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遇

終於能一身輕松地獨立行走了！沒有了尿管和引流管的牽絆，也不用掛著礙事的尿袋和血袋，病號服也能正常套在身上了，總算有個正常人的模樣。

倪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她來到衛生間，仔細洗了把臉，又敷了一張事先帶來的面膜，然後清清爽爽地來到走廊上溜達。

晚飯後的大廳裏很安靜，保潔員正在逐一收集病房裏的垃圾。倪虹像巡視自己領地的獅子，慢悠悠地晃過每間病房的門口。

每個房間都人滿為患，病床上的人或坐或躺，沒幾個看著舒服的。陪床的躲在一邊，要麽埋頭看手機，要麽說幾句閑話，實在無聊得很。

在經過休息區的一間病房時，倪虹看到了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那位七十多歲的大姐，正坐在病床上和老頭面對面地吃飯。桌板上擺著一個不銹鋼飯盒，老頭手裏掐著一塊饅頭，正夾起一根青脆的芹菜往嘴裏送。

這對老夫婦，應該是整個病區裏年齡最大的，當時是和倪虹前後腳辦理的住院。兩人一身風塵仆仆的裝扮，男人的白發中還隱含著許多塵土的痕跡，讓人看過一眼就覺得心酸不已。

“咦，怎麽能吃這個呢？這才術後第三天，還沒到正常進食的時候！不行，我得進去提醒一下！”

倪虹目光覆雜地看著那對老夫婦，一時熱血上湧就要前去阻止。劉守成在旁邊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沒拉住，倪虹已經急匆匆走進了那間病房。

“大姐，你現在就開始吃青菜了嗎？我記得咱倆同一天做的手術，現在應該吃半流食才對啊！”倪虹探頭看了看桌子上的飯菜，急切地詢問道。

大姐一下子楞在那裏，旁邊病床上的人連忙解釋：“放心吧，大姐沒吃青菜，就喝了一杯小米粥，這個我們可以作證。今天家人送飯有點晚，大姐只是陪著大哥在吃飯。”老頭鼓著一個腮幫子，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我就說不讓你去，你非要去管閑事，誤會人家了吧？還把人家老兩口平白無故嚇一跳！”坐在休息區的椅子上，劉守成沒好氣地數落著。

“你不知道，這老兩口實在太可憐了！剛住院那會，護士領著我們一起熟悉病區環境。病房門口的醫療廢棄物回收箱裏，窩著一些剛用完的一次性輸液器。那老頭看見了，走上前去想撿出來帶走，被一個小護士當眾厲聲給喝住了。

當時老頭就呆站在那裏，臊得滿臉通紅，尷尬得腳趾頭直想摳地。我實在看不下去，就站出來幫他解圍，說那些醫療廢物裏有很多細菌，普通人最好不要碰觸這類東西。”

“很多老人都有這毛病，小時候窮日子過慣了，什麽東西都舍不得扔掉。有多少老人住著孩子買的大房子，還要在小區四周翻弄垃圾箱？也許這老兩口就是這種情況。”劉守成見倪虹心情低落的樣子，忍不住耐心地開導她。

在溜達到護士站附近時，一個瘦弱得如同漢宮飛燕的女人，從病房裏快步走出來，身上管子袋子一應俱全，但那行走如風的身手，又讓人覺得好像是游戲加了外掛。

倪虹仔細觀察了好幾分鐘，終於忍不住上前去搭訕：“你好，你也是來做婦科手術的吧？我看你身上掛著這些管子袋子，怎麽還能走得像正常人一樣？我現在所有的東西都撤了，怎麽還是心慌氣短沒力氣呢？快說說你是怎麽做到的，難道有什麽武功秘籍不成？”

“你們最多術後四五天就出院，我光術後觀察都快滿兩周了。你才術後兩三天吧，這體質能跟現在的我相比嗎？”她大大咧咧地靠在走廊墻壁上，一副前輩教訓無知後輩的狂傲。

“術後兩周了還帶著這些管子袋子？！你做的這是什麽手術？”倪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引流管在肚子裏戳來戳去的那種痛苦，她這輩子都不敢忘。

“你做的是微創吧？我做的可是開腹手術。可能病情更加覆雜吧，你們術後三天就能拔引流管，而我的引流管要留置觀察兩周。頭幾天家裏人還有耐心在這裏陪著，後來見我自己能吃能喝能走的，他們就回家各忙各的去了。現在我每天都是自己去餐廳吃飯，有時還順便幫病房裏的其他人帶餐買東西。”

“你是哪裏有毛病啊，現在不是可以微創了嗎？”

“我是多發性子宮肌瘤，子宮內外都長滿了。可能是屬於多瘤體質吧，醫生說如果只切除肌瘤，以後還會繼續長出新的。反正都四十多了，又沒有再要孩子的打算，所以幹脆把子宮和卵巢一鍋端了，永絕後患！”

她低頭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眼裏是斬釘截鐵的堅決，心裏卻是感慨萬分的柔軟。

“我這個肚子啊，還真是飽經劫難。剖腹產時橫切了兩次，現在又開腹豎切了一次。這裏挖一個窟窿，那裏鉆一個眼，被醫生拆開了又縫上，縫上後再拆開。就像一塊打了多少個補丁的破布一樣，疤痕遍布的都沒法看了，以後比基尼之類的肯定是別想再穿了。”

倪虹無限同情地看著她，為了完成繁衍後代的偉大使命，哪個女人的肚子沒挨過刀沒留下疤呢？

男人幾秒鐘的快樂播種，女人就要付出十月懷胎的辛苦孕育。臨老還要落個拔秧子鏟地的悲慘下場，實在是命運分派的角色不公啊！什麽時候孩子也能工廠化訂制生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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