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2013年年末，我的爸爸惹上了一群無賴。

他們說我爸爸開車撞傷了一位老人拒不賠償，為了逼迫我爸爸妥協，他們把“橫幅”從我媽媽工作的學校拉到了我的學校門口，每天放學，那些人就會一擁而上，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將我圍住，用他們力所能及的方式，聲嘶力竭向每一個路過的人控訴我父親的惡行。

那些人第一次圍上來的時候，我嚇得一動也不敢動，既不敢逃走，也不敢反駁，任由那些惡毒的語言落在我身上，直到學校保安趕了過來，把我送上了出租車。

那些人第二次圍上來的時候，我試過去辯解，但他們人多勢眾，我一個人的聲音很快便被淹沒在了他們的反駁聲裏。

之後，學校加強了安保，那些人不能近前，便在馬路對面舉牌抗議，以無聲的方式顛倒黑白，將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徹底拉入了一灘爛泥。

我不敢告訴我的爸爸媽媽，比起那些人的言語攻擊，我其實更怕面對身邊的同學朋友。

平時談笑風生的同學，漸漸開始疏遠我，月考換座位的時候，坐在我旁邊似乎成了某種令人感到屈辱的事。

我試過向他們解釋，他們似乎聽進去了，但還是沒有人理我，有些願意相信我的人，也會因為害怕被別人看到跟我走在一起而刻意避開我。

我突然想起了剛上初中時，學校有個出了名的總是獨來獨往的女生，我偶爾見過她幾次，她的衣服總是有些臟，上體育課的時候，也總是一個人站在角落裏，直到她退了學，我才聽人說，她之所以被孤立，是因為有人發現她的父親，是一個修鞋匠，而她恰巧學習也不太好……

從前想不明白的事，在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

有時候被欺負，根本是不需要理由和證據的。

從那之後，我變成了學校裏另一個被孤立的人。

我開始害怕上學，但又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去上學，爸爸媽媽本就焦頭爛額，我不想給他們添麻煩，更何況，我覺得這種事即便告訴了他們，也沒有辦法。

即便我轉學，只要我的家人不願意妥協，他們依舊可以找到我……

萬幸的是，那些相信我的朋友，雖不敢在明面上與我接近，私底下卻總會想辦法幫我。

“楚安安，這是今天的自習題，我已經把老師講的解法都寫下來了，你記得看。”

“楚安安，明天有公開課，記得穿校服。”

“楚安安，你沒事吧？那些人就是手欠，我已經偷偷寫紙條跟老師告發那些人了，他們都被請了家長。”

……

“楚安安，我在新聞上看到你爸了，聽說你家門口人很多，沒事吧？”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把時常關心我的朋友帶回了家。

也許是因為她沒有家人無處可去，也許是因為我也是她唯一的朋友，也許是她實在看不下去，總之，那一次，她在學校幫我擋住了抵在班級門上的一盆水，將那盆水原封不動潑在了看熱鬧的人身上。

我只記得當時大腦一片空白，她似乎跟那些人打了起來，我在一片亂哄哄的人群裏拉起她就往外跑，我不知道我們跑了多久，直到上課鈴響過，學校裏變得安靜下來，我們躲在操場邊的灌木叢裏。

她的額角腫起了一個大包，手肘扭傷，臉不知被誰抓破了一道口子……

我哭著向她道歉，求她別再管我。

她卻死死抓住了我的手：“楚安安，你如果退了學，那些欺負你的人既不會愧疚，也不會有任何感覺，他們只會覺得你活該，從此之後，你在這所學校留下的，就只有‘傷人者的懦弱女兒’。”

我沒想到她竟會跟我說這些，我以為我想要“逃避”的心思，隱藏的很好。

“楚安安，我會永遠相信你，永遠站在你這一邊，別害怕，無論發生什麽事，只要你需要，我就會趕過來幫你。”

“我會永遠保護你。”

她似乎很清楚我心裏在想什麽，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狠狠踩在了我的心臟。

我覺得心臟很痛，但我很清楚的感覺到，在這樣的痛之下，我那顆總是害怕到想要逃避的心，正在一點點長出堅硬的外殼。

她沖我笑了笑，將我拉了起來：“走吧，我們該去醫務室了。”

她這麽一說，我才發現，我的手也好痛，也許是在拉她出來的時候受了傷。

不知是不是我的腦袋也受了傷，我突然記不清她的名字。

“你叫我小言就好。”

“小言，你要不要來我家住，我爸爸媽媽人很好，他們知道你的情況，一定會幫你。”

“不要，答應我，不要告訴你父母我的存在！”

“為什麽？”

“因為，他們一但發現了我，一定會趕我走。”

“不會！他們人真的很好！”

“如果你還想跟我做朋友，就聽我的……”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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