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陽敲下最後一個字，一份近七十頁的某公司股改律師審查意見就算正式出爐了。最近她一直在配合一家企業做相關的股改和盡調，當合上電腦的時候，距離她在程錦車上睡著這件事已經過去一個多星期了。

嗡嗡的手機聲響起，顧朝陽靠在椅背裏按下接聽鍵，方舒急吼吼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了過來，“顧朝陽！看微博！你男神攤上事兒了！”

納尼？

“有人爆料，程錦和正在拍戲的女演員夏瑤假戲真做了！”

顧朝陽端起瓷白的杯子，抿了一口。純正的藍山咖啡，甘、酸、苦三味搭配完美，這兩年，顧朝陽越來越離不開這樣東西了。

“我當是什麽大事呢，他這幾年的緋聞女友手拉手都能繞地球兩圈了，也沒見有哪個有實錘。”顧朝陽又往椅背裏靠了靠，雙腿.交疊搭在辦公桌上，“拍一部戲就炒一對CP，早就見怪不怪了。”

“我跟你說，這回真不一樣啊。就那個夏瑤，新晉小花，原來還是咱法學院的小學妹。”方舒的聲音又提高了一個分貝：“你趕緊去看微博，別回頭找我哭。”

掛了方舒的電話，顧朝陽撇撇嘴，卻還是沒忍住點開了微博，#程錦 夏瑤#的話題排在熱搜的第一位，旁邊有一個鮮紅色的“沸”字。

爆料的是一個名叫“岸似透綠”的路人，發了一條微博：疑似劇透，近期大熱的《神仙鄰居》，山主可能是彎的……

微博下面配了兩張圖片，第一張是一頁臺詞的正面，用幾種不同色號的筆做了標記；第二張是背面，兩行清俊的字，關於非法拘禁的名詞解釋。

轉發評論早已經破了六位數，最開始幾個都是圍繞這部劇的各種評論，後來就漸漸有網友開始歪樓，然後“真相”了……

我的智商八歲半：【難道就沒有人發現這是咱們男神的臺詞本本嗎……根據程錦此前的簽名對比，這兩行字應該也是出自他的手筆。那麽問題來了，咱們男神為什麽要在臺詞背面寫法律名詞解釋？PS：唇印如何解釋？明顯不是程錦自己的啊。】這條論調一出，整個網絡都炸了。

大眼不打眼：【這位真相了，話說我男神好認真，臺詞本本比我的隨堂筆記都做的認真！[讚][讚][讚]】然後一水兒的【老公好棒！麽麽噠！】沒多久，貼吧裏也蓋起了高高的樓，扒的就是《神仙》的女主角夏瑤，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該唇印與夏瑤有90%相似。

而眼下在“岸似透綠”的微博下面點讚跟評最多的一條來自網友“多拉C夢”。

多拉C夢：【貼吧有爆料，夏瑤是政法大學本科專業，大二沒念完就去拍戲了。據劇組工作人員描述，男神私下裏對夏瑤特別照顧，所以，這是假戲真做了？】虎了吧唧：【男神為了愛情學習《刑法》，好感人……[抹淚]】哎喲不錯哦：【學法女生千千萬，怎麽就一定是夏瑤呢？興許程錦就是想學法轉行呢？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女同胞們，想釣男神先學法！法制社會萬萬歲！】……

程錦工作室的官微和程錦本人的微博下面全面已經淪陷。顧朝陽隨手翻了幾頁，發現網友基本上可以分為兩派：理性派認為單憑兩張照片就做實戀情，也是呵呵噠，我們男神其實就是勤奮好學！女友派堅持認為男神是大家的，老公是我的。拒絕一切炒CP！

期間，夏瑤的粉絲紛紛表示“我們不約”，然後引發了雙方粉絲的互撕，各路黑粉也紛紛上線，而廣大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群眾則早已搬好了小板凳就坐。

不過，網絡上的熱鬧絲毫都沒有影響到顧朝陽，這會兒她正盯著“岸似透綠”的微博裏那兩張照片。

她的腦子裏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據方舒描述，她曾大學的畢業聚會上喝醉，然後大半夜站在男生宿舍樓下背《民法通則》。

