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綾覺得自己走在一片密林裏，四周都是霧茫茫，除了樹她根本就看不到其他東西。忽然一道“冷颼颼”的聲音響起，“你想不想回去？”那聲音如若鬼魅，充滿著誘惑。

“想！”她絲毫不考慮直接回答。

“哢哢，可是，你以為你還回得去嗎？”

藍綾眨了一下眼，瞬間驟變場景，竟然是她熟悉的家。她的父母如同往常般，一個在看報紙，一個在煮早餐，偶有搭話，盡顯家常！

“爸爸，媽媽！”藍綾激動地喊出聲，可是他們仿佛沒有聽見般。

“我回來了！”藍綾跑到父親眼前，當她伸手的時候，手掌穿過報紙，無法觸碰到父親。

“媽媽。”突然有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

藍綾轉頭一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從客房裏走出來，徑直走到母親的身後，依賴地抱著她的腰。

“哎喲，我們的小絲起床啦，寶貝坐好啊，媽媽給你拿豆漿。”她的母親親昵地摸摸小女孩的臉龐，疼惜道。

“謝謝媽媽！”藍絲露出梨渦笑道。

“你看見了嗎？你心心掛念的父母已經不需要你了，他們另外領養了一個小女孩，你已經變成多餘的了。這個世界早就沒有你的存在。”那道聲音響在耳邊。

“不，不，你說謊！”藍綾不相信地看著眼前和樂融融的一家三口，“我父母....我父母不會不要我的！”她哽咽著喊道。

“你不信？那我們再來看你的朋友！”

忽的場景又一轉，她來到一個五光十色的酒吧，迷離的燈光下，她熟悉的朋友閨蜜和同事一同歡聚，桌上擺滿了各色各樣的奶茶，以及正中間有一個燃著蠟燭的蛋糕。他們旁若無人般哈哈大笑，繼而起身扭動身子，仿佛在互相尬舞。

“你瞧，你不在，大家依然過得很快活，你是多餘的！”

“不，你錯了。”藍綾走過去，俯身對著蠟燭吹了一口氣，那燭火竟然熄滅了。其他人見此，驀地一靜，紛紛露出感慰的笑容，如像是達成心願般。

而藍綾則是淚流滿面，“我記得了，今天是我的生日，這是我最愛吃的草莓奶油蛋糕，這些奶茶都是我喜歡喝的。我二十五歲生日這一天，我遲了出發，怕耽誤時間，於是就抄近路，結果碰上兩個劫匪搶劫一家三口，我不敢出去，躲在樹後，只能發短信報警。不知怎的那男人奮力反抗，被刺死，女人哭著去打劫匪也被殺死，只剩下最後一個小孩。我撲了出去用身攔住那兩個劫匪，小孩尖叫著逃走了。而刀鋒則是刺中我的大動脈，我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

“如果給你一個機會，你是否願意繼續躲起來？”那聲音又問。

藍綾抽抽鼻子，搖頭，“不，我依然會跳出來保護那個小女孩。”

場景再一次變化，回到藍綾的家。

屋中似乎沒有人，她緩緩走到房間前，推開房門，裏面的擺設一點都沒有變，唯一變化的就是床上擺放著許多份禮物。

藍綾把眼淚擦掉，拿起床頭櫃上的合家照轉身，她的父母手拖著藍絲站在面前。

她露出一個松心的笑容，走到藍絲前，彎腰摸摸她的頭，把手上的合家照遞給她，“原來是你，真好。我希望你替我好好照顧我的父母，以後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一定要堅強活下去。”

她又擡頭看著面露微笑的父母，眼裏的不舍和思念漸漸散去，“爸爸、媽媽，我很好，你們不用擔心，我會過得很好，一定！”

“嘶！”藍綾睜開眼，一張小臉湊過來，依賴地在她柔軟的臉上蹭了蹭。

“豆豆？”她遲疑地喊出聲，豆豆聽得主人熟悉的聲音當即伸出舌頭要舔她的臉，但下一瞬，自己的小肥身子被人抓起，遠離藍綾的臉龐。

“你終於醒了！”江莛文仿佛一夜之間成長許多，輪廓越見往日的鋒芒。

“我們在哪裏？”藍綾整個人還是迷迷糊糊的，她似乎是睡了很長的一覺，意識有點回不來。

“一個山林的精舍，這是張朝英的老巢，你睡了半個月。不過，要恭喜你，你現在已經是金丹修士。”江莛文那語氣仿若是自己順利突破般自傲。

“真的嗎？”藍綾坐起來，看看自己的手，“我覺得沒什麽變化欸。”她自己也是糊裏糊塗的就結丹成功了，果然好人有好報。

“對了，歐陽家...”她的反應微微遲鈍，這下才想起玉仙堡裏發生的事，還有冷嫣...

