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們的羈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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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們的羈絆（3）
宋桑在看著納蘭誠推著餘朦走向她和葉慕時，臉上快速閃過了一抹怔楞，還有詫異。
納蘭誠和餘朦，他們怎麽會在一起？
而且餘朦右腳上的傷，該不會就是葉慕所說去醫院的原因？
宋桑不由將目光收回，轉向葉慕，卻見葉慕竟然也一眨不眨地盯著正向他們走來的兩人，眼裏似乎隱隱翻動著什麽。
奇怪的沈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
直到納蘭誠推著餘朦停在了他們身旁，宋桑才發覺她剛才似乎有點走神了。宋桑帶著幾分詢問看向納蘭誠，納蘭誠隨即一笑，直接道：“宋老師，我們又見面了。”
“你認識宋老師？”
驚訝的是餘朦。她轉身看向納蘭誠，一臉的不可置信。
納蘭誠臉上笑容依舊燦爛，不著痕跡地瞟了葉慕一眼，卻對著餘朦道：“認識啊。”
餘朦有點慍怒，“那你怎麽不告訴我？”
納蘭誠沒再回答。
餘朦只好轉過身，這時，她才註意到葉慕一直沒開口，而宋桑似乎一直好奇地看著她和納蘭誠。餘朦忙自我介紹，“宋老師，我是餘朦。”
“所以，你們……怎麽會在一起？”宋桑一邊和善地對著餘朦笑了笑，一邊擡眼看了悠然笑著不再開口的納蘭誠一眼。
餘朦留意到宋桑看納蘭誠的舉動，目光轉了轉，立刻毫不隱瞞地道：“我借住在他家。”
“借住？怎麽沒有人照顧你嗎？”宋桑不由朝納蘭誠又看了一眼，然後也默默瞟了瞟還未開口的葉慕。她覺得，葉慕有點反常。至少，她覺得葉慕還是很關心學生的。這個時候，他怎麽就不說話了？
“是啊。我是一個人回國上學的，沒有親人在國內。”
“那你……”
宋桑遲疑著開口，還未說完，便被納蘭誠打斷了，“如果宋老師方便，能否請你收留餘朦暫住？”
“為什麽？”宋桑再次看向納蘭誠，她發現，納蘭誠實在是一個愛笑的人，而且他的笑往往既燦爛又明亮。宋桑忽地怔住，腦中快速閃過了他們的數次偶遇。
“她不適合和他住在一起。”說話的是葉慕。
宋桑暗道，這個黑無常，終於開口了。她想得果然沒錯。
宋桑看到餘朦眼裏乍亮的光，覺得有人竟然能不懼黑無常的冷漠，餘朦實在勇氣可嘉，故意對葉慕道：“可是我不會照顧人。”
“她這麽大人了，能給你添什麽麻煩？”
從葉慕的聲音裏，實在聽不出任何的讚同或不讚同。
然而，宋桑卻明了葉慕或許是真的不放心餘朦和納蘭誠住在一起。畢竟餘朦是他的學生。於是，她立刻道：“這可是你說的。你得照顧她，葉老師。這是你推脫不了的責任。”
事情就此一錘定音。
餘朦暗暗對著納蘭誠比了個成功的手勢。
宋桑故作不見，暗想，葉慕有事做了，或許就不會和她繼續“冷戰”了。她可不想家裏每天都坐著一位黑無常。
她還要去找嚴磬。
她還要為姐姐、為父母覆仇。
她還有很多的事去做。
她怎麽敢再耽擱？
宋桑答應餘朦去納蘭誠家裏替她拿行李，葉慕則帶餘朦回家，四人很快兵分兩路，離開了學校餐廳。
坐在車上，宋桑想著剛剛離開學校餐廳時，來來往往的學生對於納蘭誠好奇的打量，她似乎聽到餘朦精準了點評了兩個字“招搖”，納蘭誠可不是擁有一身“招搖”的氣質嘛，無論只看臉，還是整個人。宋桑覺得餘朦和納蘭誠的相處有點意思，不由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納蘭誠覺得好奇。今天見到的宋桑，他覺得，與他在嚴家別墅見到的宋桑，非常的不同。他沒有從宋桑身上再感覺到那種隱隱的排斥和不安，還有，他發現，她看餘朦時的目光，非常溫柔，也非常有耐心，就像是餘朦的姐姐。
