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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見故人(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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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見故人(求月票)

要想解決‘河神’之事,便需刨根究底,先查出‘他’的身份。

姚守寧嘴唇動了動,看到母親瞬間灰敗的臉色,終究不忍,沒將最後的這句話說出來。

但哪怕她不說,家中其他人也能明白她話中未了之意。

柳氏覺得自己這一瞬間身體、靈魂仿佛被一分為二。

她僵坐原地,欲哭無淚,心中卻在想:父親說得果然對。

自己性情急躁,又自認為自己年長,經的事情多,方方面面都勝過女兒許多。

事實上在今日之前,若柳並舟沒有說出先前那番話,其實柳氏內心是沾沾自喜的。

她自覺自己這一生實在是十分成功的,她自小喪母,卻十分能幹懂事,將妹妹一手帶大,嫁的丈夫雖非她原本少年時期所想像一般是人中龍鳳,可卻對她十分愛重。

婚後生了一子兩女,長子爭氣,小女兒貌美。

若說還有什麽煩心事,那便是姚婉寧的病。

其實在此之前,她是有些瞧不上妹妹的人生,認為小柳氏困苦一生,潦倒落魄,可現下再聽蘇慶春、柳並舟一說,終於意識到自己被困於一方小世界中,對於事物的許多看法,便如坐井觀天罷了。

她不信妖邪,不信神鬼,對姚守寧之前數次提醒不以為意,甚至認為她年小見識淺薄,說的那些話只是因為看多了話本罷了。

直到姚婉寧的事真相大白,直到她親眼目睹這世間終於有妖邪,柳氏認為自己已經意識到錯了——

可今夜的一番談話,她才明白之前的那些認為的錯,只是因為得知大女兒受妖邪禍害而心生內疚。

其實她的骨子裏仍沒真正意識到自己的錯。

想通了這一點後,柳氏並沒有像之前聽到‘妖邪’一般如五雷轟頂了。

這一刻許多念頭從她腦海裏掠過,內疚、惶恐、震驚、羞愧等情緒一一湧入她心頭。

柳並舟說了許多話,有一點是對的。

她雖強勢,卻不是經不起打擊的人,好在她傷害的是自己的女兒,姚守寧的性格她清楚,最是心軟、體貼,總會給她機會改正的。

這樣一想,柳氏心中不由更加愧疚。

只是她遇事並不退縮,此時想通關鍵處,很快便收拾了心情,問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與世子前往代王地宮,是為了查出‘河神’身份嗎?”

她主動挑破了姚守寧隱藏的意思,直言問道:

“是不是想要驅趕這‘河神’,需要先找到‘他’的出身來歷,再想辦法加以克制呢?”

姚翝怔了怔,轉頭去看妻子。

卻見柳氏眼圈泛紅,明明有些傷心,但整個人背脊一下挺直,一掃先前的慌亂無措,變得鎮定了許多。

他略沈默了片刻,接著露出笑容。

“……對。”

姚守寧猶豫了一下,仍是點了點頭。

“‘河神’身上有修習《紫陽秘術》的痕跡,只要整理皇室名單,再一一對照,總能想辦法找出‘他’真實身份的。”

她說到這裏,又擡頭去看姐姐。

卻見說到‘河神’時,那跟在姚婉寧身後的那高大黑影依舊沈默。

倒是他肩頭的那點小小的倒影輕輕晃了晃,‘咯咯——’

一道輕輕細細的笑聲在她耳畔響起,那聲音十分稚氣,仿佛幼小嬰童。

但只是轉瞬間,姚守寧便十分警惕的回神。

屋裏仍坐的是她的家人,柳氏等人似是還在消化她剛剛說的話,柳並舟也雙眉微皺,神色若有所思,仿佛並沒有聽到先前那道聲音似的。

“外祖父……”

她突兀的喚了一聲,將柳並舟的思緒打亂。

他擡起頭,目光落到姚守寧身上:

“守寧兒?”

“您可曾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她試探著問。

眾人聽她這樣一說,不由面色發懵。

“什麽聲音?”

姚若筠好奇的問了一聲,眾人也左右看了看。

柳並舟的神色變得嚴肅,問道:

“可是意識到不對勁兒了?”

說完,他身後的黑影轉頭,似是也在探視四周。

這個舉動一出,姚守寧就知道他是沒有聽到先前的詭異笑聲了。

“我聽到了,”她猶豫了一下,接著仍是開口:

“小孩的聲音。”

話音一出,姚婉寧的面色頓時失去了血色。

她的手開始輕輕的顫抖,整個人幾乎站不住腳。

只是眾人的目光落到了姚守寧身上,暫時還沒有人註意到她的舉動。

‘呼——’她極力強令自己平靜下來,不要露出端倪了。

姚守寧血脈非凡,對於未來的某些事,似是有極強的預知力量。

當日她還未被‘河神’打下烙印時,姚守寧早早就已經預感說她額心有一粒紅痣。

對妹妹的力量,姚婉寧是半點兒都不敢小覷的,因此趁著家裏人慌亂不解之時,她悄悄調整自己的呼吸,逐漸平靜了。

“小孩聲音?”

