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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襲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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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襲爵

席間一陣死寂,舉座震驚。

溫裕原本滿腹心事,只隔岸觀火,此時見靈均挨打,“蹭”的站起,急奔而來。中途卻被王庭獻和許攸搶了先,他們扶住靈均查看傷勢,怒視武安縣主,連聲急問:

“長姊,怎麽樣?”

“靈靈有沒有事?”

溫裕止住沖動,站在邊上焦急打量,見她還在急痛中緩不過神,身姿卻堅定不移,便從心疼中無端生出些敬佩。

此時在場的許多人都站了起來,關註著事態。

靈均腦袋嗡嗡作響,臉上疼得咬牙切齒,卻楞是捂臉不吭聲,心中左右思量:“這次是我欺她,理當受她一巴掌,省的往後心中愧疚!”

眾人見她楞怔不說話,只以為她被打傻了,許攸順勢一頓搖晃試圖換回她神智。靈均待要回答,突見一身影從天而降,長劍出鞘直奔武安縣主面門。

有人要在天子面前斬殺公主!

深宮長大的公主哪見過刀光劍影,更沒見過如此兇狠的殺意,直接癱軟在地,動彈不得。

眼見她就要性命不保,“等…”靈均心下大急,未及制止,許印已閃電出手阻攔,他身手雖不如對方,但礙於身份還是被束住手腳。

“青嵐,放肆!陛下面前豈可舞劍!還不住手!”

舞劍?這明明是行刺!

可大將軍說是“舞劍”,無人敢反駁,只當他是舞劍。

“我只聽女郎吩咐!”青嵐執拗得不收手。

許印面上一紅,卻沒發作,只冷眼看向靈均。

“青嵐,停手,不可冒犯叔父!”靈均丟開手,忙上前制止,臉上明晃晃的五指痕。

“好阿奴,可受傷?”許印一瞬間換了表情,以手輕撫靈均被掌摑的左臉。然後帶有威脅意味的看了看武安縣主,又移向天子,故作謙卑道,“不知印侄女何錯之有,要受縣主此等教誨?還請陛下明示。”

是了,靈均有什麽錯呢,她只是在武安縣主授意下替她排演了琴曲,再就是慷慨的每人贈了把扇子!倒是武安縣主,德行有虧,儀態盡失,如今敗露還遷怒欺人!

天子驚惶不安,未料情勢失控至此。他再也坐不住,從玉階虛行下來,親自查看靈均臉上的掌印,溫聲安撫道,“賢侄女受委屈了,喬兒她自小被我寵壞了,今日行止失度,回去必定嚴懲大戒,重修教養,改日讓她母親帶著她親自登門賠罪!”

多像一位普通的老父親在為自己惹事的女兒請求諒解。話是對著許靈均說的,卻像是給旁邊的許印聽的。

一國之君低聲下氣至此,靈均倒有些同情他了。

許攸輕哼一聲,不屑道。“陛下未免避重就輕,武安縣主她豈止是行止失度,說她忘恩負義也不為過!”

意外被懟,卻也只能隱而不發,故作寬容笑問道,“賢侄,何出此言?”

“前些時候,臣下隨王郎君到別苑避暑,那時公主…”

“大猷!”幾人幾乎同時出口制止,他們雖不屑公主為人,卻不想趕盡殺絕。

不知情的天子見他們同聲制止,甚為奇怪。但多年夾縫求生本能讓他敏感地嗅出了什麽危險的內情,他聰明的不再追問。只立想趕緊息事寧人,以防再生事端。

那武安縣主桓喬兒見蕭閑不知何時也跟一群人一起站在了許靈均的身邊,內心頓覺諷刺至極,自顧自放聲冷笑“哈哈哈,許靈均你真是好本事!你們許氏一族真是……”

“還不閉嘴!”天子喝斥。“來人!拖下去!”

有些話不能明說,有些事實不能捅破,不然與人難堪,與己是大禍!

武安縣主尚不甘心,被人拖著走還不忘詛咒:“你們一夥子居心不良,圖謀不軌,天理難容,統統沒有好下場!”

