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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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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6章

◎初露頭角◎

李幼白的心停跳了片刻,隨即若無其事垂下眼睫。

盧詩寧餘光掃到她的反應,沒有停留,她不是無端端說出這番話來,是有意借孫映蘭敲打李幼白。

她聽蓮池跟自己的丫鬟說起,道哥哥去過春錦閣了。之後不僅讓廚房開了小竈,連同庫房的管事嬤嬤也收到吩咐,說是給這位李娘子送去兩床蠶絲綢被,還有一件灰鼠皮鬥篷。

哥哥是個冷冰冰的性子,待誰都不親近,當初孫映蘭軟磨硬泡都沒叫哥哥看她一眼,而這位李娘子來了不過月餘,哥哥就去人家房中噓寒問暖,甚至光明正大地關照她。這份禮待,是連孫映蘭都沒有的。

盧詩寧怕哥哥犯糊塗,這才有心提醒,而今看兩人在桌上的神情,想來是都明白了。若李幼白自此以後安分守己,不再招惹哥哥,那她也會當做什麽事都沒有,不會同她計較,總歸明面上要說的過去。

回到春錦閣,李幼白讓半青將那兩床蠶絲綢被和灰鼠皮鬥篷悉數找出,當初嬤嬤送來時,她們便覺得貴重,但又不好推辭,只能收進櫃中保存,沒想到也是不妥善的,若不然盧詩寧也不會那樣點撥。

公府豪門望族,果真規矩極多,身為世子爺的盧辰釗就像個香餑餑,連他妹妹都覺得胡亂誰都想攀附,壞他清白。

李幼白不願在瑣事上牽扯精力:“都送回去吧,就說先前的被子夠蓋。”

半青捧著柔軟絲滑的綢被,張了張嘴,見姑娘轉頭去書桌臨帖,便又沒說話,三兩步跨出門,又叫白毫把那些宣紙筆洗帶上,兩人去了庫房,將東西全都還了。

傍晚庫房的嬤嬤便去尋蓮池,將那出入單子遞過去:“春錦閣送來的,進出賬目一應俱全,東西也原樣沒少。”

蓮池皺眉:“他們沒說為什麽?”

“只說不缺,旁的倒沒交代。”

蓮池便將這件事轉呈給盧辰釗,彼時他剛從鎮國公書房出來,被問了課業和考試,聞言怔了瞬。

“便依她們去吧。”

夏時居內,孫映蘭枕著手臂趴在榻上,腦子裏卻一直回想白日發生的事,想盧詩寧充滿防備地隔開她與盧辰釗,想那個突然來到書堂考試的李娘子,想父親又寄過來的家書,催她上進。

她扭頭纏住絹帕,又慢慢松開,心裏愈發煩躁。

父親官運受阻,便回家撒氣,喝多了同母親爭吵,明裏暗裏譏諷姨母無情,求她辦點事都不肯,她是貴妃,同陛下吹個枕邊風,好些事都就成了,偏她故意疏遠親戚關系,誰登門都不點頭。

孫映蘭爬起來,解開披風往衣桁上一扔,還是覺得燥熱。

陛下的年紀都能當她爹了,何況她也只是稍微像姨母而已,當年姨母的堂妹那麽像她都不得聖寵,窩在宮中莫名病死,如今她哪有把握成功?

孫映蘭倚窗而立,雙臂環在胸前,少女懷春,誰不期待俊俏英武的郎君,誰願意委身腦滿腸肥的老人?

她在盧家數月,早已對盧世子傾心不已,若論門戶,孫家也不是配不上,只要盧世子也喜歡自己,事情便好辦多了。

她總不能真的為了父親前程,把自己葬送在宮裏吧,何況明年鄉試,若她考不中,又當如何,難不成回孫家被父親責罵?

孫映蘭清楚,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捅開這層窗戶紙,如今能安穩在盧家讀書,也是因為她沒做出格的事。

可這位李娘子的出現,著實叫她慌了心神,且聽盧辰瑞說,李娘子是盧世子引薦過去的,盧世子那樣矜貴端正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幫忙,除非他對那位李娘子有不一樣的想法。

孫映蘭頭疼,揮揮手,丫鬟上前。

“叫人去濟州,查查李幼白家裏是何情況。”

丫鬟要走,孫映蘭補了句:“別叫爹娘知道。”

半夜下起雪來,夾著寒風不斷拍窗。

明日便會出成績,關系著李幼白能不能去男院讀書,她有些睡不著,伸手撩開帳子看風雪砸擊窗紙,此番考試,她留了兩份力,怕太過張揚,也怕弄不好蓋住旁人風頭。

但她現下又有點後悔,萬一那兩分力用的過了,自己考不進前三,豈不是前功盡棄?

