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如夢亦如鏡（1）
關燈
小
中
大
第十九章 如夢亦如鏡（1）
納蘭誠帶著宋桑去了一幢山間別墅。
隱於山間深谷，十分清幽安靜。
當然，也並不是那麽容易到達的。修建的盤山公路只到谷外，走進深谷中，全靠兩個人的腳力。
宋桑跟隨納蘭誠走在山間，看著被陽光染成金色的樹林，覺得她似乎又走進了畫中。
宋桑臉上浮出幾分笑，她悠悠看向納蘭誠，“我們到底走多久，才會遇到另外一個人呢？”
“嗯，這個，你猜。”
納蘭誠見宋桑眼中分明帶著幾分故意，知道她只是打趣他，他樂意配合。
“聽你這樣一說，好像我們的角色忽然換過來了。”宋桑故意提起昨天的事，一臉的笑意盈盈。
納蘭誠眉頭微挑，“你的意思是，我有樣學樣？”
“嗯，納蘭醫生，你真的學得挺好。”宋桑話中帶著幾分輕快，顯然還是在故意打趣。
納蘭誠很快回道：“那我就當宋老師是在誇我了。”
“對啊，我就是在誇你。”宋桑眉眼含笑，神情認真，“那麽，納蘭醫生，還想聽聽我怎麽誇你嗎？”
他想嗎？
納蘭誠當下還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還是不想，不過……今日難得。
“納蘭醫生，過時不候哦。”宋桑笑著催促。
納蘭誠忽然擡首看了看不聞人響的樹林，故意顯出幾分為難，皺眉道：“你很擅長誇人嗎？”
敢情怕我誇得不好？
宋桑似頗有幾分不服氣，瞪眼看了看納蘭誠。
納蘭誠看見宋桑這個樣子，意外地爽朗笑了起來。他還真是第一次見宋桑瞪他。
“要不，你且聽聽？”
納蘭誠仍裝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點點頭。
宋桑很想伸手捶納蘭誠一拳，但想了想後，還是忍住了。她看出納蘭誠是在配合她。他們之前相處太過客氣，如今相處又太過波瀾不驚，仿佛他們熟識已久，雖然他們明明才認識不久，而且，生活中，總是需要一些調劑的。想當初，她可沒少與葉慕互懟。
納蘭誠悠悠看向宋桑，臉上帶著幾分淡笑，仿佛十分期待她到底怎麽誇他。
“你不笑的樣子，有幾分像葉慕，但比他顯得更加矜持神秘。”宋桑聽著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很快道：“因此，即便是餘朦在這裏，她也不會不承認，如果你們兩人相比的話，你會比葉慕更加招搖。”
對，就是招搖。
宋桑覺得，納蘭誠就是那種讓人一見就心旌動搖的人，他的外表縱然出色，但更出色的他的眼睛，仿佛只要被他的眼睛看上一眼，就能立刻讓人產生一種心靈上的震顫，靈魂上的激蕩。雖然他可能只是站在一旁，極其平常地看著你，然而你仍然會感覺他似乎已經看穿了你的靈魂。這是一種極特別又極突出的個人魅力，因此，盡管納蘭誠可能無意撩撥，但有人卻會下意識深陷。譬如，她第一次見到納蘭誠的時候。人群之中，明明同他一起出現的有那麽多的醫生，然而，她還是第一眼看見了納蘭誠。
並且，心中激起了微蕩，覺得納蘭誠似乎看穿了她內裏住著一個千年的靈魂。
或許那時她沒有意識到，然而，現在想來，她其實只是在拒絕承認，覺得納蘭誠不可能只憑一眼就看穿她。
那時，她分明就有預感，她會和納蘭誠有糾扯。
“招搖嗎？”納蘭誠低低重覆道。