宋桑笑著反問，“你覺得我在笑什麽？”
“那我猜猜？”
納蘭誠一邊開著車，一邊似乎真開始了認真思考。
半晌過去，宋桑見納蘭誠仍沒答，又笑著問：“猜到了嗎？”
“沒有。”納蘭誠十分坦誠。
宋桑笑著低聲道：“我不信，你沒有聽到餘朦對你的評價。”
納蘭誠頓時明白過來，只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兩人一路再無話。
回到家，沈昀不在。
納蘭誠帶著宋桑去餘朦暫住的房間，餘朦的行李箱根本就沒打開過，兩人相視一笑，直接拉了行李箱出門。
宋桑覺得，無論如何，那一晚，納蘭誠都救了她，她應該投桃報李，於是說請納蘭誠吃飯。
納蘭誠自然應允。
接著，由納蘭誠開車，兩人到了一家位於小巷裏的私房菜館。
宋桑第一次和納蘭誠兩個人坐在不小卻也不大的包廂裏，在嚴家別墅前，曾經被她刻意壓下的那股躁動和不安似乎又不自覺地從她心底浮了上來，面對納蘭誠，她總是會產生很多莫名的情緒，可是，她早已經決定不會逃，也早已決定她要弄清納蘭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讓她莫名地情潮翻湧？所以，她本就料到了他們的再遇，此時，她怎麽會不把握這個機會？
相比宋桑，納蘭誠倒沒有太多的心緒起伏，然而，他又怎麽可能忽略宋桑看他時，眼底的若有所思。他笑了笑，主動問道：“宋老師，覺得我可怕嗎？”
宋桑思緒收回，微微展顏，看向納蘭誠，“可怕？怎麽會。”
“可我覺得，宋老師的神情，像是有點不願意見到我。至少在嚴家別墅前，你見到我時，是不情願的。”
“那是因為我猜到，你是我拿到蝴蝶手釧的意外，和變數。”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宋桑從來不會忽略心中的任何感覺，即便有些感覺和情緒，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觸碰的。
“哦。原來如此。”
納蘭誠笑了笑，就此打住，識趣地沒有繼續深問。
兩人默默地吃著菜，卻似乎都有心事。
包廂內，安靜無聲。
宋桑忽然放下筷子，擡頭看向納蘭誠，認真問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覺得很奇怪是吧？一束光竟然會攻擊人？”納蘭誠悠悠笑著，同樣認真地看著宋桑。
宋桑想了想，搖頭，“世間之大，總有例外。我不奇怪。“
“那你好奇的是，它為何會緊追著我嗎？”
“我好奇你……”宋桑遲疑了片刻，低頭想了想，才道：“後來做了什麽事。”
說完，宋桑似乎長長松了一口氣。她剛才在與納蘭誠對視的時候，竟然真的差點就將她心底的想法說出來了。她對納蘭誠有許多好奇，不僅僅只有那天晚上的事。
“我沒做任何事。”納蘭誠坦誠笑道：“因為那是深夜，根本沒什麽人看到，也沒有造成什麽重大的傷害，他們覺得應該讓我們私下和解。所以，我跟他們說，我們早就和解了。但是，如果你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想，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發生了什麽？”宋桑幾乎迫不及待脫口而出。
納蘭誠感受到她的急迫，也看到了她眼裏突然迸發出的異樣明亮的光彩，納蘭誠一時楞了楞，不過隨即回神一笑，“那天晚——”
“算了，那是你不為不知的一面，我想納蘭醫生還是不要告訴我了。”
