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媽的“誰”字都沒來得及咬住尾音，她就看到了屋內坐在油燈旁穿著體面的一位貴公子，當即把目光看向聞聲轉頭的梁意年。

梁意年懊惱地皺了皺眉頭，心想自己怎麽把這位‘尊貴’的少爺給忘了。

“尹媽，這位是唐三少爺，是我們福音堂的客人。他，他見天晚了，送我回來。”

唐其臻聞言，從八仙桌前起身，對著尹媽微微彎身打招呼。

“尹媽你好，我是唐其臻，是梁小姐的朋友。”

朋友……

梁意年詫異地看向一本正經進行自我介紹的唐其臻，她表示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和他成了朋友。

兩個人，說是陌生人也說得過去吧。

尹媽看著唐其臻開著小洋車，穿著又體面，難免有些拘謹。

更別提她隨口一說讓唐其臻留下來吃便飯的時候，唐其臻竟然也隨口答應了。

梁意年發現唐其臻不正常，她可不認為唐家會少了他的大魚大肉，那他怎麽跑來和她們這些小老百姓爭食。

也不對，是她留他下來喝茶的，也是尹媽邀請他吃飯的。

看情況，尹媽和他相處得，似乎很好，從一開始的拘謹，到後來的放松。

尹媽原本就是一個很豪邁的老媽子，唐其臻在她面前，不知道怎麽的，也不當啞巴了，問什麽就回答什麽。

直到她手裏淘來的二手懷表走向了九字，唐其臻才開著他的小洋車離開。

也幸虧尹媽的茅草屋在村邊，這小洋車才沒那麽惹眼。

不然，她得被一些說閑話的人的口水沫子給淹死。

這件事，原本應該就這麽被揭過去了。

只是，尹媽似乎對唐其臻的印象不錯，三天兩頭讓她給他捎點好吃的點心或者茶葉過去。

梁意年很想說唐其臻會嫌棄這些東西，只是這些話估計被蒙了眼睛的尹媽都不會信，她只能是拿去福音堂就扔在那兒了，不打算給正主。

只是，從此之後，對於唐其臻，她的印象裏多了好奇。

唐其臻晚歸，直接用和陸思銘去百樂門聽歌的理由給瞞過了家裏人。

現在他大哥還沒康覆，他父親和二姐以及二姐夫去北平辦事去了，唐太太向來好糊弄，被他騙了過去。

只是，古靈精怪的唐滿月嗅出了不平常的味道。

唐其臻才進門坐下，緊跟在身後的唐滿月就直接推開門也跟著走了進去，一臉八卦地看著她二哥。

“二哥，我剛剛沒聞到你身上有什麽胭脂水粉的味道，倒是有一股柴火味。嘿嘿，說吧，你是去哪裏了呀？”

唐滿月雖然懼怕唐其臻這小老頭一般整天板著臉的樣子，可她知道他疼自己，就算再兇，也只是紙老虎裝裝樣子而已，有時候也挺沒大沒小的。

唐其臻聽了她的話，下意識用鼻子靠近衣服聞了聞。

還別說，似乎是有一股柴火的味道。

他估計是梁意年在屋子裏做飯的時候燒柴火時候，被熏的。

這味道，可比在百樂門裏那些嗆人的胭脂水粉香水味道好聞多了。

只是，這唐滿月屬狗的？

“快去睡覺。”

唐滿月聞言，失望地撇撇嘴，滿臉不樂意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我不要，你每天都能出去玩，我卻要悶在家裏，我明天要跟你出去玩，不然，我就把你不是去百樂門的事情告訴媽。”

“大哥說的話，你都當成耳旁風了？你如果不想去女子大學，就到法蘭西留學，你只能選，不然你這輩子也別想出去玩了。”

唐滿月聽了，嘴巴嚅動了一下，突然那眼淚毫無預兆，嘩啦啦就落下來了。

那速度，讓唐其臻心生佩服。

“不出去就不出去，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就是不要再去法蘭西那個鬼地方，那麽遠，那裏有什麽好？”

“而且我都不喜歡上學，更不想要工作。”

“能不能有點出息？想當米蟲過一輩子嗎？”

唐其臻絲毫不留情面地戳她的痛楚，這讓唐滿月簡直無法接受。

“嗚嗚嗚，二哥，我討厭你，討厭死你了。”

唐其臻頭痛地看著奪門而出，把門拍得砰砰響的妹妹，最後還引來唐太太差人問是怎麽一回事。

坐在椅子上，看著洗出來的照片，他又想起了梁意年。

明明梁意年和妹妹唐滿月不過相差兩歲，區別怎麽那麽大呢。

四妹唐滿月任性驕縱，說一不二，脾氣倔得很，一個女孩子不該有的壞脾氣，全讓她給攤上了。

可梁意年，她再生氣，他也沒見過她發脾氣。

她再難過，他也沒有見過她在人前落淚。

想著想著，唐其臻睡了過去。

在夢裏，他竟然回到了好些年前，看到了年紀尚小的梁意年。

那個時候的梁意年，喜歡躲在他大哥身後，而且總喜歡偷看他，也不怕他的冷臉，臉上滿是好奇。

昏昏沈沈做了一晚上關於她的夢，唐其臻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暈眩的，就聽到門口傳來傭人告知他，宋允宜過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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