他原以為，宋桑不久前會收留腳傷的餘朦，只是出於對弱者的憐憫，還有就是因為宋珺，納蘭誠記得宋桑看餘朦的眼神有時會帶著幾分恍惚，他以為宋桑或許是將餘朦帶入了自己，卻沒想到，宋桑和餘朦對他的看法，竟然難得地一致。
“可不是招搖嗎？”宋桑故意收斂了幾分笑意，別有意味道：“難道納蘭醫生就沒想過，為什麽你每次在樓梯間偷閑的時候，去叫你的人永遠是醫院裏年輕的女護士嗎？”
是嗎？
納蘭態識趣地沒有自辯。況且，他也真的沒註意。
“但你笑的樣子，更好看。”宋桑繼續誇道：“讓我想想，像什麽呢？就像晴空萬裏，沒有一絲陰霾。天空藍得有多純凈，你的笑就有多純凈。而且你的笑也不是那種空無的笑，你的笑裏有世間的煙火氣，也有欲望。仔細想想，納蘭誠，你表現出來的樣子，真的很矛盾，卻又讓人有一種‘只不過是因為我們都沒有真正了解你，所以沒有看出你真正樣子’的錯覺，所以，說說唄，納蘭醫生，到底真正的你是什麽樣子的？”
宋桑一臉心癢難耐，笑盈盈地看著納蘭誠。她越說，竟越把自己的好奇心給調起來了。真是得不償失。納蘭誠現在還什麽都沒有說呢。
兩人在靜靜的山道上走著，似乎只能聽到對方的足音回響。
過了半晌，納蘭誠才笑著開口，“你很好奇嗎？”原來繞了這麽一圈，她的用意在此。
宋桑悶悶道：“你低頭就能看見。”
“可我覺得，我自己說出來，沒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這怎麽能這麽算呢？剛才我不是誇了你這麽久？”宋桑眼見林中隱約處漸漸露出別墅的影子，眼中露出更多的欣喜。
納蘭誠喜歡看她現在的樣子，仍舊故意道：“所以，你誇我，竟然不是讓我也誇誇你嗎？”
“那得看你啊。”
說著，宋桑雙眼定定看向納蘭誠，帶著幾分得意和期待。
納蘭誠笑著向宋桑伸出手，宋桑自然將手遞給他，兩人雙手緊握，納蘭誠忽然湊近宋桑，低聲笑道：“那不行，我得找個時機！”
“找個時機啊？”宋桑走得慢一些，右手無意識地繞上納蘭誠的左手手腕，半低著頭，喃喃念道，仿佛在回味什麽。半晌，突然擡頭，毫不掩飾歡喜的笑，“好，那就暫且聽你的。”
下午，兩人一起在屋中忙著打掃，通風。
山間別墅雖然似乎定期有人打掃維護，但要住進去，還得仔細拾掇一番。
宋桑好奇別墅的歸屬，她猜想，這棟山間別墅定然不是納蘭誠的，便問：“這是誰的房子？”
納蘭誠想也沒想，直接說道：“沈昀的。”
“沈昀是誰？”宋桑話中有幾分好奇。
“我的房東。”
咦，這麽好的房東。
宋桑眼中還是有幾分懷疑。
納蘭誠卻只是笑了笑，道：“我保證，這房子是他的。所以，絕不會有人來趕我們的。”
她明明擔心的不是這個，宋桑心道。
只是，她想知道更多關於納蘭誠的事。比如，這位將山間別墅借給他們住，分外好心的房東和納蘭誠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
忙活了一下午，臨近傍晚的時候，宋桑和納蘭誠又沿著來時的路下了山，去附近的超市買日用品。
宋桑很少與人一起逛超市，她幾乎沒什麽朋友，和黑無常一起逛超市，她總覺得有幾分詭異。不久前，她倒是與餘朦一起逛了逛，可餘朦目光只盯著各種零食，宋桑覺得那不是逛，更像是零食大掃蕩。
因此，這一次，宋桑顯得有點興奮。
