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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河西莊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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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閣。

真石沖進去時,便聞到一股香味,正從裏間屏風後傳來。真石繞過屏風,一劍砍開床簾,就看見一個大腹便便的禿頭男人,正趴在一個女子身上又摸又舔。真石一劍刺去,正中那男人肩膀,男人翻滾下地,豬一般哀嚎起來。真石仔細看那女子,正是菡萏。

菡萏身上只有一條薄紗的褻褲,和一領肚兜,柔弱無力的癱軟著。臉頰泛紅,雙眼迷離,呼吸急促,像是中了毒一般。真石拉過一條薄被,裹了菡萏,想抱著沖出去,可菡萏見了真石,反而笑了起來,雙手環抱著真石的脖子,紅潤的臉頰靠上來,對著真石便要吻下去。

樓外喊聲大作,有人一腳把門踹開,一群兵士沖了進來。真石只得放下菡萏,舉劍逼退這群兵丁。真石見床邊放著一盆水,還有毛巾,便將一臉盆水全扣在了菡萏頭上。溫涼的水一激之下,菡萏略為清醒,見此情此景,頓時明白了。

真石瞥見菡萏眼神轉為清明,立刻抱起菡萏就要鉆入通道逃跑。無奈十幾根長槍一起刺過來,逼得真石將菡萏擋在身後,苦苦抵擋,腿上肩上早中了幾槍,血流如註。

“我中了迷香,渾身無力,你快逃,總比我們兩個全陷在這裏強!”

真石不肯,只是死命支撐。菡萏聽到樓外有幾個兵丁喊著“真人來了!”,便知大事不好。菡萏用盡全力,將真石推入通道,關上門。又舞起一陣妖風,吹的那些兵丁睜不開眼。

真石反身推門,卻被菡萏死死抵住。

幾聲破空傳來,門上瞬間多了三個小洞。真石的胸口和肩膀中了兩個,頓時血流如註。

那半身道人的聲音緩緩傳來,“都停手罷,他中了我的攢心釘,跑不遠的,都去閘門口堵他。”

真石強忍著劇痛,跌跌撞撞,沖到了閘門口,跳入湖中。湖水冰冷刺骨,真石拼命向岸邊游去,身後燈光大亮,兵丁們已經駕船出了閘門向他沖來。身邊不斷飛來箭矢,長槍,甚至還能聽到火槍激發的響聲。

真石不會游水,猛的嗆了幾口,心裏已是慌了。正在這時,忽然腰裏一緊,身體便飛速向著岸邊沖去。沖上岸邊草地,真石才發現是杏兒。

二人驚魂未定,船已追近,有些兵丁已然跳進齊腰深的湖水,舉著刀向岸邊沖來。

杏兒扶著身中幾處槍傷的真石,跑也跑不快,眼看就要被追上。忽然另一條河道上的小船裏,拋出幾包東西,落在真石身後,炸了開來,形成一片煙幕,兵丁們即刻流淚咳嗽翻滾在地。

真石定睛一看,卻是姚半仙在小船上招手,便立即扶著杏兒上了船。月黑風高,河道交錯,等兵丁們開了閘門追出來時,小船早已不知去向。

姚半仙將船駛到城外一僻靜處。真石便將剛才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杏兒一邊幫真石包紮傷口,一邊抽泣著,直把邊上的老道看得眼睛都直了。

五天前。菡萏逃出來後,就整日想著如何再進去。菡萏想起前幾日在麗春院後巷看到的父女二人,便想到讓老道將自己賣進麗春院去。以自己的姿色,絕對壓過幾個紅牌,被招進莊園裏,更是板上釘釘之事。

姚半仙起初不肯答應,怕菡萏現了真身,萬一被看破,就全完了。菡萏並不確定那半身道人能不能認得出自己是狐妖,但無論如何要賭上一把。

二人吵了半天,姚半仙實在拗不過菡萏的脾氣,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攔也攔不住,只得勉強答應了。菡萏將名字改為珍菡,進了麗春院,等著莊園的人來招。

如菡萏所料,才沒幾天,珍菡這個名字就艷名遠播。莊園派人來看,也是讚不絕口。菡萏指望真石聽到珍菡這個名字能明白她的用意。即便真石不知,菡萏也打算用幻術迷暈了客人,見機行事,救出真石。