愈想愈焦慮,翻來覆去整宿沒睡著,翌日早早穿衣洗漱,簡單吃了兩口清粥便趕去書堂。

她撐著傘,鬥篷被吹起來,兜帽掉在腦後,露出烏黑的發絲,雪地裏沒有腳印,只她身後一串,伴隨咯吱咯吱的響聲,她踩上臺階,抖落傘面的雪。

書堂還沒有人,李幼白拿了本書站到屏風後的楹窗前翻看,天實在太冷,兩只手凍得僵硬,翻書時很不靈活。

盧辰釗原以為自己是最先到的,不曾想推開門看到屏風後已經站著個人影,太過專註,連他走到近前都沒發覺。

李幼白正在小聲讀書,考試的內容其實很固定,四書五經需得反覆通讀,加深理解,旁的則需要靈活貫通,加之好的先生指導教授,不走狹隘了便可。

她打了個噴嚏,耳畔忽然傳出說話聲,嚇得她往後退了一步,擡頭看見來人,不由抿唇,又往後退了一步。

“盧世子。”

盧辰釗看她手裏拿著詩經,指頭尖通紅,便問:“怎麽沒帶手爐?”

“出門匆忙,忘記了。”李幼白本想背過身去繼續,但盧辰釗沒有離開落座的意思。

“先用我的吧。”他從氅衣內遞出裹著絨布的手爐,見李幼白遲遲未接,眼神上移,對上她清澈的眸子。

李幼白蜷了蜷手指:“我不冷,多謝盧世子了。”

說罷,便稍微側身繼續念書。

盧辰釗沒強求,畢竟盧詩寧說完那番話,只要不是個蠢笨的,都明白話裏的意味。

他本想再問幾句李幼白考得如何,但見她對自己避之不及,便也打消了念頭,去了桌案前翻書。

待人陸陸續續來齊,書堂裏也熱鬧暖和起來。

李幼白悄悄把腳往炭盆處挪動,熱乎乎的暖流頃刻間溢開,她搓著手,放在脖頸處取暖,便見諸葛瀾老先生抱著一沓卷紙進門,身後的書童亦抱著一摞。

盧辰瑞的墊底毫無懸念,故而當他上前取卷時,便決定回家前先把屁股保護好,塞些棉布紙板什麽的。

其餘幾房也都穩定,沒有什麽波瀾。越往後,等待的人便越緊張,畢竟他們都是族中有望上榜的郎君,是備受期待的。

孫映蘭見李幼白的名字尚未念到,不禁生出危機感,故而走神時,並未聽到自己的名字,直到前排人回頭看她,她才意識到在叫自己,忙上前躬身取來卷紙。

可李幼白居然還沒念到,孫映蘭掐著掌心,又看向同樣沒念到名字的盧辰釗,就剩四個人了,難不成李幼白能進前三?

緊接著便是三房盧辰睦,興沖沖拿著寫有“甲等”的卷紙落座,盧辰瑞一臉喪氣,恨不能奪過他的寫上自己的名字。

便只剩下三人了。

李幼白懸著的心終於落定,好歹保住了機會,至於到底第幾名,便也沒有那般重要了。

第三名不出意外,落在二房盧辰澤身上,他起身時回望了眼李幼白,深知這位李娘子不是來鬧著玩的,她是有真本領,不能小覷。

盧辰瑞朝李幼白扔了個紙團,朝她擠眼:“你可真厲害,剛來便得了第二。”

孫映蘭的臉陰的快滴水了。

其餘幾房郎君也紛紛點頭,的確,能在書堂裏得第二著實不凡,以往都是盧辰澤穩當居守,沒想到這回被李娘子踢了下來。

就當眾人覺得接下來會是李幼白時,諸葛瀾擡頭,卻是點了盧辰釗的名字。

堂中登時靜謐無聲,隨即又發出驚呼。

盧辰澤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李幼白:“三哥可是回回第一名啊!老天爺,你竟然比三哥還高!”

李幼白去接卷時,盧辰釗正好拿著卷往回走,他面色如水,然擡眼瞟她時,卻帶了幾分凝重。

諸葛瀾老先生便開始講解,首先便是批判。

“有些人至今沒改陋習,依舊喜歡投機取巧,用陳詞濫調寫阿諛奉承,滿卷堆積華麗辭藻,實則是拾人牙慧,毫無想法。

在此我不說是誰,但她自己必然知道,卷面上我已經用筆批註出來,若要跟著我學,不能總想著偷懶,拿過去先生教的玩意兒應付考試,到頭來非但沒有長進,還會故步自封。”

孫映蘭看著八股文被朱筆抹掉的字跡,臉登時漲紅,又羞又臊,沒註意力道便把卷紙揉成一團。

盧辰瑞張望,又被諸葛瀾點名:“當然,這也比有些人強,畢竟還能寫出東西來,哪怕是堆積起來的,總好過有些人的敷衍應付。”

