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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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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澈原以為芙蓉這女人聽了海東青的話會改變心意,想要換個人護他們上路,卻沒料到芙蓉的回答竟是對他加以維護。他原本還在想,若是她敢說個好字,他便掉頭就走,再不管他們的死活。

他巫澈是男子漢大丈夫,還不屑跟個女人讓較,大不了這銀子不賺了,另謀法子,但是她出乎意料的讚美他,反倒讓他好奇的繼續聽下去。

海東青不死心,以為女人家見識短淺,這姑娘肯定是被騙了。

“姑娘,先不說你那位保鏢一身邪氣,就怕他把你們帶到荒山野地,騙色騙財,再不然路途中遇上盜匪,他一人也難敵眾手,到時為了保命,恐怕棄你們而去。而我海家鏢局人數眾多,我可領二十名鏢師護送你們,萬一遇上什麽歹人,也能互相照應。”

芙蓉看得出來,對方見她是一介女子便小瞧了她,這並不打緊,大人將小少爺交予她,她的任務便是護衛俞家□一的獨苗,她才不在乎別人怎麽瞧她,更何況是一個不相幹的人。

她並非為巫澈講好話,而是實話實說。第一眼看到巫澈,的確會被他一身的狂霸陰邪之氣所震懾,但這男人在危急中解救她和小少爺是事實,在她誤以為他心懷不軌、棄他而去之後,他依然不計前嫌地,將他們受困在泥濘裏的馬車擡出來,還一路護送他們到客棧。

到這時候,她再看不清他的為人,她就是個瞎了眼的大笨蛋。現在有人在她面前質疑巫澈,她便理所當然的為他辯白。

“海公子誤會了,我這位保鏢武功高強,雖只有一人,但是護衛我和我家小少爺足矣。海公子的好意我心領,先在此謝過。”說完,芙蓉微微福身,客氣有禮想堅定不移地謝絕對方的好意。

她臉上帶著淡然的笑,對任何人都保持著淡淡的疏離,不得罪,但也不過分親近。

海東青沒料到自己一席話居然說服不了她,反倒被她明白拒絕,若是他再說下去,就顯得有相逼之嫌。一時之間,男人的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最後還是他身邊的手下忍不住開口。

“姑娘,多少人搶著請我們鏢局的鏢師出面護鏢都請不動,咱們心善,怕你們被人欺,這才好心主動護送,你別不識好歹。”

巫澈擰眉,看那家夥的眼神也變得格外銳利。

芙蓉依然不急不躁。她在俞家當丫鬟,從小到大,看人臉色的機會可多了,不管是頑固的老太婆或暴躁的老太爺,又或是京城中的紈絝子弟及驕傲的貴女,最不缺的就是這等給了臉面,便強迫他人要接受的高姿態,這種貨色,她還不看在眼裏,依然保持客氣有禮的笑。

“就是因為知道海公子心善,我才必須老實相告,若是欺瞞,當不仗著公子心善來利用您?這種占便宜的事,我不能做,有違我主子家的家風。更何況我也不會拿我家小少爺的性命開玩笑,我那位保鏢確實武功深不可測,力大無窮,再者,我若是棄他而去,頗有利用完人便甩開的意思,這樣豈不是太勢利了?海公子是見過世面的人,必然能明白我的意思,咱們對待下面的人總要講信重義,如此才能服人,不是嗎?”

這話說得恰到好處,情義兼顧,並曉之以理,還順道擡了對方的面子,完美得無一絲錯處。

海東青一行人一時被說得啞口無言,為了顧及面子,海東青只得笑道:“姑娘說得是,是海某誤會了,原是擔心姑娘的安危,既然姑娘解了海某的疑問,海某便不再擔心了,告辭。”

芙蓉再度溫婉地福身。“公子海涵,多謝。”

海東青轉身,回頭時瞪一旁的手下一眼,接著大步離開賞心亭。手下們瞧見他陰沈的臉色,知道這一回碰了軟打子,回頭肯定會操他們來出氣,

待他們走後,芙蓉悄悄籲了口長氣。她看得出來,那男人表面上不在意,其實還是放不下面子。

她心想,今夜先好好休息一宿,明日一早就趕緊上路,免得夜長夢多。

這時小少爺掀開紗帳,走進亭子。

梳洗過的小少爺已換上幹爽的衣物,不過因為沒有讓芙蓉伺候更衣,因此那發髻梳得有些歪,腰帶也系得松垮垮的。

芙蓉瞧見,禁不住想笑,她立刻走上前為小少爺整理衣襟,重新替他系腰帶。

“少爺也真是的,怎麽不找人喚芙蓉過去伺候,非要自己來?”

