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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視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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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視眈眈

她寄身許氏,許氏雖有不仁,她不能不圖長遠。

“青嵐青道,聽兄長吩咐。”許靈均當即立斷,將指揮權暫時交由許政。他跟在許印身邊日久,善謀機敏,城府極深,顯然比自己更有能力去化解危機。

許政伸開手指,微微放松瀕臨崩斷的神經,略一頷首,投桃報李道:

“既如此,為兄便臨危受命,先行謝過妹妹。不過妹妹安危不可懈怠,青道帶百人跟隨護衛,後方緩行戒備。青嵐帶其餘四百人隨我趕往將軍府,從四個方向潛進,查看是否有變。若有緊急,可就地處置。”

“是!”

許靈均的豪華牛車已行至高官府邸雲集的金雀街,大將軍府坐西向東就在這條街上最尊貴的位置,巍峨的閥閱矗立門前,臨街而立。懾於此地威嚴,大街上來往的行人本就稀少,此時更是應景似的一個影子都沒有。

百餘死士在大將軍府前列開陣仗,將許靈均的車子護在中央,靜候府中動靜。

半個時辰已過,呼嘯的寒風中,氣氛卻愈加肅靜而緊張。

“為什麽貴府這麽安靜”褚秀忍不住發問。真是有人作亂,合該聽見些喊打喊殺聲,不該只見煙塵不聞聲啊!

許靈均也覺得詭異,但還是故作不屑的白他一眼:“你當大將軍府是什麽不入流的山寨?”許氏能把持朝堂,不是浪得虛名。一靠治軍有方,二靠文韜武略。許氏的私人武裝雖不是正規軍卻有過之而不及,一直將大將軍府守得的鐵桶一般。別說是今日的“流民”,就是眼前的“死士”也要大費周折一番。所以到底是什麽“驚天陰謀”,讓本該密不透風的大將軍府被人趁虛而入?

“不敢不敢,大將軍府固若金湯,方才的煙塵或許是炊飲所致。”褚秀似笑非笑的恭維。許靈均瞧著他氣定神閑的樣子,不似方才膽小如鼠,便突然欺身逼近,將他整個籠罩在自己身下。

“你你……你作什麽?”褚秀下意識向車廂角落後縮著,紅了臉。

許靈均擡手用袖中腰扇壓制住他脖頸,陰森道:“你為什麽非要引我去堂名館撈王庭獻”王庭獻豬朋狗友那麽多,沒道理非要拉她一個女子去啊,許靈均越想越覺得可疑。

褚秀瞬間明白了,他不悅道:“我只是去制止屢次砸爛酒樓杯盞的宵小,誰知道會碰到你,還有阿景。也就是順便一提而已。”

“真的?”

“女郎不信叫人殺了我便是!”褚秀瞧著她微瞇的桃花眼,莫名其妙賭氣懟道。

“青嵐,拿刀來!”許靈均眼睛都不眨的喊道。

“別別別!”褚秀一驚,慌亂起來,紅了眼圈瞪著她:“許靈均!你敢?!”

瞧他氣急敗壞又色厲內荏的樣子,許靈均一屁股坐回去,樂了,花枝亂顫:“…青嵐根本不在這。”

少年人稚嫩英氣的面孔上紅白交加:“你戲弄本郎君?”

“哈哈哈,錯,是考驗郎君的膽量,哈哈……”

褚秀氣急,秀氣的眉毛蹙成一團,委屈且無地自容:“起開,我要下車回家!”

“褚郎君,稍安勿躁。”青道在門簾處制止,示意主人註意眼前的動靜。

眼前的大門“吱呀”一聲,接著從裏面轟然拉開,青嵐當先步出,朗聲道:“恭迎女郎回府!”