可千算萬算沒算到得是,菡萏遇到的第一個客人,便使了催情藥。菡萏進了房間便知不妙,這味道和當年在黃花溪聞到的極其相似,但更為濃郁和隱蔽。菡萏癱軟在地,被那胖禿子抱上了床,正在意亂情迷之時,真石沖了進來。

老道撿起地上的珍珠,正在訝異,正巧看到邊上有個袋子,鼓鼓囊囊的,以為也是珍珠,打開來看卻發現是大大小小紅黃黑綠的珠子。和水潭邊菡萏拿的珠子很像。

真石接過袋子,看著裏面二百多顆妖丹,又看了看瘸了一條腿的老道和身邊嬌小的杏兒。心一橫,一把扯下劍柄上的七彩貝殼,放在了杏兒手心裏,又摸著杏兒的頭道“別擔心,我離開幾日就回來。這貝殼的事,你跟姥爺說罷。”

真石說罷,看了眼老道。狠下心,掙紮著出了船,一瘸一拐,獨自向著人煙稀少的野地走去。

月暗星稀,真石的背影,孤獨而決絕。

姚半仙知真石用意,也知道憑自己和杏兒的能耐,這幾天能藏好不被抓就不錯了。姚半仙好好安慰了杏兒幾句,撐著船離開了。看到袋子裏的那些妖丹,老道明白,真石若能活著回來,必定是天翻地覆,以後怕是不能再叫他小子了。

天還未亮,真石走過一個村子,看見柴房的門開著,心中想起兩次與菡萏在柴房中渡過的那些夜晚,丹田氣海中不禁隱隱作痛。胸口的洞擦著心臟透背而出,還在不停出血,視線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真石沒有停留。

出了村口幾裏地,有一片亂葬崗,幾十條野狗目露紅光,盯著真石。無錢安葬的人,便用蘆席一裹,扔在這裏。因而此處野狗眾多,以吃死屍為生。

真石覺得此處甚好。沒人會想到一個大活人竟會躺在這裏。真石拿劍在地上畫了符,招了幾個屍鬼。屍鬼乃是殘缺的屍體所化,最恨野狗,因此有它們守著,野狗便不敢來。

真石從一個死人身上扒了蘆席下來,找了個淺淺的洞穴,頭內腳外的躺了進去,蓋上席子。

袋中除了二三顆嬰兒拳頭般的妖丹,其餘都只有花生米般大小。真石也不知道這些全吸收了會有什麽結果,只是想到菡萏還在莊園中,被半身道人關在囚籠中,還有那些個惡心的好色之徒,再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真石抓起小顆的妖丹,如同吃花生一般,盡數吞入腹中。又將只剩三顆大妖丹的袋子紮緊,將袋底咬了一個洞,放在額頭之上,隨即昏了過去。

姚半仙將船駛到一個有著許多小船停泊的地方,棄了船。叫杏兒躲進箱子裏,換了身商人的錦緞袍子,改頭換面,又叫了頂轎子,大搖大擺的回了揚州城。姚半仙找了揚州城最大的一家客棧,包了間上房,每日還叫來兩三個姑娘進房喝花酒。

真石逃走後,第二天便驚動了官府,拿了真石和杏兒的畫影圖形到處捉人。姚半仙找的這家大客棧,有著官府撐腰,差人自然不敢造次。掌櫃的看這老頭整日裏還叫了姑娘進去陪酒過夜,房裏自然不可能還藏著兩個人,因此絲毫沒有起疑。

杏兒就在上房的小隔間裏,每日裏飯食都是姚半仙親自送進來給杏兒,陪著杏兒說話,看著杏兒吃完了再出去。姚半仙在大房裏喝花酒,調戲姑娘,說些下流段子,甚至三四人在床上顛鸞倒鳳驚天動地,弄的樓下和隔壁的客人怨聲載道。杏兒便在隔間裏靜靜的聽著,雖然很是不堪入耳,可杏兒覺得姚半仙是個好人。

整整三天過去了。

這日午時不到,姚半仙送走了幾個姑娘,叫夥計送了飯菜進來,關上房門正要給杏兒送去。剛轉身就看見真石靜靜的站在窗邊。與其說是安靜,不如說老道感覺到的是個冰冷徹骨的真石。他覺得真石似乎換了個人,那冰冷眼神中還透著股邪氣。

