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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藕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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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藕斷

分手那天, 葉菀佳是懵的,大腦一片空白,眼前也是空白。

醫院的墻體冰塊一般寒冷, 反射著不正常的冷光。腫瘤住院部樓下的花園裏, 長椅坐著一雙人影。

只是,不像從前那樣依偎在一起, 而是一左一右, 坐在兩個極端,中間生生隔著三個人的位置。

陽光曬在身上沒有感覺,葉菀佳動了一下, 脖子發出咯咯的骨頭卡動的聲響, 她才意識到,這不是在夢裏。

這是真的。

“什麽啊?”

她轉頭,在刺眼到看不清實物的光線裏看向裴蘇葉。這人頹坐著, 背靠著長椅, 脊骨彎曲, 頭半垂, 眼睛盯著地面上的不知什麽東西, 連鼻梁上的朱砂痣都格外冷漠。

“你在說什麽啊?”葉菀佳質問。

裴蘇葉呼吸了一下,胸口因此微微起伏, 每一跟頭發都顯得無比無力。那是第一次, 她不敢正面看向葉菀佳。

“我說。”語速放慢,既能讓葉菀佳聽清她的話, 又能掩蓋自己在發抖,“我們分手吧。”

葉菀佳喪失了思考能力, 直勾勾盯著她,想從這張側臉看出什麽, 但這人只是低著頭,垂著眼睛,眼底一片陰影,什麽也看不清。

“是因為你媽媽生病,你心情不好?”

許久之後,葉菀佳才找到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

裴蘇葉抿唇,“不,只是我覺得,我們不能再在一起了。”

葉菀佳詰問:“為什麽不能?是我做錯了什麽,還是其他什麽原因?”

“不是你的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

葉菀佳的呼吸急促起來,朝她的方向挪去,抓住她的手臂:“是不是你擔心,你馬上出國了,我們跨國戀,感情不穩定?這沒關系的啊,你等我,我大三馬上結束了就可以申請保研,我可以大四就去美國。你等我一下就可以!”

她找了許多理由。哪怕裴蘇葉只是點一個頭,她就可以挽回這段感情。但那人什麽理由都沒有給她,甚至連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

是的,這個前一天還將她捧在心尖上,生怕她受委屈的人,如今看都不看她。

終於,葉菀佳失去最後的耐心,勃然質問:

“在一起是兩個人的事,我們在一起好好的,憑什麽你說分手就分手啊!”

回答她的,是裴蘇葉從掌心抽回的手臂,以及,終於看向她的眼神。

沈靜眼睛布滿血絲,眼瞼一片青黑,看起來一夜未眠,滄桑極了。然而,在這滄桑之上,是宛如鋼鐵的狠心。

“菀佳,在一起是兩個人說了算,但分手,只需要一個人說了算。”

哢!

一只手從後方探來,將頸骨捏碎,骨頭從後頸斷到了耳根,巨響如雷。

葉菀佳失神地望著她,望著眼前這張突然陌生的面孔,動了動唇:

“所以,你前天說,你想見我,就是為了跟我分手,是麽?”

盛夏的晌午,露天長椅卻陷入深冬,沒有絲毫溫度。

“對。”

簡短的一個字宛如尖刀,刺破表面的祥和。

葉菀佳僵了許久,漂亮的臉在那一刻冰封,良久良久,眼珠才動了一下,滾落一顆眼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也不知道怎麽回的青旅,怎麽取的行李。只記得,背包好重好重,行李箱好重好重,幾乎將她壓垮。

她看向天空,分明晴空萬裏,卻讓她覺得陰沈灰暗。

也許是風太大,一晃,吹散她們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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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瀟瀟接到人時,葉菀佳正坐在地鐵站門口的石樁上,瘦瘦的,小小的,佝僂著背,一手搭著比她還大的行李箱,一手無力地垂下,整個人的骨頭都被抽走似的。

她把葉菀佳接回家,整晚陪著她,哭訴也好,埋怨也罷,葉菀佳說什麽她都聽著,沒有一句不耐煩。

只是,她聽來聽去,還是覺得蹊蹺。

晚上十點,葉菀佳哭得差不多了,只是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盤著腿,抱著抱枕,雙目沒有焦距。

魏瀟瀟輕手輕腳地坐過去,在她的無袖睡衣外面披了一條毯子,商量著說:

“菀佳,雖然會長突然提分手是挺混蛋的,但我覺得,她不是沖動的人。”

葉菀佳的眼珠動了一下,像極了琉璃鏡破開了裂縫:“可是她連分手的理由都不給我。”

“對啊,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魏瀟瀟拍了下膝蓋,“就是,怎麽說?我覺得裴蘇葉吧,就算真的要跟你分手,肯定也會跟你好好談啊。怎麽會這麽突然,又一個理由都沒有呢?”

