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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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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徐湛湫忽然接到浙江掛來的一通電話,得知鄒廣河忽然失蹤的消息,便即刻將此告訴了陳昕鴻與陳墨瑄。

三人聚在書房,徐湛湫不免擔心地說道:“鄒廣河失蹤,說不定他就是那個日本人安插的間諜。”

陳昕鴻並未於此斷言,而是向陳墨瑄問道:“這事你怎麽看?”

“暫且不好斷言。”陳墨瑄說,“鄒廣河畢竟不清楚我們派他去浙江的目的,若是於我們派去監視的人有所察覺,懷疑自己暴露,有此一舉也在情理之中。但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再等了。必須立刻控制瞿紹傑和楊澄英,安排一處隱秘的地方暫且安置,切斷他們與外界的一切聯絡。”

“可這樣突然,鄭祺峰難免會有所察覺,動用巡捕房的人搜捕。這兩個人便是很難離開上海了。”徐湛湫說道。

“暫且把人安排去法租界。”陳昕鴻說,“鄭祺峰就算動用巡捕房的人搜捕,也能拖延一陣。這件事你親自去辦,不能叫更多地人知道。”

徐湛湫點頭道:“我這就去辦。”

陳墨瑄這時又提醒道:“您要多加小心,即便把人轉移去法租界,鄭祺峰也難免會暗中派人搜捕,何況還有日本人。”

“我會小心。”徐湛湫點頭,隨即起身離開。

待徐湛湫離開,陳墨瑄見陳昕鴻始終是淡定的神色。於他的父親,他是了解的,過往每回遇事,便是愈加緊迫他便愈加淡定。此時,陳墨瑄也是懸著一顆心,儼然搖晃的鐘擺,靜不下來。

陳昕鴻見了,淺淺一笑,安慰道:“墨瑄啊,這人活在世上,最糟糕的事至極也不過是一死。於此想明白了,便是無懼無畏。放下心來,盡人事、聽天命。”

“可我心有不甘。”陳墨瑄說道,“縱然要死,我也不能放過那個想叫我死的人。”

陳昕鴻一笑,起身走去書房的門外,吩咐傭人去酒窖取了一壇多年的女兒紅,倒入一只白瓷梅瓶中,送來書房。

待傭人出了門去,陳昕鴻不緊不慢地拿著那只梅瓶倒出兩杯酒來,一杯遞去陳墨瑄手裏,“這女兒紅還是你母親懷你那年釀的,也不記得那時釀了幾壇,這些年,一回回的並下來,便是並成了這一壇。原本想著,是要將來待你成婚的時候,再啟封的。”

陳墨瑄勉強一笑,“縱然是家鄉的舊俗,那也是生了女兒的人家才會釀這女兒紅的。”

陳昕鴻笑道:“當年你母親懷你的時候,請了許多中醫郎中,他們都說這脈象是個女兒。所以,怕你母親覺著我聽了會要失落,便是不等你出生,我便讓人事先釀了這女兒紅,只為叫她覺著我心裏是高興的。哪知你生下來,竟是要叫那些郎中砸了飯碗。”言語間,捏著酒杯,淺淺地抿了少許,又嘆著一笑,“我是老來得子,所以難免有些舊時的想法,盼著能得一個兒子,將來繼承家業。所以你出生那天,於我是意外之喜。”

陳墨瑄猜測著他這話裏的意思說道:“您是在勸我,凡事不到最後一刻,便終有轉機?”

陳昕鴻微微一搖頭,“也不盡是。世事難料,凡事既有轉機,也未必一定會有轉機。所謂盡人事,於不利之事有所籌謀亦在其中。”

陳墨瑄聽了,不禁猜測道:“您說了這麽多,不會是想叫我離開上海吧?”

“高瞻遠矚,必無遠憂。”陳昕鴻說道,“只要你還在,陳家便不會倒。”

“我是不會離開上海的。”陳墨瑄說,“不到最後一刻……”

陳昕鴻不等他這話說完,便接過話來說道:“若果真到了最後一刻,不是我們所盼的結果,便為時已晚了。我已然老了,縱然一死也不足惜,且我這一生,對得起良心二字,又得了你這樣一個兒子,便是已然無憾了。可你這一生卻還長得很。”

“難道您要叫我這一生都背負一個不孝之名嗎?”

“是你的名聲重要,還是陳家重要,你當有所衡量。”陳昕鴻驀然一臉嚴肅地說道,“何況,你若不走,你母親也定然不會離開。難道看著你母親也受此牽連,就是孝道嗎?”

