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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最慟是別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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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最慟是別離(2)

沒有人知道,那一天下午,在s城,距離濱海沙灘僅僅不到三公裏的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麽。

宋桑也不知道。

那個地方,似乎短暫地同整個世界隔絕了。偶然經過那裏的人像是做了一場夢,夢醒了,他們就走出了那個世界,那個地方也重新與整個世界相連了。

當宋桑依據網上熱議趕到那裏時,納蘭誠、聞雅天和容榷都已經消失了。她茫然無措地站在來往不停的人群中,拼命地想找到納蘭誠。

但,宋桑怎麽可能找到?

直到魏越得知消息趕到,宋桑求助似的看向魏越,魏越搖頭,宋桑終於徹底絕望,開始崩潰大哭起來。

“納蘭誠……”

“納蘭誠……”

“納蘭誠……”

幾乎一聲比一聲響亮,也一聲比一聲絕望。

魏越不敢靠近宋桑,路人或好奇或同情地看著宋桑。

而宋桑,像飄蕩無依的海上扁舟,隨時可能被任何風浪吞噬。

魏越也不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納蘭誠又到底在哪裏,為什麽他與納蘭誠分開不過兩個小時,宋桑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關於這一天下午所有的疑問,都成了魏越心中永遠的謎。

肖秩的電話打過來,關切地問宋桑,魏越無法回答。他只能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焦急地問自己,“納蘭,你到底去了哪裏?”

但宋桑也並未如魏越預料,一直任自己沈淪。

就在魏越掛斷了肖秩電話的時候,魏越發現宋桑忽然快速地劃開了她的手機。

“宋桑,納蘭誠,他沒事。”

聞雅天的聲音有種耗損過甚的疲憊,宋桑無法心安,她急急問道:“他在哪?您……沒事吧?”

“謝謝你,宋桑,不要忘了我們之前的談話。”

說罷,聞雅天便掛斷了電話。

而宋桑看著手機,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接著,毫無預兆地,宋桑忽然向身後倒下。

魏越見狀,立刻快速朝宋桑的方向跑了過去。

宋桑回到了n城。她覺得她似乎又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然而她真正從噩夢中掙紮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周後。

學校已經放假,宋桑失去了忙碌的借口。

葉慕也沒有回來,淩嫵不再出現,沈昀的房子裏,依舊只住了嚴磬一個人。醫院裏,魏越給納蘭誠請了長假。整個城市,好像除了有限的幾個人,所有人都開始漸漸遺忘納蘭誠。

在熟悉的n城,忽然之間,宋桑找不到任何納蘭誠的氣息了。

經歷了又一次絕望後,宋桑開始將自己關在屋子裏,閉門不出。

與宋桑完全不同的是,很多時候,“宋珺”依舊在n城的大街小巷游蕩,林大乘也仍然沈默地跟隨著她。

那一天,他們路過某個塗鴉街區時,“宋珺”聽到兩個滑板少年議論s城的事,她當下就搶過了兩個少年的手機,通過某個直播幾乎目睹了宋桑找尋納蘭誠無果,漸漸崩潰的全過程。

然而,最後,“宋珺”還是面無表情地離開了,不過卻忘了將手機還給那兩個少年。

對於“宋珺”的種種行為,林大乘抿唇嗤笑。

但“宋珺”卻仿佛視而不見,依舊漫無目的地在城市中游蕩。

宋桑回到n城那天,“宋珺”再次“無意”游蕩到宋桑家對面。林大乘趁機冷諷,“你不想見她,她這時候恐怕也真沒心思見你。”

“那又怎麽樣?納蘭誠不會那麽容易死。”

起初,面對林大乘的冷嘲熱諷,“宋珺”的確覺得意外,因為依據林小笙殘存的記憶,林大乘是一個寡言至極的人,但在“宋珺”面前,他卻變成了一個極其刁鉆苛刻的人。這樣的反差,不在“宋珺”意料之中,卻又似乎順理成章。“宋珺”感受得到,林大乘一直跟隨,暗中觀察,不過是對她占了林小笙身體這件事,怨念難平。而且因為她同時也是他們兩兄妹的救命恩人,他不能輕易對她出手。她本是從豐都逃出來的幽魂,而林大乘是豐都鬼差,其實依理,他抓她回豐都,應是職責所在。

林大乘是很矛盾,即便已經被看穿,但他冷諷依舊,“那你到底準備什麽時候去見嚴磬?你真的對你眼前完全陌生的城市感興趣嗎?”