納蘭誠先帶著她去了生活用品區，為他們購置必須的生活用品。起初，納蘭誠征詢宋桑的意見，“你有什麽習慣用的東西嗎？”
宋桑搖頭，轉眼卻忽然從貨架上拿起一個閃閃的盒子，問納蘭誠，“這個，你用嗎？”
納蘭誠看了那盒子上的標簽一眼，那是一款進口剃須刀，質感出眾，標價不菲，不過宋桑顯然並沒有註意價格。
納蘭誠搖搖頭。
宋桑很快拿起身旁的另一款，納蘭誠又瞟了一眼，一看，價格後面又多了一個零。
於是，納蘭誠又搖頭笑了笑。
宋桑還是不死心，幾番選擇比較之後，終於拿起了貨架上最貴的一款，期待地看向納蘭誠。
納蘭誠笑了笑，還是選擇了搖頭。
宋桑遺憾地放下，臉上卻顯出幾分傲嬌和埋怨的神色，一臉“我想給你買最好的最貴的，你為什麽總是搖頭”的樣子，細看，眉眼間又分明不甚在意。
“那你要哪個？”宋桑索性讓納蘭誠自己選擇。
納蘭誠開心笑了起來，“所以，你付款？”
“自然，我一向大氣。”
畢竟，她曾經可是有宋國小公主。宋桑心道。不過，很少有人能看到她現在的這一面罷了。曾經她有父皇母後，有姐姐，她可以毫無顧忌，任性而為；而現在，她什麽都沒有了。她甚至都很少像現在這樣輕松地笑。
宋桑眉眼中流露出幾分失落。
“那就……”納蘭誠將目光轉向貨架，宋桑註意力瞬間被拉回，她見納蘭誠仍然一副故意猶豫的樣子，伸手取下中間的那款，利落地放到購物車裏，得意地朝納蘭誠笑道：“聽我的！就這款了，不許說不，不許反悔！”
納蘭誠挑挑眉，算是應了，沒再說什麽。
接著，兩人又去選購其他物品，納蘭誠每每一問，上述的事情總會按部就班地再發生一遍，納蘭誠漸漸就意識到了，雖然歷經千年，宋桑骨子裏有些東西，還是沒變。比如，她對於一切用品，都只註重品質和質感，而根本一點也不在乎價格；而且她也喜歡閃亮的東西，同普通女孩的愛好似乎也一樣。只不過，身為大學教師，她看起來又太年輕，平日裏總是要刻意裝得端莊持重一些。
簡單來說，宋桑對於一切生活必須品的選擇，就是審美品味不俗，但並不平價。
意識到這一點後，納蘭誠果斷地沒有再繼續詢問宋桑任何意見，帶著宋桑，精準迅速地選購好生活用品後，立刻殺入生鮮區，同樣雷厲風行地選購好了幾天的食材，然後直奔廚房用品區，再次以迅雷之勢挑選好了所需的碗碟，之後結賬付款，推著購物車下電梯，直入地下停車場。
整個過程，猶如一氣呵成，迅捷又精準。
直到下了車，兩人提著戰利品，再次走到山道上，宋桑才徹底回神。
而此時，夜幕已拉開，山間樹林也早已換了一番景色，變得寂靜，幽昧。
“你常常和誰一起逛超市？”
對於納蘭誠剛才那一番行為，宋桑實在太好奇了。她以為，納蘭誠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可這個男人，比她這個活了千年的人，似乎更加能夠融入任何有煙火氣的地方。
“沈昀。”沈昀答得非常直接。
又是那位好心的房東。不，他應該絕不只是房東。
宋桑胡思亂想著，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納蘭誠轉身看她，宋桑卻只盯著樹林中某一處看，納蘭誠順著她的目光朝樹林看去，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納蘭誠，你真沒看見什麽嗎？”宋桑話語鄭重起來。