納蘭誠也沒想到，前一刻，明明宋桑似乎還充滿了期待；下一刻，她卻忽然快速果決地打斷了他，甚至在說完上面的話後，借故結賬，快速離開了座位。
這麽多年，宋桑是第一次這麽矛盾，也是第一次因為害怕聽到某些話而選擇了逃避。
明明她心中早就做了決定，明明她今天請納蘭誠吃飯的目的，也是為了想了解那天的事，還有納蘭誠。
可是，在納蘭誠即將說出某些事的那一刻，她竟然出聲打斷了他。
甚至後來，她選擇了逃跑。
這一切，宋桑知道，是因為納蘭誠。
納蘭誠的微笑，她無法抗拒；然而，她也本能地覺得，他們不該靠近，也不該走近。所以，她既期待聽到那些話，又抗拒聽到那些話。
就像她所說，那是納蘭誠不為人知的一面，她想了解，卻也不敢太過接近去了解。
之後，兩人離開私家菜館。納蘭誠送宋桑回家，他很識趣地沒有再提起剛才的話題，宋桑路上同來時一樣沈默，兩人之間，似乎又回覆到了嚴家別墅前真正初見的樣子。
將宋桑送回家，納蘭誠見到宋桑家中的布置，似乎有點驚訝，但並沒有多說什麽，很快告辭離去。
餘朦佯裝感激，將納蘭誠送到電梯口，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眼中濃濃的八卦之意，“納蘭醫生，你和宋老師是怎麽認識的？”
納蘭誠笑著瞥了一眼電梯數字，雖是反問，話中卻帶著顯然的明了笑意，“你覺得呢？”
餘朦故意嘖嘖道：“反正，意外，真是意外啊。沒想到，你是故意的。”
“我怎麽就成故意的呢？”納蘭誠配合著笑著嘆氣。
餘朦道：“還說不是？難道你不是想借此知道宋老師家的住址嗎？不管你回答是不是，我都是不會相信的！”
“好啊，那我就不回答了。”
沒有否認？
餘朦還想再說什麽，電梯停下，納蘭誠笑著走進電梯中，臨走前，還不忘叮囑，“你可別忘了，再進一步！”
“那是自然。”餘朦十分自信道。
納蘭誠不再多說，按下電梯按鍵。
樓下，車內，沈昀意外地出現在納蘭誠的車裏。納蘭誠想著就住在宋桑樓上的葉慕，心中暗自腹誹，這是黑白無常嘛，這分明是倆千年狐貍，還是兩只別扭的千年狐貍，玩的是你躲我藏，想見卻不見的俗套戲碼，真是服了他們了。
不過腹誹歸腹誹，該問的，納蘭誠也沒忘，他知道葉慕其實就在窗邊註視著他，很快收斂神色，坐進車內，問道：“有情況？”
沈昀立刻啟動車子，聲音依舊冷淡，“自然有。”
“那走吧。”
臨走前，納蘭誠想到餘朦所說的意外，他覺得，今天遇見宋桑，的確是很意外。不過，他並不抗拒這樣的意外。正如他先前對沈昀說過的話，他很好奇宋桑的命運走向，他也很想知道宋桑最終到底能夠走到哪一步，畢竟千年的結局，即將揭曉。他實在覺得既期待又刺激，還有好奇，對宋桑的好奇。
那天晚上，宋桑同樣意外地做起了一個夢。
夢中，宋桑覺得她自己似乎走進了一座黑色的大殿中，那是一座古樸森嚴的大殿，大殿整體以黑色為主色，大殿正中，是巨大威嚴的黑色王座，左右的黑色大理石墻壁上，嵌著泛著幽光的夜明珠，是大殿中唯一的光源。
宋桑站在大殿中央，顯得有些恍惚迷離。
這時，卻有個人影忽然從黑色王座前轉身，慢慢朝宋桑的方向走了過來。宋桑感覺到那個人個子很高，他穿著黑緞似的寬袍，腳步很平穩，但是她卻看不清他的臉。甚至，她也不知道，她剛才到底有沒有註意到他就在黑色王座前。
納蘭誠停在宋桑面前，這時的他，不像千年後的納蘭誠，即將繼任鬼王的他，似乎因身處黑色大殿，顯得矜持而凜然。
“你是誰？”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宋桑和納蘭誠同時開口。宋桑似乎因為明明近在眼前卻仍看不清納蘭誠的臉顯得有幾分急躁，而納蘭誠卻顯然是意外宋桑竟然獨自走進了鬼王大殿。
宋桑有點迫切地看著納蘭誠的方向，“這裏是哪裏？我也不知道我怎麽走到這裏來了……”
原來是這樣嗎？
如果不是註定，那就是意志了。能靠自己的意志走進鬼王大殿的人，這還是他遇見的第一個。
