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叫姚道長進去哩。”一個婦人跑來傳話，老道只好放下姑姨婆嫂們，先去拜見族長。

祖奶奶斜靠在床上，見他們三個進來，很是高興，“過來，過來，讓我好好看看。”

“老姐姐身子可好哇，貧道可是日思夜想著老姐姐呢。”

“好，好，你也坐近點。幾個月不見，你可老多了噢。”祖奶奶招呼身邊伺候的人：“你們且下去罷，都是自家人，讓我們在這裏說會話。”

侍女們都下去了，合上房門。祖奶奶見屋裏再無他人，下了床，對著真石倒頭便拜，口稱：“大王。”

真石慌不疊的拉祖奶奶起來，連道“祖奶奶這如何使得，折殺晚輩了。”

祖奶奶卻不肯起來，連拜了三拜，方才顫顫巍巍的坐回床上。

“適才一長臂猿，也是如此喚真石，我還道是什麽客氣話，看來不這麽簡單呢。老姐姐，可得與我們好好說說。”

“我方才將幾個侍女攆了出去，便是為此。有些事情，她們還是不知道為好，免得人多嘴雜，無端生出事情來。”祖奶奶道：“此事說來話長，這妖界，本是沒有的。你們方才是從山上那個溶洞進來的吧？”

三人點頭稱是。

“妖界無日月之光，約定俗成便以那羅浮洞為東，火山為西。”

“二千六百多年以前，那裏是財神趙公明和三霄娘娘的洞府。你們可曾發現，那洞壁都似用石球撞擊出來的？趙公明有二十四顆定海珠，極是厲害，這洞府與這妖界，便是用那些定海珠硬生生砸出來的。”

菡萏道：“我還見著一面石墻，上面有二十五個圓洞，中間那個稍大，剩下的正是二十四之數。”

祖奶奶讚許道：“那便是趙公明放置定海珠的所在，中間那一個大的是擱置印信之用。”

“武王伐商之時，趙公明和三霄娘娘皆是通天教主門下弟子，受太師聞仲之邀，下山征伐西岐，結果戰敗身亡，俱上了封神榜，定海珠也被燃燈道人奪去，這洞府也就荒蕪了下來。至萬仙陣時，截教萬餘教眾，大多慘遭屠戮，僅逃得二三百人，便是躲在那裏。”

“這個小天地，原是趙公明和三霄娘娘所辟修道之用。待這些二三百截教弟子死後，他們的弟子中，便再無人有法力維持這個小天地，慢慢便成了這幅模樣。”

“一千年前，孫猴子保著玄奘去西天取經，路過火焰山時，與天庭合謀將牛魔王給抓了去。此後去西天路上又一路打殺，逼得諸多妖精逃來此地。”

“牛魔王兄弟三個，老二如意真仙原在西梁女國，不過因一眼泉水被孫猴子所殺。這幼弟，便是大牢王。大哥被抓不知下落，二哥無端被殺，侄子紅孩子被觀音收去，再不得見。因此這大牢王與天庭勢同水火，即便是修道之人，也是頗為敵視。”

“牛魔王被抓之時，大牢王尚小，這妖界也是一片混亂，無人稱王。至三百餘年前，來了一條蛟龍，與大牢王爭奪妖王之位。二人大戰二日二夜，終是那條蛟龍獲勝，便是後來蓬萊之戰時的妖王，大牢王屈居次座。”

“至蓬萊之戰後第十一個年頭，妖王突然失蹤，只留下一句遺言，道是誰執他陌刀前來妖界，誰便是繼任妖界之主。大牢王心中不服，只是妖王餘威仍在，只能以攝政之名，暫代妖王。大牢王性格剛烈，不比妖王寬仁，對手下動則打罵，各族也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你手持妖王陌刀，自天而降，有些忠於妖王的，當場便認你為妖界之主。那些走了的，自然是大牢王的臣屬，還有些小族，兀自觀望，拿不定主意。”

“不過那猿族拜你為王，卻是有些不同。”

“牛魔王娶了玉面狐貍，也算是我狐族的女婿，由此大牢王對我族頗為照顧。可這孫猴子，對牛魔王一家可真是連抓帶殺，毫不手軟。因此大牢王對猿猴一族可謂處處刁難。當年孫猴子在花果山時，拜過六位結義兄弟，牛魔王是大哥，蛟魔王鵬魔王不知下落，獅駝王彌猴王已死，現在活著的，便只剩下一個禺戎王，算起來還是大牢王的義兄。”