說罷,眸光銳利地掃向盧辰瑞。

盧辰瑞摸摸後腦勺,心道這老先生真不講究,給旁人留面子,怎麽就不給他留一下。這般註視下,誰不知說的是他盧四郎。

不過好在他臉皮厚,也沒把這兒當回事,畢竟就算日後考不上,也能憑著國公府的蔭封混個閑職,不至於餓死。

他是沒出息,家裏的哥哥們有出息便好了。

“開霽我便不多說了,你的策論寫的倒是新穎,但也得在八股文上多下功夫,這點你可以看看李幼白的試卷,她的八股文堪稱一絕,我教過那麽多學生,毫不誇張的說,她的文章,紮實穩重,且並不死板。”

盧辰釗撚開自己的試卷,他不喜寫八股文,但也沒想過李幼白會寫的這樣好。

如此,李幼白便順利留在男院。

這一日,她很高興,又不敢太過高興,便故作淡定地繃著臉,照例溫習背誦。

相比於女院的淺顯走過場,男院這邊講的著實深刻透裏,李幼白聽得很是認真,尤其是諸葛瀾老先生對於前幾年頭甲策論的分析,可謂鞭辟入裏,一針見血。

傍晚雪還在下,依著慣例書堂要去暖閣小聚。

李幼白收拾書袋,盧辰瑞拿起她桌上的試卷翻看,看完就嘖嘖不斷:“你這筆字寫的簡直太好了,我練那麽久館閣體也練不出你的三分力道,你怎麽寫的這麽好,有訣竅嗎?”

盧辰釗瞥了眼,走來說道:“四郎是想問你,有沒有閉著眼偷著懶就能練好字的法子。”

盧辰瑞嘿嘿一笑:“還是三哥懂我。”

李幼白便知他們是玩笑話,見都要走,忙與盧辰釗說道:“盧世子,今晚我不過去了。”

盧辰釗皺眉,不待回話,盧辰瑞就伸過頭去:“為何不去?每個月書堂都要小聚,又不是只這一回。”

“都是郎君,我去不大方便。”

盧辰瑞轉身朝孫映蘭方向指了指:“還有孫小姐呢,以往她自己一個姑娘都沒說什麽,你怎麽反倒別扭起來。”

李幼白沒擡頭,還在琢磨借口,便被盧辰瑞拉著手腕拽起來,隔著衣裳,他掌心的溫度透到肌膚,溫熱的像個小火爐。

似乎覺察到異樣,盧辰瑞捏著那腕子擡起來,“你手怎麽這麽涼,冰坨子似的,沒帶手爐嗎?”

盧辰釗的目光順勢看去,只見盧辰瑞的手抓著李幼白的手腕,雖沒有直接接觸皮膚,但他覺得不妥,遂咳了聲,說道:“四郎,註意分寸。”

盧辰瑞便放開李幼白的手腕,卻是轉頭掏出自己的手爐,不由分說塞進李幼白手中,爽快道:“你一個姑娘家,還是得註意防寒,省的傷了身子。”

盧辰釗皺眉,四郎總是這般唐突,自來熟。

轉頭瞥向李幼白,以為她會拒絕,誰知她竟道謝,且收了手爐,盧辰釗頓時覺得五味雜陳。

然,盧辰瑞還沒完,又要解自己的灰鼠皮大氅,盧辰釗忍無可忍,擡手摁住他領口,沈聲說道:“四郎,自重。”

接著便轉頭看向李幼白,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解釋:“今晚幾位先生都在,並不是尋常小聚,或許席間會說到旁的東西,對於日後備考會有用處。”

他這麽一說,李幼白便改口說去。

話音剛落,盧辰瑞笑嘻嘻地從後推著她肩膀,出了書堂大門。

盧辰釗看四郎不時歪頭逗笑,兩人今日的衣裳顏色倒是搭配,皆為雪青色做底,走到臺階處,四郎還體貼的伸手攙扶,落在他眼裏,竟有些紮眼。

他走出廊廡,見孫映蘭擎著傘站在雪地裏,不由蹙了蹙眉。

“世子,我今日穿的繡鞋鞋底打滑,能否勞你攙我一程?”她稍微拎起裙擺,露出軟底繡鞋,已然被水浸濕,鞋面上的珠子掉了一顆。

盧辰釗知道她的心思,遂回身看了眼,卻沒找到蓮池,便嗯了聲,走在孫映蘭前面。

待濕滑處,便伸出手臂讓她扶著,如此約莫一刻鐘,兩人才走到暖閣。彼時閣內炭火燒的極旺,膳桌上的炙羊肉和鍋子都散著濃濃香氣。

他擡眼,便見四郎跟李幼白坐在角落處的小案邊,嗑著瓜子,親切地像是早認識八百年了。

作者有話說:

盧辰釗:這個弟弟,我不大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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