“父親大人說過,男人在外頭闖蕩要學著自己來,不可像個無所事事的公子,我自己更衣便可。”小少爺像個男人一樣一臉正色的說話,還訓誡她不可以笑。

芙蓉知道小少爺恨自己年紀太小,希望快快長大,好能撐起整個俞家,因此心一軟,也不反駁他,一臉佩服地點頭。

“少爺說得是,以前聽夫人說過,老爺還是六品小官時,在外地當差,凡事都是自己動手,不仰賴他人伺候,如今少爺已有老爺當年的風範,將來必有出息。”

這話小少爺愛聽,臉上露出笑意。“那是,我是爹的長子,不能丟他的臉。”

說完,他四下瞧著,面露奇怪地問芙蓉。“那位巫壯士呢?怎麽不見他的人?”

“回少爺的話,奴婢已經讓店小二去請他,他應該也快來了。”

說到店小二,小少爺便擰眉。“那店小二也太偷懶,我出來時,瞧見那店小二坐在門口打呼呢,我去敲壯士的門,裏頭沒人,我以為他已經來了呢。”

芙蓉聽完,不禁詫異。“有這回事?奇怪,沒瞧見他來呀。”

此時亭子的紗帳被拉起,巫澈大步跨入,他看著兩人,說道:“我來了。”

他假裝剛到,什麽都不知道,一副就是來赴約吃飯似的。

芙蓉見過他洗浴後的樣子,已經見怪不怪,小少爺卻是頭一回見到巫澈刮完胡子、全身上下重新打理過的齊整模樣,不禁訝異得雙目圓睜。

巫澈看向他,唇角勾著笑,打趣地道:“小子,認不出我了?”

“你……你是巫壯士?”

“正是。”

小少爺絲毫不拖飾臉上的驚艷,並且誠心讚美。“原來巫壯土生得這般俊朗,是小爺有眼不識泰山了。”

這小子的真實反應和坦白讓巫澈聽了不禁好笑,那笑意深入眼眸,少了平日的銳利,他突然覺得看這小子順眼極了。

“小子也長得俊,再過幾年,小子長高了,也不會輸給我。”

小少爺搖搖頭。“光是長得好看也不行,我希望像巫壯士這般,能有一身好武藝,就算不能助人,起碼也能防身自保,不給人添麻煩。”

“少爺說的是什麽話?少爺將來是要做大官的,身邊自會有武藝高強的手下護著您。”芙蓉道。

“做官有什麽好?有武藝防身,到哪兒都自在。”巫澈故意道。心想,難不成她喜歡有官位的男子?

芙蓉笑道:“人各有才,您在武學上是奇才,而我家少爺讀書快,悟性強,是做大官的料,所以適合從文。”

這整句話巫澈只記得她說的前半句。她說他是武學奇才哩,原來在背後,她對他的評價是好的,面對外人的詆毀,她會為他辯駁,並不如表面上那般疏冷,他心頭喜孜孜的,覺得丫頭眼光好。

“小子若想學武藝,暇時我可以教你幾招防身的功夫。”

“真的?”小少爺聽了高興,急忙問:“你真願意教我?”

“教你沒問題,就是不知你吃不吃得了苦?”

“男子漢大丈夫哪會怕吃苦?你教我,我一定認真學。”

芙蓉看在眼中,想著這一路走來,小少爺為了不讓人擔心或看輕,總是掌著裝大人,直到此刻才露出八歲孩子應有的樣子,這都是因為有巫澈在。

不得不說,有他在,的確讓人安心不少,少爺也多了笑容。

為此她深感欣慰,不禁望向巫澈,卻不料對上他的目光,他也在看她。

她趕忙斂下眼,掩飾莫名的羞意,忙催促著兩人。“用膳吧,免得飯菜涼了。”她招呼兩人坐下。

席間,她不時讓人添茶水、換手巾,一邊吃飯,一邊聽這一大一小說話。小少爺今夜說話的興致特別高,而巫澈也有問必答,並沒有表現出不耐煩,氣氛十分和樂。

她嘴角含笑地為兩人布菜,慇勤周到;而巫澈一邊大口吃著,趁人不註意時,多瞧了她好幾眼。

吃飽喝足後,三人便回屋休息。只是巫澈才進屋沒多久,便有人來敵門。

他走過去打開門,發現芙蓉站在外頭,他目光亮了下,心下歡喜,面上卻不顯,酷酷地問:“有事?”

芙蓉輕輕點頭,道明來意。“有事與你相商。”

她在席間不說,等吃飽回屋了才來,必是瞞著她家小少爺的。於是他道:“進來說。”他讓到一旁,等她進屋。

她忙道:“不了,天色晚了不便,我在這裏說就行。”

他聽了一頓,盯著她,忽然大步跨出去,向她靠近。

面對他突然的逼近,芙蓉急忙退後,全神警戒地瞪著他:“做什麽?”