姚若筠好奇的左右看,接著又道:

“我們家哪裏來的孩子呢?”

家中人口簡單,自姚守寧出生後,柳氏的肚子十幾年再無動靜了。

他雖定了親,但婚事還有一年多,兩個妹妹待字閨中,又哪有孩子呢?

再說屋裏就這些人,根本沒有孩子的影子。

不過經歷了這麽多事,姚若筠也不傻,知道姚守寧這話若非胡言亂語,那必是有緣由,因此問道:

“是不是有鬼?”

“別胡說!”

輕斥他的是柳並舟。

他初時還沒反應過來,只是聽到‘小孩’聲音之後,很快像是想起了什麽,下意識的轉過了頭。

姚守寧註意到外祖父的目光在屋裏掃了一圈,在姚婉寧身上略微停留了片刻,接著又若無其事的將頭別開了。

她心中覺得有些怪異,只是一時之間還有些事未想得通。

“先不提這事兒。”

柳並舟搖了搖頭,揭過了這個話題:

“你與世子出行遇到了妖邪,是不是此後惹上麻煩了?”

姚守寧越發覺得有些奇怪。

外祖父好像有許多秘密,他似是對於‘河神’一事並不著急,包括她提到的‘小孩’聲音,明明看樣子外祖父是聽不到這聲音存在,可他卻仿佛知道了什麽事,卻又不願意說。

她原本就是好奇心旺盛的人,此時只覺得抓心撓肺,恨不能讓柳並舟即刻就為她解疑。

但以柳並舟性情,他若不願意說的話,恐怕無論她怎麽追問,他都不會說的。

只是姚守寧雖說明白這一點,但她仍不死心:

“外祖父,您是不是知道什麽事?”

她這話一問出口,姚婉寧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心跳這一刻都似是漏了兩拍。

“我確實知道一些事。”柳並舟點了點頭,直言承認:

“但此時不是說的時候。”

說完,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守寧兒,有些事情,自有它發展的軌跡,我不能任意出手去影響、去幹預。”因為他害怕自己關心則亂,妄加幹擾,可能會悖離有些事原本註定會有的結局。

“我不能好心做壞事。”他眼神無奈,臉上帶著些慈愛:

“你快些長大,再長大一些,很多事情就明白了。”

姚守寧似懂非懂,總覺得柳並舟的話大有深意。

但他的話姚守寧不能全部聽懂,可他話中的意思她卻明白了——外祖父不肯告訴她這個秘密。

她有些失望,柳並舟又將剛剛的話問了一次:

“你與世子,是不是遇上麻煩了?”

“對。”

姚守寧也不是扭捏的人,她在柳並舟這裏滿足不了好奇心,便很快將心中的好奇放下,轉而說起代王地宮一行之事:

“我與世子前往代王地宮之後,在那裏遇到了妖邪。”

“那是一條由蛇靈聚而成的大妖,我跟世子在除妖的過程中,可能引起了——”她想說‘陳太微’,但今日發生的事使她提起‘陳太微’三個字時,生出了心理陰影。

“一個道士的註意。”

她以‘一個道士’替代陳太微的名字。

但哪怕她沒有明說,姚家眾人哪裏不知道她話中的意思。

近來與姚家打了幾次交道的,只有那位深受神啟帝信任的國師。

“陳——”

柳氏話沒說完,就見姚守寧與柳並舟面色一變,二人不約而同的伸手,豎起食指擋住了嘴唇:

“噓!”

見此情景,柳氏楞了一楞。

姚守寧這樣大驚小怪也就罷了,連柳並舟也這樣做,實在是太古怪了些。

“不要提他的名字。”

柳並舟正色道:

“此人非同小可,修為很深,我的老師曾提到過,若這世間真有神明,那麽他的存在,可能接近於半神!”

“……”眾人俱是吃驚,柳氏更是覺得有些荒謬——她原本以為世間道士多是招搖撞騙,就算得知有妖邪後,心中對以往觀念生出幾分懷疑,但今日請來的兩個道士卻無疑於又驗證了她一些猜測。

哪知此時柳並舟對這陳太微似是十分推崇,竟說當年的大儒張饒之曾說過陳太微的存在接近於半神。

“!!!”

