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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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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

得知安西教練因心臟病發而入院時,蒼崎凜正在把路邊買來的雙份裝鹽水棒冰掰下一半。

和武裏的比賽以勝利收尾,賽後她和流川去了那個野球場。她從隊友口中聽說了“澤北離開了神奈川”這樣的消息。

當蒼崎凜終於能松口氣給他們介紹流川楓“這家夥來補第五人位置”的時候,隊友帶著點調笑的意思說:“臨時9號忘記把手環還回來了,讓這位拐走你兩次的大帥哥湊合打吧。”

流川楓的球技讓人們懷疑藍隊的第五人是否都只會是些怪物,更別說蒼崎凜和流川楓之間又有著古怪的默契。

前兩天的臨時9號大多時候都在獨自得分,而新來的這個能和蒼崎一起組成讓人感到恐怖的組合。

這個被他們戲稱為“拐走蒼崎的大帥哥”,只消擡擡眼睛,蒼崎就知道該怎麽跑位去接應他。而蒼崎因為被防而沒能投中的三分,也會被流川楓迅速地補進筐裏。

因為這個,藍隊所向披靡。當其他的隊伍都在喊著要把他倆拆進不同的隊裏的時候,蒼崎想起明天是和陵南的比賽,所以幹脆早早退了場。

她被初夏的溫度醺得難受,因而買了雙份裝棒冰,正想掰下一半遞給流川楓。

她那只翻蓋手機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不知道為什麽,用著未知號碼的三井就是能猜到她和流川楓正站在一起,急急地把安西教練入院的消息告訴了她。

當那邊的聲音轉換成他人的時候,蒼崎凜都沒反應過來這究竟是誰的手機,直到對方張口介紹,她才知道那是安西教練的夫人。

“他說,希望你明天能幫忙和赤木暮木一起看一看那群孩子,”安西夫人的聲音聽起來冷靜而溫和,但她所說的話卻讓蒼崎凜的內心震顫,她說,“你很了解這群孩子的打法,對吧?”

但我不了解陵南的打法。

掛斷電話的時候,蒼崎凜還在發楞。她手中捏著棒冰,而微微溶解的鹽水正在漬濕她的手指。

流川楓把那只棒冰接過來,然後掰開,把其中一支塞回她的手裏。他拍了拍她的腦袋,示意她回神。

她心知安西教練沒有指望自己能做到什麽,只是希望她明天可以到場。但蒼崎凜看了看身邊的流川楓,知道這家夥在陵南的仙道手上吃了敗仗,是說什麽都要扳回這一局的,但她根本沒看過湘北陵南的練習賽,只是從左左岡嘴裏聽說了一二。

看著對方楞楞地擡頭看著自己,流川楓垂下眼睫問她怎麽了,蒼崎凜就像終於反應過來了一樣,她喊著你快回去早點休息吧,然後把棒冰叼進嘴裏,撒丫子跑去找自己的機車。

第二天早上在比賽場外見到蒼崎的時候,流川楓發現了她的心事重重,但當她扭過頭來看見他的時候,立刻就掛上了平常的那副表情。

踏進體育場之後,三井把安西教練的照片放在了板凳上,蒼崎凜沈默著坐到了彩子的邊上。

臨近上場,做完熱身的流川楓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對沒察覺自己前來的蒼崎凜說:“你別這樣。”

“啊…?”後者楞楞地擡起頭。

“別有壓力,”他說,“教練沒別的意思,你來了就夠了。”

