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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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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的證明

如果要問他投出那一記三分的時候腦子裏出現的是哪個畫面,那恐怕就是國中時期在黑暗的球場裏看見的蒼崎凜的影子。

影子融化在黑夜裏,卻不是一滴墨水滴入墨瓶,微妙的黑灰對比使他清楚地看見了她的動作。不管是起跳後依然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精妙平衡,觸球的手指標準如同雜志上的投籃教程,還是手腕揮下的力道透露出練習千萬次的熟稔。

那樣的球不可能不進,看過她做出投籃動作的人都會這樣認為。

在比分因為流川楓的這一記三分而徹底拉平的時候,他凝視自己的手指,意識到在很早的時候開始,註視著對方而以此來獲得成長的人,其實是自己。

在山王的暫停時間裏,蒼崎凜把重新滿上水的瓶子穿過欄桿遞給流川楓,而後者在接過水瓶的時候,擡起眼睛看向難得乖巧蹲坐的蒼崎凜。

她的眼睛很亮,像無雲遮蔽夜空時的星星。單單是看見這個,他本性中的一往無前就會變得更加堅定。偶爾他會產生一種錯覺,即使是在狂風暴雨的船上,境況糟糕到要掰碎船舵去迎接滅亡,蒼崎凜也會像一盞燭火一樣為他帶來希望。

所以,我也一定會做你的那盞燭火。我絕對不希望你再露出半點對自己的輕視。

“你要看著。”他說。

“我在看著。”她回答他。

所有的招法都已經被破解拆除,山王和湘北雙方已經無牌可打,在僅剩的三分鐘裏,他們所能剩下的就只有拼搶毅力的血腥搏鬥。

在櫻木扛不住脊柱的疼痛而被扶下場的時候,水戶洋平忍不住和蒼崎一起蹲在了鐵欄桿的最前端,他憂心忡忡,卻又不知道該和櫻木說些什麽,於是蒼崎喊了一聲被疼痛所幹擾著神經的櫻木,對他說你別怕。

“開什麽玩笑!我才沒怕!”櫻木花道齜牙咧嘴地嚷嚷著,卻因吃痛而吞掉了後半個音。

當他掙紮著起來要上場的時候,水戶洋平扭過頭來向蒼崎確認了湘北的暫停是否已經耗盡,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他陷入了沈默之中,而蒼崎凜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別擔心,流川楓會想辦法。

“……流川?”水戶洋平顯然不敢相信。

“他才兩犯,最後兩分鐘三犯一下可太沒問題了,”她說,“那家夥只是嘴硬,心裏早就承認櫻木是他的合格隊友了。”

水戶洋平笑了,他說拭目以待,蒼崎凜抽抽鼻子,說那小子我還不了解?動動腳趾都知道他不會讓滿臉寫著我要上場的櫻木晾在場邊看他們的生死兩分鐘。

“這是什麽……什麽邏輯導致你的這種預感啊?”聯想到流川楓平常表現出來的那種與世界脫節但嘴不饒人的狀態,水戶問她。

“湘北球隊裏的氣氛,就是某種我沒經歷過,但我非常向往的信賴關系,”她說,“這才是當之無愧的一整支球隊。”

被撞倒在場邊的澤北略帶恍惚地從地板上爬起,紅色11號犯規的哨聲如她預言的那樣吹響,這下,水戶洋平也忍不住喃喃了一句“女巫。”

“有女巫給你做現場解說不好嗎?”蒼崎問。

“好得很。”水戶說。

三井假動作騙到的三分加一球罰球讓蒼崎凜嘖嘖稱奇,她扭動手腕喃喃著自己可做不出這種恐怖的陷阱,水戶卻覺得她躍躍欲試。

最後一分鐘,他們誰都不再講話。輸贏始終在一球之間撕咬著,蒼崎凜的手指下意識地攥緊欄桿,在那種洶湧到要將她吞沒的心跳聲裏,她的關節泛白,透過光與暗潮也同樣洶湧的空間,睜大眼睛凝視場上人們的每一個動作。

開場前她和流川楓最後的覆述:第一,不要打直線踏進陷阱。第二,不要一打多硬鑿。第三,動用籃球經驗組織進攻。

第四,你是最強的那個。

最後十秒,落後山王一分的湘北還在竭盡全力。就像奔跑的風聲將他們聯系在一起,流川楓帶球起步狂奔到對方籃下時,澤北榮治和河田雅史也已經趕到起跳防守。

“櫻木跟我剛開始學球的時候一樣,投球比賽時,右側四十五度的進球率是最高的。”

瞬息之間,他想起了這句話。在結束七天的靜岡集訓之後,從睡夢中醒來的蒼崎凜坐在籃球架下,仰頭指著籃筐和他說這七天裏櫻木花道的訓練成果。

“我感覺四十五度確實很奇妙,這種角度的打板,可能比其他任何角度都有稍高一點的容錯率。”

櫻木花道就站在他身後的四十五度投球位置。

這是沒有多加思考的一次傳球。

櫻木接球,然後起跳。蒼崎凜倏然站了起來,大喊著“櫻木——兩萬球——!”

球脫手,時間歸零,球穩當入網,clean shot,哨聲吹響。

完美的壓哨得分。

在視線最中央的計分板上,蒼崎凜一遍遍確認著最後的得分。水戶洋平已經開始歡呼,而她顫抖不已。

沸反盈天的呼聲將她驚醒過來,在某種腎上腺素的急促作用下,蒼崎凜沒有思考,雙手撐住欄桿,而意識到她要做什麽的水戶洋平已經來不及阻攔她向她強調“這裏有兩米多”,這個大多時候被理性的皮囊包裹但偶爾透露出瘋勁的女巫跨上了欄桿,馬上就要一步跳下。

而在人群中央的流川楓已經註意到了她的動作,他來不及喘息,拉開步子就往那邊跑,在女巫的雙腳落地之前,他張開雙臂堪堪接住了她。

這是個不小的沖擊,體力已經幾乎清零的流川楓抱著她蹣跚後退兩步才穩住身形,當他正要罵她又發瘋的時候,他察覺女孩突然捂住手臂小聲地啜泣了起來。

他低下頭問她怎麽了,但蒼崎凜擡起頭,把剛剛跳下來時甩在了欄桿上的左手臂給他看,她又哭又笑,夾雜著欣喜的哽咽裏斷續地吐出了句子。

“好痛啊流川……這種程度的痛感,是不是要淤青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就像個終於找回了自己存在實感的人。左臂傳來的隱隱疼痛感撕開了她感受世界時蒙住她所有感官的那層厚膜,讓她感覺到了自己活著的證明。在這一年半裏如同亡靈般飄蕩的思緒,找到了在世間所屬的那副軀體。

“好痛啊,”她摟緊他的脖子嚎啕大哭起來,“真的好痛啊。”

流川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四面八方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裏,他只是用力地,抱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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