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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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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眉善目的族長竟要將菡萏逐出族門,姚半仙和真石俱是大吃一驚,急忙上前欲替菡萏開脫。而菡萏似乎早已知曉,含淚點頭答應。

族長又道:“菡萏偷出去的,乃是族中前任大長老的內丹,珍貴無比。菡萏折損一半,還引來滅族強敵,該當死罪。看在是為形勢所迫,救人於危難之間,免其死罪。還需找到族中姐妹,將功補過。這是我族內之事,你等勿要多言。”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姚半仙和真石硬生生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真石在這魅族的村裏住了一月有餘,也見了許多族人,若不說是狐貍變的,真石只當作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山村,並不與常人有異。偶爾有鄰裏吵架打鬧之事,但大多為點小事有些口角,過了幾日便又嬉鬧在一處。

這般耳聞目染,身在其中,真石開始對當初爹爹被狐妖所害一事便覺得有些蹊蹺之處。在聽聞族長所作的處罰後,真石心中對菡萏甚是愧疚,卻不知如何開口。

族長道:“已近入冬,我給你們準備了冬衣及一應所需銀兩細軟之物,都在包裹內。明日且在村裏休息一日,讓老先生試試這靴子,後日一早便去吧,不必再來辭行。”

三人只得應了,別了族長,轉身出來。

晚上菡萏端了飯菜進來,正巧老道從工匠那裏回來。姚半仙終於扔掉了拐杖,走路雖然還有點不適應,但還是得意洋洋起來,大搖大擺的生怕別人看不到一般。

菡萏問他這靴子裏都有何機關,老道卻是神神秘秘的不肯說,只道是個秘密。

三人吃飯,老道見真石和菡萏的筷子不小心碰在一起,立馬似見了鬼般的彈開。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便道:“此番我等出行,朝夕俱在一處。最好有個身份作掩護,免得他人生疑。”

自水潭一戰,老道十步一算,運籌調度,說話做事,分寸拿捏,皆是恰到好處,已然隱隱成了三人首腦。菡萏真石放下碗筷,且聽老道安排。

姚半仙道:“我們扮成祖孫三代,菡萏是姑姑,小道友委屈一下,按年齡叫我聲姥爺應是不委屈吧?我們就稱家裏遭了災,去投親戚去。”

真石菡萏自然不會反對。姚半仙又道:“我們一家子,便都姓姚了。你小名石頭,那就還叫石頭吧。”當下三人在桌上便認了親,改口稱呼姥爺姑姑,閨女孫子起來。

次日收拾東西,村裏族人知他們要走,都帶著東西前來相送。姚半仙收的東西最多,都是些家中婦女做的女紅,帽子鞋子衣服褲子,甚至還有塊繡著鴛鴦的手絹,稀裏嘩啦捆了一大包,交給真石背著了。

菡萏也收了許多,多是女子家穿的用的。婆娘們又拉著姚半仙與菡萏說長道短嘮叨了半天,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直到自己家男人叫做飯了,方悻悻然回去。

真石無人相熟,說過話的除了祖奶奶,無非就是釣魚的幾個漢子,還有看過病的大夫。最後婆娘們都走了,那大夫才匆匆給真石送來幾包藥,叮囑道,“傷雖好了些,藥可不能停啊。”說完便走了。

雪野村至上回上岸的地方尚有一天的路程,再逆流而上去到黃花溪還有上百裏的山路,且不能坐船。三人吃著晚飯,正商議著明日行程。

姚半仙雖然裝了假腿,可百十裏山路,恐難堅持。最後商定,明日先去萊蕪,姚半仙留下打探消息,真石和菡萏快去快回,十日後回到萊蕪再商議下一步。

入夜,姚半仙看菡萏已回房歇息,便對真石道:“你們上山也花不了什麽銀子,隨身帶幾兩就夠了,剩下的都放在我這裏罷。”

真石想想也是:“到了萊蕪再給你。”

姚半仙道:“存在我住的客棧裏,你可別告訴菡萏。”

真石不解。

姚半仙道:“打探消息,必然是酒館青樓這種地方,免不了要花點銀子。這銀子是族長給的,若讓你姑姑知道了,必然不悅。”

真石笑道:“酒館怕是打聽不到吧。”

姚半仙義正言辭的道:“若能打探到些消息,救了族裏那些女子,舍了這把老骨頭也值當。”

真石見他老不正經的樣子,哭笑不得,“可別全花光了,我們路還長著呢。”

