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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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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在江飛印象裏,人生中第一個拋棄自己的人是母親。

她媽走的時候只提了兩個行李箱,沒帶他,也沒想帶他。

她走得果斷不帶一絲留念。

第二個拋棄他的人是父親。

幾乎是他媽媽前腳剛走,他爸後腳就帶回來一個懷孕的女人,一進屋就逼迫著讓他喊“媽”。

江飛不願,江海是個急性子,講武不講文,一遇到不聽從自己命令的就試圖用暴力讓其屈服。

不管他怎麽打,怎麽辱罵,江飛小小的脊梁依舊挺得筆直,即使被打得鼻青臉腫,他始終不低頭,不松口。

直到他後媽生了個弟弟,江海才沒繼續糾結這稱呼的問題。

因為他媽媽的原因,江飛對這個剛出生的弟弟沒什麽好感,但也沒什麽惡意。

沒故意去招惹,也沒刻意靠近。

可奇怪的是,他那個走路都走得踉蹌的弟弟總愛跟著他。

盡管自己並不搭理他,他媽媽也會有意阻止,但他依舊樂此不疲地跟著。

江飛開始覺得煩,後面開始有點習慣他在自己屁股後面跟著轉。

他喜歡模仿自己,模仿自己的所有,自己喜歡玩什麽他就跟著玩,自己討厭吃什麽她媽死活都餵不進去。

看著他沖著自己傻笑,咿咿呀呀喊“哥哥”的時候,江飛開始覺得有個弟弟好像也不錯。

江飛慢慢放下心中對他的隔閡,嘗試著帶他玩。

剛有這樣的舉動計劃就因為他在玩的過程中摔倒而打破。

他只有兩歲左右,磕破了嘴皮流了血,覺得疼就扯開嗓,撕心裂肺地哭著。

林燕梅心痛不已地抱著他不停哄著。

可能是這次摔得太狠,他的哭聲止不住。

江飛光聽著就能感受到他的疼痛,他焦急不已,想安慰卻被關在房門外,他只能透過門的縫隙查看他的傷勢。

擡頭對上的是林燕梅帶著警惕,厭棄的視線。

江飛看懂了這道目光的意思,她在恨自己,恨自己讓他兒子受了傷,她也在怕自己,怕自己傷害她兒子。

江飛的心因為這審判的眼神狠狠一抽 。

江海一回來江飛無可避免地挨了結實的幾巴掌。

林燕梅假意勸阻兩句,她不說還好,一出聲江海下手下得更加用力。

“道歉!給你阿姨和弟弟道歉!”

江飛認為自己沒錯,臉上紅腫到失去知覺他也一聲不吭。

江海讓他滾。

江飛滾了,滾去了奶奶家,在那沒待多長時間,又因為爺爺身體不好奶奶沒法照顧完老的再照顧小的。

他又被送到了姑媽家,在此期間,姑媽和姑父吵架不斷 ,盡管房門緊閉,盡管兩人刻意壓著聲音,江飛也能將兩人爭吵的內容聽個七七八八。

“他又不是沒爸沒媽,光住別人家算怎麽回事?”

“你小聲點,”江雪低吼一聲:“那又有什麽辦法,他媽不管他,他跟他後媽又不對付,我要不管就得我爸媽管,他們都多大年紀了,他怎麽樣也是我侄子。”

“我表弟上禮拜來住一晚上你在那不是鼻子不是眼的,你家人一來就是理所應當。”

江雪被他這陰陽怪氣的語氣氣得不輕,火氣一燒,聲音跟著提了起來:“你什麽意思!翻舊賬是不是!你表弟一家人來你們家有誰跟我商量過,你們家有誰尊重過我意見了!”

她這麽一吵,對方也不忍了,擡手拍向桌面:“你把你侄子接過來就有跟我商量了!我告訴你江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平時偷偷地幫襯著你弟弟,給他送錢送東西這些我都忍了,我不要求他感激,但他不能變本加厲吧,現在都開始讓我們幫他養孩子了!”

“你怎麽說話的!”

“不對嗎?”

“……”

兩人積壓許久的怒火因為江飛這根導火索徹底被點燃。

一場激烈的爭吵過後,冷淡低迷的氣氛覆蓋在房間好幾天都無法散去。

這幾天江飛過得壓抑,頭不敢擡腰挺不直,他變得沈默寡言,此時的他像個萬人嫌的殘次商品,被人退來退去。

難過的時候就想找媽媽,這可能是人的本能。

在心中的情緒壓抑到了極致,江飛終於還是忍不住在半夜撥打了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

手機裏“嘟嘟嘟”的聲音每響一聲,江飛心中的憋屈就多一分,他窩在被窩裏,手機微乎其微的亮光打在他憋到透紅臉上,眼眶濕潤導致視線模糊,他也一眨不眨地盯著手機。

腦中想法萬千。

這麽晚打電話會不會打擾到媽媽?

接通了說什麽?

從什麽地方開始說?

說點高興的事,不要總說難過的事情影響媽媽的心情。

我要告訴她我想她了,特別想她。

終於,手機那頭接通了。

“餵?”

熟悉的聲音再次傳到耳中,江飛這些時間所受的委屈在此刻達到了頂峰,組織了半天的話到了此刻竟不知從何說起,他只有強忍著哭意輕輕喊了句。

“媽。”

那頭的人聽到他的聲音明顯楞了幾秒,隨即道:“阿飛啊,這麽晚了還不睡,有什麽事嗎?”

