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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天下(1月25號,周六,春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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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天下(1月25號,周六,春節)

“我也不知道,”明明聽到蘇子姐姐的聲音,我很開心。我當然不想讓她擔心我,可我就是忍不住想哭。

加文回絕我的短信浮現在腦海中,我喜歡加文,我想知道他的一切,我想見到他。我和他之間,事實並不像我預計地那麽順利。

從小以來,每一次我想要的東西,都要付出比其他人多好多倍的努力才能得到。不知道在我人生中的某個時候,那道看似公平的從童年時代就開始的起跑線,被重新定在了遠處。很多認識的人都從終點向我招手,他們臉上沒有任何疲憊著奔跑的痕跡。

而我,是一個狼狽的旅人。好似往常一樣,我依舊無法得償所願,那些好東西,都不會屬於我。

想到這裏,我的哭泣聲更大了,因為我知道,如此狼狽的原因是我貪心。我貪妄得到加文。

蘇子姐姐見我哭得厲害,她在我抽噎的間隙小心翼翼地說,“我不知道這個加文和你是怎麽一回事,但是他如果敢傷害你,我不介意飛到斯德哥爾摩教訓教訓這個小混蛋。聽我說,小槿。”

我抹抹眼淚,點點頭應她。“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隨時找我,我會永遠都陪在你身邊的,我也都會站在你這邊。你願意告訴我剛剛為什麽哭嗎?”

我嚼著嘴邊的話,一個字一個字露出來,“我覺得他不會像我喜歡他那樣喜歡我。”

“為什麽?”

“我們之間的交集,看上去似乎有來有往,但其實都是我在主動,我其實並不知道他的想法,他也從來沒有主動給我說過什麽。”

“我想問的不是為什麽你覺得他沒有那麽喜歡你,而是為什麽你那麽喜歡他。”

我遲疑了,喜歡一個人的原因怎麽能說得清楚呢。是因為,我總是被他吸引,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會沒來由的緊張,總是在意他的看法,會猜測會疑惑,情緒會由他牽動,並心甘情願起起落落。但為什麽呢,為什麽我喜歡他。

我突然明白了喜歡一個人原因不重要,目的更重要。回答為什麽,答案裏會同時有因和果。拿我來講,我喜歡加文,並不是因為他喜歡我。

“我喜歡他,是為了將他變成我的。”

換成蘇子姐姐楞了片刻,她噗得笑出聲來。“是嗎,就這麽喜歡這個加文。”

“昂。”我只能無奈地回她。

“哈哈哈哈哈,”蘇子姐姐響亮的笑聲貫穿手機。“那現在怎麽不順利啦。”她的語氣裏是輕松地戲謔,半分鐘前我的自憐情緒一掃而光。

“他對我有些忽冷忽熱的。上周我們還在分享互相最喜歡的東西,感覺很親近,但今天他就爽約了。”

“說是什麽原因了嗎。”

“他說有點事。”

“今天他失約,有他的理由,你不要想太多,生活裏就是有這樣起起伏伏的小疙瘩的。”

“可我就是想知道加文是怎麽想的,他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我想更深入地了解他,真實的他。”

“談戀愛這個事,是要因人而異的。你剛剛說想要深入地了解加文,沒錯。愛情讓人盲目。老一輩都說要擦亮眼睛,別一開始就奮不顧身。對大多數人來說,是得好好看看。但你這個孩子平時想的事情就多,顧慮就多。

愛情來了,對你來說,你會思前顧後。等你想透了看清了,人也離開了錯過了。

你一邊害怕他不喜歡你,一邊害怕自己不夠了解他,你像對待解數學題一樣,想摸清楚你們的關系。

可是人是一個謎,不是一道題。

再怎麽努力推導,沒有正確答案的。”蘇子姐姐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朗,“想什麽事情不必太深刻,太深入的話不僅僅會傷害到自己也會傷害到別人。

何況,當你看到真實的樣子之後,就沒辦法以相同的視角去看待以前了。智慧和知識會將你異化。你不再愚昧了,同時,你會有憂思。愛情裏也要常尋糊塗,做個快樂的人。

現在,小槿”,她雙手伸向前把手機擺正,看著我說,“也許加文,沒有你想的那麽覆雜,你們之間,也沒有你想的那麽覆雜。”