江莛文見藍綾原先還雀躍的小臉忽然黯然起來，便知她想起冷嫣的死，於是道：“歐陽父子都死了，玉仙堡也被毀。那段經歷已經告一段落。”

“是嗎？原來一切都塵埃落定了。”藍綾的眼裏透著悵然，這幾個月來就好像做了一場夢般，經歷的事情比她以往的五十年還要多，有得也有失。

“你運氣調息，讓我看看你的火雷雙靈根情況。”江莛文忽的跳上床，站立在藍綾眼前。

“你好像長高了！”藍綾伸手比了比，笑道。

院子裏張朝英正舒服地躺在吊床上悠閑恣意地曬太陽，忽的睜開眼看著走出來藍綾，嬉笑：“喲，小姑娘精神不錯嘛！”

藍綾瞇眼看著這個陌生而俊美的男子，聲音倒是挺熟稔地，遲疑道：“張前輩？”

“沒錯，正是在下！”張朝英一個歪轉，人已經來到藍綾面前，只見他露出一個輕浮的笑容，正欲伸手擡起藍綾的下巴，驀地，感受到屋內一股冷冽的靈壓直劈來，只好作罷，訕笑道：“一段時間不見，小姑娘越長越漂亮。”

“前輩也是...變化很大！”她呵呵接話道。

張朝英的變化還是挺大的，猶記得藍綾初見他之際不過是一個邋遢潦倒不修邊幅的乞丐般人物，可現在卻是把胡子修剪了，頭發冠起，露出俊朗而成熟的臉龐，整個人也煥然一新，跟她印象中的張朝英根本扯不上關系。長著這麽一張多情的臉龐，難怪花碧凝被迷住不放。

“對了，花前輩...沒有在附近嗎？”藍綾好奇地左右張望問道，她還記得張朝英還有一筆風流債，花碧凝按理說應該就在附近隨時監視他才對。

“噢，那個瘋女人...早就解決了，她以後都不會再來煩我。啊，自由的滋味真是好！”張朝英伸伸懶腰，朝藍綾露出一個輕佻的笑容，“小姑娘，聽說你是九如山的弟子，小心你的師祖師伯，尤其是空明，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呃，謝謝前輩的關心，不過我只是一個外門弟子，莫說掌門，就連內門我都進不去，前輩多慮了。”藍綾拱手道，不管如何，她掛著九如山的名頭，自家門派的事也不容外人置喙。

“是嗎？未必，人可是要多長志氣，莫小看自己，也許以後你師門還有求著你的地方呢。”張朝英意味深長笑道。

聽見此話的藍綾只笑不語，心裏卻不以為然，她一個小小的修士，將來即使撞了大運，也沒可能要偌大的九如山來求她的。

張朝英的手掌一翻，一根玉笛赫然在手，他拿起玉笛，悠悠吹著短曲。

笛聲幽深，如同一對好友在天涯之角分別，不知何日能重逢。

“真好聽。”一曲罷，藍綾拍拍手掌，笑讚。的確，吹笛的張朝英更迷人，想必花碧凝也就是拜倒在其笛聲之下，不然，單論長相，她始終覺得華清閣的老板更好看，而且對其癡心不改。

“還行，你要聽的話，讓江莛文給你吹，這首曲還是他教的，他吹得更好，是真正的離愁斷腸。”張朝英謙虛道。

“真的嗎？他還會吹笛！”藍綾頓時起了興趣，歡快得如一尾小魚，游到張朝英的身側，“你認識他很久了吧，你還知道江莛文什麽事？”

“這個嘛！”張朝英瞥一眼屋內，嘴角驀地上翹，也不賣關子幹脆說道：“江莛文一向獨來獨往，但他脾氣不好，得罪不少人，長相也算過得去，就是不知道為何那些女的一窩蜂似的追著他跑，真是沒眼光。但是，我必須得說，江莛文這小子是我見過最能狠心的人，他對自己的狠勁喲，簡直令我不說個服字都不行。他當年剛結丹就敢懟上元嬰修士，而且還贏了，雖然最後差點小命都掉了，但是這份勇氣倒真的令人欽佩，至今依舊是佳話一樁。”