納蘭誠又朝樹林看了一眼，公路既沒有修到這裏，這裏的路燈也寥寥，遠遠看去，樹林就像由深一塊淺一塊的黑組成的，也許宋桑看出了什麽？他該配合她？
“納蘭誠，你快看，那邊就是有個黑影在移動。”宋桑聲音更加激動，“也許這林中有人豢養了什麽動物，你知道嗎？”
“那你害怕嗎？”納蘭誠心中微嘆，還是決定配合她。
“我怕什麽？我之前……”宋桑說著，忽然停頓了片刻，“不，是很久之前，非常喜歡看人打獵。現在，只能在電影電視裏看到了。”
納蘭誠料想她想到了舊事，沒說破，只笑道：“奇怪的愛好。”
“那納蘭醫生就沒有什麽奇怪的愛好嗎？”宋桑隱隱有點不服氣。
納蘭誠直言不諱，“呃……沒有像宋老師這麽奇怪的愛好。”
“納蘭誠，快走吧！我餓了。”
宋桑賭起氣來，不再理納蘭誠，徑直往前走。
納蘭誠見她雙手提著購物袋有點吃力，立刻上前，同她一起提起購物袋，他自己單手提剩下的，宋桑滿意地笑了笑，臉上很快由陰轉晴，話裏帶著幾分玩笑，“納蘭誠，我還以為你會故意說有鬼，有豢養的動物，故意來嚇我，這怎麽說著說著，竟然說到我奇怪的愛好上了，難怪每次去樓梯間叫你的都是女護士。”
這是什麽跟什麽？
這一次，納蘭誠仍然識趣地沒有自辯。
回到山間別墅，做飯的事又落到了納蘭誠身上。
宋桑的確是想要幫忙的，但是，很快，她就同在超市一樣，顯示了她不通俗事俗物的本性，手忙腳亂地在廚房添亂一番後，被納蘭誠毫不客氣地趕出了廚房。
宋桑不死心地站在廚房門前，幾次試圖進去幫忙，可每次都能被納蘭誠非常及時地發現，宋桑礙於之前差點將廚房弄得一團亂的作為，只得訕訕地退回廚房外，“納蘭誠，那今後幾天，都拜托你了。”
“嗯，應該是指望不上宋老師了。”納蘭誠故意調侃。
宋桑不介意，卻有點悶悶地道：“那下次，或者下下次？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
活了接近一千年，宋桑的確從沒為一頓飯發愁過，她怎麽知道其實做飯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過，幸好有納蘭誠。納蘭誠切菜認真而仔細，一看平時就是細致的人。宋桑突然有點好奇納蘭誠作為醫生的樣子，她見過他穿著白大褂的樣子，卻沒見過他工作時的樣子。
納蘭誠見她不肯離開，微微發著怔，問：“吃完飯，你想幹什麽呢？”
宋桑回神想了想，爽快吐出三個字，“看電影。”
她平日沒什麽消遣，但她覺得，看電影就像古時逛燈會一樣，是青年男女幽會必須做的事。
“好。”納蘭誠沒覺得有什麽意外，“你可以先去瞧瞧，一樓有間影音室。”
宋桑低低應了一聲，但還是沒走。
於是，兩人繼續你來我往地聊著天。
不久，色香味俱全的菜上桌，宋桑難得拍照發到了朋友圈，立刻收獲了肖軼的點讚，並且直言改天讓魏越要好好跟納蘭誠學學。
兩人在飯桌上沒有多聊，安靜吃完飯，宋桑搶著刷了碗，然後，便迫不及待地推著納蘭誠去了影音室，他們依偎在一起看電影，時而低聲討論幾句劇情，或是偶爾說幾句私語，仿佛渾然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也忘記了他們背負的秘密，想就此直到亙古。
那一夜，在宋桑最後將要迷迷糊糊依在納蘭誠懷中睡著的時候，她暗暗在心底對自己說，她永遠不會忘了與納蘭誠共度的這一天，只屬於他們的第一天。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納蘭誠帶著宋桑去了一幢山間別墅。
