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班一聽梁意年的話，頓時整個人的臉都僵住了，自己的搖錢樹要罷工不準備登臺演出了？

那就是她打算當另外一個黎嵐？

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麽多這樣從良的好事？

當初的黎嵐和現在的梁意年可不一樣，雖然都是唐家的少爺，可是唐硯華和唐其臻，手上的權力和金錢可都不是在一個等級的。

黎嵐離開了百樂門，帶來了那麽大的損失。

雖然知道梁意年有一天會離開百樂門，可現在卻不在她的預計時間之內。

想到往後百樂門的損失還有黃爺的臉色以及許虹梅那個女人會來冷嘲熱諷，潘大班剛剛的笑瞇瞇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有多難看就多難看。

梁意年也知道當初潘大班幫了自己很多，都是她一手扶著自己到了今天這個位置，而且還一直護著她不讓那些男人欺負她。

她很感恩，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她也得為自己的女兒想想，為唐其臻想想。

以前在百樂門，是希望能多存錢，然後帶著女兒離開上海灘，然後找一個不認識她們的地方過普通人的生活。

現在身邊多了唐其臻，她真的不想讓他被人戳脊梁骨，也不想到時候被人知曉小純熙的存在的時候，自己的女兒還被人說母親是當舞女的。

舞女這一行，不算是光彩，起碼一些人談起舞女，眼底都是帶著鄙視的。

那名聲多難聽，誰都心知肚明。

梁意年看潘大班聽完了自己這些話之後，臉色雖然還是很難看，可是也緩了不少。

她連忙說自己短期之內不會離開，不會臨時撂擔子，潘大班才開口說話。

“紅粧，我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了，每個女人都希望找個依靠。你說的這些，我都能理解，連我都希望有個男人可以倚靠。”

“可惜了，我跟了黃爺多年，也知道他不會要我這樣一個舊社會‘老鴇子’一樣的女人。你是個命好的，能夠找到唐三少爺這樣樣貌家世的男人。”

“現在看來，唐三少爺也是個可靠的，起碼現在大家看到他對你很好，你們還有了孩子，女人嘛，要的就是這樣的日子。”

潘大班平平淡淡面無表情地訴說著，隨即話鋒一轉。

“可是，你是梁意年，也是紅粧。你可別忘記了，你當初進了百樂門，雖然沒有簽了賣身契，可是卻是簽了好幾年要在我們百樂門上臺演出工作的契約，而且還是親自和黃爺簽的。”

梁意年聽著，心裏一緊，有些慌張。

她知道，她怎麽不知道，除了感恩這件事，她還欠著債呢。

潘大班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明白了，繼續開口提醒她。

“你可不要忘記了，在上海灘，黃爺的地位還有黃爺的脾氣。”

“大家都知道，現在唐三少爺的背後雖然是唐家，卻是因為你的關系，離開了唐家。所以唐家，也不會是你們的靠山。”

“百樂門背後的那些大老板，要是知道你撂擔子不做了，沒了臺柱子，他們能服氣能高興？到時候，你的日子能好過？”

“總而言之，我勸你一句，你要離開百樂門，可以是可以，可是你要找一個靠山，足以讓你這後半輩子無憂的靠山。不然你的女兒還有你自己，那唐家三少爺，一無權二無錢的，怎麽依靠？”

潘大班說完之後，也沒有多停留，便離開了。

唐其臻這個男人，的確是青年才俊，不過青年才俊沒了唐家這個後盾靠山，潘紅蓮覺得梁意年嫁了也是去過苦日子的。

而且，就她這樣名聲不好的，而且還嫁過人，潘紅蓮覺得怎麽著她也不可能嫁入唐公館當名正言順的唐三少奶奶。

她剛剛的話算是隱晦地在提醒她不要癡心妄想了，現在是甜蜜了，過了一段時間的貧窮日子之後，那大少爺就知道苦頭了，到時候別人財兩空就好。

梁意年在百樂門的日子也不是白過的，潘大班說的話裏的隱晦意思，她聽懂了，不過，她願意相信唐其臻。

他是小純熙的父親，是自己愛的人，不管如何，這個世界上，就他能夠相信了。

什麽貧困夫妻百事哀，她相信，可是她更相信唐其臻會護著她們母女，這就足夠了。

唐其臻去上班去了，這段時間聽說在籌劃新的電影，他經常早出晚歸的。

而尹媽帶著小純熙在房間裏玩，也不知道潘大班到底和她說了什麽，可總歸知道不會是什麽好事情。

尹媽自然也希望梁意年別再回百樂門上班了，那種地方，哪裏是女人能待得長久的，以前是沒有辦法。

可是現在，有了唐其臻，家裏也算是有了一個男人了，好歹有了倚靠了，也不需要再回去上班了。

梁意年簽了契約這件事，尹媽是不知道的。

只是，萬事好商量，不到最後一刻，她都不會放棄。

晚上，梁意年早早吃了飯，等著唐其臻下班，然後和他說自己回去百樂門的事情。

原本以為他要變臉色的，卻沒想到他草草吃了一點晚飯，便要起身親自送她去上班，還說自己以後要親自接送她上下班。

梁意年有些意外，但是看他那毋庸置疑的眼神，她默默地把自己拒絕的話給吞了回去。

梁意年住的地方離百樂門並沒有很遠，平時她自己一個人是坐黃包車去的，不過今天唐其臻卻是出其不意的，推了一輛自行車出來。

“這是？”