顧朝陽有點兒呆。

她點進去“岸似透綠”的微博，一條條掃下去，這應該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微博裏都是自拍和各種吃喝玩樂的內容，她翻到今年春節前的一條微博，定睛看了看——XX酒店新春特惠，門店價五折，還有浪漫雙人游等你來哦～一條再普通不過的廣告，可看著酒店的名字，顧朝陽無比確定，這就是自己幾天前喝醉後住的那一家。所以，那晚她到底做了什麽？！

“啊啊啊啊！”顧朝陽用腦門磕著桌子，當當當，一下又一下。

喬遠推門進來的時候，就聽到她中氣十足的喊聲，“哎喲，這是哪個不長眼睛的惹著咱們顧大律師了？告訴我，我也好去膜拜一下這位大神！”

喬遠三十出頭，披著精英律師這張皮，也算個衣冠楚楚的禽獸，就是有點嘴碎。

顧朝陽擡頭，瞪了他一眼，“喬律師，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名言？”

“什麽？”喬遠推了推眼鏡，做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

“嘴碎使人不舉。”

“……”

喬遠沒好氣的把手裏的文件袋往顧朝陽桌上一丟，“我下午有事，幫我把這個送到景峰國際。”

顧朝陽挑眉。

“上次那個離婚官司的當事人老公送來的財產分割明細，如果沒什麽意見就可以讓她簽了。”

“贏了？”顧朝陽交疊著腿，靠著老板椅旋了半圈。

喬遠輕哼一聲，“你喬遠哥哥出馬還有打不贏的官司？”

這話不是吹牛。喬遠最早是做民訴出身的，只是後來漸漸轉了非訴。這幾年，他幾乎不再接這類民訴官司，但不能抹殺他依然是這個領域最優秀的律師之一。

“我只是沒想到你居然還會接這種官司。”顧朝陽彎著唇角，拿起桌上的文件袋放進了左側最上一格的抽屜。

喬遠半坐在她的辦公桌上，腿支著地，“當事人身家過億，我幹嘛要和錢過不去？”

顧朝陽點點頭，話糙理不糙。略微沈吟，她擡頭看了看喬遠，“學長，您能再幫忙打場離婚官司嗎？”

喬遠眉心狠狠一跳，每次顧朝陽喊他學長一準兒沒好事兒，“誰要離婚？”

“方舒。”

——

路上有點堵車，等顧朝陽到了景峰國際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多了。喬遠的當事人是個很溫婉的女人，客氣的在單元門口迎顧朝陽。

景峰國際是雲城有名的高檔小區，從外看去是清一色的六層小樓，一梯兩戶，每棟只住著十二戶人家，也算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顧朝陽一路跟著女人出了電梯，進屋的一瞬間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對門，門牌號上寫著502。

哥倆好？顧朝陽被自己的冷笑話凍了一哆嗦，“鄭姐，對面住的是什麽人？”

“我平時不常回來住，聽阿姨說好像是個大明星。”

等顧朝陽再從當事人家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天色漸暗，昏黃的路燈亮起。她的車還停在小區外面的公共停車場，忙裏偷閑，顧律師這會兒正拎著包包閑庭信步的走在這富人小區裏。

陽春三月，紫玉蘭花大如碗，開得正盛。馥郁的香氣縈繞在鼻間，顧朝陽狠狠打了一個噴嚏，她有點花粉過敏。

再擡頭，遠遠便有一道飄逸的金光狂奔而來。昏黃的燈光下，一只大金毛直直的朝顧朝陽沖了過來，以至於她都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人就已經被撲倒在了地上。

顧朝陽不怕狗，可當一只體型巨大的金毛趴在身上，和她四目相對，人眼瞪狗眼的時候，顧朝陽不淡定了。

大狗狗還吐著舌頭，濕漉漉的黑眼睛盯著顧朝陽，像是盯著一塊肉骨頭。身後傳來一個清冽的男聲：“小太陽，過來！”

誰在叫她？顧朝陽有點懵。

然後，她就看到趴在她身上的大金毛慢吞吞的站起來，哀怨的回頭看了一眼，又低頭在她的頸窩邊蹭了蹭，這才三步一回頭，心不甘情不願的擡著爪子往聲源的方向走去。經過顧朝陽腳邊的時候，大狗狗停下腳步，嗅了嗅她身上的闊腿褲。