納蘭誠眼中忽然就多了幾分興味，“哦，那就有意思了。”
有意思？宋桑顯然不太明白。
納蘭誠笑了笑，接著道：“哦，那你就當我說的是，你很神奇，或者你身上有神奇的力量，因為還沒有死的人是不可能來到這裏，也不可能見到我的。”
“難怪我一直看不清你的臉。”宋桑似乎並沒有太留意納蘭誠的話，又或者她似乎還處在迷離恍惚中。她忽略了納蘭誠自述身份的最後一句話。
納蘭誠明了，卻沒點破，只順著宋桑的話繼續道：“看不清嗎？那無所謂。不過，想想，似乎又很奇怪。你竟然在跟一個你看不清的人說話。”
“我……”宋桑似乎也覺得奇怪，但只要她一想，她的頭就開始疼了，她只好作罷，喃喃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麽來到這裏的，也不知道我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我……我想不起來任何事……”
“那你就想想，你能想起來的事。”
許是納蘭誠話語裏的耐心安撫了宋桑的焦躁，她求助似的看向納蘭誠，“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不能告訴我嗎？”
納蘭誠淡笑搖頭，“你犯迷糊了？不過……恐怕我的名字，你可能並不想聽到。所以，最後還得問你自己。”
“我能想起來的事？我到底忘記了什麽？”
宋桑似乎努力地想了想，但是頭很疼。很快，她就因承受不了那種疼，被迫蹲了下來，眼中全是茫然與無措。
一旁，納蘭誠仍耐心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不久，宋桑忽然神色痛苦地從地上站起，再次喃喃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姐姐穿著紅得就像血一樣的嫁衣從城樓上跳下去了……因為嚴磬……”
“還有呢？”
“還有，還有我當時似乎就站在姐姐的前方，我眼睜睜地看著姐姐從城樓一躍而下，姐姐看著我的方向，她非常痛苦，非常難受……”
“你是亡國公主，宋桑。”
“是，我是亡國公主。我要去找嚴磬，我要去找叛國者……”
“你打算怎麽找？而你又有多少時間去找呢？你不知道嗎，宋桑？你也快要死了，或許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你才能來到這裏，見到我。”納蘭誠話裏帶了隱隱的嘆息。他沒想到，支撐宋桑來到這裏的意志，背後是這樣的悲慘往事。而宋桑顯然有種瘋狂的偏執，她無法放下。
“我不管！”宋桑神情驀地變得激動起來，眼中湧動著一種茫然絕望的癲狂，“我一定要找到叛國者……叛國者……”
“那……我幫你吧。”
沈吟良久後，納蘭誠決定幫宋桑。
宋桑不可置信地看向納蘭誠，一瞬間，她似乎又恢覆成了初進大殿時茫然呆怔的樣子，“你幫我？你……怎麽幫我？”
“我……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幫你，你記住了，宋桑。”
“嗯，我記住了。” 那種茫然呆怔從宋桑臉上退去，她忽然開始流起淚來，她似乎想離納蘭誠更近一些，然而，剛向前走了一步，卻又突然怯怯地退了回來，激動不已地看著納蘭誠的方向，臉上也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謝謝，謝謝你……”
“其實……算了，我的心思，你不用知道。你去找嚴磬吧！”
這是千年前，納蘭誠對宋桑說的最後一句話。
此後，千年輾轉。
宋桑忘記了這段記憶。
