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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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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於航好久沒有擡起頭,林懷的眼睛被太陽直曬著,睜開又瞇起來,老半天維持同一個表情沒變化。

天上有飛機拖著尾巴過來,聲音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

林懷聞到於航身上的很淡的煙草味,輕聲問:“哥,你說咱倆這樣,正常嗎?”

這樣躺在一起,還抱著親,這些跟自己老婆才能做的事情,兩個男人也做,正常嗎?這個問題纏著林懷好幾天了,他想起於航心裏就覺得酥酥麻麻的,可一想起這個問題,就又像霜打的茄子一樣。

於航收緊手,語氣卻緩下來:“哥也不清楚。”

兩個人都沒見過,也沒聽說過,甚至都不知道會有這種情況的存在,就這樣攤上了,彼此都是迷茫地試探,事情積攢著,慢慢就壘成小山丘,壓在人的脊梁骨上,直不起腰。

山體崩塌、河水決堤,人的情緒往往就是那麽一秒。

林懷看著那架飛機慢慢飛走,到聲音徹底消失,他的眼睛莫名紅了一圈,說話的時候都顫著:“哥,我咋辦啊?你不結婚,我是不是也不能結婚,我咋跟我媽交代啊?”

他委委屈屈的,說不上埋怨,更多是不知所措,原先平靜的心情如同涓涓細流最終匯成大河:“我媽那麽大歲數,一輩子願望就是看著我結婚有孩子,你說我咋辦啊?”

於航聽著他的聲音心都要碎了,把林懷揉進自己懷裏,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這種事兒,壓根找不出解決辦法,一輩子無解。

“你沒爹沒媽沒有負擔,我媽今年都五十五了,她還一身的病,”林懷鼻子抽動,情緒開始收不住,聲音頓時帶上了哭腔,“你不結婚沒人管你,那我呢?”

“你為啥要招惹我啊,我為啥就忘不掉你。”

於航眼眶也濕潤,抱著林懷不斷說“對不起”,說其實是他一直忘不掉林懷。

要是他不主動惹林懷,是不是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雖然事在人為,可也得信些命中註定,有些事情的發生,人根本就控制不住。

中午的日頭高高掛著,草地上的溫度都燙人,可這比不上兩個人身上的滾燙,他們的呼吸都是綁了鐵球往下墜,心裏被燒出幾個爛洞,燒得人喘口氣都是疼的。

“要是沒碰著你,我這輩子娶不上媳婦也能有別的理由騙騙自己,騙騙我媽,”林懷的淚水忽然就止不住了,花了一臉,“現在你讓我咋騙?”

於航沒聽過林懷一下子說過這麽多話,每一句話都是拿著粗針往他心口上紮,這些話兩個人都明白,也都知道這怨不了誰,林懷就是難過,就是心酸得要命,他現在像河邊上遲鈍呆笨的小貝殼,迫不得已向人打開了柔軟的殼肉。

“可是哥,我就是忘不了你,睡覺也想著你,白天幹活也是,就連看到鴨子成雙入隊的我都難受,哥,”林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鎖骨下面的都紅著,“我不知道咋辦了,我每次見你都不知道咋跟你說話,我今年三十了,沒想過自己會這樣。”

林懷眼神無助,抓住於航就不松手,成年人哭起來不好看,林懷還是個連水壺難看都擔心於航會嫌棄的人,他現在顧不得形象和體面,窩在人懷裏哭得喘不過氣,他心裏難受,被石頭壓得實實的。

於航緊緊咬著牙,捧著他的臉手都不穩,於航親他的眼睛,親他的淚水,眼裏暈著紅,嗓子嘶啞:“你願意相信哥不?反正我結不了婚,能等你一輩子。”

林懷不知道被啥刺激到了,淚水又流了出來,這次是帶著氣的,往於航胳膊上使勁兒咬了一口,嘴上沒收著,用盡渾身力氣。於航讓他咬,耐著疼,又去親他的臉,但林懷不讓親了,打著別勁,倔強地看向一邊,於航只好抱著他,細聲哄著。

哄來哄去也沒哄到點子上,林懷推他一把還沒推動,憋著委屈:“你還想讓我找誰結婚啊?”

“我都,都這樣了,還咋跟人結婚啊?”

他本來就是躺著,這麽猛地哭一場說話都不咋利索,眼睛紅腫的,招人疼,於航揉著他的臉,蹭著他的鼻梁,“錯了,哥錯了。”

林懷小聲哽咽著,兩個人不知道啥時候又恢覆一上一下的姿勢,只不過於航躺在下面,讓林懷趴在他身上。

於航目光沈靜,遠遠看著飄散的雲,思考林懷剛才說的話。

那些話他不是沒考慮過。

他之前把林懷叫啥、家裏有幾口人、多大年齡和住哪個村都打聽出來了,不也顧忌著一些東西遲遲沒有主動跟林懷見面,他一個抱著壞心思的,再把老實人嚇到。今年能遇到林懷並能搭上話是偶然,也就是天意,他常年不在家,每年回家兩次,家離林懷家不近,要不是費盡心思這輩子估計都碰不上,偏巧在路上碰上了。

於航是啥人,遇到了再裝作無事發生他根本做不到,沒成想這一步踏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要是林懷對他沒想法那也就算了,他能裝一輩子,總不能做強扭瓜的事兒,但林懷偷看他,被發現後還臉紅,這可不是看好兄弟的反應。他心裏跟有毛毛蟲到處爬一樣,又癢又亂,膽大包天的,有時也會擔心害怕。

林懷趴在於航胸口上,把人的背心揪得皺巴巴的,兩個人剛剛搞了那麽一出,身上全是汗,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於航摸了摸林懷胳膊上幹活練出來的肌肉,說:“原來你沒騙我,是挺有力氣的,把我咬得挺疼。”

林懷一抹眼睛,聲音還是悶的:“說了你不信。”

於航問他:“出氣了沒?”

