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桃已在門外聽了多時，此刻挑簾而入，說道：“道門中人欲將妖界趕盡殺絕，即便逃了出去，今後子子孫孫也只得東躲西藏，遭人四處追殺。何不如效法楚霸王破釜沈舟之計，絕了後路，置之死地而後生。”

香桃行至真石面前，盈盈而拜，又在真石一側坐下，宛如侍妾一般。

“大王，墨騎共計一百一十六騎，臣妾已替大王湊齊了人手。父王麾下巨猿五十三，族中可戰母猿三十九，臣妾還有護衛親兵十二，共計一百零四騎。加上大王在蛟王宮中所醫治之妖，可戰者十一。尚有一騎，留與大王。”

“蟲族獻上螳螂巨刃五十付，可為墨騎兵器。另有龜甲，獸皮甚多，用蠶絲穿引，可作甲胄之用。”

“臣妾已囑托工匠，打造丞相靴底之暗器二百付，每付暗器可射三輪，配屬墨騎。”

“臣妾還有一計，若這妖戒中可自由來去，何不將此戒置於湖底，引雪水來灌，也來個水淹七軍？”

香桃連珠炮似的一通話說完，狼主嘖嘖稱讚，禺戎王也是一連得意之色。

眾人頓時精神抖擻，仔細商議起來。

真石更是感概萬千，心中暗暗嘆道：“菡萏任性刁蠻，嘴上逞強，可遇著大事便慌作一團，全無主意。這香桃年紀雖比菡萏還小上一些，卻懂得隱忍，處事又極有條理，可真是強出太多了。”

真石道：“草原方圓百裏，雪山之湖如杯水車薪，無法傷敵。不過此法甚妙，待我仔細想想。”

香桃命人取來螳螂巨刃，道：“此乃歷代螳螂族長老所留遺骨，劈金斷玉，堪比精鋼。”

仔細看去，這巨刃上還有鋸齒，無比鋒利。狼主取出隨身佩劍，發力砍去，金玉相交之聲傳來，只覺手臂一陣酸麻，螳螂巨刃絲毫無損，佩劍卻崩出個小口子。

侍衛又送來一堆龜甲獸皮，香桃如數家珍般一一道來：“此乃千年龜甲，只得二十來片，刀槍不入，妖術不侵，很是沈重。可於巨猿來說，倒也算不得什麽。若是百年龜甲，尚有百餘。”

“這些是牛皮，牛筋，穿引起來，可作內甲。”

“難得的是這些豬婆龍的鱗甲，輕薄卻又堅硬，箭矢不透，可作外甲。”

“還有許多豬皮鹿皮，可作馬鞍。只是尚缺頭盔馬鐙，若是能找些鐵器，數日內便可打造齊全。”

真石道：“我在長安城裏尋了許久，沒找到兵器鎧甲，只好將幾家鐵匠鋪的鍋子全卷了回來，且看看能做何用。”

真石取來的鍋子，作盾牌太小，更做不了鎧甲，倒是堪堪能罩住巨猿的腦袋，便如漁夫的鬥笠一般。雖是有些不倫不類，總算是湊齊了一身裝備。

眾人皆是大喜。

真石道：“暗器還需多做些。這兩百付先交與禺戎王與狼主使用。”

狼主道：“暗器只得第一次好使。若被對方知曉，第二次便難了。大王還是留著給墨騎用罷。”

禺戎王道：“我二人各取五十付，大王留一半。待戰時，我等皆聽大王號令，一並打出，方可出其不意。”

香桃道：“大王可以圓鏡為號。若覓得良機，使圓鏡大放光芒，敵軍刺目，無法睜眼時，天上地下同時發動，必可得手。”

真石這才想起來，此番入妖界之後，還未曾去看望母親。

香桃又道：“大王，何不將圓鏡改個名字。大王與娘親的恩德，也好在妖界傳頌。”

真石點頭道：“師祖也有此意，只是不知改什麽好。”

香桃道：“臣妾已想過，不知大王可喜歡。則天皇帝曾自創一字，日月當空為之曌，不如改為曌母鏡可好？”

日月當空，妖界之中，此字仿若為圓鏡度身打造一般。又以母字為綴，明示此鏡與真石骨血相連。禺戎王與狼王都點頭稱好。

回想起當初對香桃的冷言冷語，真石頗有愧疚之意。見香桃形容憔悴，發鬢散亂，顯然這幾日頗為操勞，心中疼惜，躬身拜道：“香桃姑娘為真石，如此勞心奔波，排憂解難。真石感激涕零，無以為報。”

香桃莞爾一笑：“大王說的哪裏話，臣妾早已是大王的人了。”