瞧她像個刺猬似的,又出那種嚴陣以待的神情,令巫澈著實感到好笑。

他故意將她逼得退到欄桿邊,兩手放在她左右兩邊的橫桿上,低下頭,把臉湊近,慵懶地開口。

“你覺得我要是真想對你做什麽,你逃得了嗎?”

芙蓉杏眼圓睜地瞪著他。她明白他的意思,她這麽避嫌地站在門外,實在多此一舉,他既然武功高強,若想對她做什麽早就做了,根本不必引誘她進屋,直接劫了她都有可能。

她只覺得臉上拂來的一陣鼻息搔得臉臊,咬牙道:“你說話就說話,一定要靠這麽近嗎?”

“你說話就說話,一定要像防色鬼似的防我嗎?”

“我哪有像防色鬼似的防你?”

“你真沒有?”

他促狹的表情提醒了她,當初是誰懷疑他意圖不軌而不告而別的?是她。

芙蓉被說得無法辯駁,加上他說得對,他若是真要對她輕薄早就做了,不會等到現在。但她不甘心呀,好似這事都是她的錯,說真格的,這事他要負大部分的責任。

“你也知道我打不過你,我一個姑娘家,不僅要保護小少爺,也要護著自己,你不知道你當時那模樣有多嚇人,任何人見了都想逃,掌櫃和夥計見了你不也急著關門嗎?要不是我及時打圓場,人家還不給咱們住呢。”

巫澈被說得一噎。這事確實是她站出來才搞定的,他在心裏把掌櫃和店小二都罵了一遍。

見他無法反駁,她趁熱又道:“況且今日還有鏢師來向我自薦呢,因為人家說你一身邪氣,怕咱們吃虧,建議我別請鏢師護衛上路。你瞧,不管誰見到你,都以為遇著惡人,又怎能怪我不告而別?”

巫澈本意是想與她拉近距離,一來是故意逗她,二來也想借此讓她對自己松懈下來,別老是用疏離、客氣的態度對他,卻沒想到這丫頭嘴硬,抓著他的錯處不放,還板起面孔怪罪他。

她就不能率性一點嗎?非掛著一張面具跟他裝客氣。

他冷哼一聲。“別人怎麽看,不關老子的事,你不是說我是正人君子嗎?既然這樣,又為何處處防著我?”

芙蓉臉色一僵,怒瞪他。“你剛才偷聽?”

“不是偷聽,是正巧聽到。”

這話分明是狡辯,他如果來了,她怎麽沒發現?分明是他故意隱藏氣息,這表示她那時對海公子說的話,他全都聽到了。

想到此,她臉上不禁浮現臊意,氣羞道:“君子可不會偷偷摸摸的,莫怪我防你,瞧你現在這樣子把我困牢,任何人見了,還以為你對我有意呢!”

“丫頭,你清楚,我看上的不是你,我看上的是銀子。”巫澈冷傲地說,雙臂橫胸,挺起胸膛,一副不屑女色的模樣。

芙蓉聽了這話,不知怎麽著,生出一股氣,故意裝作客氣有禮,卻是十足應付的語氣嘲諷他。“是,我明白,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嘛,委屈您了。”

巫澈嗤笑。“傻丫頭沒見識,一文錢哪逼得死人,一萬兩還差不多!”

芙蓉抖了抖嘴角。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她忍!

“您早點休息,我不打擾您了。”她負氣說完,轉身就回隔壁屋子,關上門,不再理他。

她一進屋,小少爺便瞧見她臉上的怒火,奇怪地問:“芙蓉,你怎麽了?誰惹你了?”

“還不是那位——”她正要指著隔壁房間,猛然想起自己怎麽就回來了?她去找巫澈是要談價碼的事,跟他討價還價一番,結果被他一激就給忘了。

她用手揉著額頭,這下好了,正事沒談到,倒是跟他打了一場嘴仗。

“芙蓉?”

“沒事,少爺,我跟巫澈說好了,明日一早就上路。少爺好好休息吧,芙蓉就在外間守著。”

他們住的這間屋子較大,有裏間和外間,小少爺睡在裏間,她則在外間的榻上睡,護著小少爺。

她伺候小少爺上了床,熄了燈後,便到外間和衣躺下。

她在黑暗中睜著眼,卻無一絲睡意,腦中不禁又浮現巫澈適才說的話。

他說看不上她?想到就有氣。哼,誰要他看上,她才看不上他這個粗漢呢!