如今，記憶從她的夢中覆蘇。他們的故事，也將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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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桑在看著納蘭誠推著餘朦走向她和葉慕時，臉上快速閃過了一抹怔楞，還有詫異。
納蘭誠和餘朦，他們怎麽會在一起？
而且餘朦右腳上的傷，該不會就是葉慕所說去醫院的原因？
宋桑不由將目光收回，轉向葉慕，卻見葉慕竟然也一眨不眨地盯著正向他們走來的兩人，眼裏似乎隱隱翻動著什麽。
奇怪的沈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
直到納蘭誠推著餘朦停在了他們身旁，宋桑才發覺她剛才似乎有點走神了。宋桑帶著幾分詢問看向納蘭誠，納蘭誠隨即一笑，直接道：“宋老師，我們又見面了。”
“你認識宋老師？”
驚訝的是餘朦。她轉身看向納蘭誠，一臉的不可置信。
納蘭誠臉上笑容依舊燦爛，不著痕跡地瞟了葉慕一眼，卻對著餘朦道：“認識啊。”
餘朦有點慍怒，“那你怎麽不告訴我？”
納蘭誠沒再回答。
餘朦只好轉過身，這時，她才註意到葉慕一直沒開口，而宋桑似乎一直好奇地看著她和納蘭誠。餘朦忙自我介紹，“宋老師，我是餘朦。”
“所以，你們……怎麽會在一起？”宋桑一邊和善地對著餘朦笑了笑，一邊擡眼看了悠然笑著不再開口的納蘭誠一眼。
餘朦留意到宋桑看納蘭誠的舉動，目光轉了轉，立刻毫不隱瞞地道：“我借住在他家。”
“借住？怎麽沒有人照顧你嗎？”宋桑不由朝納蘭誠又看了一眼，然後也默默瞟了瞟還未開口的葉慕。她覺得，葉慕有點反常。至少，她覺得葉慕還是很關心學生的。這個時候，他怎麽就不說話了？
“是啊。我是一個人回國上學的，沒有親人在國內。”
“那你……”
宋桑遲疑著開口，還未說完，便被納蘭誠打斷了，“如果宋老師方便，能否請你收留餘朦暫住？”
“為什麽？”宋桑再次看向納蘭誠，她發現，納蘭誠實在是一個愛笑的人，而且他的笑往往既燦爛又明亮。宋桑忽地怔住，腦中快速閃過了他們的數次偶遇。
“她不適合和他住在一起。”說話的是葉慕。
宋桑暗道，這個黑無常，終於開口了。她想得果然沒錯。
宋桑看到餘朦眼裏乍亮的光，覺得有人竟然能不懼黑無常的冷漠，餘朦實在勇氣可嘉，故意對葉慕道：“可是我不會照顧人。”
“她這麽大人了，能給你添什麽麻煩？”
從葉慕的聲音裏，實在聽不出任何的讚同或不讚同。
然而，宋桑卻明了葉慕或許是真的不放心餘朦和納蘭誠住在一起。畢竟餘朦是他的學生。於是，她立刻道：“這可是你說的。你得照顧她，葉老師。這是你推脫不了的責任。”
事情就此一錘定音。
餘朦暗暗對著納蘭誠比了個成功的手勢。
宋桑故作不見，暗想，葉慕有事做了，或許就不會和她繼續“冷戰”了。她可不想家裏每天都坐著一位黑無常。
她還要去找嚴磬。
她還要為姐姐、為父母覆仇。
她還有很多的事去做。
她怎麽敢再耽擱？
宋桑答應餘朦去納蘭誠家裏替她拿行李，葉慕則帶餘朦回家，四人很快兵分兩路，離開了學校餐廳。
坐在車上，宋桑想著剛剛離開學校餐廳時，來來往往的學生對於納蘭誠好奇的打量，她似乎聽到餘朦精準了點評了兩個字“招搖”，納蘭誠可不是擁有一身“招搖”的氣質嘛，無論只看臉，還是整個人。宋桑覺得餘朦和納蘭誠的相處有點意思，不由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納蘭誠覺得好奇。今天見到的宋桑，他覺得，與他在嚴家別墅見到的宋桑，非常的不同。他沒有從宋桑身上再感覺到那種隱隱的排斥和不安，還有，他發現，她看餘朦時的目光，非常溫柔，也非常有耐心，就像是餘朦的姐姐。
宋桑笑著反問，“你覺得我在笑什麽？”
