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大牢王的性子，這的確出乎真石意料之外。

“真石兄弟且隨我去，至多一二日便回。菡萏杏兒與蛟王有六姑照看，必不會有事的。”

話已至此，真石只好答應。

二人縱起雲頭，沈香帶路，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真石只見腳山群山連綿，眼下正值盛夏，可漸漸有了積雪，不禁問道：“天庭竟如此遙遠麽？”

沈香笑道：“是，也不是。天庭原本就在中原之上，只是如今有了些變故。玉帝下旨，命太上老君打造一大須彌境，將出入口置於昆侖山上。天庭所屬，俱都遷往須彌境內，就連墨麒麟一族，也在被遷之列。”

真石不解，沈香亦不甚明白。二人又飛了一會，落下雲頭，站在了一處湖泊旁。

此處人跡罕至，四周荒山環繞，皆為沙地。中間有一個方圓十餘裏的湖泊，仿佛一面大鏡子一般，將遠處的沙山，藍天，白雲盡數倒映在湖水中。寒風凜冽中，居然還有許多牦牛，山羊，野鹿來湖邊飲水嬉戲。

不遠處豎著一根巨樁，一人粗細，高一丈有餘，周身遍布符文，黑得發亮，邊上還有數個天兵，執戈看守。

大牢王被數道鐵鏈穿了琵琶骨，牢牢鎖住，癱坐在鐵樁下。

“大牢王有言在先，只與真石兄弟一人言語，天庭之人皆要退避一旁。”沈香說完，便帶著幾個天兵退到了百丈之外，遙遙而立。

真石緩步來到黑鐵柱旁，盤腿坐下，與大牢王面面相對。

大牢王不言不語，也不看真石一眼，目光迷離的看著遠山，二人就這樣沈默了許久。

真石見大牢王鎧甲盡去，只剩一身破衣爛衫，被鐵鏈穿進穿出，渾身血跡斑斑。一頭長發胡亂披散著，鼻中尚有鮮血滴落，也不去擦拭。

如此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最終還是真石打破沈默：“你的兒女俱在蛟王宮中，由全守忠看顧，一切安好。令愛不日將與軒轅純完婚，你若有什麽話，我會替你帶到。”

大牢王並不接話題，自顧自說道：“軒轅純贈與我的面具，戴上後便再難取下。與虎面豹尾那將相鬥時，面具化作一個鼻環，極為沈重，以致我難以動彈，失手被擒。我只當是天庭在背後下的陰手，不作他想。”

“數日前我被帶到此地，便有天兵上來取我面具。可無論多少人，皆是動不了分毫。此後又有諸多神仙來過，皆是束手無策。直到太上老君前來，方才取了下來。”

“軒轅純初入妖界之時，待我極為恭敬。又因他對福王府中眾人所知甚深，所獻計策亦俱是思慮周密，我便對他另眼相看。後因小女對他一見鐘情，且他是九尾一族遺孤，身份高貴，便許了婚約。”

“我一直以為他年紀輕輕，只善謀劃，卻不知他身手竟如此了得。現在想來，皆是他刻意深藏不露，直到我被蜀山師兄弟圍困，妖界窮途末路之時，方才大顯身手，一鳴驚人。如此種種，應是他事先謀劃好的。”

“軒轅純交與你的面具，不知會化成什麽。可據他所言，其上附有迷魂之物，你若戴上，久戰之後必定藥性發作，手足無力，死於陣中。”

“除去你我二人，便無人可擋他坐上妖王之位。我找你來，便是要告之你這些，莫讓他奸計得逞。今日這些話，都托付於你帶去給小女春艷，萬萬不可嫁與他。”

“只怕，有些遲了。。。”真石無法，只得將大牢王被擒之後妖界發生之事，一一告之。

大牢王聽後，默然良久，突然擡起頭看著真石說道：“本王此生從不求人，今日但求你一事。若你日後做了妖王，定要自成一界，萬不可聽命於天庭。”

真石苦笑道：“我已被驅逐出妖界，永不得再入。如何做得妖王。”

大牢王道：“我那對兒女尚未成年，全守忠忠心可嘉，然不堪大任。禺戎王與我相爭數百年，眼下重傷在身，只怕也沒幾日好活了。除了你，我還有何人可托？”

真石默然無語。

大牢王又道：“我大哥牛魔王被擒已然千餘年，至今仍在太上老君處，與青牛栓在一起，每日受騎奴鞭打斥罵。我二哥被孫猴子一棒打死，侄子被觀音收去，再無相見之日。我一家皆為天庭所害，如今還要我甘受一女流胯下之辱，還美其名曰正果，真乃可悲可嘆。你若見到秋劍春艷，定要轉告他們，此生莫再想著替父報仇，好好安生過日子罷。”

真石道：“我一定盡力帶到。若是大牢王不願為坐騎，我可試著與六仙姑說項說項。”

大牢王搖搖頭：“敗軍之將，何言說項。只求你將話帶給小女，若他日你能做得妖王，不對天庭卑躬屈膝，我便心滿意足了。”

說罷，大牢王起身，走出數步，轉身對著真石，躬身行了個大禮，一拜到地。

數道鐵鏈被牽動，拉出血肉之軀，鮮血直流。真石見狀，急忙還禮。

就在真石躬身行禮之時，大牢王猛沖幾步，對著那根玄鐵巨柱，一頭撞了過去。頓時一聲悶響，天靈蓋碎，身形巨大的大牢王瞬間萎靡倒地。

待真石與沈香急忙趕過來看時，大牢王已是雙目圓睜，仰天怒視，漸漸沒了生氣。

沈香急命天兵前去稟報。

二人猝不及防，面面相覷。

良久，真石才說道：“大牢王性格剛裂，以他對天庭的忌恨，寧可戰死，亦好過作了坐騎，更何況還是被個女子騎著。”