“只是如今禺戎王年歲已大，至多也就再活個十來年。大牢王便專等著這禺戎王咽氣，再對猿族下手。因此猿族上下無不如鯁在喉。那長臂猿自報家門，前來投靠，並非全出於對妖王忠心，卻也是為了猿族長久之計。”

“如今的妖界，便是大牢王為首的一邊，禺戎王為首的一邊，剩下的都是墻頭草，兩邊押註。”

“蓬萊之戰後第十一個年頭。。。”真石問道：“祖奶奶可見過有道人來過此地？”

“我也才來幾個月，若說見過，那你便是第一個，姚道長姑且也算一個吧。”祖奶奶瞧著老道笑道。

老道腆著臉笑道：“那便不算道人罷了，我可算是第一個來妖界的凡人。”又道：“真石所問，是嶗山的清玥掌門，或許來過妖界，而且恰恰是在蓬萊之戰後的第十個年頭。一年之後，妖王便不見了蹤影。我猜測這兩件事情，必有聯系。”

真石拿出清玥掌門的書信，交與祖奶奶，又將靈戒內的事情一一告訴了祖奶奶。

族長看罷書信，沈思良久，道：“不想竟有這等事情。妖王竟與嶗山掌門結拜為兄弟。不可思議，不可思議。若是如此，那興許便說得通了。蓬萊之戰後，清玥掌門無力扭轉道門偏見，又加之重傷在身，便將掌門之位傳於清玹道長。自己便來到妖界，一年之後，回到嶗山便在靈戒中設了這一個妖界妖陣出來，謊稱破了此陣便能得真傳，引起道門諸多高手前往。”

“可此陣非道法可破，需得對妖心懷慈悲憐憫之心，刀斧加於元神而不退者方可入陣，得此刀此信。隨後清玥掌門便不辭而別，來到妖界中與妖王相見，了卻殘生。那時，妖王尚且在位。或許此事被人察覺，妖王不願連累結拜兄弟，便留下遺言，與清玥掌門遠走高飛。”

“若是被大牢王察覺，不僅清玥掌門立時有殺身之禍，妖王只怕也得被迫退位。留下遺言遠走高飛，倒也是個上上之策。”老道點頭道：“如此看來，清玹掌門沒來，還真是對了。不然遇上大牢王，怕是兇多吉少。”

祖奶奶道：“牛魔王號稱大力，他兄弟三人皆是力大無窮，雖會變化卻不長於妖術。若此信屬實，清玥道長第一日便敗了，大牢王卻與妖王戰了兩個晝夜。若是清玹掌門來此，大牢王又占據著天時地利人和，只怕至多也就撐個半日。真石，如今你道行如何了？可與大牢王一戰否？”

真石搖頭道：“我且遠不及掌門師伯，如何與大牢王一戰。若是動用妖氣，只需拖上小半個時辰，我便妖氣噬心爆體而亡了。”

隨後，真石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將離開雪堡後的諸多事情，一一道來。

足足說了又一個時辰，菡萏最後說道：“青青小蕓現在何處？祖奶奶須早作安排。”

祖奶奶道：“她二人回來後，自要去拜見大牢王。眼下正在家中歇息，你若得空，便去瞧瞧她們罷。至於其他小妖，我自當遣人知會大牢王，早作提防。”

“妖界無日無月，不知早晚，你們說了這半天的話，想必也是乏了，你們且去罷。只留菡萏在這裏，我祖孫倆說些體己話。”祖奶奶招來侍女，吩咐安排老道真石食宿。

二人拜別祖奶奶，跟著侍女，來到一間小屋中。

侍女端來飯菜，均是些粗面腌菜之類。老道苦笑道：“若整日吃這些，老道我還不等病死，倒先餓死了。”

真石邊吃邊問道：“適才祖奶奶說，大牢王一邊，禺戎王一邊，剩下的都是騎墻的，姥爺覺得魅族是哪一邊的？”

老道面露讚許之色，道：“果然心細多了。你如何看？”