葉菀佳心如死灰,哭過頭的眼睛又酸又疼,眨眼都覺得吃力:

“不知道,可能她厭惡我了吧。”

“怎麽可能?”身為旁觀者,魏瀟瀟看得清兩人的感情,“你跟她在一起的時間雖然只有一年多,但你們感情很好啊。要不是發生了什麽,她怎麽可能這麽突然呢?”

葉菀佳的眼皮擡了擡,沒有說話。

魏瀟瀟見她在聽,於是接著往下分析:“你看啊,前天晚上,她還很依賴你,跟你打電話,說想見你。昨天一整天,她是不是都沒回你消息?就是這一天,肯定發生了什麽。”

葉菀佳抿唇:“可是,她什麽都沒說。”

“可能是比較難以啟齒的理由啊。”魏瀟瀟抱著她的肩膀,貼著她濕潤的沒有吹幹的頭發,繼續說,“菀佳,要不你再找她看看,心平氣和的,兩個人好好談一談。問下她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們可以一起承擔啊,是不是?”

葉菀佳有些被她說動,但轉念一想,是裴蘇葉那雙冰冷的眼睛,又自卑下去:

“可是,萬一她就是不喜歡我了,想跟我分手,我繼續死纏爛打,只會讓她更討厭我。”

魏瀟瀟不認可這個說法:“什麽叫死纏爛打啊?她喜歡你,你喜歡她,你們在一起一年多,她本來就應該跟你一個合理的說法。現在三言兩語就想打發你,就算你不計較,我也不會放過她!而且,”

語氣突然軟了下來,“而且,菀佳,你如果喜歡她,就要爭取覆合的機會啊。這樣,哪怕以後兩個人分道揚鑣,至少沒有遺憾,對不對?你告訴你,你還喜歡她嗎?”

喜歡兩字落地,擊潰了葉菀佳最後一道心防。僵硬的身子朝魏瀟瀟傾去,兩手環腰,頭埋進她懷裏,放聲大哭:

“我真的很喜歡她......”

十九歲的感情太過熾烈,情到甜時,是打翻的蜂蜜罐子,粘稠著散發出填滿心臟的甜味。情到苦時,是九十九味中藥在鍋裏沸騰,滾動出浸透血液的苦澀。

決定去找裴蘇葉,葉菀佳做了足足一個星期的心理工作。

魏瀟瀟說得有道理。她需要一個分手的理由,哪怕是最簡單的“我不喜歡你”,也算為她們這一年多的感情畫上句號。

不知道蘇虹月的病房號,便在腫瘤住院部的樓下坐著等,裴蘇葉總會出現。

她的運氣半好半壞。

壞的是,那一整個白天,裴蘇葉都沒有出現。

好的是,裴蘇葉的母親,蘇虹月,給她的微信發了一條消息。

“菀佳,你能上來一下嗎?6樓632房間。”

她跟蘇虹月的微信,是去年校運會的時候加上的,平時很少聊天。

之前有一次,葉菀佳分享了她給裴蘇葉親手織的小貓杯墊。蘇虹月沒有回覆。她當時覺得,可能蘇虹月不是很喜歡了解她們小情侶的情趣。於是後來就沒發了。

直到蘇虹月住院,葉菀佳才發過問候。當時,蘇虹月還跟她打了個視頻,一面打,一面流眼淚。這也是葉菀佳一定要來南洲的原因,因為她擔心裴蘇葉看到親生母親這樣,會崩潰。

卻不想,最先崩潰的,是她。

蘇虹月躺在病床上,化療讓她的臉色宛如水泥,毫無血色。一雙眼睛深深凹陷,眼珠橫著兩根血絲,疲憊極了。

“菀佳,你跟蘇葉的事情,阿姨很抱歉。”

葉菀佳看到她的病態的模樣,心裏一下子軟了,本來的質問,到嘴邊變成問詢:

“是你讓她跟我分手的,是嗎?”