許靈均的目光穿過大門,朝裏望去,高屏遮擋,綠竹掩蔭,向上看屋檐錯落相疊,白雲靜靜流淌。一切平靜如昨,仿佛什麽都不曾發。只有眼前軟墊上的血跡隱隱提醒著她,洛陽城一場風暴將起。她暗暗吐口氣:“來人,送褚郎君回去吧。”

許政平安回了大本營,嚴查疏漏,重整防衛。連日來,他調取精銳,借口失職之罪,直接撤換了光祿勳的虎賫、羽林,衛尉的宮門衛士。對王庭廣的北軍五校,卻不得不“手下留情”。北軍五校的禁衛軍屬精銳之師,負有守衛京師之責,不僅在城內且在洛陽附近都有屯衛兵駐紮。許政這個新任的中護軍只是許印的眼線,意在監督禁軍動向,沒什麽實權,根本撼動不了王庭廣分毫。至此,京城的兩股軍事勢力,明裏都歸許氏,實則暗暗有了對峙之意。

七日後,正和院。許靈均正跟著青嵐在院落裏練習些拳腳功夫,就見許政的親從護衛恭恭敬敬行禮進來,請許靈均去往議事廳議事。許靈均一時受寵若驚,又有些新奇:何時她“一介女子”也配去議事廳“議事”了?

大將軍府議事廳。

“兄長安好!”許靈均見許政正負手沈思,便上前行禮。

“哦,妹妹來了,快,上座飲茶。”許政聞聲忙擡手回禮,鋒利的眉眼也化出柔和的笑意,殷勤的引著靈均坐下,還親自為她斟茶。

“勞煩兄長。”許靈均虛扶著杯沿,對他的熱情有些不適,語調也十分的客氣。

許政似渾然不覺,面目溫和,薄唇帶笑:“那日遇兇徒,多虧妹妹援手,否則大將軍府危矣,為兄命亡矣。”

“兄長此話差矣。靈均與大將軍府本是一體,兄長又是將來許氏的後繼者,是靈均至親,自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妹妹雖淺薄,這個道理總還是懂得。所以那日不是‘援手’,而是自救。”真心和假意半對半。論起客套話,許靈均也有些天賦。

許政正斟茶自飲,聽到“後繼者”三字,眉間一跳。他緩緩放下茶壺,試探道:“哦?說起…後繼者,吾以為妹妹有些言之過早。為兄愚鈍,不若大猷天資聰穎,為父親所喜愛,又得伯父正統衣缽,故……”

“兄長說什麽呢!”許靈均猛然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脊背跟著出了一層冷汗,連忙訕笑著打斷,“大猷他才十七,頑皮跳脫,不通人情世故,若沒有父兄扶持,根本不堪重任。讓他……豈不兒戲!就算兄長支持,我都不同意!”說完,她端起茶盞隔開許政的審視,一飲而盡。

“呵呵……妹妹怎麽這樣小看大猷?他若聽到該鬧脾氣了!”他眉目開始舒展,胸中充盈起快意,防備之心頓減。一邊笑著調侃一邊又替她斟茶。

“兄長說笑,就算我不說,他自己還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許靈均微笑接道。她悄悄拿袖子拭了一下額頭,隨後故作嬌憨,轉移話題:“兄長叫我來,不會是光拿茶來謝我吧?”

“恩”許政疑問的瞧她。

“好歹也上些點心,我喝茶都快喝飽了!”許靈均面露為難。

“哦哦,是為兄不周!”平日冷峻的許政有些無措,“來人,給女郎上些點心。”

仆從連忙應聲:“是!”

平日裏他許政哪伺候過這些小女子,真是繁瑣!他暗暗嫌棄。瞧著許靈均眼放光彩,心滿意足的樣子,又心安道果然還是心智未開的孩子,幾個點心就忘了形,是他太高估這對姐弟了。若是他們心思始終單純如斯,他也不是容不下他們。

“對了,兄長,”許靈均滿嘴點心,還不忘說話,“那些賊人的幕後者抓到了嗎?”

“正要和妹妹說起此事。謀劃者已經抓捕,正是堂名館的文勝質。他籌謀多時,那日見你進了館內,以為良機難得,便引了我來,一邊在我們必經的途中布了扮做流民的齊國殺手。一邊盜了我的符牌雇人潛進大將軍府行兇。可惜他低估了將軍府內的護衛,只砍殺了幾位仆從,燒了幾處房舍,就被就地殲滅。經過這幾日順藤摸瓜,我已經將這些潛在洛陽城裏的齊國人一網打盡。”

“齊國?”許靈均重覆一遍這個字眼。

“哦,文勝質也是齊國細作,此次行動是想釜底抽薪,牽制我許氏東征,哼,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許政輕蔑的牽起嘴角,“自以為聰明。”

“兄長明察秋毫,令人敬佩!”靈均立即奉上馬屁。

許政欣慰一笑:“我雖因懷疑一直在暗中查他,卻未料到他會當日發難。當時雖有心護著妹妹,但防備不足,心有餘而力不足。倒是多虧妹妹你,那五百死士,助我們逃過一劫。不知如今妹妹將他們安置在何處?”