真石道：“因牛魔王與狐族有故，大牢王對魅族頗為照顧，如此說來魅族應站在大牢王一邊。可祖奶奶為何又要跪拜，喚我大王？”

老道道：“魅族在妖界實為弱小，必然要依附強者，就如玉面狐貍甘願作牛魔王小妾一般。你留心到沒有，祖奶奶是攆了幾個侍女出去，只當著我們幾個才拜你作大王。”

真石道：“如此也算是投靠了麼？”

老道道：“不好說。若是你今後打敗大牢王，作了妖界之主，祖奶奶這便是從龍之臣了。若大牢王作了妖王，此事沒人作證，說了也無人會信，魅族依舊是大牢王臣屬。如此也算是個兩全之策了。”

真石道：“祖奶奶待我不薄，若是如此，我卻不便住在魅族之地了，免得拖累他們。”

老道點頭稱是：“明日我們便去猿族拜訪，看看他們是何打算。大牢王那裏，只怕早晚也是要去的。”

真石應允，二人草草吃了個半飽，便各自睡了。

相隔不遠的族長屋子裏，祖奶奶見老道真石走後，問菡萏道：“你與真石日夜相伴，你看他日後可成大事否？”

菡萏問道：“祖奶奶是問他能不能做妖王？”

祖奶奶點點頭，卻不言語。

菡萏道：“先前剛認識他時，不過是個蠢笨的小道士，自他吸取了大長老的半顆妖丹後，似乎有了些變化，卻也不大。在揚州之時，機緣巧合，被他得了二百多顆狼妖的妖丹。該他命大，盡數吸了進去，居然還沒死。祖奶奶，那二百多顆狼族妖丹裏面，有三顆據說有嬰兒拳頭般大小，可比大長老的那顆還要強上許多，更何況狼族本來就比我們強得多。”

“後來真石就變了，變聰明了些，有些時候卻顯得狡詐，興許是這些妖丹，轉了他的心性。只是這聰明，並非一蹴而就。近日裏，我覺得我們三人中，我反倒成了最笨的了，委實惱人。”

祖奶奶道：“那妖丹興許是有些用處，可這些日子來，你們數度身臨險境。若說是吸了妖丹讓他變得聰明了些，不如說是無奈之下，硬被逼出來的。你跟著出去了這幾個月，性子不也收斂了許多麽。”

菡萏一想，確是這個道理，便點點頭道：“他體內這許多妖氣，每次打鬥便險些要了他性命。清玹掌門輸了七八成仙氣與他，可他在嶗山所學甚少，玉成子不過教過他一個時辰，盡是些鬼符之類的，算不得數。這許多仙氣和妖氣在他氣海中，他也不知如何運用，便是會用，一不留神便是要了他性命，就如玉成子一般。”

“若是能尋得二氣合一之法，假以時日，莫說大牢王，便是牛魔王，他也一並收了。”

祖奶奶笑罵道：“你這小丫頭真個不知天高地厚。當年天庭捉拿牛魔王時，不知遣了多少神仙下界捉拿，還令四大金剛布下天羅地網，另有過往神仙俱都留下相助。牛魔王被哪咤砍了十幾個腦袋，才用縛妖索擒下，帶回天庭。你看看真石，可打得過四大金剛中的一個？”

菡萏默然無語，祖奶奶又問道：“真石對你如何？”

菡萏道：“我救過他，他也舍命救過我，我二人之間自是信任有加。他待我甚好，凡事皆會為我所想，若他有事，我也是一般為他著想。”

祖奶奶問道：“可有男女之情？”

菡萏忙道：“那是沒有的。孫兒從小便想著嫁個大英雄，他還差得遠哩。不過是因為他母親與芙蕖一樣，皆為玉成子所害，我與他同病相憐，感同身受而已。孫女還年幼，不懂什麽男女私情。”

祖奶奶笑道：“什麽年幼，你比他大了好幾百歲哩。不過我們妖族，能化作人形，方算作幼年。如今你也年滿二十了，是該考慮找個人家了。”

菡萏害羞道：“孫女不嫁人，一直陪著祖奶奶。”

祖奶奶大笑道：“每個孫女出嫁前都這麽說。等嫁出去了，心裏便只有夫君和自己的娃，哪還顧得上我這老婆子。”

祖孫二人又說了會子話，祖奶奶便抱著菡萏，一同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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