老道沒敢說話,端著飯菜,領著真石進了小隔間。

杏兒看到真石,嚇了一跳,楞了一下之後就撲進了真石懷裏,嚶嚶的哭了起來。只在這個時候,老道在真石眼裏看到了一絲人氣。真石撫摸著杏兒的頭,冷冷的對姚半仙道:“書信取回來沒有?我今晚去救菡萏。”老道應了一聲,放下飯菜便出去了。真石抱著杏兒坐下,端起碗筷,一口一口餵杏兒吃飯。

老道下樓和掌櫃的結賬,故意缺了幾兩,在外堂大聲和掌櫃的討價還價起來。吵了幾句,又回到房中換了身粗布衣服,將錦緞袍子卷成一捆,出去了。掌櫃和夥計們料想這老頭玩了幾天銀子花光,便要去當衣服,很是不屑。

姚半仙拿著吊墜到了那家當鋪,大吵大鬧的說這身衣服有多好,要不是急等著銀子用,絕不會拿了賣錢。只等吵累了,才拿出貝殼說受朋友所托來取一封書信。當鋪夥計正為這衣服頭疼呢,也沒當回事,見兩片貝殼嚴絲合縫,當下取了書信出來,叫簽字畫押,巴不得老道快點走人。老道又咒罵了幾句,藏好書信,回到客棧,結了房錢。

姚半仙栓上房門,來到小隔間,靜靜坐下,杏兒正說著話。

“他們都管他叫真人,聽說是蜀山請來的師兄弟二人裏的師弟,法力高強。我在福州城的時候見過他師兄,來了揚州後那個師兄只來了一次,就是滅了狼族的那次。此後便是他一直在這裏坐鎮,可能身體不便,輕易不現身。”

“我在來揚州的路上,有一次聽幾個人說起這個真人。說是當年蓬萊之戰時,被妖王偷襲,為了救他師兄,半個身子被妖王噴了,差點死掉。當年他師兄弟二人的能耐,和嶗山的掌門差不多,甚至更強一些。後來嶗山掌門出戰,他們卻在觀戰時被妖王偷襲,便認為是嶗山和妖族串通一氣,要借妖王的手滅掉他們這些不服嶗山的人。因此這師兄弟二人記恨嶗山,更恨透了妖族。此番有人請他們下山捉妖,他們便爽快的答應了。”

“嶗山掌門和妖王決戰,妖王明明不落下風,卻不知為何就敗了,妖界各族對這一戰也是疑慮重重,還為此發生了不小的爭鬥。只是我年紀小,搞不清楚這裏面到底是怎麽回事,奶奶也不讓我問。後來我和奶奶被抓,妖界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我剛到這裏時,和其他妖族被關在那個高臺下面。幾乎每個月,就會有妖精被關進來。大多數留不了二三個月就會被殺掉,或供給客人享用,或是割了身上有用的東西。只有我這種,僥幸能活到現在,要不是真石哥哥來救我出來,等我眼睛哭瞎了,也就沒用了。”

“你有見過魅族的女子麼?”

“我只見過幾個狐族女子被抓來伺候這些客人。奶奶曾經說起過,魅族是狐族中一支,雖說狐族女子美麗妖艷,可與魅族女子比起來,當真是雲泥之別。魅族女子清麗脫俗卻又天生妖媚,柔若無骨,讓男人癡狂著迷,偏偏還天生就是如此。因此富豪大族皆重金懸賞,捕捉魅族女子。甚至還有好男風者,連魅族的男子也一起抓了囚禁起來,做那個。。。那個事情。。。”杏兒看了老道一眼,紅了臉,低頭不語。

姚半仙幹咳了一聲,道:“書信我取回來了,還算順利,沒出岔子。房錢也結清了。”

真石取過書信一看,卻是自己的筆跡,寫著“師兄真篤 收”,落款是“師弟真石 嶗山”。拆開信封,有三四頁紙,也是自己筆跡,仔細看去,也都是嶗山師門裏的一些瑣碎之事,並無機密可言。