姚守寧也一臉震驚。

柳並舟此前不肯多說,卻沒料到今夜她從皇陵歸來後,外祖父卻肯透露出陳太微信息。

“這世界上,真有神嗎?”

柳氏有些遲疑的問,但問完又覺得自己說了一句廢話。

這世上既有妖邪,又有鬼怪,為什麽就不能有神明?

“有沒有真正的神我不清楚,但是他的力量,在許多人眼中,卻已經不亞於神明。”

柳並舟看了一眼女兒,跟姚守寧正色道:

“他修為高深,神識感應十分強橫,若提到他的名字,便如踏入他的禁區,使他第一時間便能感應到你的所在,悄無聲息潛近。”說完,又補了一句:

“可怕得很。”

“我還以為,道士都是招搖撞騙的……”

姚若筠聽到柳並舟的話,也覺得不可思議,嘆息了一聲。

“大部分的道士確實招搖撞騙,但在很多年前,道士的力量可是超凡入聖。”

他擺了擺手,不說這些老黃歷,正色盯著姚守寧:

“三十一年前,‘應天書局’之後,我與我的老師曾見過他一面。”

事到如今,他終於不再隱瞞,決意說出一些秘密。

姚守寧心中激動,認真傾聽。

“那時的他便是二十五六的模樣,看上去年紀還比我小些,當時找到了子觀書院,說要見我老師,只道是故友上門。”

他提起當年,眼中露出懷念之色。

柳並舟懷念的自然並不是陳太微,而是懷念自己的青年時光,及與張饒之相處的日子。

他的語氣帶了些感慨,道:

“我那時年輕氣盛。”

那會兒的柳並舟也確實有自傲的資本,他出身南昭名門,自身資質非凡,長相也俊逸。

當年的他年輕,娶妻得女,又曾隨同師父前往參與過‘應天書局’,得見過空山先生那樣一位非凡的神仙中人,更是在聚會上與那個小小少女相識,其實內心深處,自認為自己可能是天選之子……

陳太微上門拜訪的時候,兩人年紀相當,都是長相俊逸之輩,柳並舟年少氣盛,自然難免比較一番的。

“……聽他自稱老師故友,我心中不以為然,只當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妄圖接近大儒,故意胡編亂造。”

“……”

姚守寧聽得新奇有趣,沒想到如今看上去睿智而又沈穩的外祖父,年少時竟也這樣有意思。

柳氏等人聽得嘖嘖生奇,今日聞聽到這些東西,簡直如大開了眼界,縱然心中疑惑滿滿,卻不敢出聲,怕打亂了柳並舟的思路,使得這樣離奇的故事斷了去。

“我當時欲打發了他,卻沒料到恍惚之間,似是受他掌控,體內浩然正氣竟似是不受我的控制。”

他阻攔失敗,甚至如中了邪般,規矩進屋向張饒之通傳。

“老師當時正在寫字,見我進去,以筆點我額心。”

姚若筠聽到這裏,心中癢癢的,恨不能繼續聽下去,卻見柳並舟說到這裏,陷入了沈思。

眾人不敢打擾他的思路,唯有姚守寧左等右等,沒能等到他繼續說,終於忍不住,追問道:

“外祖父,後面發生了什麽事?”

“哦,哦!”柳並舟頓時回神,伸手撚了撚自己胡須,似是以此安撫自己的心情:

“後來我的老師說,我當時說話的時候,面容變成了‘他’的樣子。”

‘嘶!’

‘嘶——’

姚家眾人倒吸涼氣。

說起這些往事,柳並舟也覺得有些後怕,道:

“當時‘他’前往見我老師,我拒絕之後,他神不知鬼不覺的竟似是附了我身。”

這件事情縱然過去了幾十年,張饒之已經作古,柳並舟至今也是大儒,但回憶過往,仍有種毛骨悚然之感。

“據傳,道家之中有一種修行,修到大神通之時,能喚醒自己的元神,予以修煉,修到極致,那元神強大異常,可奪舍生人。”

他簡略說了兩句,姚家人聽得咋舌不已,都覺得十分新奇。

不過柳並舟的重點並不是在介紹道家修行方式上,數句帶過之後,又道:

“當時我著了道,我的老師便以筆點我額心,借老師浩然之力的幫助,我才脫困清醒。”

張饒之的那一點,令他神魂清醒,“而就在那時,我清晰的‘看’到,‘他’從我的身體中走了出去,變成一個笑意吟吟的年輕人,站在我的身側,沖著我的老師喊了一聲——”

“‘好久不見了。’”柳並舟補充了一句。

縱然只是寥寥數語,但由他說來,依舊是玄妙詭異,又夾雜著一絲若隱似無的壓抑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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