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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無閑事掛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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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無閑事掛心頭

一切為心造

她現在嚴重懷疑她掉入了某種陷阱中。她像頭傻驢,一直被人拿“餌”誘著,奔波不停,卻不知如何擺脫這無望的困境。

蕭戎已經率軍出發數十日,再也無人來拉著她東逛西顛。正好自己在府裏好好靜靜,順便捋捋,往後到底何去何從。

一直以來,她兢兢業業去完成“任務”,完全是出於一種對未知的恐懼,對神仙的敬畏,還有上一世許靈均留下的不忍。

她總以為,過了這關就好了 ,可如今一切仍然不明朗,“任務”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

那位所謂神仙,即使擺明了身份,她也仍然不識。他只說她以前多善行,卻不知道她以前到底是人是鬼?還是畜生?更讓她不能信服的是,明明她對王庭獻沒有任何執念,他偏偏話裏話外“洗腦”她有。最後還拋下一句什麽“一切為心造”…為心造…

等等!許靈均手握腰扇激動地在一敲,心有所悟。

一切為心造,生於人心,滅於人心……會不會有另一層的意思?

她不是要“完成”執念,而是要消解執念?比如,她以前太過於關註王庭獻,時時緊繃神經,心心念念要救他,反成執念!若不再在意他,一切順其自然,說不定……萬事自然化解!沒錯,想想每一次王庭獻的危險好像都是由她而始,由她而生。她越想救他,最後越……

天,難道竟是這樣?!她幾個月來都理解反了?

所以,要破解此鏡,不是去救他,而是放下他?沒有心念之人,何來執念之說?

苦思至此,許靈均瞬息間通體舒暢,耳清目明,恨不能踩上欄桿振臂高呼:我解放了!

“走,叫上阿景,去清風樓喝酒去!”她眉開眼笑,朝紫竹道。

紫竹先前還見主子獨自憑欄滿腹心事,忽的又笑靨如花,邀人共飲,禁不住有些擔心:

“女郎,那奴婢多備些錢財帶著,以防萬一。”

“防什麽?”

“防…防王女郎發酒瘋。”

切,許靈均斜她一眼,“你這個丫頭!”還指桑罵槐。前晚她不過摔了“清風樓”幾只酒杯。

“女郎,清風樓的琉璃杯價值不菲。您摔一次就夠了,也不能順手了次次都摔啊。您實在想摔,就……撿著便宜的摔,也一樣出氣啊!”

“咱們缺錢了?”許靈均撓撓發稍。

“那倒不是,只是奴婢替您心疼。”紫竹無奈努努嘴,“不過您實在心裏頭煩惱……摔就摔了吧,青嵐大人說了,大將軍留給您和侯爺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的。”

可不,自古權力可以生財,就算人已經逝去,留下的皮毛也足以蔭蔽子孫。

“好,多帶些。這次也許不小心摔幾個青瓷蓮花尊!”

“……”

如今無事掛心,許靈均的日子越來越逍遙,每日不是彈琴解悶,就是纏著著青嵐舞刀弄劍,等逼瘋了自己的護衛,就找阿景共飲,飲多了無處發洩就再摔摔手邊的杯盞。她現在倒是愈發像那些放浪形骸的清流名士,渾渾噩噩,不問世事,只求醉生夢死。

引得王庭景每每探問:“姊姊,說實話吧,要嫁給我兄長,你是不是不痛快?”

這位許家女郎整個轉了性,像變了個人。從前雖然骨子裏豁達不羈,面上還算矜持有度。現在嘛,她和二哥就像互換了副性情。想到這,王庭景不禁嘆息,最近二哥每日也不知去了哪裏,歸家就是一副喪相,父親問話十句,他興致好了回兩句,有時一句也不理。直氣的父親掀桌子痛斥,恨不能活活打死他!“唉!”王庭景搖頭,大約她這個兄長也不十分情願吧。明明兩人也蠻般配的……真是造化弄人。

“錯,我痛快的很,這叫舉杯慶賀!”許靈均豪氣幹雲的回應。一飲而下,又手一松,“彭”摔碎一只玉耳杯。

“為何又摔杯子?”人家酒樓掌櫃都不敢上琉璃盞了。

“這,是祝願你兄長歲歲平安!”此後自求多福吧,許靈均心裏想,老娘啥也不管了。

這日,許靈均王庭景一行人又在清風樓消遣多時。王庭景又忍不住刺撓她:

“許靈均,說實話,你是不是不想嫁進王家?”