“所以,你是準備瞅準時機,讓我報了仇,自行離開,然後將你妹妹找回來?”

“不應該嗎?”林大乘說得理所當然。

“宋珺”挑眉冷哼,戾氣如舊,“當然不可能如你所願。況且,我也沒有那樣的義務,讓你如願。”

n城,陌生又巨大,對她而言,就像巨獸又如何?她又不必和林大乘分享她的感受。

兩人之間,類似這樣針鋒相對的對話,總是在不斷上演。

有時候,與林大乘的針鋒相對,甚至會讓她暫時忘了嚴磬,忘了她的仇恨。

可是,她怎麽能忘?

她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嚴磬;她的妹妹宋桑,身受千年煎熬,如今痛不欲生,也是拜嚴磬所賜。

所有人都在痛苦,嚴磬怎麽能不痛苦呢?

“宋珺”內心暗示自己,她只是還沒有找到讓嚴磬最痛苦死去的的方式,所以,她才暫時沒有去見嚴磬。

然而,兩周後,夜晚,當“宋珺”游蕩到納蘭誠和沈昀曾經去過的那個橋洞,宋桑出乎她意料地出現,輕聲喚她,“姐姐”。

“宋珺”知道,她已經無法在這座城市裏繼續逃避了,也是她該去真正面對嚴磬的時候了。

“姐姐,我是宋桑。”

“我認出你了,你沒變。”“宋珺”的話非常平靜,也徹底收斂了所有的戾氣,然而卻很疏離,冷淡。

“是我沒有早點察覺姐姐回來。”宋桑看著“宋珺”,眼睛已經完全發紅,越來越多的淚不停在她眼眶中打著轉,她想上前更靠近“宋珺”一點,然而,宋桑不敢。

千年了,宋桑從未期盼過會有這樣的時刻,她可以重新與姐姐說話。

“你與她不對付,我知道。”“宋珺”的話依舊冷淡,但她根本不敢看向宋桑,至於話中的“她”指的當然是林小笙,宋桑聽得出來。

宋桑哽咽地吸了吸氣,紅著眼定定看著“宋珺”,似乎有很多話想對“宋珺”說,也幾次欲言又止,最後脫口而出卻是一句幾乎完全出乎她意料的話,“姐姐,我能抱抱你嗎?我想抱抱你……”

帶著幾分委屈,還有幾分無助,她的妹妹在向她求助,因為她的妹妹認為她還是她在世的唯一親人……若是千年前的宋珺,恐怕早就將跑過去將妹妹抱進懷中低聲安慰了吧?

可她是強行占據了林小笙身體的“宋珺”,她現在頂著的是林小笙的臉,所以,無論宋桑有多麽渴求,無論宋桑有多麽期盼,她都不能動。但是,她的妹妹現在真的很傷心,她擔憂她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宋珺”握了握拳,依舊冷淡道:“你如果實在太痛苦,就忘了他吧。”

忘記,至少可以減少部分痛苦。就像她曾經混沌度過的一千年,她似乎記得嚴磬,卻又似乎忘了他。因此,這些天,她需要拼命記起,才能讓自己不忘嚴磬的背叛與滅國之仇。

“不……我愛他!”

宋桑之前也沒料到,她竟然如此急迫地想告訴姐姐,她愛納蘭誠;她也是如此急迫地想姐姐告訴她,納蘭誠並沒有被所有人遺忘……

“那你就相信他,畢竟他是豐都鬼王。”

說罷,“宋珺”不再停留,徑直轉身離開。林大乘沈默跟在她身後。

很快,兩個人的人影就消失在了橋洞下,也消失在了宋桑眼前。

因此,幾乎沒有人看到宋桑這一刻的眼神,雖然無助茫然,但是也同樣倔強堅定,就像她千年間苦熬著度過的那些關鍵時刻,她脆弱,然而她不會放棄。只不過,彼時是因為對嚴磬的仇恨,而此時是因為納蘭誠。