蒼崎攥緊了手裏的毛巾,於是流川楓蹲下來,仿照她那天的動作,把她的拳頭掰開。

明明那天自己做出這個舉動時沒什麽感覺,但流川楓這樣做,反而讓蒼崎凜心裏轟隆作響,她松開拳頭,輕輕地捏了捏流川楓的小拇指關節。

“我能對付仙道,然後贏。”他說。

心臟砰砰直跳,但蒼崎凜讓自己的眼神始終聚焦在場上的每個人身上,她和暮木彩子小聲談論,每次都在審慎地建議評判。

當彩子意識到蒼崎凜比她想象中的要了解陵南時,比賽已經以70-66做出了收尾。

湘北獲得了縣大賽的亞軍和出席全國大賽的資格。歡欣雀躍的蒼崎凜抱起彩子旋轉了好幾圈,直到宮城喊著“啊!蒼崎!你對彩子出手!”才把她放下來。

她嘲笑宮城連女生都要防備,而宮城擺出了“你這家夥打起架來根本不是女生”的態度。

蒼崎凜笑嘻嘻地,卻在轉頭時看見了心不在焉的流川楓。

他若有所思地仰看電子屏上的記分,沒有參與他們任何人的慶賀。

不知道為什麽,蒼崎凜的心沈了下去。她周圍的空氣像是被突然抽空,周圍的歡呼聲變得很遙遠沈悶,就是這個瞬間,她有了一種恐怖的預感。

一種對方馬上會從這裏離開的預感。

就像流沙,風,或者通常都在轉瞬即逝的一切。

她下意識地往流川楓的方向前跨出一步,但被彩子喊她一起陪櫻木去趟醫院,於是她又回過頭來應好。

那種紊亂的心跳還在繼續,蒼崎凜回頭看了兩眼流川楓,而彩子也終於察覺到了她的異狀,她看了看遠處的流川,又看了看蒼崎,笑著說你別跟著來了。

恰逢日落,他們在河川上沈默地前行,夕陽熊熊燃燒而落,把粼粼的水面映成橙紅的灼目顏色,蒼崎凜幾次欲言又止。

流川楓也沒說話。就是他的反常驗證了蒼崎凜的那種預感,他們在岔路前停下時,蒼崎凜才用她認為自己最冷靜的聲音向流川楓發出了提問。

“打倒了陵南和仙道,你需要去找下一個能讓你有所歷練的舞臺是不是?”

身邊的陰影似乎微微晃動了一下,但蒼崎凜沒有擡頭去看他。

“我想去美國。”他這麽回答。

樓房的陰影將世界分割成二,在那一半橙紅與黑的交界處,蒼崎凜去摸口袋裏的煙盒和打火機,但她幾次都沒能把火打著。

第三次,她意識到打火機的煤油恐怕已經用盡,於是她合上打火機,再把嘴上的七星塞回了煙盒。

她說:“好,去吧。”

我就知道。她對站在日落餘暉裏的那一半自己發出了嘲笑。

你喜歡的就是那個將前十五年的目光都放在一件事情上的流川楓,所以故事的收梢本該如此。

即使一直警告著自己流川楓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但真的到了這一步,蒼崎凜才意識到,理智和感□□實上是被不同的分區掌管,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徹底陷入了他的目光裏。

陵南賽後的第二天,她翹了一天的課,在家裏給那首她寫了很久的曲子做出了收尾,但在面對尚還空白的歌曲名字和歌詞時,她突然俯下身,遮住了自己潮濕的眼眶。

她覺得自己這樣不行,於是她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走走。在她關上門,而那種在萬籟寂靜中顯得格外柔和的風拂上她的臉頰時,她才想起擡手看表。

晚上十點,野球場的人們也該散了。

即便如此,她還是無意識地擡腳往那邊走。因為蒼崎凜的生活裏通常都只有這幾樣東西,課業,曲子,籃球。

球場已經空無一人,唯有路燈堪堪勾勒出籃筐的形狀,蒼崎凜自覺她要被某種死寂的浪潮淹沒,而當她正準備擡腳從這裏離開的時候,不遠處的鐵絲網突然開始簌簌作響。

她將目光往那邊放,看見了從陰影裏鉆出來的龍和鬼頭。

“蹲了這麽多天,你可總算落單了,”龍按響了手指的關節,“天天跟人紮堆打球,還跟小帥哥一起回家,過得很開心嘛?靶子小姐?”