“我想,做夢都想!你能不能別老重覆同一個問題,小小年紀這兒就不好使了?”許靈均點點自己腦袋,譏諷她。

紫竹不知何時也被拉帶上了席,許靈均熱情空前的勸酒。主人不管多醉還總能保持口是心非,紫竹一時覺得欣慰一時又有些沈重,便順著她的意思將酒都喝了下去。反正有青嵐青道兩位大人在,樓下還有幾十名護衛,什麽也不用怕。

“紫竹,你瞧瞧你家女郎那樣!”與許靈均的關系進階到酒友後,王庭景連姊姊也懶得叫了:“算了吧,我都知曉了,還不是因為你更鐘情那個溫郎君……”

“噓!”許靈均忌諱般揮舞著胳膊阻止她,“別提,他,他,他啊不想跟我有牽扯。我是我,他……是誰?不認識。”

“膽小鬼!天天拉著我來飲酒,沒半點大家閨秀的矜持。偏偏連他的名字提也不敢提。真是個慫包!”王庭景迷迷糊糊間膨脹起來,竟覺得自己比她磊落許多。

“哼,我有什麽怕的?只是人生幾何,當對酒當歌,何必提那些不相幹的人,壞了興致……你敢?你有本事念上八百遍。說不定月老就給你牽紅線。”

“我對人家又沒意思,念他作什麽!要念,我也念許郎君。”王庭景毫無征兆的脫口而出。

圍坐的三人一時都驚呆了。許靈均是在想,這個人真的醉了。紫竹則是嚇得趕緊捂耳,這種事她一個小侍女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而王庭景,則開始自我懷疑了:我剛才說什麽了?

許靈均率先回過神:“你,你也喜歡大猷?”

王庭景暴風般後悔:“我沒說,什麽都沒說!”

“難道是我那個陰森森的威德兄長(許政)?”

“我現在就想撕了你的嘴!”王庭景伸手去夠她。

“哎呀,這多好!害羞什麽,”許靈均趕緊開解道,“我那個弟弟也整天念叨你。對你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哇!”

“……天下姓許的何其多,我又沒說是他……”王庭景紅了耳根吶吶道。

“好不知羞!”雅間外一少年嗤笑聲隔墻傳來。

三人俱是一楞,對看一眼。許靈均覺得此聲音甚為耳熟,便朝守在門外前的青嵐青道吩咐:“請這位郎君進來當面聊聊!”

男子尚未來得及拒絕,門扇開合間,便被一只手閃電般拖進了門內。青嵐一松手,他重心不穩,踉蹌在地。

“女郎,帶進來了!”

“我且看看,哪個不知禮數的混賬小子,盜聽別人促膝談心,還理直氣壯的!”

那郎君瞧著自己跪伏地面的雙手雙腳,內心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你竟敢…!!”

外間傳來一聲驚呼:“小郎君被抓進去了!快來人!”緊接著一陣腳步聲跑遠了,大概是叫幫手去了。

明明就是三個小女子,到讓這仆從說的像豺狼虎豹。

“哈哈哈!”女子們爆出一陣大笑。只是喝酒閑聊也怪無聊的,不若這一出強搶民“男”,有趣!

“郎君你青春幾何,家住何處啊?”許靈均姿態隨意,故意挑著嗓音問。

“行止無狀!”那郎君站起,整整衣服怒瞪。一雙明亮的眼睛上縝密而秀氣的眉毛緊緊蹙起。整個人俊朗英氣又透著軟萌可愛。

“看你衣著華麗,眉眼幹凈,一定是洛陽城裏的公子吧?”

“輕浮至極!”那人怒氣上漲面現緋色。

“我姊姊問你話呢!沒讓你對她評頭論足哦!”王庭景歪在桌子上,好心的朝他擺擺食指。

“阿景!你就整日與她混在一起,自甘墮落?”他突然直呼其名質問她。

“咦?姊姊,他認識我?”王庭景驚喜的指著自己向許靈均報告。

“你是名門閨秀嘛!多少青年才俊仰慕你,不足為奇。”許靈均拍拍她篤定。

“哎,這位小郎君,她有中意的人了,我勸你莫自作多情!不若與我說說,你姓誰名誰,我可與你說個更好的。”

“哼,省省吧!我褚秀還用許女郎費心?”

“褚秀?”許靈均無意識的重覆名字,好熟悉。

“褚…褚…子期兄長!!”反應過來後,王庭景連忙爬起來行禮,兩只腳越想穩住,越是急的東倒西歪。侍女們趕忙上前攙扶。

“還名門閨秀,醉醺醺的成什麽體統!”他真把王庭景當自家妹子訓斥。

啊,是熟人!許靈均想起來了,這不是王庭獻的小跟班嘛!那個在頑皮跳脫天真幼稚上可以和王庭獻一較高下的少年。

褚秀又朝許靈均恨恨道:“王卓爾他怎麽惹上了你?簡直沒有一天不惹事生非!”

這話許靈均不愛聽了,居然輪到一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教訓她了!她擼起袖子,撐著桌案站起來:“我惹你了?”她打著晃湊近,咄咄逼人:“斷你家財路了?還是擋你官運了?”褚秀自從在雲臺山見識了她跋扈的一面,對她多多少少有點發怵。當下見她靠近,便退後一步道:“……沒有,我只是看不過眼去。”

許靈均眨眨眼,有些暈,幹脆一手撐在他肩上:“弟弟,別多管閑事!姐姐我人美心善,可脾氣不好!”說完,順便連頭也耷拉在褚秀的肩上,嘴裏還在絮叨,隱隱帶著點威脅,“有閑心就去管管自家娘子,別總,總對別人指手畫腳的,不禮貌,知道嗎! ”

“誰是你弟弟?你……你起開,許靈均!”他耳根泛紅,嫌棄地一推,“你既然與王卓爾已有婚約,如今見他心灰意懶,自暴自棄,就聽之任之,坐視不理?”