“那我猜猜？”
納蘭誠一邊開著車，一邊似乎真開始了認真思考。
半晌過去，宋桑見納蘭誠仍沒答，又笑著問：“猜到了嗎？”
“沒有。”納蘭誠十分坦誠。
宋桑笑著低聲道：“我不信，你沒有聽到餘朦對你的評價。”
納蘭誠頓時明白過來，只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兩人一路再無話。
回到家，沈昀不在。
納蘭誠帶著宋桑去餘朦暫住的房間，餘朦的行李箱根本就沒打開過，兩人相視一笑，直接拉了行李箱出門。
宋桑覺得，無論如何，那一晚，納蘭誠都救了她，她應該投桃報李，於是說請納蘭誠吃飯。
納蘭誠自然應允。
接著，由納蘭誠開車，兩人到了一家位於小巷裏的私房菜館。
宋桑第一次和納蘭誠兩個人坐在不小卻也不大的包廂裏，在嚴家別墅前，曾經被她刻意壓下的那股躁動和不安似乎又不自覺地從她心底浮了上來，面對納蘭誠，她總是會產生很多莫名的情緒，可是，她早已經決定不會逃，也早已決定她要弄清納蘭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讓她莫名地情潮翻湧？所以，她本就料到了他們的再遇，此時，她怎麽會不把握這個機會？
相比宋桑，納蘭誠倒沒有太多的心緒起伏，然而，他又怎麽可能忽略宋桑看他時，眼底的若有所思。他笑了笑，主動問道：“宋老師，覺得我可怕嗎？”
宋桑思緒收回，微微展顏，看向納蘭誠，“可怕？怎麽會。”
“可我覺得，宋老師的神情，像是有點不願意見到我。至少在嚴家別墅前，你見到我時，是不情願的。”
“那是因為我猜到，你是我拿到蝴蝶手釧的意外，和變數。”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宋桑從來不會忽略心中的任何感覺，即便有些感覺和情緒，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觸碰的。
“哦。原來如此。”
納蘭誠笑了笑，就此打住，識趣地沒有繼續深問。
兩人默默地吃著菜，卻似乎都有心事。
包廂內，安靜無聲。
宋桑忽然放下筷子，擡頭看向納蘭誠，認真問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覺得很奇怪是吧？一束光竟然會攻擊人？”納蘭誠悠悠笑著，同樣認真地看著宋桑。
宋桑想了想，搖頭，“世間之大，總有例外。我不奇怪。“
“那你好奇的是，它為何會緊追著我嗎？”
“我好奇你……”宋桑遲疑了片刻，低頭想了想，才道：“後來做了什麽事。”
說完，宋桑似乎長長松了一口氣。她剛才在與納蘭誠對視的時候，竟然真的差點就將她心底的想法說出來了。她對納蘭誠有許多好奇，不僅僅只有那天晚上的事。
“我沒做任何事。”納蘭誠坦誠笑道：“因為那是深夜，根本沒什麽人看到，也沒有造成什麽重大的傷害，他們覺得應該讓我們私下和解。所以，我跟他們說，我們早就和解了。但是，如果你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想，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發生了什麽？”宋桑幾乎迫不及待脫口而出。
納蘭誠感受到她的急迫，也看到了她眼裏突然迸發出的異樣明亮的光彩，納蘭誠一時楞了楞，不過隨即回神一笑，“那天晚——”
“算了，那是你不為不知的一面，我想納蘭醫生還是不要告訴我了。”
納蘭誠也沒想到，前一刻，明明宋桑似乎還充滿了期待；下一刻，她卻忽然快速果決地打斷了他，甚至在說完上面的話後，借故結賬，快速離開了座位。
這麽多年，宋桑是第一次這麽矛盾，也是第一次因為害怕聽到某些話而選擇了逃避。