隱於山間深谷，十分清幽安靜。
當然，也並不是那麽容易到達的。修建的盤山公路只到谷外，走進深谷中，全靠兩個人的腳力。
宋桑跟隨納蘭誠走在山間，看著被陽光染成金色的樹林，覺得她似乎又走進了畫中。
宋桑臉上浮出幾分笑，她悠悠看向納蘭誠，“我們到底走多久，才會遇到另外一個人呢？”
“嗯，這個，你猜。”
納蘭誠見宋桑眼中分明帶著幾分故意，知道她只是打趣他，他樂意配合。
“聽你這樣一說，好像我們的角色忽然換過來了。”宋桑故意提起昨天的事，一臉的笑意盈盈。
納蘭誠眉頭微挑，“你的意思是，我有樣學樣？”
“嗯，納蘭醫生，你真的學得挺好。”宋桑話中帶著幾分輕快，顯然還是在故意打趣。
納蘭誠很快回道：“那我就當宋老師是在誇我了。”
“對啊，我就是在誇你。”宋桑眉眼含笑，神情認真，“那麽，納蘭醫生，還想聽聽我怎麽誇你嗎？”
他想嗎？
納蘭誠當下還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還是不想，不過……今日難得。
“納蘭醫生，過時不候哦。”宋桑笑著催促。
納蘭誠忽然擡首看了看不聞人響的樹林，故意顯出幾分為難，皺眉道：“你很擅長誇人嗎？”
敢情怕我誇得不好？
宋桑似頗有幾分不服氣，瞪眼看了看納蘭誠。
納蘭誠看見宋桑這個樣子，意外地爽朗笑了起來。他還真是第一次見宋桑瞪他。
“要不，你且聽聽？”
納蘭誠仍裝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點點頭。
宋桑很想伸手捶納蘭誠一拳，但想了想後，還是忍住了。她看出納蘭誠是在配合她。他們之前相處太過客氣，如今相處又太過波瀾不驚，仿佛他們熟識已久，雖然他們明明才認識不久，而且，生活中，總是需要一些調劑的。想當初，她可沒少與葉慕互懟。
納蘭誠悠悠看向宋桑，臉上帶著幾分淡笑，仿佛十分期待她到底怎麽誇他。
“你不笑的樣子，有幾分像葉慕，但比他顯得更加矜持神秘。”宋桑聽著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很快道：“因此，即便是餘朦在這裏，她也不會不承認，如果你們兩人相比的話，你會比葉慕更加招搖。”
對，就是招搖。
宋桑覺得，納蘭誠就是那種讓人一見就心旌動搖的人，他的外表縱然出色，但更出色的他的眼睛，仿佛只要被他的眼睛看上一眼，就能立刻讓人產生一種心靈上的震顫，靈魂上的激蕩。雖然他可能只是站在一旁，極其平常地看著你，然而你仍然會感覺他似乎已經看穿了你的靈魂。這是一種極特別又極突出的個人魅力，因此，盡管納蘭誠可能無意撩撥，但有人卻會下意識深陷。譬如，她第一次見到納蘭誠的時候。人群之中，明明同他一起出現的有那麽多的醫生，然而，她還是第一眼看見了納蘭誠。
並且，心中激起了微蕩，覺得納蘭誠似乎看穿了她內裏住著一個千年的靈魂。
或許那時她沒有意識到，然而，現在想來，她其實只是在拒絕承認，覺得納蘭誠不可能只憑一眼就看穿她。
那時，她分明就有預感，她會和納蘭誠有糾扯。
“招搖嗎？”納蘭誠低低重覆道。