也許就連剛剛見過宋桑的淩嫵都不會想到,她以為告訴宋桑有關“宋珺”的消息能夠讓宋桑不至於一直沈浸在找不到納蘭誠的痛苦中,但其實,宋桑在之前就已知道了“宋珺”的消息,那時她滿心滿眼全是找尋不到的納蘭誠,所有消息都被她下意識忽略了,隱藏了。宋桑如今願意來見“宋珺”,是因為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如同聞雅天一樣破釜沈舟孤註一擲的準備。

從豐都回來的淩嫵此時正在沈昀家,豐都依舊動蕩,沈昀和葉慕都無法脫身,而淩嫵實在有點擔心覆活的“宋珺”,所以,她才找了個時機回到n城。淩嫵認為現在的關鍵或許已經不在嚴磬,因此她才去找了宋桑。淩嫵的心思,無非是不想“宋珺”和嚴磬那麽快解決一切,宋桑是變數。自從見過“宋珺”後,淩嫵就敏銳地察覺“宋珺”滿腹仇恨似乎只針對嚴磬,那麽,她對為了她承受了千年痛苦的妹妹宋桑呢?說實話,淩嫵去找宋桑時,心中也並不確定,宋桑對“宋珺”到底會產生什麽樣的影響。然而,現在,她也顧不了了。所有一切,都是為了納蘭誠而不得不使出的權宜之計。

淩嫵也不知道納蘭誠現在到底怎麽樣,在哪裏,但她知道納蘭誠應該受了重傷,需要時間恢覆。甚至,最終豐都的動蕩,也需要納蘭誠來平息,讓他成為名副其實的鬼王。

淩嫵不知道她所有的心思幾乎都契合了聞雅天接下來的計劃,所以,聞雅天才讓她離開了豐都。此刻,淩嫵正和嚴磬在一起,“宋珺”那邊有宋桑,但嚴磬這邊同樣重要,她至少需要確定嚴磬內心的想法。

兩人現在正在沈昀家的地下酒吧裏喝酒。淩嫵自見到嚴磬起,就一直暗暗在觀察他,然而卻悲催地發現,現在的嚴磬,實在太像一個自我封閉的酒鬼了。

用酒來療心傷,淩嫵自嘲地笑了笑,想道,嚴磬學得還真是快。

淩嫵一杯一杯,仿似帶著幾分百無聊賴,又似帶著沈重的心事般,和嚴磬喝著酒。

不知不覺,時間已過去兩個小時。

淩嫵和嚴磬還是沒有說過一句話。

但嚴磬終於放下了酒杯,擡頭看向了淩嫵。

“你為什麽不離開?”

“為什麽這麽說,我離開了,又能去哪兒呢?”淩嫵笑得人如其名,只是笑中帶了一絲苦澀。如果嚴磬再不開口,她是真的應該離開了。可是,見過那麽多紅塵糾纏,她的耐性終究還是比嚴磬好。

“豐都。”嚴磬十分言簡意賅。

“我當然要回去,但不是現在。”淩嫵說著,也放下了酒杯,定定地看向了嚴磬。

“我無法保證,也無法確定。”

“因為你將所有選擇權都交給了她,我知道。”上一刻,淩嫵分明還言笑晏晏,然而下一刻,她面容一肅,說出的話就已帶了幾分鬼差的寒栗,“可是,你以為這是鬼王覆活你,想看到的嗎?嚴磬,豐都默認了你的覆活,並不只是為了讓你來解決你和宋珺的恩怨的。”

“她現在還不願意見我。”

“所以你就像個酒鬼一樣,一直待在這地下嗎?”

“我……”嚴磬想說些什麽,可突然似乎無話可說。

淩嫵卻已不想再繼續待下去,她徑直起身離開,背影孤傲而決絕。她無法叫醒任何只想沈溺的人。

在淩嫵即將拐入地下樓梯出口時,嚴磬忽然低聲道:“我會去見她的。”

“那很好,說明酒精還沒有徹底麻醉你的大腦。”聽到嚴磬的話,淩嫵暗暗松了一口氣,終於轉身,笑著打量了嚴磬半晌,接著似忠告道:“不過,這裏的藏酒每瓶幾乎都價值連城,小心沈昀跟你算酒錢。”

是嗎?