許靈均一屁股著了地,反而感覺踏實了許多,也就不著急起身了。對褚秀的話也不甚在意,在她眼裏,阿獻從來也沒上進過,說什麽自暴自棄。

“我二哥他怎麽了?”王庭景早就覺得異常。他們一向不是一起的嗎?都是常年不務正業的人,怎麽反倒說二哥自暴自棄了?

“自從出獄後,他便疏遠了眾好友,誰都不理,見了蕭藏真都如陌生人一般。聽人說最近半月來,日日流連於堂名館,諸事不問,百無禁忌,只耽於享樂。”

是嗎?阿獻他居然去了堂名館?

“行了,他到哪不是胡鬧,不過就是沒跟你們一起,就叫心灰意冷了?”許靈均甩甩袖子晃悠悠爬起來,有點沒了興致。怎麽到哪都有人跟她提王庭獻,簡直像所有人都被設定好了一樣。

“許靈均!你知不知堂名館是什麽地方嗎?”

“不知。”許靈均不知是裝糊塗還是真糊塗了。

“知道,我和靈均姊姊還去過呢!”王庭景趕緊提醒。

“……你們還去了那種地方?佩服佩服!”褚秀小巧偏薄的嘴唇綴著陰陽怪氣。

“不必羨慕,想去,下次帶你一起!”許靈均大方接道。

“你!”褚秀意識到話題又被帶跑,便硬生生咽回去,繼續言回主題:“他這樣明目張膽遠親朋而近娼優,舍君子而近小人,只會令人唾棄,聲名盡毀!”

“他很在乎名聲嗎?”許靈均拿起只杯子漫不經心的轉著。

“當然!”王庭景和褚秀異口同聲。

“我怎麽看不出來?”

“士人最重風骨,講究不阿世不迎俗,不求名利但論是非。他以往舉止言行是張狂些,卻有天子呼來不應的骨氣。可如今的行徑,簡直像百念俱灰,自投死路!他到底怎麽了?”褚秀痛心疾首。

“不知道。”王庭景看看他,又看看許靈均,她真的不知道自家兄長撞了什麽邪,好不容易才死裏逃生。

許靈均默然,她隱隱約約有些感覺,卻又不太確定。她也想知道他為什麽這樣?難道活著不是最重要的嗎?

“靈均兄,於情你們有竹馬之誼,於理你們有禦賜的婚約……你,真的不過問嗎?”褚秀聲音裏沒有了敵意,透出些希翼。

“人人我都要過問,我不比菩薩還忙?”許靈均冷冷回道。

“姊姊!”王庭景著急起來。怎麽兩人有了婚約反比以前還不如了。

褚秀將屏住的一口氣呼出,頗有些失望道:“既如此,也不該勉強。我明日一早會再尋去堂名館勸他一回,就算要找死,也有千萬種法子,沒必要非得身敗名裂。”

“子期兄請便就好。”許靈均不鹹不淡。

褚秀靜立半晌,最後氣息不順的甩開袖子往門口走,剛走了沒幾步又停下。轉頭道:

“我此行,主要是稟明女郎,此酒樓為戶部產業,屬家尊管轄,望女郎看在曾為同窗的薄面上,莫再損毀酒樓財物。如今,大將軍在前線開戰,糧食緊俏,國用不足,民間早已禁酒。女郎尚能酗酒已是恩赦,何必要跟杯盞過不去?”

“哦……你家的?那對不住……”被人家找到面上,許靈均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玩笑般擡手指天發誓,“以後絕不再犯。”

褚秀瞧著她吊兒郎當的笑容並不買賬:“我不敢指望女郎從此不再任性。只求女郎,下次再想摔,瞧見沒,那臨街有扇窗,就摔到樓下去,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撿了去,還能換點東西裹腹。”

“……”

這最後一句算是打蛇打到了七寸,許靈均斂了笑意,頓覺無地自容。

褚秀總算扳回一城,出門那一刻,嘴角浮起一絲得意。然而出了門,步子還沒停穩,臉又青了:“你們這是幹什麽?!”

眼前十幾個壯碩大漢齊刷刷跪在地上,嘴裏一團衣襟堵口,可憐眼巴巴的瞅著自家小郎君——原來是剛才褚秀身旁的仆從帶回來那一幫人手。

青嵐負劍靜立一旁,此時上前見禮,開口道:“褚郎君有禮。在下怕他們人多口雜擾了主人們清凈,故失禮了些……”

褚秀額頭青筋直跳,幾乎要暴走:“許靈均,你不要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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