明明她心中早就做了決定，明明她今天請納蘭誠吃飯的目的，也是為了想了解那天的事，還有納蘭誠。
可是，在納蘭誠即將說出某些事的那一刻，她竟然出聲打斷了他。
甚至後來，她選擇了逃跑。
這一切，宋桑知道，是因為納蘭誠。
納蘭誠的微笑，她無法抗拒；然而，她也本能地覺得，他們不該靠近，也不該走近。所以，她既期待聽到那些話，又抗拒聽到那些話。
就像她所說，那是納蘭誠不為人知的一面，她想了解，卻也不敢太過接近去了解。
之後，兩人離開私家菜館。納蘭誠送宋桑回家，他很識趣地沒有再提起剛才的話題，宋桑路上同來時一樣沈默，兩人之間，似乎又回覆到了嚴家別墅前真正初見的樣子。
將宋桑送回家，納蘭誠見到宋桑家中的布置，似乎有點驚訝，但並沒有多說什麽，很快告辭離去。
餘朦佯裝感激，將納蘭誠送到電梯口，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眼中濃濃的八卦之意，“納蘭醫生，你和宋老師是怎麽認識的？”
納蘭誠笑著瞥了一眼電梯數字，雖是反問，話中卻帶著顯然的明了笑意，“你覺得呢？”
餘朦故意嘖嘖道：“反正，意外，真是意外啊。沒想到，你是故意的。”
“我怎麽就成故意的呢？”納蘭誠配合著笑著嘆氣。
餘朦道：“還說不是？難道你不是想借此知道宋老師家的住址嗎？不管你回答是不是，我都是不會相信的！”
“好啊，那我就不回答了。”
沒有否認？
餘朦還想再說什麽，電梯停下，納蘭誠笑著走進電梯中，臨走前，還不忘叮囑，“你可別忘了，再進一步！”
“那是自然。”餘朦十分自信道。
納蘭誠不再多說，按下電梯按鍵。
樓下，車內，沈昀意外地出現在納蘭誠的車裏。納蘭誠想著就住在宋桑樓上的葉慕，心中暗自腹誹，這是黑白無常嘛，這分明是倆千年狐貍，還是兩只別扭的千年狐貍，玩的是你躲我藏，想見卻不見的俗套戲碼，真是服了他們了。
不過腹誹歸腹誹，該問的，納蘭誠也沒忘，他知道葉慕其實就在窗邊註視著他，很快收斂神色，坐進車內，問道：“有情況？”
沈昀立刻啟動車子，聲音依舊冷淡，“自然有。”
“那走吧。”
臨走前，納蘭誠想到餘朦所說的意外，他覺得，今天遇見宋桑，的確是很意外。不過，他並不抗拒這樣的意外。正如他先前對沈昀說過的話，他很好奇宋桑的命運走向，他也很想知道宋桑最終到底能夠走到哪一步，畢竟千年的結局，即將揭曉。他實在覺得既期待又刺激，還有好奇，對宋桑的好奇。
那天晚上，宋桑同樣意外地做起了一個夢。
夢中，宋桑覺得她自己似乎走進了一座黑色的大殿中，那是一座古樸森嚴的大殿，大殿整體以黑色為主色，大殿正中，是巨大威嚴的黑色王座，左右的黑色大理石墻壁上，嵌著泛著幽光的夜明珠，是大殿中唯一的光源。
宋桑站在大殿中央，顯得有些恍惚迷離。
這時，卻有個人影忽然從黑色王座前轉身，慢慢朝宋桑的方向走了過來。宋桑感覺到那個人個子很高，他穿著黑緞似的寬袍，腳步很平穩，但是她卻看不清他的臉。甚至，她也不知道，她剛才到底有沒有註意到他就在黑色王座前。
納蘭誠停在宋桑面前，這時的他，不像千年後的納蘭誠，即將繼任鬼王的他，似乎因身處黑色大殿，顯得矜持而凜然。
“你是誰？”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宋桑和納蘭誠同時開口。宋桑似乎因為明明近在眼前卻仍看不清納蘭誠的臉顯得有幾分急躁，而納蘭誠卻顯然是意外宋桑竟然獨自走進了鬼王大殿。
宋桑有點迫切地看著納蘭誠的方向，“這裏是哪裏？我也不知道我怎麽走到這裏來了……”
原來是這樣嗎？
如果不是註定，那就是意志了。能靠自己的意志走進鬼王大殿的人，這還是他遇見的第一個。
納蘭誠眼中忽然就多了幾分興味，“哦，那就有意思了。”
有意思？宋桑顯然不太明白。