姚半仙見真石應允,自是高興。二人各自睡了。

清晨,真石和菡萏早早的坐在了村口的牛車上,靜靜的瞧著姚半仙和一群婆娘在那裏生離死別,頗為無聊。

未及黃昏,三人已在萊蕪城中,尋了一家幹凈客棧,要了二間房,便去了客棧對面的飯館吃飯。才剛坐下,就聽得樓上一陣長籲短嘆,再仔細聽,卻是像個說書先生,在講萊蕪和隔壁鎮上的一件什麽案子。

前面大半段已經講完,三人未曾聽到。只聽得斷斷續續的後半段,大意是新婚燕爾才三天,新郎突然間滿臉血汙的沖出房門,直接投了河。美貌的新娘子昏倒在地,醒來便一問三不知,跟傻了一般。有人說是中了邪,也有說是見了鬼的。上面派了人來,要帶走新娘子問話,縣太老爺巴不得送走呢,早晚就這二三天裏的事,雲雲。

那些長籲短嘆的,都說的是那新婚守寡的美嬌娘。那個說書先生,聽著像是個路過的客商,正在那說的眉飛色舞唾沫四濺。那些看客們興致盎然,把守寡新娘子描繪得天姿國色艷冠群芳,其中自然免不了下流齷齪者,說些葷段子,引得哄堂大笑。

三人邊吃邊聽,姚半仙問道:“那新娘會是狐族女子嗎?”

菡萏道:“若沒有法力高強者看管,逃走是極容易之事。可她不逃,便可能不是。”

真石道:“只聽得後半段,前面的故事全不知情。我等去黃花溪,至少得五六日方能回。姥爺在這裏正好多多打探,等我們回來,再從長計議。”

姚半仙道:“我裝神弄鬼大半輩子,這中邪發瘋之事,背地裏往往是有隱情,找的托辭,若真是如此,那更得探個清楚。你們快去快回,五六日應是夠了。”

姚半仙思忖片刻,又道:“你村裏人都知你無親無故,今兒去突然多出個姑姑來,必然起疑。菡萏還是變個同門師兄,行走方便。”

二人點頭稱是,回了客棧歇息。

次日真石依舊起了個大早,去街上買了早點幹糧,回到客棧,姚半仙還在呼嚕震天。菡萏結了房錢,與真石二人出了東門。行至山腳下,見四周沒人,菡萏轉過一顆大樹後,再轉出來時,已是一身道服,二十來歲,略顯清秀。二人以師兄弟相稱,沿著溪水,往山上走去。

估算著走了半程路,到了一處村落,便去投宿。開門的是個大娘,笑呵呵的,見是兩位道士,立馬騰了房。說是兒子兒媳去城裏了,過幾日才回,二位道爺將就著睡一宿。

這次總算沒睡柴房。真石和菡萏進了屋,見是間新婚的屋子,喜字還在呢,就一個炕,大紅的新棉被。難怪說要變個師兄嘛,結果著了姚半仙的道。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炕桌還就在那放著,只得一人睡一邊。

或許是白天走得累,菡萏躺下不一會便睡著了。真石一時睡不著,翻來覆去的,偶爾從炕桌底下瞧見了蓋了被子的菡萏,雖說現在是個男兒身,真石不禁想起在雪堡裏第一次見到菡萏原身的樣子。想著想著就心猿意馬起來,忙出了房門,安定下心思。擡頭望見漫天繁星,不由得站著看了一會。

看了有小半個時辰,回到屋中,才發覺剛才忘了關門,菡萏已經冷的縮了身子,還有點發抖。真石趕忙扣緊門閂,拿過自己的棉被給菡萏蓋上。自己索性盤坐打坐,修煉起來。

越是寒冷,就睡的越香。菡萏一覺睡到公雞打鳴,醒來就發覺身上蓋了兩條紅被子。開了房門,就看見大娘和真石在招呼她吃早飯。大娘一邊吃還一邊誇真石,說這師弟一大早起來就幫著幹活,切菜烙餅做早飯,還進去看了你好幾回,替你掖被子,生怕你凍著,誇讚這師兄弟感情真好。

菡萏心裏陣陣暖意,看真石只顧埋頭吃飯,便和大娘熱絡了幾句。臨走前給了大娘一兩碎銀子,大娘千恩萬謝,叮囑回來時一定還住她家。

又走了五十多裏地,遠遠的就望見幾戶人家,屋頂上正冒著炊煙。

真石已經離開將近十年,記得並不很清楚。走近了也想不起來這戶人家叫什麽,也不好意思叫門,只好再往裏走。倒是一個出門倒水的老婆子認出了真石,叫著真石的小名石頭,喚來幾個老鄰居相認。