他原以為，宋桑不久前會收留腳傷的餘朦，只是出於對弱者的憐憫，還有就是因為宋珺，納蘭誠記得宋桑看餘朦的眼神有時會帶著幾分恍惚，他以為宋桑或許是將餘朦帶入了自己，卻沒想到，宋桑和餘朦對他的看法，竟然難得地一致。
“可不是招搖嗎？”宋桑故意收斂了幾分笑意，別有意味道：“難道納蘭醫生就沒想過，為什麽你每次在樓梯間偷閑的時候，去叫你的人永遠是醫院裏年輕的女護士嗎？”
是嗎？
納蘭態識趣地沒有自辯。況且，他也真的沒註意。
“但你笑的樣子，更好看。”宋桑繼續誇道：“讓我想想，像什麽呢？就像晴空萬裏，沒有一絲陰霾。天空藍得有多純凈，你的笑就有多純凈。而且你的笑也不是那種空無的笑，你的笑裏有世間的煙火氣，也有欲望。仔細想想，納蘭誠，你表現出來的樣子，真的很矛盾，卻又讓人有一種‘只不過是因為我們都沒有真正了解你，所以沒有看出你真正樣子’的錯覺，所以，說說唄，納蘭醫生，到底真正的你是什麽樣子的？”
宋桑一臉心癢難耐，笑盈盈地看著納蘭誠。她越說，竟越把自己的好奇心給調起來了。真是得不償失。納蘭誠現在還什麽都沒有說呢。
兩人在靜靜的山道上走著，似乎只能聽到對方的足音回響。
過了半晌，納蘭誠才笑著開口，“你很好奇嗎？”原來繞了這麽一圈，她的用意在此。
宋桑悶悶道：“你低頭就能看見。”
“可我覺得，我自己說出來，沒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這怎麽能這麽算呢？剛才我不是誇了你這麽久？”宋桑眼見林中隱約處漸漸露出別墅的影子，眼中露出更多的欣喜。
納蘭誠喜歡看她現在的樣子，仍舊故意道：“所以，你誇我，竟然不是讓我也誇誇你嗎？”
“那得看你啊。”
說著，宋桑雙眼定定看向納蘭誠，帶著幾分得意和期待。
納蘭誠笑著向宋桑伸出手，宋桑自然將手遞給他，兩人雙手緊握，納蘭誠忽然湊近宋桑，低聲笑道：“那不行，我得找個時機！”
“找個時機啊？”宋桑走得慢一些，右手無意識地繞上納蘭誠的左手手腕，半低著頭，喃喃念道，仿佛在回味什麽。半晌，突然擡頭，毫不掩飾歡喜的笑，“好，那就暫且聽你的。”
下午，兩人一起在屋中忙著打掃，通風。
山間別墅雖然似乎定期有人打掃維護，但要住進去，還得仔細拾掇一番。
宋桑好奇別墅的歸屬，她猜想，這棟山間別墅定然不是納蘭誠的，便問：“這是誰的房子？”
納蘭誠想也沒想，直接說道：“沈昀的。”
“沈昀是誰？”宋桑話中有幾分好奇。
“我的房東。”
咦，這麽好的房東。
宋桑眼中還是有幾分懷疑。
納蘭誠卻只是笑了笑，道：“我保證，這房子是他的。所以，絕不會有人來趕我們的。”
她明明擔心的不是這個，宋桑心道。
只是，她想知道更多關於納蘭誠的事。比如，這位將山間別墅借給他們住，分外好心的房東和納蘭誠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
忙活了一下午，臨近傍晚的時候，宋桑和納蘭誠又沿著來時的路下了山，去附近的超市買日用品。
宋桑很少與人一起逛超市，她幾乎沒什麽朋友，和黑無常一起逛超市，她總覺得有幾分詭異。不久前，她倒是與餘朦一起逛了逛，可餘朦目光只盯著各種零食，宋桑覺得那不是逛，更像是零食大掃蕩。
因此，這一次，宋桑顯得有點興奮。
納蘭誠先帶著她去了生活用品區，為他們購置必須的生活用品。起初，納蘭誠征詢宋桑的意見，“你有什麽習慣用的東西嗎？”