沈香道：“兄弟如此一說，還真是這般道理，是我等思慮不周了。”

真石道：“大牢王方才所托一事，妖界欲自立與天庭之外，兄弟以為可否？”

沈香道：“只怕是極難之事。待我問問六姑，讓她去探玉帝的口風，再來告之真石兄弟。”

真石道：“我已被逐出妖界，永不得再入。此事也不急於一時，蛟王傷重，與菡萏杏兒尚在洞庭湖畔，我甚為牽掛。”

沈香道：“如今天下俱不太平，兄弟接了他們，又欲往哪裏去？”

真石道：“中原戰事頻仍，關中蜀地，也不甚安穩。還是去麒麟洞中暫且住下。”

沈香道：“也好，那裏距舅舅不遠，我若有事也好過去找你。”

說罷，沈香指著東邊一處山峰道：“元始天尊的玉虛宮，便在那處。此地乃是西王母祖居之地，亦喚作瑤池，已是昆侖山深處，鮮有人至。兄弟以後若有急事尋我，來此處即可。湖邊有天兵暗中巡視，自會通報。若是凡人來此，亦無人知是天庭所在。”

真石謝過沈香，往洞庭去了。

“菡萏姐姐，我與蛟爺爺商量過了，我們打算一起去南海住些日子。”

雖在蛟王洞中的也是這三人，可洞庭湖畔的這幾日，竟讓菡萏頗有些尷尬起來。

從墨麒麟洞一路過來，杏兒一直被蛟王緊緊擁在懷中。自打蛟王醒來，二人比先前在洞中時舉止親昵了許多。雖還是爺孫相稱，可杏兒已漸漸顯露出小女子的嬌嗔模樣，時不時胡鬧一下，蛟王也就是在一旁看著笑，還隨口調笑幾句。這情境，倒很是讓菡萏有些妒忌。

“菡萏姐姐，不如你與真石哥哥也隨我們一起去南海吧。”

菡萏道：“真石若做了妖王，你們還要去南海麽？”

一旁的蛟王說道：“只怕是難了。大牢王與那個什麽軒轅將軍，已結成翁婿。除非這二人盡數戰死，真石方可做得妖王。這軒轅將軍，驚才絕艷，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身手。除非得天兵相助，不然可輪不到真石。”

菡萏道：“真石確與天庭有些聯系，只是不知派往妖界之人是否願助真石一臂之力。”

蛟王搖頭道：“那還不如不相助於他。妖界對天庭嫉恨極深，若是做得不夠隱秘，讓人看了出來，莫說妖王，真石能活著出妖界就算不錯了。”

杏兒道：“姐姐就那麽看重妖王之位麽？”

菡萏道：“真石尚有清玥掌門遺命在身，若能做得妖王，自然事半功倍。只恨我妖力卑微，竟幫不上他一丁點。倒是那個香桃，文武兼備，頗識大體，著實讓我又羨慕又嫉妒。”

杏兒道：“真石哥哥若做不得妖王，便可與姐姐二人比翼齊飛。姐姐也不必憂心那個香桃，如此不是更好。”

菡萏悶悶的道：“只怕真石心裏舍不得她。”想起山頭上真石緊摟香桃的那一幕，菡萏心中說不出的酸楚。

杏兒道：“姐姐與她不是早有約定，姐姐為妻，她為妾麽？”

菡萏道：“那時我只當她是為了族人所作的無奈之舉，真石也頗不喜她。可這一戰，香桃為真石，為族人，當真是夙夜辛勞，出生入死，難怪真石對她頗為依戀，就連我也對她欽佩有加。”

杏兒道：“那。。。姐姐是盼著真石哥哥做得妖王，還是做不得妖王？”

菡萏糾結許久，緩緩說道：“自打小時候起，祖奶奶與族中長老們都與我說，我將來一定會嫁給一個大英雄，像大牢王那般的大英雄。因此我自幼心氣高傲，萬般人皆看不上。”

“即便後來真石為救我，幾經生死，我也不過把他當作恩人或知己而已，從未想過與他會有什麽親近。直到被大牢王逼婚，我才覺得自己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說到此處，菡萏沈默了片刻，又道：“此番大戰，我親眼見真石沖鋒陷陣，叱咤風雲。我取了翻天印去尋真石，被蜀山的通淩子追殺。真石趕來救我，眼角被劃了極深的一道傷口，深可見骨。直至那一刻，我才覺得，他才是我真正的大英雄。”

“他願作妖王也好，做不得妖王也罷，只要他歡喜，去哪裏我都跟他。我只怕自己不夠好，幫不上他什麽。”

蛟王聽罷，點點頭道：“當你覺得自己不夠好時，那便是真心喜歡他了。”

杏兒一扭頭，仰著脖子道：“我覺得自己很好啊。”

蛟王只得陪笑道：“呃。。。是是是，是我不夠好，又殘廢又毀容的，還好杏兒不嫌棄。”

“哼！知道就好，不然今兒個晚飯就沒爺爺的份了。”

蛟王身長八尺有餘，杏兒尚不足五尺。菡萏看著這一大一小打情罵俏，也是忍俊不禁。

杏兒與菡萏忙著做飯時，真石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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