林懷眼睛耷拉著:“出了。”

於航剛思考了一圈,拍著人後背,說:“你既問我咋辦了,我也不瞞著,”他下了很大的決心,口氣堅定,還有些慌亂,“小懷,你、你給哥當老婆吧。”

林懷渾身一楞,擡起兔子似的眼睛看他,覺得這話挺嚇人的,“不是女人才能當老婆,我咋能當你老婆?”

於航繼續拍人背,說:“我當你老婆也行。”

林懷重新趴下去,半響出聲:“跟人家結婚的一樣嗎?”

於航想了想,回他:“沒啥區別,就是領不了結婚證。”

林懷想了下於航戴著頭紗的樣子,瞬間激靈了一下,反駁:“老婆咋能跟你這樣魁梧嚇人的。”

於航用力把人揉了揉,越看越稀罕,抱著人滾了一圈,又親了兩口:“你就說願不願意吧。”

滾著滾著就躁了,於航一條腿纏上來,壓著林懷,大熱天都穿得少,體溫高得嚇人,林懷抿著嘴故意不搭話,倆人挨著的部位蹭出小火苗,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姿勢,跟擦火柴盒似的,輕輕一蹭就冒火了。

於航愛戀地撫摸著林懷的腫眼泡,兩只手往人胳肢窩裏一夾,讓林懷掛在他身上鉆進了河下面的橋洞裏。

河水緩緩流動,激起小波浪,牛瞅不見人哞哞叫了兩聲,掙脫掉木架子車順坡往下跑,一轉眼看見橋洞下的林懷後這才放下心低頭吃草。

薄薄一層衣褲,脈搏胸腔和下面全都跳動著,壓抑的所有谷欠望跟水花一樣嘩啦響著,越是壓抑,越是激烈,那些深埋著的、不能展示在眾人面前的東西,只能縮在小小的軀殼裏,哪天能見日,重要也不重要。

林懷被懟在後面的墻上,看著於航黝黑的眼睛,各自不必多說什麽。

於航問他:“小時候打過麥子嗎?”

林懷兩只手圈住他的脖子,瞬間皺了下眉,說:“打、打過。”

不是機械化作業,全程靠人工,林懷小時候沒少打,從碾麥到收尾能連續幹完。

“你跟我說說,”於航讓他掛好,兩只手各自忙活著,低聲哄著,“咋打的。”

林懷頓時收緊某個地方,臉埋在人頸窩裏,呼著氣回憶說:“先把麥稭放、放地上......”

麥稭鋪在地上,宛如草叢,稀疏或者繁茂,圍成一圈,中間留出一圈兒空地,就像一個洞,人站在空地上面,對著草叢一樣的麥稭開始碾。

“用、嗯...用力,從最裏面打著圈往外碾,用力碾,嗯...碾到麥粒脫落...”

人用工具碾上幾遭麥粒就會慢吞吞地脫落,一粒一粒的,落到地面上,有時候用驢拉著磨打,有時候純人工,最原始的就是用連枷,力學原理。

“嗯,”於航閉上眼睛,藏起眼底濃濃的情遇,繃緊嘴角又抿開,鼓勵,“然後呢?”

“然後、然後挑草,”林懷用手抓緊於航的背心,使勁兒扯著,“用杈挑,把打過的麥草挑、挑出來,哥...嗯哼!”

麥子要經過很多輪碾壓,麥粒脫落,只留下麥草,杈是挑草用的工具,很像人伸出來的三根手指,食指、中指和無名指。

前面全是準備階段,下面才是重頭戲。

“揚場...”林懷渾身軟綿綿的,話都說得又輕又淡,“用木鍁揚、場......”

把最後留下的麥殼和麥草揚走,只剩下地上的麥粒,利用風力,拿著木鍁鏟麥子,拋上去、落下來、再拋上去、再落下來......

人拿著木鍁上下反覆進行,於航恍若置身於麥場上,兩只胳膊酸沈著,連腰部都開始變麻,林懷也是,他就像是被揚起來又落下來的麥子和麥殼,被一上一下搞得暈暈乎乎,可是輕飄飄的又覺得舒服。

一個厲害的農民,能最大限度地將麥子拋到半空,麥粒滴滴落落到地。

整個過程都是循環往覆,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直到人也累了,麥子也收了。

於航滿身的汗,跟剛從打麥場出來差不多,林懷也像那些被碾過的小麥軟塌塌的,鞋子也不知道啥時候晃掉了,他懶散地往地上一看,看到於航那條炸了皮的腰帶也在地上,就跟他的拖鞋躺在一起,頓時別過眼神閉上眼,不去回想剛才那一出事兒。

耳邊是於航猛獸喘氣般的呼吸,林懷被緊緊抱著,累到眼前發黑又發白。

一切煩心事兒,幹一場總能消磨掉,用快樂抵痛苦,人類本能。

牛悠閑地吃著草,從那邊慢慢晃悠到這邊,沖著於航哞幾聲,被於航拿汗濕的眼睛一震,又背過身頭朝外不偷看了。

於航抱著人慢慢滑落在地,林懷眼皮都是沈甸甸的,睜不開,連同耳朵也不好使了,他聽見於航說了句話,但沒聽清,微微嗯了一聲。他的耳朵靠近於航的胸腔,感受到於航從胸腔裏悶出的笑意,不一會兒,他的手指上被套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林懷把眼睛掀開一條縫,看見自己的無名指上,有一個被做成小兔子形狀的狗尾巴草,一個圓圈,兩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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