“也許是我想太多了吧。”我點點頭。

她把落下額前的頭發別到耳後,繼續說,

“宋之問的《渡漢江》,有兩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意思是說,距離家鄉越近越覺得膽怯,不敢詢問從家裏來的人。也許是害怕見到家鄉的變化,也許是害怕從家鄉中窺見到自己的變化。

在我聽來,你有些情怯。”

聽到這裏,我心裏又有些酸楚。

“哇塞,你知道嗎,我有的時候看到了喜歡的電影,聽到了喜歡的歌,都不知道,能分享給誰,我好羨慕你可以和加文分享這些生活裏的事。剛剛你沒提到,你們兩個現在進行到哪一步了。”

“我們現在,應該可以算是互有好感的朋友吧。”

“那我明白你害怕的原因了,”她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

“你在擔心,如果自己繼續向他靠近,不知道能不能和他在一起,可一旦再靠近,你們的關系就變了,連朋友也沒得做。

你不僅僅害怕了解加文,你也害怕了解加文眼中的你自己。”

換做是誰能不害怕呢。“那我現在該怎麽辦呢。”

“把你的顧慮放在一邊,思考放在一邊,用心認真感受,你最想要什麽。

把你的迷戀放在一邊,情意放在一邊,用耳朵眼睛認真去了解,加文在做什麽。

一切就,順其自然。”

聽了蘇子姐姐的話,我心裏的波瀾漸漸平歇。

窗外小風,雪下得很大,密密麻麻填滿了夜空。和蘇子姐姐聊完後,我發現屋子裏的朋友們都已經轉場去了酒吧,剩下賀影在廚房裏收拾。

我這才發現,因為我一門心思放在加文身上,疏忽了好多朋友。我沒有發現聚會已經散場,賀影這段時間時常晚歸,她問我回不回家的時候似乎總有什麽話想對我說,上周六的時候她異常疲憊,我和她對話的時候,她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打完電話啦,賀影微笑著問我。“外面雪大,要不要夜游出去走走。”我們一拍即合。

校園裏路寬,兩側的路燈在雪中並不明亮,雪幕一遮,韻味隱晦暗郁。我和賀影並排走著,不冷,無話,各自想著各自心事,互不打擾。

雪花大片大片落在外衣上,彈拂抖落,徒勞無功,滿身還是貼著一層。往北走,通向樹林,想著夜間林中冷澀,雪泥難行,我們就往南邊校門口走去。Q樓旁邊有一株櫻樹,賀影靠過去,盯了盯。

她伸手撥去枝頭的浮雪,露出幾朵稚嫩的花苞。“春天到了。”她笑笑。

我走到賀影旁邊,擡頭,雪花迎面直直落下,那幾朵花苞顯得格外憔悴。我伸出雙手,指尖疊支起來,遮住落雪,舍不得這幾朵小花苞受凍,想給她們搭個臨時的屋檐。雪一朵朵順著我的手的弧度滾落,駐留在我的手背。

突然我用手搭建的屋子上,出現了一個更大的屋子。

那雙手紅皴皴的,小心翼翼落建在我的手上邊。雪花不再落在我的手背上,而是落在新的屋子上。

我的手感覺不到冷了,酥暖麻蜜的感覺從背上鋪滿。那股熟悉的煙草木質調香氣躥過來,我轉身。看到他就在我眼前,帶著黑色毛線帽,眼睛垂下來,嘴巴帶著笑意,鼻子尖紅紅的。

“冷不冷。”他的出現像是一個禮物,我喪失了除了開心之外的所有感覺。

他的眸色深而有力,帶著歉意與猶疑。那眼神只在我臉上流連了幾瞬,將我對他失約的埋怨一掃而空,只留下喜悅。加文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轉念,他撤下指尖的屋子,收起雙臂,用一個天羅地網的擁抱兜住我。

我感到他的鼻子在我的頭發上蹭了蹭。我僵在那裏的間隙,他走向賀影,緊緊地抱了抱她,

“春節快樂。”賀影的嘴巴緊了緊,“你也是,春節快樂。”

賀影問他,“你怎麽在這。”

他站在賀影旁邊,笑得靦腆,“奧斯卡叮囑我,讓我務必今晚把這個給你,是你的春節禮物。”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遞給賀影。賀影接過,看到信封上手寫的致賀影三個字,就哭起來。