“呵!”許印詭異一笑,在場的人當即酒醒肅立,殺戮的沖動在許印的眸子裏一閃而過,冷冽決然的氣息漫染靈臺每一個角落。

眾人大氣也不敢出。

皇帝心內畏縮,閉眼裝聾,待詛咒聲不聞,才看向許印,求和道:“今日大將軍長子表現出眾,才華冠於群雄,全因許家積德累功,福澤子孫之故,正是可喜可賀,不如朕提酒一杯,與眾卿一起祝願許公,代代皆是將相才!”眾人依言舉杯。

他不說縣主,轉而提起許政評品的事,是什麽套路?許靈均用眼神問王庭獻,王庭獻也一臉茫然。她又看溫裕,溫裕避開,毫無回應。

許印不為所動,只作未聞。

場面一時尷尬無比,天子執杯之手微微顫抖。幾位老臣實在看不下去,王斐率先站起,微怒道,“天子貴胄之軀,舉杯為大將軍慶賀,何等器重,可謂名重當世,大將軍何故咄咄逼人?”

許印轉向王斐,氣勢攝人,“咄咄逼人?我兄長南征蜀國北平鮮卑,為大衛基業屢次出生入死,回師途中又為陛下急平叛亂,落得身死征途。如今,陛下穩坐江山,我兄長屍骨未寒,徒留一孤女受人欺辱!”

王斐知他此舉乃借勢壓人,無奈事實擺在眼前,卻無言反駁。只恨皇室後繼無人。

天子心內驚惶懼怕,沒想到他此時發難,恐再激怒他,祖宗基業今日就要斷送,心思電轉間,忙開口道:“大將軍所言極是,朕慚愧至極!忠武大將軍一生忠君愛國,為國身隕。一代英烈的後人本該厚待…朕原該彌補。眾卿聽命,”

眾人不明所以,匍匐下跪。

“忠武大將軍之子許攸性孝友,多材藝,清和平允,襲封舞陽侯。大將軍許公嫡長子許政,明達仁恕,恭檢禮讓,才能出眾,封北平亭侯。擇日再行冊封儀式。”

天子語落,靈臺一片寂靜。偶有人面有異議卻敢怒不敢言。

加封的舉動,效果十分明顯。許印微瞇雙眼,鋒芒漸收,氣氛開始松動。終於一撩下擺,跪拜倒地,曰:

“陛下擡愛,臣叩謝陛下隆恩!”

“臣謝陛下隆恩!”許政許攸也跟隨父親拜謝!

“大將軍何必自謙,快快起來,如此良辰美景,咱們君臣再飲一杯…”

“陛下先請。”許印恭敬道。

又是君聖臣賢,一團和氣的景象。

許靈均幾人也從善如流,告退回到原來坐席坐定。腦袋還在嗡嗡作響,心內有幾分不平:挨打的是她,侯爵加身的卻是別人,沒有比這更扯淡的了!

所謂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感情她和她那早去的爹就是專門種樹的。

幸好她這個便宜弟弟順順利利襲了爵,此後富貴榮華,可以逍遙到老了——不用非等到十八歲,再平白出許多變故。

酒已經不知過了幾巡,滿場皆是醉鬼。

期間,靈均在許攸陪同下試圖找溫裕搭話,他卻只恭喜許攸承襲侯爵,而不言她。

靈均百思不得其解,煩躁郁悶轉頭告辭。

許印已經幾次眼神授意他們離開。

此間事已了,靈均也無意多留,悄然隨許攸離去。

走時,得了蕭閑一句鄭重其事的“大恩不言謝”,她沒說什麽,只是看著他指了指王庭獻的腦袋,蕭閑會意,頓了一下,才鄭重點了頭。

她還特意看了看溫裕,他正仰面飲酒根本沒有註意她。這讓她心情低落到谷底——他怎麽突然…這麽冷漠了?

不讓她招惹他的話是當真的?

回到正和小院時,已經月上中天。月光流洩,萬籟俱寂,獨蟲鳴幽響。

許攸未與阿景碰到面也有些惆悵。兩姐弟幹脆躺在院子裏的兩張繩床上繼續賞月,你一杯我一杯閑聊著。

“長姊,你說阿景今晚怎麽不來找我?”

“她是女子,總要看著家裏長輩的眼色,也要裝裝矜持吧!”

許攸若有所思點頭,憂郁稍解。

“那你這幾日只與王庭獻他們湊在一起,冷著寬和兄,也是在裝矜持?”

“誰說我冷著他了?”許靈均翻身坐起,十分冤屈道,“明明是他!不愛理我了!”