真石望著眼前嬌柔美麗的金發少女，不由得怦然心動。

大計已定，可尚有許多事要做。眾人略作歇息，剛又分頭忙碌起來。

大牢王的使者到了。

使者滿面堆笑，想來大牢王對真石今日的表現相當滿意。使者傳大牢王令，冊封真石為後將軍，看顧妖族中弱小之輩，及守備迷魂氹出入口，以防敵軍背後偷襲。

真石接令後，使者又送上一副面具，笑稱是軒轅將軍親手所造，戴上後百毒不侵，只做了兩副，另一副已獻給了大牢王。

此面具純銅打造，眼窩處由琉璃制成，口鼻處以數層天蠶絲牢牢包裹，聞之還有藥香。

使者並不多話，交代完便回去了。

禺戎王狼主都覺著軒轅純來意不明，最好不用。真石點頭應允，稱只帶在身邊，以備萬一。

村中由香桃主持大局，一邊監督打造兵刃鎧甲，一邊派人四處頌揚曌母鏡功德及由來。真石反倒清閑了，得空便去看望母親。

天空依舊黑雲密布，可在草原上，卻不再是黑紫一片。在曌母鏡的照耀下，草原上顯現出大片的翠綠色，傍水而生，生機勃發。

曌母鏡吐納妖氣數月，已從一尺方圓長到圓桌大小。真石仔細算過，曌母鏡約莫每六個時辰明暗交替一輪，兩輪交替即為凡間一日，且依舊在緩慢拉長。

真石在母親身邊說了好些話。

菡萏，香桃，這兩個女子在真石腦海中盤桓不去。真石原以為此生定會與菡萏相守到老，可每每念起菡萏，香桃的委屈，堅忍，一字一句，一顰一笑，又無時無刻不浮現出來。

老道已赴輪回，身邊再無可吐露心聲之人。雖然母親聽不見，也說不出話來，可將心中郁結一吐為快，真石也覺著輕松了許多。

來至蛟王洞中，真石將前方部署安排，一一告之蛟王。

蛟王道：“曌母鏡若善加使用，當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真石道：“弟子已有計策，前輩請放心。香桃所提水淹敵軍之事，不知前輩有何建言？”

蛟王道：“若引大水來淹，妖族又要往哪裏去住？”

真石道：“只得往山上暫避。此乃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之計。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使出此計。可晚輩想不出去哪裏尋這許多水。”

杏兒在一旁插嘴道：“不如我拿此戒去南海，引海水來灌，還怕不夠麽？”

蛟王笑道：“妖界止得這一處草原之地，眼下好不容易長了些花草，若是引海水來灌，只怕淹死了敵軍，這妖界也住不得了。”

真石問道：“蜀地可有大些的湖泊？”

蛟王道：“蜀地小湖，俱不足用。此去峨眉往東一千餘裏，便是號稱八百裏洞庭，煙波浩渺，一望無際。若能引洞庭湖水來灌，足以退敵。且夏汛將至，此舉等同洩洪，於人間亦是大有裨益。”

真石道：“峨眉山已被敵軍所阻，若要出得妖界，只迷魂氹一處，或經妖戒至麒麟洞一途。”

蛟王道：“自長安城去洞庭湖，或許還近些，不消得一個時辰便到了。”

杏兒道：“蛟爺爺還需看顧這裏。不如杏兒去吧，只要入了河道，最多二三個時辰，杏兒便能游到洞庭。”

蛟王道：“杏兒不熟河道，若是走迷了路，或是被人抓去，豈不壞了大事，還是我去罷。”

“爺爺胡說。”

“杏兒胡鬧。”

這幾日來，杏兒將洞中打掃得一塵不染，又每日裏翻著花樣燒煮鮮魚，深得蛟王歡心。見得了蛟王寵溺，杏兒順勢撒起嬌來，管蛟王叫爺爺。雖然歲數是可當得一聲爺爺，可蛟王畢竟尚在盛年，看著也不過四十來許，被杏兒這麽一叫，真是哭笑不得。為了美味鮮魚，也只得隨她去了。

真石看著這一大一小一老一少鬥嘴，也是好笑，說道：“水淹之計，不到萬不得已不可用之。前輩莫急，若戰事緊急，晚輩自會再來相商。”

菡萏在一旁，聽真石說起香桃的種種計策，思慮之周，安排之細，心中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就連杏兒都能幫得上忙，只恨自己妖術淺薄，除了耍弄些障眼法，什麽也不會。

“我想回去與族長商議，用些幻術，興許可在陣前作擾敵之用。”菡萏輕聲說道。

真石略想一下，道：“此計也是甚好，只是你還需避開些大牢王。我自會找族長商議，你還是先留在蛟王這裏，等前方消息。”

真石下意識的不願菡萏回去，至於心底裏究竟是怕被大牢王看見，還是怕被香桃看見，恐怕連真石自己也分不清楚。

待真石回到猿族村中，正查看所制兵刃鎧甲時，只聽得一聲巨響，原本已被大牢王封堵的羅浮洞口，被轟了開來。大大小小的碎石自幾十丈的峭壁上滾落，卷起陣陣塵土。

羅浮洞口顯出一個人影，紫衣金帶，傲然挺立，俯視著整個妖界。

大軍終於攻入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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