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友

倪虹覺得自己就像一只漏氣的氣球。說有氣吧，外觀看上去已經癟得皺皺巴巴。說沒氣吧，捏一捏擠一擠，邊邊角角總會有氣不斷地冒出來。

也不知醫生往肚子裏灌裝了多少二氧化碳，先是漲得腰快斷了，後又鼓得肩胛縫疼.在打通了九曲十八彎的腸道後，最後就是源源不斷地放屁排氣。

昨天一晚上就沒個消停，不管是清醒著還是沈睡著，那股歡快的氣體，像極了頑皮的孩童，一路左沖右突高歌猛進，那暢快的感覺真讓人通體舒泰，似乎肚子的重量都一下子輕了許多。

作為術後的一種必然反應，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但真正讓人尷尬的是它的副產品，腸道殘留的電解質充分發揮了它的餘熱，喝進去的水和吃進去的流食，一不留神就會跟著一起竄了出來。

這一次決堤的規模有點大，倪虹的病號服褲子都濕透了。兩個人又鬼鬼祟祟地鉆進了衛生間，擦是擦不幹凈了，只能脫下來徹底清洗了。劉守成找來了倪虹的一條短褲，在裏面貼上一塊加長款衛生巾，伺候著她把兩條腿穿進去，再避開右下腹的引流管小心提上去。

病房裏暫時都是女人，倪虹龜速地跑回到病床上，蓋上了醫院的那條白色被罩。劉守成把她的褲子洗幹凈後，擰幹了搭在床邊的鐵扶手上晾著。

“不好意思，有點拉肚子。”倪虹解釋道。

“你來住院就沒多帶點衣服嗎？”18床的語氣還是那麽的不善。

“唉，都怪我把微創想簡單了，以為能像割痔瘡一樣隨治隨走呢。”

就在這時，病房裏一下子湧進了許多人，他們都是17床的親屬，有五個年齡相仿的婦女，還有17床的兒子和女朋友。最誇張的是她兒子的女朋友，手裏提著滿滿兩大袋的水果和零食，累得是氣喘籲籲。

七八個人圍在17床的周圍，現場演繹了什麽叫七嘴八舌。這麽一大群人是怎麽進來的？倪虹真為看門的監管不力而著急。

“電梯門口的工作人員，楞是把著門不放行，我們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肯放我們進來看一眼。”

“各人家裏都忙忙的，跑來醫院幹什麽？又不是醫生，能上手術臺幫忙！還帶來這麽多東西，趕緊都拿回去！我昨天下午就開始清腸了，什麽東西都不能吃。”17床看著她們幸福地數落著。

“這是我大姐，這是我二嫂，這是我四姐，這是我小妹，這是我大姐家的外甥女，她只比我小四歲。”

你們家的遺傳基因真的很強大，無論是嫁出去的，還是嫁進來的，都是五短身材黑紅臉膛，後期的營養也都很足。倪虹有臉盲癥，瞅著這群長相差不多的女人，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哇，外甥女都和你是同齡人，你們家真的是人齊馬壯啊！這要是全家都出動的話，恐怕一個藍球場都裝不下吧？”

“以前父母還健在的時候，每逢過年過節可熱鬧了，雖然不是老舍筆下的四世同堂，但比電視劇裏的四世同堂還要壯觀！一到吃飯就像開流水席一樣，村裏很多人都上我們家來瞧熱鬧呢。”

“17床，做手術標記了！親屬都退出去吧，只留一個在這裏陪床就行了。你們這麽多人圍在這裏，還讓病人怎麽休息？再說，人多了病房裏的空氣也不好啊!”

“醫生說得很對，你們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還是趕緊回家吧，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有老馬在這裏陪著我就夠了。”

“來都來了，我們在這裏看著你做完手術再走，要不然回去後也是擔心。”

“手術後病人免疫力非常差，不能和外界有過多的接觸，需要一段時間的安心靜養。你們現在可以這麽多人陪著，手術後就要盡量減少直接接觸了。”倪虹真擔心她們手術後還賴著不走，趕忙插嘴為自己謀取靜養的福利。

臨近中午十一點的時候，手術引導員來病房接走了17床，浩浩蕩蕩的親友團，終於像潮水一般退出去了，6號病房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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