心傷又起,從前的溫柔撲面而來。學堂裏他對她有問必答,有求必應;避暑路上他騎在白馬上朝他溫柔微笑;山洪時他對她說“乖,等我回來”;她贈他扇子時,他堅定的說“我要”;她說要親他時,他眼含戲謔語說她“調戲男子”……多正常的情感進程!

明明一切都很好!

如今是怎麽了?開始喜新厭舊了?

……

猛然間,她想起一個問題——自那日馬車裏二人起了爭執,溫裕揚言叫她別來招惹他,這已經過去了三四日,中間有幾次見面,他卻從未和她言和。她雖然有心要哄哄他,可一直忙於他事,未曾付諸行動…他該不會真的理解為:她不願招惹他了?!

靈均有點心慌,適才算計武安時都沒這麽心慌。

“長姊,我不懂你,對王庭獻似有情亦有義,對溫裕若即也若離。多情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溫寬和是我摯交,又是父親倚重的人,你…要是放不下王庭獻,就別招惹他了。”

連許攸都覺得她癡情於王庭獻!連弟弟都叫她別招惹他了!

胡說八道什麽!靈均黑暗中瞪他一眼,“他跟王庭獻怎麽能一樣?”

“怎麽不一樣?你還不是都上心?”

王庭獻是任務,溫裕是她的私念!

可這話對著這個弟弟她說不出口。

“就是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你不用告訴我,得告訴他,不然他處處都拿王庭獻作比……就難免灰心吧。”

靈均聽了,心道正是如此,良久神經質道,“我現在就去告訴他。”

“長姊,很晚了!明天吧!”

“……”

她充耳不聞,“青嵐!我要去溫裕宅邸,你找得到嗎?”

“長姊瘋了嗎?大半夜的尋到男子的住處去!”許攸翻起來,拉住她。

“你說讓我去告訴他!”

“我說…那你也等到天亮…”

“青嵐領命!”青嵐從沒讓她失望過。

她雀躍起來,吩咐紫竹準備了吃食,又過來趕著許攸向大門走,邊推邊不好意思道,“夜深了,你快回去休息,明兒再見吧。”

“長姊!”一直到被關到門外,許攸才忽覺自己受到了一萬點傷害——還替溫裕討關心,最該討關心的是他這個弟弟!

他跺跺腳,搖搖頭,悻悻的走了。

溫裕的宅子坐落在城的東北角,這裏宅院密集,官民雜居。

月亮西斜,雲遮天幕時,靈均停在了溫宅門口,借著月光看過去,眼前一座古樸平常的四合院,這讓她略感意外。其實對她本心來說,三進的四合院實在不能說是簡樸,簡直要算是豪宅了。只是在這個時空她見慣了高門大宅,溫裕的住處就顯得寒磣了些。

“若他能娶到我,那還真是祖墳冒了青煙!我若嫁過來,溫家上下都得好好供著我…”靈均突然癡癡傻笑起來。

青嵐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笑,瘆了一下,擔心的問道,“女郎,你是不是醉了?”

“沒有!”那宴飲上的葡萄酒甜滋滋的沒什麽力道,剛才喝的雞鳴酒更是寡然無味,她這個不大沾酒的人都覺得像喝水一樣,怎麽會醉?

“我們翻墻吧?”她狡黠的眨眨眼,眸中波光一閃,自有一股靈動。

青嵐一笑:“溫郎君在此置院獨居,我們敲門進去就可。”

“啊?”她撅嘴惋惜了一把,原都想好了要去嚇他一嚇。

青嵐上前敲門,未及再敲第二下,門便吱呀一聲打開,一老仆人喚道,“郎君回來了麽?”似是守候了很久。

待看清門前的清秀女郎和身後的健壯青年,他眼神戒備問:“兩位此時來下處,有何貴幹?“

夜半已過,普通人早已安寢,這一男一女何故此時敲門?

青嵐恭敬自報了家門,老仆聽了一臉慌恐,忙將二人讓進了門。一邊恭敬在前引著過垂花門,一邊向正房裏喊著,“簡秀姑娘,許女郎來了,你快過來侍候!”