“您應該清楚,即便我願意離開上海,姆媽她也是不會走的。”陳墨瑄說著站起身來,捏著那只酒杯驀地一飲而盡,“我這一生所求的唯有不留遺憾。”

陳昕鴻深長地一嘆,“墨瑄啊,你為何就不明白呢……”

“正是因為明白,所以我才要留下,與您共進退。”陳墨瑄篤定地說道,“何況既要盡人事,便不能半途而廢,眼前這事,我還有辦法。”

陳昕鴻心知他這話不過是說給自己來聽的,只是卻也清楚他的性格,便是知道,再勸也是徒勞,唯有連聲長嘆。

此後一連幾日,事態變得愈加不利,先是鄒廣河回到上海被捕,當日,徐湛湫安排瞿紹傑和楊澄英的藏身之處便暴露,被鄭祺峰的人秘密抓捕。

幾乎與此同時,鄭祺峰出動巡捕前往合生公司大肆搜查,卻是未能查獲這三人的雇傭合同。這晚,回到鄭公館,鄭祺峰便掛了一通電話把莫雲卿找了來。

莫雲卿來時,鄭祺峰也顧不著吩咐下人備茶,便急著將他領去了書房。

那邊下人還未及將門合緊,鄭祺峰便已向莫雲卿說道:“雲卿啊,你總算是來了。”

莫雲卿卻是一臉淡定地神色,“您急著見我,想來是為了抓捕革命黨一事。”

鄭祺峰懊惱的一點頭,“我們還是晚了一步,沒能從合生公司搜出這三個人的雇傭合同。看來,只能對合生公司的人一個個抓來審訊了。”

“萬萬不可。”莫雲卿說道,“眼下本就是無憑無據去合生公司搜查,如果再帶走合生公司的人,只怕到時候外邊的輿論便是壓不下去了。”

“可我們已然是騎虎難下。”鄭祺峰說,“搜查了合生公司,便是與陳家的矛盾擺到了臺面上。陳墨瑄一定會利用輿論來針對,更是說不定還會去工部局告上一狀。如果拿不到證據證明合生公司窩藏革命黨,這回真是要得不償失了。”

莫雲卿卻說道,“那三個革命黨不是已然被抓到了嗎?總不至於什麽都審不出來。再說了,人在您手裏,就算他們招供與否,外邊的人也不知道。到時候,只需在這三個人中間挑一個出來,偽造一份供詞,叫他摁上手印,搜查合生公司這事您不就好推脫了嗎?”

“可這偽造的供詞……”

莫雲卿心知他的擔心,於是不等他說完,便接著說道:“只要滅了口,這供詞便是橫豎都說不清,各說各的理,誰也問不了誰的責。總之,您抓捕革命黨,這錯就歸不到您的身上。”

鄭祺峰只覺他這話也不無道理,“可眼下,我們與正青社和陳家方才緩和了幾分,此事一出,只怕陳墨瑄和顧顥澤又會要盤算著來對付我們。”

莫雲卿不以為然地一笑,“他們什麽時候不在盤算著對付我們呢?”

“可眼下,有不少人暗裏是偏向革命黨的。眼前這事,若證據確鑿倒還好說,畢竟我身為華捕探目是職責所向,身不由己。”鄭祺峰說,“可沒有確鑿的證據,恐怕我們便是要成了眾矢之的。”

莫雲卿想了想,話裏有話的一句,“這也不要緊,只需禍水東流,自然水到渠成。”

“怎麽說?”

“只需將查封合生公司的事歸咎於線報。”莫雲卿說道,“縱然沒有確鑿的證據,這三個革命黨也終歸是在合生公司待過。如今他們突然暴露身份被捕,合生公司卻置身事外。您想,這流言若是傳出去,外邊那些人會怎麽想呢?”

鄭祺峰思忖著說道:“會懷疑陳昕鴻為求自保,棄車保帥,出賣了革命黨,所以我們在合生公司才沒能搜出雇傭合同,是因為他一早便有打算,銷毀了證據?”

莫雲卿默許的一點頭,“這樣一來,不用我們費心勞神,就連南方的革命黨也會派人對付陳昕鴻。”

“這麽說,倒果真是個妙計。”

莫雲卿這時卻又說道:“只是眼下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

鄭祺峰片刻思忖,問道:“你是說涉谷雄?”

莫雲卿一點頭,“此前種種跡象來看,陳昕鴻和陳墨瑄應是清楚這三個革命黨暴露了身份,所以先是將其中一人派去了浙江,接著又將另外兩人轉移藏身。”

鄭祺峰不禁自語道:“他們是怎麽知道的?”

“恐怕眼下涉谷雄的心裏也有此問。”

鄭祺峰猜著他這話裏的意思說道:“涉谷雄總不至於懷疑是我們走漏了風聲吧?”

“眼下究竟是哪裏走漏了風聲雖然還不好說,可人,終究是慣於相信自己,猜疑別人的。”

“這樣看來,我們倒是有必要立刻去拜會一番。”

“拜會是少不了的。”莫雲卿說道,“只是這拜會也需有些講究。若是我們都去了,說不定涉谷雄反倒會覺著我們這是心虛。且去這一趟也不是為了解釋,而是要就您沒能從合生公司搜出合同,眼下我們所面臨的困境討要一個說法。”

鄭祺峰明白他如此的用意,默然一點頭。

莫雲卿隨即掛了一通電話過去,與涉谷雄約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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