納蘭誠笑了笑，接著道：“哦，那你就當我說的是，你很神奇，或者你身上有神奇的力量，因為還沒有死的人是不可能來到這裏，也不可能見到我的。”
“難怪我一直看不清你的臉。”宋桑似乎並沒有太留意納蘭誠的話，又或者她似乎還處在迷離恍惚中。她忽略了納蘭誠自述身份的最後一句話。
納蘭誠明了，卻沒點破，只順著宋桑的話繼續道：“看不清嗎？那無所謂。不過，想想，似乎又很奇怪。你竟然在跟一個你看不清的人說話。”
“我……”宋桑似乎也覺得奇怪，但只要她一想，她的頭就開始疼了，她只好作罷，喃喃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麽來到這裏的，也不知道我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我……我想不起來任何事……”
“那你就想想，你能想起來的事。”
許是納蘭誠話語裏的耐心安撫了宋桑的焦躁，她求助似的看向納蘭誠，“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不能告訴我嗎？”
納蘭誠淡笑搖頭，“你犯迷糊了？不過……恐怕我的名字，你可能並不想聽到。所以，最後還得問你自己。”
“我能想起來的事？我到底忘記了什麽？”
宋桑似乎努力地想了想，但是頭很疼。很快，她就因承受不了那種疼，被迫蹲了下來，眼中全是茫然與無措。
一旁，納蘭誠仍耐心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不久，宋桑忽然神色痛苦地從地上站起，再次喃喃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姐姐穿著紅得就像血一樣的嫁衣從城樓上跳下去了……因為嚴磬……”
“還有呢？”
“還有，還有我當時似乎就站在姐姐的前方，我眼睜睜地看著姐姐從城樓一躍而下，姐姐看著我的方向，她非常痛苦，非常難受……”
“你是亡國公主，宋桑。”
“是，我是亡國公主。我要去找嚴磬，我要去找叛國者……”
“你打算怎麽找？而你又有多少時間去找呢？你不知道嗎，宋桑？你也快要死了，或許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你才能來到這裏，見到我。”納蘭誠話裏帶了隱隱的嘆息。他沒想到，支撐宋桑來到這裏的意志，背後是這樣的悲慘往事。而宋桑顯然有種瘋狂的偏執，她無法放下。
“我不管！”宋桑神情驀地變得激動起來，眼中湧動著一種茫然絕望的癲狂，“我一定要找到叛國者……叛國者……”
“那……我幫你吧。”
沈吟良久後，納蘭誠決定幫宋桑。
宋桑不可置信地看向納蘭誠，一瞬間，她似乎又恢覆成了初進大殿時茫然呆怔的樣子，“你幫我？你……怎麽幫我？”
“我……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幫你，你記住了，宋桑。”
“嗯，我記住了。” 那種茫然呆怔從宋桑臉上退去，她忽然開始流起淚來，她似乎想離納蘭誠更近一些，然而，剛向前走了一步，卻又突然怯怯地退了回來，激動不已地看著納蘭誠的方向，臉上也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謝謝，謝謝你……”
“其實……算了，我的心思，你不用知道。你去找嚴磬吧！”
這是千年前，納蘭誠對宋桑說的最後一句話。
此後，千年輾轉。
宋桑忘記了這段記憶。
如今，記憶從她的夢中覆蘇。他們的故事，也將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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