宋桑搖頭，轉眼卻忽然從貨架上拿起一個閃閃的盒子，問納蘭誠，“這個，你用嗎？”
納蘭誠看了那盒子上的標簽一眼，那是一款進口剃須刀，質感出眾，標價不菲，不過宋桑顯然並沒有註意價格。
納蘭誠搖搖頭。
宋桑很快拿起身旁的另一款，納蘭誠又瞟了一眼，一看，價格後面又多了一個零。
於是，納蘭誠又搖頭笑了笑。
宋桑還是不死心，幾番選擇比較之後，終於拿起了貨架上最貴的一款，期待地看向納蘭誠。
納蘭誠笑了笑，還是選擇了搖頭。
宋桑遺憾地放下，臉上卻顯出幾分傲嬌和埋怨的神色，一臉“我想給你買最好的最貴的，你為什麽總是搖頭”的樣子，細看，眉眼間又分明不甚在意。
“那你要哪個？”宋桑索性讓納蘭誠自己選擇。
納蘭誠開心笑了起來，“所以，你付款？”
“自然，我一向大氣。”
畢竟，她曾經可是有宋國小公主。宋桑心道。不過，很少有人能看到她現在的這一面罷了。曾經她有父皇母後，有姐姐，她可以毫無顧忌，任性而為；而現在，她什麽都沒有了。她甚至都很少像現在這樣輕松地笑。
宋桑眉眼中流露出幾分失落。
“那就……”納蘭誠將目光轉向貨架，宋桑註意力瞬間被拉回，她見納蘭誠仍然一副故意猶豫的樣子，伸手取下中間的那款，利落地放到購物車裏，得意地朝納蘭誠笑道：“聽我的！就這款了，不許說不，不許反悔！”
納蘭誠挑挑眉，算是應了，沒再說什麽。
接著，兩人又去選購其他物品，納蘭誠每每一問，上述的事情總會按部就班地再發生一遍，納蘭誠漸漸就意識到了，雖然歷經千年，宋桑骨子裏有些東西，還是沒變。比如，她對於一切用品，都只註重品質和質感，而根本一點也不在乎價格；而且她也喜歡閃亮的東西，同普通女孩的愛好似乎也一樣。只不過，身為大學教師，她看起來又太年輕，平日裏總是要刻意裝得端莊持重一些。
簡單來說，宋桑對於一切生活必須品的選擇，就是審美品味不俗，但並不平價。
意識到這一點後，納蘭誠果斷地沒有再繼續詢問宋桑任何意見，帶著宋桑，精準迅速地選購好生活用品後，立刻殺入生鮮區，同樣雷厲風行地選購好了幾天的食材，然後直奔廚房用品區，再次以迅雷之勢挑選好了所需的碗碟，之後結賬付款，推著購物車下電梯，直入地下停車場。
整個過程，猶如一氣呵成，迅捷又精準。
直到下了車，兩人提著戰利品，再次走到山道上，宋桑才徹底回神。
而此時，夜幕已拉開，山間樹林也早已換了一番景色，變得寂靜，幽昧。
“你常常和誰一起逛超市？”
對於納蘭誠剛才那一番行為，宋桑實在太好奇了。她以為，納蘭誠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可這個男人，比她這個活了千年的人，似乎更加能夠融入任何有煙火氣的地方。
“沈昀。”沈昀答得非常直接。
又是那位好心的房東。不，他應該絕不只是房東。
宋桑胡思亂想著，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納蘭誠轉身看她，宋桑卻只盯著樹林中某一處看，納蘭誠順著她的目光朝樹林看去，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納蘭誠，你真沒看見什麽嗎？”宋桑話語鄭重起來。
納蘭誠又朝樹林看了一眼，公路既沒有修到這裏，這裏的路燈也寥寥，遠遠看去，樹林就像由深一塊淺一塊的黑組成的，也許宋桑看出了什麽？他該配合她？