加文頓了一下,從兜裏掏出一包紙巾。“謝謝你,加文,我想回去宿舍休息了。”賀影看向我。

“那咱們回去吧。”我走到她旁邊。

“我想自己走走。”她用中文輕聲說。

“我把你們送回去吧,”加文聽不懂中文的密語,用英文提議道。

賀影搖搖頭,慢慢轉身走遠了。

換做是我和加文在雪中走著,他跟在我身後半步,不冷,無話,我們互相不時看對方一眼。

“所以,賀影已經知道奧斯卡離開斯德哥爾摩了。”他停下來,站在一個路燈下頭。我點了一下頭,順著他的話繼續說。

“所以,奧斯卡是今晚走的。”我也停下來,站在加文對面。他點了一下頭。

“那你剛剛一直在等她,想把奧斯卡留給她的東西給她。”他嗯了一聲。眼睜睜看他壓過來,把我擠靠到路燈的柱子上。

“你是不是因為我不開心了。”他低下頭來,用鼻子和頭發蹭在我的耳朵和脖子附近。

我努力保持著清醒連貫的思考,“那你為什麽沒告訴我,為什麽不早點上樓找賀影。”他伸手把羽絨服的拉鏈解開。

“你難道想等聚會散場後再交給她,以防她知道奧斯卡走了不開心。那你豈不是已經等了好久了。你等了多久了。雪下得這麽大,即使風不大呆久了也肯定是冷的。”我雙拳撐在他的胸口,想看看他的臉。

“你好香啊。”我感覺有什麽東西落在我的脖子上,冰涼地電了我一下。未經反應得及,他抽開一點距離,聲色深郁誘人,“我也想要春節禮物,”

路燈的暗影隱去了他的表情,只有誘惑的聲音傳來,“我可不可以吻你。”

我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子,背上靠的路燈柱子很滑,眼看就朝著路燈柱子的側面倒過去。加文用左右手攥握住我的左右手腕,反扣在我背後,用他的雙腳擋在我的左右腳外面。

把我嚴絲合縫嵌在懷裏後,他抽回一只手摟住我的腰,頭埋回我的耳後,“你說過答應我一件事的。”他深深吸一大口氣,卻一點一點呼出去,仿佛被什麽攔住。

“你能不能,趕快允許我。”他不僅話語裏予取予奪,手上也使著勁,把我向懷內擠。我失了力,靠在他的脖子上。

嗅嗅,呼吸心跳都得不到控制,沈沈落在方寸肌膚上,熱騰騰的,畢竟此刻覺得對方香甜的,不僅是他一個。

很明顯地,加文的皮膚溫度越來越高,他手上的勁越來越大。“別箍住我。”我只能用軟綿綿地語氣央求。

我聽到他的呼吸像是洩了氣,松開了手。我提起胳膊環在他脖子上,緊緊貼住,一點點松開的力氣也沒有。古人說得沒錯,越危險的距離越安全。

加文無奈地仰起頭,用羽絨服裹住我,任我抱著。“韓瑾,你一定是個魔鬼。”

話語間,蘇子姐姐發來幾條消息,鎖屏界面上顯示了一部分預覽內容,“不管這個加文現在喜不喜歡你,我有預感,很快,他怕會喜歡你喜歡到發瘋。”

我陪加文去校門口坐公交車。賀影打來電話。“我打不通奧斯卡的電話。”她情緒激動,疲憊不堪,和十幾分鐘的冷靜前判若兩人。

“加文走了嗎。”

“還沒,我在陪他等公交。”

“你能讓加文幫我問問嗎。”

雪還在下,北風凜冽,他的鼻頭被凍的紅彤彤的。我輕聲問加文可不可以回我們宿舍聊一會天,加文點頭,問我是不是賀影在找奧斯卡。我點頭,“那我倆回來了。”

客廳裏,賀影照舊給我們留著一盞暗燈,自己靜坐在客廳裏。也就擡眼工夫,窗外大雪驟然停止,娥眉春月似細刀皎潔,夜色如一片空鏡。

賀影把桌子椅子都已經擺放整齊,瓶瓶罐罐已經全分類好,幹凈的盤子碗碟在濾水架子上正晾幹,我壓持著今天發生的一切,憂喜參亂,五味雜陳。我恨不得把奧斯卡從加拿大捉回來,他怎麽能舍得讓賀影傷心難過。

“聯系不上奧斯卡嗎,”加文邊問邊看了看手機,“按時間推算來說他已經落地了,這會兒應該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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