過去的陰影通常不會消失,只會在合適的時機找上你。蒼崎凜在這個瞬間理解了這句話。

見她不講話,鬼頭笑了,他說:“這樣才對,蒼崎,掛著這種被人狠揍過的表情,才像國中時期大家喜歡的你。”

“你們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我呢?”她緩緩地發問。

他們走上前來,蒼崎回頭看向身後的退路,看見了另一位眼熟的混混正在滅掉腳底的煙。

“如果被你親手碾進塵埃的老鼠,有一天想爬到地上做人,還糾集了一幫老鼠把你打了一頓,你會怎麽想?”鬼頭仰起頭,露出了那種古怪的笑意來,“我很沒面子的,蒼崎。”

龍把高宮他們藏在草叢裏的球踢了出來,籃球滾向鬼頭的腳邊,他拾起來,說:“你忘了器材室的那個晚上,沒關系,我會讓你想起來。”

當被身後的混混從身後架住的時候,蒼崎依然面無表情地看著剛剛被她揍了兩拳的鬼頭,對方正吐掉嘴裏的血沫,他看了看被控制住的蒼崎凜,擡起了手中的籃球。

這一球正中她的面門,在耳鳴聲將周圍的聲音淹沒時,蒼崎凜在微微的晃神過後,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

我被你們拖下泥潭,在陰影裏掙紮了這麽多年,當我以為我可以爬出來的時候,你為什麽,為什麽要一遍遍地將我拖回去?

那種高揚的耳鳴聲籠罩了整個世界,猶如此刻包圍她的惡意,在那種尖銳的聲音裏,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完成了踮腳仰頭痛擊身後混混的動作,隨後她沒有一點猶豫,把正拾起籃球的鬼頭撲翻在地,沖著他的臉又給了他一拳,然後是第二拳,第三拳。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鬼頭,”她不知道此時的自己雙目血紅,正用一種近乎嘶吼的聲音在和鬼頭說話,“然後進監獄去過你的蟲豸人生!”

蒼崎被另外兩個人拖拽甩開,松開氣的鬼頭對她大喊著:“你才是蟲子!蒼崎!媽媽死了,然後被爸爸丟下,一個人住在空空的大房子裏,每天抱著你的電吉他哭!你這個——”

這一拳封住了鬼頭的嘴,蒼崎凜一把抹掉前額淌下的血液,她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她俯下身去,在陰影裏抹掉了根本無法停止的淚水。

“知道這幾年我最痛苦的時候在想什麽嗎?”她說,“我預設過如何讓你們死掉,我要讓你們承受我曾經承受過的痛苦,看看!鬼頭!你很成功!你成功地讓我變成了一個沒有痛覺的瘋子,你成功地讓我在那場大雨裏淌了這麽多年!啊啊,我就是在哭啊,可是那又怎麽樣?”

鬼頭確信他面前的蒼崎凜表現出了一種讓他心生退意的氣勢,她就像一只被逼入死路的野獸一樣握緊了沾染血漬的拳頭,寒光在她的眼裏沈積著,猶如利刃。

“我告訴你們,”她說,“如果你們還想繼續用籃球對我動手,那你們最好殺了我,因為你們如果不殺了我,我就會來殺了你們。”

在片刻的寂靜後,龍壓低聲音對鬼頭說話了,他察覺到了自己聲音中的顫抖:“她好像是來真的,鬼頭。”

感受到了女孩身上的那種明確和堅定,他們禁不住地想要後退。

在那三個人終於離開這裏的時候,蒼崎凜已經止不住自己想要痛哭的勢頭,在路燈,球筐,還有寂靜的空氣裏,她放聲大哭。

當她終於拖著步子,跨過那些虛幻的蜃景,拂開過去的迷霧,在那場她心中的大雨裏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她才看見燈下的人影。

流川楓的身邊停著他那輛已經修覆好的公路自行車,他插兜靠在她家墻邊,歪著頭,似乎已經等了不短的時間。

蒼崎凜以為自己出現了什麽幻覺,她瞇起眼睛,但燈下的身影並沒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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