蘇虹月虛弱地滾下一行眼淚,雙眼滿是愧疚,“對不起。”

葉菀佳避開她的眼神,怕自己不爭氣哭出來。深呼吸了兩下,情緒才平覆一點,努力平靜著說:

“我理解你。很多家長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戀。但是我跟裴蘇葉,我們真心喜歡彼此。從在一起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就已經決定,一起面對這個世界。”

“不是這個原因。”蘇虹月解釋。

“那是什麽原因?”葉菀佳追問。

她多希望,裴蘇葉沒有告訴她的真相,由蘇虹月來說。

但實際上,她們同樣選擇隱瞞。

蘇虹月閉上眼睛,調整了許久,才又睜開,吃力地說:

“菀佳,你是個好女孩,阿姨不希望這段感情的失敗,影響你以後的人生。以後,你一定會好好學習,好好工作,找一個很愛很愛你的人,你們在一起,幸福過一輩子,好不好?”

說著,從病床頭櫃的抽屜裏拿出一張卡。

“這張卡裏,有一點錢,就當是阿姨給你的補償,好不好?補償阿姨的罪過,原諒阿姨,好不好?”

葉菀佳看著眼前的女人。

第一次見面,這個人穿著優雅的水墨色的裙子,站在觀眾臺裏格外顯眼。她看到她時,滿眼都是笑,說,你跳高真厲害。

不到一年的時間,那個優雅的,端莊的,慈眉善目的阿姨,就消失不見了。

“我不要你的錢,我要裴蘇葉。”她說。

話音剛落,身後的門扉傳來轉動的聲音,一個熟悉的人聲傳來。

“菀佳,我們之間的事情,我們出去說。”

裴蘇葉是來給蘇虹月送飯的,保溫桶放上床頭櫃後,她帶葉菀佳離開病房。

裴蘇葉瘦了,臉頰凹陷下去,柔順的長發綁在腦後,寬大的衣服被風吹出嶙峋骨架。原本散發著盈盈月光的人,沒有光了。

見到她的第一眼,葉菀佳的心裏被砍了一刀,鮮血一汩一汩地湧出,極疼。

“所以,你還是決定分手,是麽?”

葉菀佳心裏做足了最壞的打算,所以,不管裴蘇葉說出什麽話,她都能接受。

裴蘇葉將頭發放下來,這樣可以遮住一些憔悴,“對。”

果然,做足了準備,心臟還是忍不住抽一抽地疼。

“那,”聲帶顫了一下,“那如果我說......”

其實,在她的預想裏,當裴蘇葉表明還是決定分手之後,她就不會往下問了。但是,她的感情那樣濃烈,如何能做到一刀兩斷的斷舍離?

於是,還是開口:

“我還是很愛很愛你的話,你會考慮,覆合嗎?”

裴蘇葉震了一下,好像被什麽刺中,眸底流出一股情感,轉瞬之間,回歸冷漠。

“不會。菀佳,這件事我不會考慮的。你知道,我做的決定,從來不會反悔。”

空氣漸漸稀薄下去,葉菀佳的唇繃成一條線:“那你總該給我一個理由啊,一個堂堂正正的,公平的理由。為什麽?為什麽前一天還說著愛我,突然之間就要分手了?”

接下來這句話,葉菀佳一輩子都記得。那個她花光所有感情,小心翼翼放在心尖最柔軟的位置的人,說了這個世界上最絕情的一句話。

“因為,我想做個正常人。”

不穩定的天氣在炎炎熱氣之後,晚上下起瓢潑大雨。

月光被雲層擋住,嚴嚴實實,密不透風。葉菀佳想伸手去撥,但是撥開了一層,下面還有一層,層層堆積,每一層都充斥著無力的陰霾。

當晚,她在魏瀟瀟懷裏哭到幾乎昏厥。

“是她先跟我說喜歡我,是她先牽我的手,是她先吻的我,她從來沒跟我說過,我們在一起不正常。為什麽喜歡我就不正常呢?為什麽呢?瀟瀟,你告訴我為什麽好不好?”