就這麽十來戶人家,頓時熱鬧了一陣子。老鄰居們坐在老婆子家裏敘舊,說到當年的事,有的逃難了,有的死了,又哭又嘆。

真石說明來意,又詢問當年給爹爹收屍的還有誰,老婆子數了半天,說只有一個老趙頭,當年和你爹常一起打獵的,還活著。一個人住在山裏,偶爾打得獵物多了,也拿下山給大家分分。

菡萏也取了一兩碎銀子,給了老婆子說要叨擾二三日。老婆子自是高興,拿了銀子,好生招待二人,不在話下。

問明了老趙頭的住處,二人住了一宿,天亮便去找了過去。

老趙頭的小屋不大,只有一間,在山腰一塊突出的土坡上,屋後還有片菜地,圍了一圈籬笆。 真石叩了會門,無人應答,想是打獵去了。便問菡萏,“出事的地方,你還記得怎麽走麼?”

菡萏點點頭,便在前領路。二人走的極快,約二個時辰後,站在了十年前那個改變了二人宿命的小湖邊。

真石仔細觀察著附近的地形。

湖很小,其實只是一條小河路經一塊凹地,形成的稍微大點的水塘。上游的水勢湍急,但凡有樹葉掉落水面,皆被快速沖去下游。湖水清澈見底,約有一人多深淺。四周有大樹若幹,高數丈,樹葉差不多都落光了,但僅憑繁密的樹枝,上面藏個人,還是極難發現。

真石發現那日菡萏所說的情景,並不像在說謊。父親出事正值盛夏,枝葉繁茂,父親應是藏在樹上某處,菡萏若是中了迷香跌入水中,亦是會被水沖走。可芙蕖又去了哪裏,母親究竟找到了父親沒有,為何也不見蹤影。十年了,莫說當年的痕跡早已不見,連當年親歷的人都快死光了。

小時候父親也曾帶著自己來山裏抓過兔子,還有母親在家依著門框翹首以待的樣子。真石仔細看過腳下每一寸土地,每一塊都仿佛是當年父親躺著死不瞑目的地方,興許還有母親傷心哭泣的淚水灑落在這裏。

湖邊,一個美麗女子,俏然立在那裏,呆呆的望著湖面。就在湖中身影交錯之地,當年妹妹將已經迷暈的她拽入水中,自己卻身陷險境,生死不知何處。

孤獨的倩影倒映在湖水中,片片葉落,陣陣漣漪,模糊了身影,淚已潸然兩行,沾濕了衣襟。

二人垂淚相對,目光所及,盡是悲傷。

站了許久,秋風漸大,真石說了一句:“該回去了。”菡萏點點頭。

回到村裏已是月上枝頭,二人胡亂吃了幾口,便各自睡了。老婆子也不敢多話,這一夜甚是太平。

第二日,又去訪老趙頭,還是不在。等到午時過了,真石問菡萏身邊還有多少銀子,菡萏估摸著還有十多兩。真石二話不說,幾個符咒扔到了屋子上,瞬時大火沖天而起,濃煙直沖雲霄。

不到一盞茶功夫,一個五十開外的老漢,健步如飛的趕了回來。見到屋前熟視無睹的兩人,不禁破口罵了起來。真石也不還嘴,又一個符咒順手飛出,大火頓時熄滅。真石捧過一錠十兩的紋銀,說明來意。

老趙頭看到真石這用符的手段就已經軟了,又見這許多銀子,當下臉色好看很多。找了幾塊石頭當凳子,便說了起來。

“當年你爹失蹤後,你娘一個人上山去尋。過了兩日仍未回來,我便喊了幾個同村打獵的一起上山。尋了整整一日,終是在一個小湖邊找到了你爹的屍首。你爹身體僵硬,面龐發黑,雙目圓睜,表情甚是奇怪,又像是笑,又像是怕。”

“你爹屍身旁還有些腳印和小坑,應是你娘的。你娘到了那裏,在你爹邊上跪了許久,跪出兩個小坑來。那腳印又往小湖邊去了二三步,便突然沒有了。若要投湖自盡,還有一丈遠近,可也沒有回來的腳印,人就這麽憑空沒了。”

“在湖邊隔著二丈遠的地方,有些泥被踩爛了,還有拖拉的痕跡,看似是被拖進了水裏。那裏有些你爹的腳印。但只有往湖邊去的,沒有反著走的。我們估摸著是你爹到了湖邊,見到了什麽嚇人的東西,倒著退了回來,倒在地上。”

“有聞到什麽嗎?”真石問道。

老趙頭道:“我們都會帶點迷香,對付大些的獵物。等我們上山,已經三天過去了,哪還聞得到什麽。只是你爹身上迷香袋是空的,興許是用了,興許是沒帶在身上。”

“殺死我爹和帶走我娘的會不會是同一個人?”真石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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