“小太陽！”微沈的男聲伴隨著“刺啦”一聲布料撕裂的聲音，顧朝陽覺得腿上一涼，擡眼看去，金毛的嘴裏正叼著一塊黑色的布料。

顧朝陽覺得，自己的手都在發抖……片刻，她撐著地起身，順著燈光看過去，便看到了光圈下的一人一狗。

男人穿著oversize的黑色衛衣，正弓著背，雙手撐在膝蓋上，凝視著面前的大狗。金毛犬叼著一塊黑布，不敢正視男人的目光，低聲哼哼著。

燈光恰好從頭頂照下來，清爽的短發，英雋的側臉，程錦微微垂眸。顧朝陽幾乎能透過光影看清楚那根根分明的睫毛，又密又長。

曾有粉絲專門從不同角度拍過程錦的睫毛，最後照片證明，男神就是“睫毛精”本精。而顧朝陽，是個睫毛控，她愛慘了程錦這睫毛。

程錦揉了揉金毛的毛茸茸的腦袋，轉身走上前，等看清楚站起來的女人時，微訝。

是她？

顧朝陽站在原地，柔軟的頭發垂在肩頭，白色的小外套上已經粘上了灰，左邊的褲管被撕掉一塊，說不出的狼狽。

“抱歉，小太陽被我慣壞了。”程錦摸了摸金毛的頭，“我代它向你道歉，衣服……連同上次的一起賠給你。”

彬彬有禮，這是程錦在公眾面前一貫的樣子。

“好……好啊。”伶牙俐齒的顧律師頭一遭結巴了。

灼熱的目光毫不掩飾的盯著那只摸著金毛頭的手，顧朝陽滿腦子回蕩都是那句“小太陽被我慣壞了”，所以，這狗狗也叫小太陽？唔……她也好想被摸頭……

面前的女人一直在傻笑，程錦順著她的目光落在了金毛的頭上，頓了頓，還是從小太陽嘴巴裏扯出了那塊黑布遞到顧朝陽面前，“這個想要補好，可能……不太容易。”

誒？什麽補好？

顧朝陽看了看面前修長的手，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褲管，補好？開什麽玩笑？她連忙擺手，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不是不是，我針線活兒不好。”

這話說完，顧朝陽就想要咬舌自盡。針線活兒不好是什麽鬼？這是和男神說話中該出現的詞匯嗎？！

等等！她男神剛才說了什麽？“連同上次的一起賠給你”？所以說，上次就是這個貨撕了自己的裙子？

顧朝陽眼睛瞪得又大又圓，指著金毛，這回手是真的在發抖，“是你……你……你撕了我的裙子？”

金毛偏著頭，汪汪叫了兩聲，完全不理會顧朝陽的指控，上前在她腿上蹭了蹭，仰起頭，吐著舌頭賣乖。

看著那雙濕漉漉的黑眼睛，顧朝陽頓時洩了氣。好吧，你萌你說了算。

“你要不要去收拾一下？”程錦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顧朝陽低頭理了理耳邊的頭發，有點不自在的點點頭，“好……好啊。”

這已經顧律師今天第三次結巴。

程錦微微點頭，經過金毛的身邊時，敲了敲它的頭，“走了，小太陽。”

如果路燈夠亮，此時一定能看到顧朝陽微紅的臉，顧律師又在默默給自己加戲。

三分鐘後，程錦有些詫異的回過頭，身後跟著一人一狗。

“程先生，你住這棟啊？”顧朝陽跟著程錦停下來，看著面前的單元門，等他刷卡開門。

“抱歉，您是不是理解錯了？”程錦微微蹙眉，“剛剛路邊就有休息室，可能更方便您收拾。”

顧朝陽好想原地消失。

“程先生。”她咽了咽口水，“那個……謝謝你發給我的視頻……”

話題轉的好生硬……

“不用。”程錦耐著性子開了口，看著站在原地有些局促的女人，“還有什麽事情嗎？”

當然有！就是不知道怎麽開口……顧朝陽醞釀了一下情緒，低著頭，搓了搓手，“幾天前……您是不是……簽過一個法律名詞解釋……給我……”

聲音越來越小，如果可以，她想捂臉。

半晌，都聽不到回答，顧朝陽擡頭，便看到一雙含著笑的眼睛，清冽的男聲響起：“你唱歌挺好聽的。”

“是……是麽……”顧朝陽牽著笑，內心已經淚流滿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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