真石心下奇怪,自己從未寫過此信,師兄倒是會模仿自己筆跡,可寫的這些內容,又是何意。

老道接過信,翻過面來看看背面,又對著陽光照了照,拿到鼻子底下聞了聞,轉身去包袱裏取了些東西出來,拿水調勻了,用毛筆粘濕,在信背面的一角抹了幾下,隱隱便有幾個字顯露出來。

如此就好辦了。真石拿過毛筆,一邊塗抹,一邊看信。

“真石吾弟,為兄近日已是身臨大難,恐難再見你一面。事情緊急,不一一贅言,只挑要緊的講。”

“為兄下山後,除了在觀裏修道練功,便是受命捉妖降妖,雖有危險,也有些道友途中為妖所害,但為兄秉承道家正念,對妖從不手軟。半年前,我受命從福州押送一批妖精送往揚州,遇到了杏兒。杏兒是南海鮫人,便是妖譜上所記滴淚成珠的鮫人。杏兒膽小柔弱,受一點驚嚇便哭,因此為兄在路上對她頗多照顧。到了揚州後,為兄發現這關押妖精之地實在不簡單。明面上叫做河西莊園,暗地裏卻做著妖精的血肉買賣。”

“這河西莊園上下三層,地面上招待巨富官宦,地下一層是通道送菜送飯,在此之下還有一層,便是關押妖精之處。為兄幾次探訪,都被攔在外面,不曾見得裏面什麽模樣。但每日都見有妖精屍首被丟棄於園中一枯井內,我已到此一月有餘,從無間斷。”

“那些巨富官宦,在莊園裏吃的用的,熊掌猴腦猩唇鹿血虎骨麝香牛黃,凡此種種,皆從妖精身上而來。成妖者,最少的也得百年修煉,功效更不是一般禽獸可比,因此往往會賣出天價。來這莊園裏的皆為顯赫,為了口腹之欲,床笫之歡,便與這河西莊園沆瀣一氣,相互勾結。買通了各級州道府縣,漕幫鹽幫,黑白通吃,禍國殃民,遇到擋道的一律格殺勿論。為兄有幾個道友,在捉妖路上死得不明不白,為兄懷疑便是自己人在背後下的手,借口為妖所害。更有些道友,背棄道門,與這些人同流合汙。今後師弟若遇到道門中人,千萬留個心眼。”

“這河西莊園管事的名叫狄叔明,乃是福王朱由崧手下的將軍,平時住在揚州城福王府裏,並不在莊園內。只留了一個胖管家,在莊園裏傳傳話,管點雜事。這朱由崧,本是福王朱常洵的庶長子。福王在洛陽被闖王李自成所殺,他便逃到了揚州,承襲了福王爵位。這福王與他父親並無二致,一樣貪財好色,甚至還好男寵,遇事全無主意。每有大事,全由這將軍決定。”

“為兄便是受了這將軍所托,去福州押送這批妖精回楊州。北方戰事吃緊,據說這狄叔明還在福州秘密訓練了一支二千人的精兵,不日便會來揚州駐守,護衛福王。福王對此極為滿意,更是將府中大小事務,交予這狄叔明。”

“河西莊園內,帶頭捉妖之事的,是蜀山的一對師兄弟。師兄通淩子,師弟通明子。這師兄心機詭詐,出手狠毒,這師弟在蓬萊之戰時被毀了半個身子,但道法極深,似乎還在其師兄之上。據說蓬萊之戰時,這師兄弟二人還與我嶗山清玥掌門爭執過,懷恨在心。我嶗山清玥清玹二代掌門,對於妖精始終良莠區別而待,並非一味殺戮,因此便被這師兄弟汙稱為勾結妖魔,背叛道門。有些不明真相的道友便著了他們的道,為他們所用而不自知。”

“為兄已寫了書信,托人送往嶗山,若吾弟不曾收到,那定是被他們半道截了。為兄與杏兒姑娘約定,這幾日便找機會,救她出來。可今日事發突然,恐已敗露,為兄不得已出此下策,將書信用藥水寫於背面,寄存於當鋪,需吾弟用劍柄上的七彩貝殼,契合方可取信。”

“吾弟若見此信,則為兄已遭不測。望吾弟勤加修煉,救出杏兒姑娘。若是能告之師尊掌門,上承天子,或許能剿滅這河西莊園背後的龐大勢力。若是不成,也望吾弟獨善其身,避禍於亂世,善善而終。”

“兄 真篤 叩首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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