了嗎？”顧朝陽走上前，淡淡開口。

程錦拉著她的手，把人抱在腿上，圈在懷裏，恍恍惚惚的一天，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整個人，才覺得踏實了。

“忠叔聯系上我的時候，大哥已經失蹤三天了。後來，有人在南市的市郊找到了他助理的屍體……”程錦閉上眼睛，喉結滾動，“現在，已經動用了程家所有的力量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事情竟然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

顧朝陽攬上程錦的脖子，摸了摸他腦後柔軟的頭發，“大哥會沒事的。”

“是我太任性了，如果我早一點回到程家，或者早一點把這個位置交到他手裏。或許，就能避免發生這樣的事情。”程錦把頭埋在顧朝陽的肩頭。

肩膀傳來明顯的濕濡感。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顧朝陽曾懷疑過程鋒對程錦沒安好心，可程錦說，“是她想差了”。

如今看來，何止是想差。那些她不知道的過往，程家的這對兄弟，是真的交了心的。

“程錦，事情已經發生了，沒有這種或許的。”顧朝陽頓了頓，“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陪著你的，一直陪著你。”

淩晨時分，程家別墅燈火通明，裏裏外外，人來人往。

下去，程家派出去的人帶回了消息：在距離南市70公裏之外的長堰河，打撈出一具男屍，從身高和外形來看，與程鋒相似。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什麽，我就還挺心疼周少臣的……讓我想到了《且行》裏的陸驛城，都是在感情裏，極有分寸的人。我還挺萌這種人設的，當然，也許還是看臉，哈哈哈哈。

今天有點話多，周末啦，祝小天使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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