“哇，怪不得他傲氣滔天，原來有淵源的。”藍綾咋舌，金丹對元嬰，的確是勇氣可嘉，難怪他敢不把歐陽天放在眼裏。

“對了，你知道他是哪裏的人嗎？”藍綾想多了解江莛文，他對東滄大陸和西溟大陸都頗為熟悉，實在看不出來歷。

“這個嘛！坦白說我也不太清楚，畢竟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兩百多歲了。但是，我知道他有一個秘密！”張朝英忽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

“什麽秘密？”藍綾馬上把耳朵湊上前。

“就是，他有一個大仇人，必定要置對方於死地的那種！”

藍綾蹙眉，仇人？

“是誰？”

張朝英正欲張嘴時，察覺屋裏的人有異動，馬上改口：“你問他，畢竟是他私事，老夫也不便多說！”

藍綾聞言毫不客氣地朝他翻了一個白眼，最討厭這種人了，說一半不說一半。好，你不說，那她就去問江莛文。

藍綾進屋的時候，江莛文仿佛早就在等著她般，背手安定坐好，雙眼沈如墨看著她。

“怎麽了？為什麽你忽然變得那麽嚴肅的？”藍綾把臉湊上前，仔細端詳著江莛文的臉，嘗試找出端倪。

“你坐好。”江莛文沈聲道。

“哦。”藍綾覺得事態嚴重了，於是乖乖坐好，並且細心回憶，適才自己有惹怒江莛文的地方嗎？沒有。

“你剛才在外面和張朝英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我知道。”藍綾本來想著依照江莛文的耳力，就算他們把音量拉到最低，江莛文自然也是照聽無誤，“我們沒有說你的壞話，相反在誇你呢！對了，張前輩說你有一個大仇人，是誰，你說出來我聽聽，看我認識不？”

“這個人殺死我的父母，害得我變成孤兒，流落在外，可以說我平生遇到的所有厄運和悲慘都是拜他所賜。”他平靜說道，眼裏卻波雲激蕩。

“哈？原來是這樣。”藍綾頓時流露出心疼的神情，“他是誰？我幫你一起報仇。”

“他修為很高的，比我還要厲害，你真的願意幫我？”

“當然！”藍綾跳下椅子，走到江莛文的面前，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眼神堅定看著他道：“我們是朋友，難道你以為我們這幾個月是白相處的嗎？那個人那麽壞，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的！”

“他太厲害了，按照我現時的情況根本都不能接近他的身邊，所以我要盡快恢覆到之前的修為。”

“對，你若是一直保持這個正太模樣，雖然是很可愛啦，但是也對身體也不好。那你要該如何覆原？是不是要去找什麽藥？我幫你找啊，我現在可是結丹了，你不能再小瞧我....”藍綾看著江莛文的眼，興奮說道。

忽然，她一顫，臉上的笑容僵住。她緩緩低頭看著江莛文的手，他戴著一只黑色的金絲手套，而此刻那手套上抓住一顆新鮮的心臟，那心臟還在跳動著。

“對不起。”他的聲音仿佛越來越遠，藍綾想擡頭看清楚他的臉，卻發現視線模糊到極致。

“天蠶神功被破，我必須要用破功之人的心臟來修補蠶絲。”他的聲音仿佛傳自天邊，越來越遠。

她動了動嘴，可是什麽都說不出，人直直往後倒。但其實她在最後一刻，想告訴江莛文的是，她不怪他。

張朝英進門便看見藍綾閉著眼臉色慘白躺在床上，而江莛文一言不發佇立在側邊，臉上是從沒所有過的沈重和難過。

“喲，你小子還真會心疼啊！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小丫頭是不是美人，就見仁見智。不過有歐陽勝的例子在前，你如果還想報仇的話，就自己多斟酌。”

江莛文冷冷瞥他一眼，似乎在怪他多嘴。

張朝英摸摸下巴笑嘻嘻說：“放心吧，老夫經常說，你小子別的不厲害，運氣是一等一的好。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是心想事成。只不過，這回就看小姑娘能不能借到你的運氣了。”他見江莛文不為所動，又說：“醜話說在前，這法子只有一成的機會，可能一年就好，也許一百年都不好，無論成功與否，反正你都別賴在老夫身上。”

江莛文瞥他一眼，終於俯下身抓著藍綾冰涼涼的手，神色溫柔輕道：“你的例子舉錯了，藍綾是我見過最堅強最有韌性的女子，我相信她。”

何況這麽多次的舍命相救，饒是鐵骨心腸，也會動搖，他對藍綾的感情出乎意外的覆雜，這份感覺究竟是愛是不舍，也許在她沈睡的時光裏，能找到答案。

九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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