網絡小說《裴小姐與葉小姐》在甜蜜的生日之後,劍鋒騙走,突然走向大結局。而結尾的那句話,在無數讀者心裏刻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她拋棄了所有的尊嚴,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換來一句,我想做個正常人】

哭過,埋怨過,悲傷過,夠了。

第三天,葉菀佳早早叫醒了魏瀟瀟,情緒儼然平靜。

“我想去剪頭發。”

剪了頭發,或許就能斷掉那些不切實際的念想。

愛情像一陣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溫柔地走進她的春天,留下漫山繁花,卻在花兒最漂亮的時候折身而去,留她一生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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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之後,南洲大學開學,蘇虹月離世,裴蘇葉也終於踏上了飛去美國的行程。

送她去機場那天,父親裴鑫坐在她身旁,手肘撐在膝蓋上,感慨萬千:

“你這一走,三口之家,就只剩我一個了。”

裴蘇葉在分手後狀態一直很差,期間一度要輸營養液才能正常活動。漂亮的臉瘦得幾乎看清骨頭的紋理,眼神也不覆從前神采奕奕。

她知道父母感情深厚,於是寬慰父親。來來回回,無非都是逝者已矣,生者節哀。

直到,裴鑫道破一個秘密。

“蘇葉,其實,你不是我們的女兒。”

嚓!

白線劃破黑幕,裴蘇葉聽到自己的頸骨響了一下,眼前的世界突然煞白,耳中響起一陣長長的鐘聲。轉頭,舌頭僵硬:

“你說......什麽?”

片刻之後,平靜的休息區突然站起一人。她慌亂、無措、急迫,兩手抖得抓不住手機,而那,卻是一向沈靜溫婉的裴蘇葉。

“我要去學校!”

國際機場,送機休息區的一片平靜,偶有旅客走過,行李箱在地上沒有聲音,沈寂極了。

快餐店盡頭,一對父女坐在餐桌兩側,說著隱瞞了二十餘年的秘密。

“你不是我們的女兒。”

裴鑫低著頭,盯著桌上被刀叉滑出的紋路,記憶飄回二十多年前,語速極慢:

“你媽媽生的那個孩子,其實,剛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

對面,裴蘇葉卻被這個突然而來的消息狠狠砸中。沈靜的眼睛瞪圓,好幾秒後,才勉強消化這句話:

“也就是說,我不是媽媽生的?”

裴鑫沈重地點頭,這個隱瞞多年的秘密,終於在蘇虹月去世後,浮出水面。

“你媽媽那時候的抑郁癥很嚴重,加上剛生產完,感染了肺臟,每天都在ICU裏搶救......我擔心,她知道真相之後會受不了。所以,就從孤兒院裏,收養了一個棄嬰。

這件事,我一直瞞著,生怕她知道之後,病情加重。

現在告訴你,是想著,爸爸瞞了你這麽久,很抱歉。雖然我會一直把你當做親生女兒,但,你有權利知道自己是誰。”

裴鑫平時的話不算多,親子交流大多由蘇虹月進行。但那天,他說了很多很多,積壓了二十餘年的壓力變成一長串的字句,每一個字都是一粒沙,洋洋灑灑沈積成海灘。

他知道,裴蘇葉一時之間不那麽容易接受,然則,這孩子從小到大,性格都非常好,情緒也平穩,像一株生長在溫水裏的花,連呼吸都是柔和的。

但,他沒想到,他自詡了解的女兒卻如受重挫,漂亮的眼睛空洞極了,呆楞地盯著前方,沒有焦距,薄唇顫抖著,一直重覆:

“我不是媽媽的孩子......我不是媽媽的孩子......”

如此念了七八遍,霍然站起,“爸,開車,回去!”

裴鑫楞住:“回去?回哪?回家?”

啪嗒!

裴蘇葉唰地掉下兩顆眼淚,平靜的臉龐充斥著痛苦:“我要回學校!”

她要回去,找她狠心丟在荒林深處的小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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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

黑色的私家車飛速穿過柏油馬路,路邊的樹影飛快掃過車窗,一次一次抽打著窗邊的側影。

每一段記憶變成刀片,錯亂交織著,將心臟砍得鮮血淋漓。

“葉菀佳,是你的妹妹。”那天在病房,母親蘇虹月幾近悲哀的懇求。

“媽媽去美國那幾年,認識了她的爸爸,我們生下了她。”

“你爸爸不知道有這個孩子,沒有人知道。我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她了,沒想到,她卻成了你的女朋友。”

“蘇葉,你知道,媽媽有抑郁癥,你喜歡女生這件事,媽媽消化了很久才能接受。媽媽可以祝福你跟女生在一起,但是不能接受,你喜歡自己的妹妹。”

“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菀佳。我生這麽多病,是上帝給我的懲罰。但是蘇葉,你就當可憐媽媽好不好?不要繼續讓當年的錯事,繼續錯下去!”

那天,裴蘇葉失魂落魄地拿著親子鑒定書,上面清清楚楚寫著蘇虹月跟葉菀佳的母女關系,告訴她不能跟葉菀佳在一起。

多諷刺?她好不容易愛上的女孩,竟然是她的妹妹?她引以為傲的父母感情,竟然出現過私生子?