正屋裏燈火通明,要不是老仆開門時的一問,靈均差點覺得溫裕就在屋中靜候。

此時,門簾掀起,一個梳著雙螺的嬌俏侍女,伸出腦袋來,疑惑的張望。見到一身華服的靈均,打量了一瞬就忙奔到跟前識相的行禮問安。

隨後恭恭敬敬引著靈均進了正屋就坐,又低眉順眼的去備茶點。

屋裏陳設簡樸,一眼盡收。左邊掛著落地帷幔,將正屋隔成兩室。帷幔裏的內室想是為方便起居,在裏面設置了睡覺的床榻。外邊堂屋正中一方形木制坐塌,榻後方立著花草屏風,屏風兩側兩尊褐紅的玉花插——這到沒什麽稀奇——只是玉花插中別著幾株黃艷艷的菊花,看著特別紮眼。令人不禁懷疑起主人的審美品味。

不過還有一物件令靈均滿意,就是塌上置一箏——沒想到溫裕跟自己還有一樣的愛好。

榻前的食案上已擺滿精美的吃食茶點,靈均坐下旁若無人的享用,想不通那侍女為何要多此一舉再去備一份。

想是夜太深了,困倦陣陣襲來,可溫裕還沒回來,她可不能睡。她拎起酒壺想灌幾口解解困意,剛遞到嘴邊,就聽一聲呼喊,“許女郎!”——是那個叫簡秀的侍女,她手裏端著新置辦的茶點酒食,急步走過來。

剛剛扮起來的低眉順眼蕩然無存。

靈均停住手中酒壺,茫然問道,“怎麽了?”

“女郎…這個你不能喝!”

“為什麽?”

“這個涼了…您身份尊貴,來這裏做客,怎能讓您食冷食,若傷了脾胃就不好了。”

聽著這話倒是很周到。

“可這酒明明也是溫的啊!”靈均拎到她面前,示意她摸摸。

“這…酒已經放置了一會兒了…來,奴婢給您斟上這剛熱的。”

她面上一派擔憂,語氣裏卻藏不住責備,頗有點別家熊孩子來家裏搗亂卻不能明說的無奈。

靈均奇怪的打量她,從來沒有哪家侍女敢這麽硬核的給主子提建議——一定有古怪!

“不,我偏要喝這個!”靈均耍起來小姐脾氣。

“……是。”她人微言輕,到底不敢硬攔。

靈均幹脆一口悶入口中,目光卻斜睨過來觀察她。

想來她並不知道眼前“許女郎”是何方神聖。

見她長睫煽動,圓圓的大眼睛直盯著自己的手指,櫻桃唇緊抿,十足的不服氣——但並無緊張——看來這酒不會害人,靈均放心的咽下。

“長得倒是漂亮,就是性子沖了些些。”靈均一邊想著,一邊又拿起她新熱的酒倒了一杯,一口悶下…

這下靈均知道這丫頭的私心了。留給主人的一壺是西域來的葡萄酒,端給她的是普通雞鳴酒。感情是想把這上好的留給主人!

“哈哈哈…”靈均自顧自笑起來,卻不點破,“好丫頭!”

這樣可人的侍女,怪不得溫裕要留她在屋裏侍候!不過,一個侍女…是不是長得太美貌了些…

一股堵塞感微妙的湧上心窩,靈均覺得不爽快。幹脆起身四處轉悠。那侍女見靈均不發作,便以為她是個好脾氣。竟亦步亦趨,像是生怕弄壞她主人的東西。

靈均心煩,但懶得跟她計較,便擺弄起榻上箏來,誰知那惹人嫌的侍女又阻攔。

“女郎小心些,我們郎君平日最緊要這琴。”

靈均置之不理,素手調弦,撥彈了幾下。

那簡秀得寸進尺,竟伸出一只手按在琴弦上,貌似好心勸道,“女郎不知,我們郎君最不喜別人動他東西。這琴…”

靈均終於耐心耗盡,身姿未動,只掀了眼皮看向她,低聲道,“把你的手帶上,滾出去!”

她那桃花眼裏滿是厭煩和威脅,濃重的像要捏碎她的身家性命。靈均向來不喜歡以勢壓人的,這次……一定是這侍女太煩了!

簡秀害怕了。此地畢竟是都城,處處臥虎藏龍。稍不留神,就得罪大佛也說不定。

她即刻悔悟到自己誤判了形勢,對方並不是好說話的主。忙跪倒稱是,埋頭戰戰兢兢退出了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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