“納蘭誠，你快看，那邊就是有個黑影在移動。”宋桑聲音更加激動，“也許這林中有人豢養了什麽動物，你知道嗎？”
“那你害怕嗎？”納蘭誠心中微嘆，還是決定配合她。
“我怕什麽？我之前……”宋桑說著，忽然停頓了片刻，“不，是很久之前，非常喜歡看人打獵。現在，只能在電影電視裏看到了。”
納蘭誠料想她想到了舊事，沒說破，只笑道：“奇怪的愛好。”
“那納蘭醫生就沒有什麽奇怪的愛好嗎？”宋桑隱隱有點不服氣。
納蘭誠直言不諱，“呃……沒有像宋老師這麽奇怪的愛好。”
“納蘭誠，快走吧！我餓了。”
宋桑賭起氣來，不再理納蘭誠，徑直往前走。
納蘭誠見她雙手提著購物袋有點吃力，立刻上前，同她一起提起購物袋，他自己單手提剩下的，宋桑滿意地笑了笑，臉上很快由陰轉晴，話裏帶著幾分玩笑，“納蘭誠，我還以為你會故意說有鬼，有豢養的動物，故意來嚇我，這怎麽說著說著，竟然說到我奇怪的愛好上了，難怪每次去樓梯間叫你的都是女護士。”
這是什麽跟什麽？
這一次，納蘭誠仍然識趣地沒有自辯。
回到山間別墅，做飯的事又落到了納蘭誠身上。
宋桑的確是想要幫忙的，但是，很快，她就同在超市一樣，顯示了她不通俗事俗物的本性，手忙腳亂地在廚房添亂一番後，被納蘭誠毫不客氣地趕出了廚房。
宋桑不死心地站在廚房門前，幾次試圖進去幫忙，可每次都能被納蘭誠非常及時地發現，宋桑礙於之前差點將廚房弄得一團亂的作為，只得訕訕地退回廚房外，“納蘭誠，那今後幾天，都拜托你了。”
“嗯，應該是指望不上宋老師了。”納蘭誠故意調侃。
宋桑不介意，卻有點悶悶地道：“那下次，或者下下次？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
活了接近一千年，宋桑的確從沒為一頓飯發愁過，她怎麽知道其實做飯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過，幸好有納蘭誠。納蘭誠切菜認真而仔細，一看平時就是細致的人。宋桑突然有點好奇納蘭誠作為醫生的樣子，她見過他穿著白大褂的樣子，卻沒見過他工作時的樣子。
納蘭誠見她不肯離開，微微發著怔，問：“吃完飯，你想幹什麽呢？”
宋桑回神想了想，爽快吐出三個字，“看電影。”
她平日沒什麽消遣，但她覺得，看電影就像古時逛燈會一樣，是青年男女幽會必須做的事。
“好。”納蘭誠沒覺得有什麽意外，“你可以先去瞧瞧，一樓有間影音室。”
宋桑低低應了一聲，但還是沒走。
於是，兩人繼續你來我往地聊著天。
不久，色香味俱全的菜上桌，宋桑難得拍照發到了朋友圈，立刻收獲了肖軼的點讚，並且直言改天讓魏越要好好跟納蘭誠學學。
兩人在飯桌上沒有多聊，安靜吃完飯，宋桑搶著刷了碗，然後，便迫不及待地推著納蘭誠去了影音室，他們依偎在一起看電影，時而低聲討論幾句劇情，或是偶爾說幾句私語，仿佛渾然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也忘記了他們背負的秘密，想就此直到亙古。
那一夜，在宋桑最後將要迷迷糊糊依在納蘭誠懷中睡著的時候，她暗暗在心底對自己說，她永遠不會忘了與納蘭誠共度的這一天，只屬於他們的第一天。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