她平淡到沒帶任何情緒的語氣讓江飛心頭一緊,此刻的他無比後悔打了這通電話,眼眶打轉的淚水瞬間凍結。

“沒什麽事。”

“哦。”那邊又靜了會:“阿飛,以後沒什麽重要的事就不要打電話了。”

江飛把手機反扣在床上,任由厚重的被子將自己的臉頰覆蓋,悶著聲:“嗯。”

那頭沒了聲音,江飛知道她把電話掛了,他再次翻過手機,看著手機的亮光在自己眼中逐漸變得暗淡,最後徹底歸為一片黑暗。

江飛在黑暗中翻過身,旁邊的窗戶沒鎖,一陣風吹來將他凍得瑟瑟發抖,江飛用力將自己縮成一團 ,想以此來獲得溫暖。

可是再怎麽努力,終究也只是徒勞。

他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黑,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江飛,你又被拋棄了,沒人要你。

壓抑幾天過後,姑母跟姑父又吵了架,最後江飛也沒逃過被退回去的命運。

再次回到自己生活了八年的家,掃視一圈,墻上的全家福少了自己,換成了另外一家三口,地上滿是小孩的玩具,自己的房間也堆滿雜物。

恍惚間,他在這個生活了八年的家裏倒變成了個外人。

他的後媽始終對他帶有防備心,不敢讓他離自己的兒子太近,也不敢讓他單獨跟江熄待在一起。

但她又無比在意外人的眼光,拼盡全力也要營造出一種她跟別的後媽不一樣的感覺。

盡管再不情願,出門吃喝玩樂也會滿臉笑容地帶上江飛。

江飛其實並不想跟著他們一家三口出去。

常常是彎腰系個鞋帶鞋的功夫,一擡頭就看到,他們一家人手牽著手,說笑著走在路上的溫馨場面。

他想擡腳,他想費盡全力去追趕他們,可他知道,自己被甩了,被他們甩到了背後,甩得遠遠的,不管他怎麽努力都跟不上。

江飛只能站在原地看著,看著他們離自己越來越遠,直到他們消失在路的盡頭,也沒有誰有過想轉頭看看他的念頭。

這樣的畫面看多了,感受多了,會從心酸委屈逐漸變得麻木無所謂。

等長大一點,江飛學會了反抗,不再聽從他們安排,拒絕一切跟他們一起出去的機會。

被拋棄是正常的,被無視也沒什麽了不起,一個人也沒什麽不好的,反正這麽多年也是這麽過來的。

很長一段時間江飛都是這麽想的。

“江飛,還不走嗎?”

江飛聽著聲音擡頭,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沖他笑著招手的陳清。

有陰影的地方就有光,陳清是他在灰暗人生中唯一的亮光。

在他因為自身古怪的脾氣被父母嫌棄和同學厭惡躲避的時刻,陳清是唯一一個不帶著異樣眼光,把他當成正常人對待的人。

她治愈的笑容吸引著江飛,目光一定在她身上便怎麽也移不開。

冰冷的胸腔因為她而再次熾熱滾燙,他不受控制地朝著陳清靠近。

江飛笑著奔向她:“要走。”

陳清今天心情似乎不錯,一路上哼著歌,興頭起來了還要轉兩個圈。

她一高興江飛就忍不住跟著她笑:“今天在學校遇到什麽高興事了?”

“今天情人節呀”。陳清臉上的笑容深了些:“有沒有收到巧克力?”

這話讓江飛覺得好笑:“我怎麽會收到這種東西?”

答完了他又反問:“你收到了?”

陳清搖頭:“沒有。”

“想收到嗎?”

陳清沒猶豫:“想啊。”

江飛竊喜著,手悄悄伸到背後想把準備已久的巧克力拿出來,剛有這樣的動作就被陳清的聲音截斷。

“不過我會收到的,徐科會送我。”

江飛神色一僵,緩緩擡頭註視著她:“徐科?十班那個?”

“嗯。”陳清臉有些紅,頭低了下去。

江飛的心跟著她垂下的腦袋而摔進了無盡深淵,他默了半天,回憶著最近班裏的流言。

是有不少人說陳清在跟徐科談戀愛。

他悄無聲息地把巧克力塞回包裏,擡眼:“你最近跟十班那個徐科走得挺近。”

“男朋友嘛。”

跳動的心臟墜落在地,摔得粉碎。

江飛恍然,原來那些話不是流言。

回想起自己前幾天還揪著那些傳話的人的領子警告他們不要瞎傳的畫面江飛頓感羞恥不已。

他克制著心中無盡的情緒,漫不經心地問了句:“哦,你談戀愛了?”

“我就告訴你一個人 ,”陳清靠他靠得近了些,悄咪咪道:“我信任你我才告訴你的。”

她的手臂輕碰到江飛的手,江飛感到皮膚一陣滾燙,燙得他有些受不住,連忙往後退了幾步。

他古怪的舉動讓陳清有些不解,問:“江飛,你怎麽了?”

江飛搖頭,擡目,註視著前方那道瘦長的身影:“那那個人就是來找你的了。“

陳清順著他的目光往前看,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徐科,她下意識招了下手。

江飛偏頭看著她,看到了她渾身藏不住的愉悅,他胸腔一悶:“你要跟他一起走?”

“嗯,”陳清說著話,腳步就已經在往前移:“想多跟他待一會兒。”

“你,”江飛頓了頓,再次開口時因為心中的底氣不足,聲音無法放開:“不跟我一起回去了?”

“下次吧。”

江飛像被無數釘子定在了樹蔭下,動彈不得,只能看著陳清帶著夏季的陽光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沒敢多看,跟著把頭垂下,看著地上與樹蔭合為一的影子。

江飛好似認命一般轉身往反方向走。

很正常,從來沒有人選擇過他,他從來都不被任何人選擇。

江飛,沒人會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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