花子靳盤腿坐在椅上,一夜打坐入眠,醒來時,巫姜已經不在了。

他掃了屋內一圈,心想,這女人來無影去無蹤的功夫倒是十分了得。

他的視線不經意往下,立刻楞住。

在他面前的地上放了一碗綠豆糕,綠豆糕竟還插了一炷香,像在祭拜。

他先是一呆,接著感到啼笑皆非。好啊,這女人居然把他當神像來打趣,真是越來越放肆了。雖然如此,他嘴角上的笑意卻不減。

天微微亮,吃過早飯後,便整裝上路。

花子靳出門前,頭部被套上黑布,讓人帶上馬車,這是為了不讓人知曉真正的威遠將軍坐在哪輛囚車裏。

進入馬車後,車門落了鎖,花子靳拿下頭上的黑布,他沈默了會兒,接著忍不住彎下身,打開座下的櫃子,瞧瞧裏頭有沒有人?

見是空的,他緩緩直起身。這丫頭走時也不打聲招呼,她來去自如,不好抓住哪!

此時,外頭傳來兩名官兵的低聲談話。

“昨兒馬大人屋子遭竊了。”

“誰敢進屋偷東西?丟了什麽?”

“這事說來也挺怪的,值錢的東西沒丟,倒是丟了幾個綠豆糕。”

“啥?那賊兒只偷綠豆糕?”

“是啊,昨兒守衛森嚴,肯定是他那些手下幹的,不敢偷大的,偷幾個綠豆糕解氣,八成是故意嚇人來報覆,馬大人為此大發脾氣,聽說那綠豆糕是他打算帶在路上解饞的。”

“切,瞧他那副德行,這是押解,又不是出游,他連騎個馬都會摔下來,更遑論他帶的那些兵,都是些烏合之眾。”

“難怪皇上不放心特地派崔大人來押解,咱們得警醒點,這一路上別指望他們,不拖累咱們就祖宗保佑了。”

兩名官兵的低聲交談,一字不漏地傳入花子靳耳裏,他冷漠陰沈的面孔繃不住,嘴角又不自覺上揚,嘴裏的綠豆糕味道依然在唇齒留香。

就像她,在這苦澀的日子中似一道甘甜,沁入他的心間。想到她,他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彎起。

她行為飄忽,又不透露真實姓名,實在讓人不好掌控。他想,江湖這麽大,她若有意消失,他到何處去尋人?

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只有這條帕子,可這對他來說還不夠。

花子靳只能等她自己找來。足足等了兩日之後,他終於又見到她,但這回她不是從車廂底下冒出來,而是從土裏露出來,而當時他正打算解手。

“前方有異。”從土裏露出來的巫姜用唇語對他道。

花子靳僵在原地,他正維持著解開褲頭的姿勢,而兩名官兵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只相隔五步之距,嚴密監視四周的風吹草動。

虧得花子靳膽子大,才沒被她這冒出頭的狀況嚇到,但臉皮也禁不住直抽。

巫姜正要繼續說話,突然註意到他的動作,露出兩條精壯結實的長腿,身下只剩一條汗巾遮掩。

她沒料到自己一冒出來會見到他這模樣,一時驚呆了,立即恍悟他正要做什麽。

慘了,她來的不是時候,她此時現身,就算沒扮成女淫魔,也真變成女淫魔了。

眼前的景象太尷尬,她一時心虛連要說什麽都忘了。

“您慢來。”丟下這三個字,她像只縮頭烏龜似的縮回土裏,走為上策。

花子靳再度氣笑了,都不知該說什麽好?這女人……他不禁捏了捏眉心。這世上有哪個女子在見到男人脫褲子解手時會說一句慢來的?

他該佩服她的沈著,還是該懷疑自己的魅力不夠?在這情況下,她居然還可以面不改色地溜走。

他搞不懂她,也搞不懂自己,明明希望她離開,但是在見到她時,有些心喜,卻也有些生氣。

花子靳很糾結的解完手後,穿好褲子,戴上頭套,讓官兵押他回馬車上。

車門一鎖上,隔開外頭的視線,他拿下罩住頭的黑布,雙眼直盯著座下,果然不一會兒,座下有了動靜。

他想也不想,就把人從下頭揪上來,銬著鎖鏈的雙手往她身上一套,將她困在懷裏。

終於逮著她了。

他的臉欺近,兩人鼻尖對著鼻尖、眼對著眼,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

他正板著面孔,強大的氣場牢牢籠罩住她。

巫姜沒想到自己會被他如此對待,此時的他不同以往,不再是那個淡漠中帶著率性的將軍,而是眼底冒火、周身氣息如焰,仿佛一個蓄意已久的獵人在等待她自投羅網,令她心口沒來由地大跳著。

近在咫尺的唇正對著她的耳畔,一開一合地吐著熱氣,說出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質問——

“你要如何給我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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