嚴磬苦澀地笑了笑,看著淩嫵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拐角,他終於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吧臺,決定去再次面對“宋珺”。

可惜,淩嫵離開沈昀家後,也沒能離開趕回豐都。因為周研攔下了她。

周研堵在她離開的路上,淩嫵根本無法視而不見。

淩嫵嘆了嘆氣,揣測著周研找她的原因,就是不開口。剛剛應付了嚴磬,她很累。

而周研坐在車裏,面容清俊冷漠也一如以往,他同樣也沒動,只沈沈地盯著淩嫵。

他們兩個人之間,似乎總是這樣,面對彼此時,似乎誰也不會將心中話說出來,但是偏偏很多話,即使不說出來,他們似乎也都心知肚明。

嚴磬經過他們身邊時,兩人還是沒有說話,嚴磬也沒有同他們打招呼。

淩嫵看著嚴磬絲毫沒打擾,徑直離開的背影,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微笑。

微笑落入周研眼中,淩嫵沒在意,周研卻終於開口了,“我有事找你。”

“嗯,說。”淩嫵漫不經心地答了一句,目光仍註意著嚴磬漸行漸遠的背影。

“我最近做夢更加頻繁,也更加離奇。我想,你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麽?”

“我不會告訴你。”淩嫵目光終於轉回到周研身上,她看著端坐車內,渾身散發著戾氣的周研,言語決絕果斷,“事實上,你也不該過分探究。總之,你不會做離奇的夢一輩子。至於為什麽最近更加頻繁,或許就是你太過在意的結果,你怎會不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是。”

回答完周研最後一個問題後,淩嫵不再多話,她也沒再看周研,沿著嚴磬剛剛經過的路,離開。這一切,有可能是因為嚴磬,因為你們相見了,彼此都察覺到對方身上的微妙,所以,你又夢見了什麽呢?

這個念頭在淩嫵腦中一閃而過,淩嫵便放下了。其實,她勸周研的話,何嘗不是勸她自己的話?

不必多想,無論是否焦慮痛苦迷茫,一切離結束的時候已經不遠了。

淩嫵心中終於定了下來,接著,她迫不及待地回了豐都。

淩嫵不知,仍然在城市游蕩的“宋珺”和林大乘竟然會那麽巧合地就看到了她和周研的“對峙”。

當淩嫵離開後,林大乘見“宋珺”遲遲沒有離開,又譏諷道:“你覺得,嚴磬和周研,他們誰才是你真正的仇人呢?他們似乎都是嚴磬,卻已都不是千年前的嚴磬了。我認為,周研的那些夢,或許就是他漸漸記起的前世吧。”

“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嗎?我曾經是因為嚴磬,才會救你們兄妹,你落井下石的態度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宋珺”不惱,只是她心中似乎總是有一股戾氣在游走,所以,說出的話總是尖銳又刻意。剛才,她看到了嚴磬去找她,也看到了周研被夢魘纏身,這無疑更加刺激到了她,因此,此刻,她的心中幾乎被滿溢的恨意所充盈。她不惱,但是她恨!

“我沒忘。可是他們與我又有什麽關系?他們都不是完全的嚴磬。”林大乘又恢覆麻木冰冷的語氣。

“那你就閉嘴!”

“宋珺”終於在頭腦幾乎爆炸前,大吼了出來,然後甩下林大乘離開,“還有,不要再跟著我,否則我立刻毀了林小笙的身體!”

“宋珺”激憤暴走,直到半個小時後,她才徹底停下,停在了某條小巷入口。她試圖讓自己冷靜,然而那股游走的戾氣卻不願放過她,它放任她和它對抗,然後最終卻還是不得不屈從於它,它勝了,“宋珺”就永遠是那個從鬼蜮逃出的幽魂,而不會變成有血有肉像個人的“宋珺”,它很滿意。特別是,當它看到從暗黑小巷裏走出來的那個人後,它更加興奮了,它強迫“宋珺”擡起頭,然後,徹底控制了“宋珺”。若是林大乘依舊跟著“宋珺”,他就會發現,此時“宋珺”陰鷙扭曲的模樣,既像極了他的妹妹林小笙,也像極了從地獄歸來的覆仇鬼魅。

“宋珺”看著從小巷中走出的人影,嘴角勾著一抹猖狂邪魅的笑,“是你。”

“是我。”來人沒有介意“宋珺”的語氣。

“真沒想到,你竟然親自來了。”

來人不再答。

“宋珺”忽然覺得,她似乎更加興奮,也更加迫不及待了。自此,被仇恨的戾氣所控的“宋珺”完全變成了仇恨的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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