而她,前一天還跟葉菀佳說,我想見你。

白光閃過,記憶飛到後來,她對葉菀佳說的那些混賬話。那個被分手後冒著雨來找她覆合的小葉子,得到一句什麽呢?

得到一句絕情的,“我想做個正常人。”

裴蘇葉,你真該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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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新生報到處人最多的時候。

裴蘇葉順著擁擠的人流一路從正北門往裏走,一路上,行人匆匆,摩肩接踵,仿佛一根一根的荊棘,走完一路滿身鮮血,這樣遍體鱗傷地去找她的愛人。

動醫院的報到處人滿為患,根據“身份核對”、“資料驗收”、“新生手冊發放”、“校園卡領用”等環節分成不同的長桌,每張桌前由兩個學生會的學生負責。

而這些學生,都是當年她當會長時,迎接的新生。一晃眼,竟也都大三了。

裴蘇葉一到,立即被新任副會長認了出來——

“老會長來啦!”

“哇,是學姐哎!”

“學姐,你不是去美國了嗎?怎麽突然回來啦?”

大家熱情洋溢,裴蘇葉不得不撐起精神寒暄,然後問出最關切的那一句:

“葉菀佳在這邊嗎?”

副會長楞了一下,哂笑:“那個,她不在。她現在是學生會長,在主持新生家長會,在院辦。”

裴蘇葉一怔——學生會長嗎?

是了,都大三了,葉菀佳的專業成績和工作能力,都足以讓她勝任會長這個職位。

原來在她身邊的小姑娘,如今竟也獨當一面了。

去院辦的路很長,足足15分鐘才跑到。

那間階梯教室裏,送新生來報道的家長一個個坐在臺下。臺上,已經是學生會長的葉菀佳筆直站著,通過PPT介紹學生未來五年的學習和生活。

頭發剪了。原本及腰的長發剪到下巴的位置,一側撥在耳後,一側自然垂下,無形中透著一股幹練。

一件抹茶色短袖襯衫,一條淺褐色半身長裙,還是那麽瘦,個子高高的,卻沒了從前的纖弱,多了三分淩厲。

變了,卻又沒變。

講解結束,葉菀佳認真地回答家長們提出的每一個問題,未曾註意,身側的門口多了一個人。

一個,她想見,卻又想躲的人。

一切的平和被輔導員打破,她跟葉菀佳一起回答家長的問題,頭一轉,看到門口的人,驚喜大喊。

“裴蘇葉!你怎麽回來啦!”

嚓!

葉菀佳清晰聽到,耳根深處的神經被一把刀切斷。楞了一下後,下意識看向門口。

那裏,剛剛跑過來的,氣息還沒喘勻的裴蘇葉扶著門框。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深情,堅定卻又溫柔地看著她。

跟以前一樣。

被輔導員一喊,裴蘇葉倉皇收回眼神,局促地眨了兩下,擠出應酬的微笑。

“張老師,我有點事情,所以回來看看。”

裴蘇葉保送美國研究所,這樣一個人出現在家長會,隨便說幾句,做個簡單的分享,都能更大程度讓家長放心學院的教育水平。

“各位家長,這是我們院大五的學生,裴蘇葉。她現在是保送到了美國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高材生,下面我們歡迎她來講兩句好不好!”

於是,裴蘇葉騎虎難下,不得不上臺分享了一下在動醫院學習四年的感受。

可待她結束,臺下掌聲雷鳴時,原本站在前門的人卻消失在這盛大的熱鬧之中。向臺下點頭,跟輔導員示意一下後,匆匆追了出去。

會議室出門右轉是一條長廊,30米的長廊盡頭,是動醫大樓的大廳,左轉,是大樓正門。出了門,左側是櫻花大道,右側是非機動車停車區。

她一路跑去,終於,在櫻花大道追上那抹清瘦的背影。

“小葉子!”

久違的稱謂傳來,夏風吹過,漫天漫天的櫻花飄落。抹茶色的人影停下腳步,但也僅僅只有一下,繼續往前走去。

裴蘇葉追上去,從後方拉住她的手臂,十分輕柔,輕柔到,葉菀佳只需要稍微用一點力,就能掙脫。

裴蘇葉從後方看著她,目光黏在那片發頂的櫻花瓣,眸光一顫,在愧疚中夾雜著懇求。

“我們談談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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