“流民”行刺之事,許政為不打草驚蛇刻意封鎖了消息。可神兵再現,護佑許氏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洛陽城裏蠢蠢欲動者不免惶惑不定,更不敢輕舉妄動。這正好歪打正著,讓大將軍府的處境安全了不少。至於那批死士,許靈均賞賜錢財後命他們仍在都城隱匿行蹤,隨時待命。

“還在城裏,隨時聽候兄長調遣。”許靈均毫無保留的回道。

“好!”許政眼睛一亮,點頭讚道,心中堅定了將這個妹妹當成了自己人的意向。

“既然賊人都已落網,那……靈均明日能去清風樓喝酒了嗎?”許靈均興奮道。

“恩?”許政梗住,隨後笑了笑,無奈搖搖頭“不可,須再等幾日。”

“為何?”

“妹妹就沒細想過,堂堂大衛都城,平日巡防不斷,守衛森嚴,怎麽就讓敵人輕而易舉滲入?幾個時辰裏就能在城中對禁衛將領布局一場截殺?”

“有內奸接應?”許靈均微微震驚。總不可能是太尉王斐吧,他還不死心?

“哼,還不止一個。”許政眼眸中寒霜乍現,“都城裏留下的世家大族,包括太極殿裏坐著的那位,多多少少都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他們明裏俯首受命,暗裏虎視眈眈。妹妹與我,包括許氏所有族人,不得不做防備。”

“他們……”她頭皮有些發麻,“他們這樣胡來,可知東征若敗,會有滅國之禍?”為什麽不能為了統一大業,戰事大局,暫時放下朝堂恩怨?哪怕等到回師的路上再下手?

“滅國?呵呵,就算有那一天,只要能養尊處優,侯服玉食,他們便不會有切膚之痛。看著許氏權勢日重可能比做亡國奴更難以忍受吧?”他臉上一時現出深重的諷刺,轉而斂了朝許靈均道:“你若實在悶的慌……明日外城門口,千人斬殺的場面可以去見識一下。”

“什麽千人斬殺?”

“就是排查出的那一千多齊國細作,明日宣陽門前斬首示眾。明日有我派兵在場嚴守,可以保證安全。”

“……”許靈均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千多人都殺了?……他們都是細作?”

“細作肯定不少。不過無暇一一分辨,幹脆都殺了,以絕後患。”許政輕描淡寫。

“……”許靈均又一次震驚,兩只手在袖內忍不住抖起來。天災人禍,本就生靈塗炭,能活下來多麽不易,人命,要這麽糟蹋嗎?

她交握雙手,強行鎮定,斟酌道:“兄長…絕了後患固然是好,可這屠殺千人的消息若傳到東齊,他們聽來未免過於……過於殘暴。只怕會激起民憤,令渙散的齊國重整鬥志,上下一心…到時,戰事會更加焦灼…我衛軍長途征戰,戰時越久越不利…您說這…”

許政見她猶猶豫豫開口,本還漫不經心,聽罷卻驚出一身冷汗:他真是糊塗,竟沒想到這一層。若誤了東征進程,別說什麽繼承了,父親回來第一個拿他開刀!

“妹妹所言極是!”他轉頭朝她行了個大禮“此事我再從長計議。”心裏卻慶幸道,這個許靈均也是一員福將,今後當多加拉攏善用!

許靈均悄悄呼出一口氣,站起身來,微微一笑:“那,兄長繁忙,若沒什麽其他吩咐,靈均就告退了。”

“也好,妹妹請!”許政剛擡手相送,覆又想起什麽,“且慢,還有一事,妹妹也許應該知道。”

“?兄長請說。”許靈均淺笑靜聽。

“戰事前方傳回來訃告,溫兄,他,他戰場上遭襲,不幸…陣亡…”許政頗為惋惜。

笑容僵在靈均臉上,漸漸扭曲成了慘不忍睹的表情:“哪個?哪個溫兄?”

許政見她顫抖的如風中枯葉,心中惋惜,便放輕了聲音答道:“……溫裕,溫寬和兄。再有三日,他的靈柩該到洛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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