在上海灘，這兩個輪的車子，除了黃包車，就是那洋人的摩托車了以及這樣有鈴鐺叮當響的自行車了。

摩托車，梁意年在街上曾經見過幾次，覺得很是危險，而這個洋人自行車，她早就也見過了，兩個細細的輪子，她一直都好奇是怎麽穩當地讓它運行了。

見過那麽多次那麽久，卻是從來沒有坐過，好像最友好的，就是黃包車還有沈邦媛那一輛牛氣得不行的洋車了。

現在突然看到圍著圍巾的唐其臻推了這麽一輛車出來，梁意年有些慌張，心裏砰砰砰地跳。

之前在女子大學的時候，也有男學生追求她，推的就是這樣的洋人自行車，說要載著她一起和同學們去郊外玩。

那時候的梁意年拒絕的次數多了，人家也不再叫她了，不過她總歸很好奇這個自行車。

從前被追求的青春萌動的好像又跳動了，只是現在面對的，是她女兒的父親，也不知道她怎麽還能害羞。

“那個，這是誰的自行車啊？”

“陸思銘的，他看我每天去上班不方便，把他之前丟在家裏的自行車給我了，還是新的。”

“好像我沒見他騎過這個車，不過洋車還是比這個自行車省力氣。”

末了，梁意年加了一句，算是感嘆。

“好像這洋人傳來我們上海的新鮮玩意兒，還蠻多的。”

“嗯，現在歐洲那邊越發先進了。至於陸思銘，他不是不騎，而是聽說他學了幾天，怎麽也學不會，反而摔了十幾次，便放棄了。”

唐其臻一邊說著陸思銘的糗事，一邊坐上車了，示意梁意年坐上來。

梁意年看著他坐在車上，想起之前女同學坐車的姿勢，然後走到車子旁，順勢坐在了後座上。

可能是有些著急了，不小心踉蹌了一下，連忙抱緊了唐其臻的腰，身子貼在了他的後背上。

唐其臻感覺到自己女人的手軟軟地抱著自己，嘴邊揚起了微笑。

“嗯，坐穩了嗎？”

“嗯，可以了。”

“那我們出發。”

梁意年把剛剛抱著唐其臻的腰的手，挪了挪，想了想，還是把摟著他腰的手變成揪著他的衣服。

唐其臻感覺摟著自己腰部的軟軟的手沒了，反而有一雙手一直揪著扯著自己的衣服。

他騎著車，心不在焉地，心裏有了主意，便加快了速度。

本來那路也不是很平坦，遇上了顛簸，梁意年一個不慎，差點沒坐穩，連忙伸手摟住唐其臻，再也不扯著他的衣服了。

見達到目的，唐其臻也不耍小心機了，很快騎著自行車帶著自己的女人到了百樂門的後門。

阿哨剛好在後門和人說話，看到是唐其臻和梁意年，連忙迎山區講話。

唐其臻下了車，讓阿哨叫人幫忙看好車，然後便拉著梁意年的手進了百樂門。

這百樂門後門雖然比不得前門那麽熱鬧，可是也是很多人來來往往做生意的。

看到這麽一對引人註目漂亮的人，認識他們的不認識他們的，都開始交頭接耳指指點點了隨即，該知道的人也很快知道了。

潘大班聽到梁意年帶著唐其臻過來了，還以為她是想要帶著男人來攤牌，當即就沈下來臉。

不過，她又聽說唐其臻去找白為舟去了，而梁意年則是回了化妝間，倒是不知道這小兩口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了。

而白為舟那邊，聽說唐其臻來找自己，也是很出奇。

他在上海灘，倒是沒什麽相熟的朋友，一向獨來獨往，在明面人看來，他也是沒什麽靠山的，一般人也不會往他這邊湊。

這唐其臻，倒是一條漢子，明目張膽要和一個舞女在一起，連唐家都不回了。

白為舟也看過報紙上的那些事情，倒是難得對梁意年生出了幾分同情，但是也是一瞬間的同情罷了。

他這個人，一直都不知道憐憫和同情為何物，就更提不上會不會當一個善良的人幫助別人了。

所以，他哪怕不知道唐其臻此行的目的，也知道他來這裏，不會是過來找自己這個陌生人，閑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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