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

“喝點水吧！”劉守成端過杯子，插入吸管，試了試水溫，送到倪虹的嘴邊。眼前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男人的心驀地軟成了一灘水。只不過，二十多年前的那次，是為了迎接女兒的到來，而現在卻是……

唉，真是一言難盡！這個死女人，每次都敢往自己身上動刀子，攔都攔不住！此刻的倪虹，就像活著的木乃伊，只有一個腦袋能動彈。劉守成一邊看著她嘆氣，一邊無奈地直搖頭，眼底隱約劃過一抹心疼。

倪虹歪頭去喝水的瞬間，意外捕捉到了他眼裏翻湧的心思，正要被感動，正想去安慰，只是嘴角還沒來得及咧開，就被當頭一棒敲醒了。

“看什麽看，快點喝！非把自己弄成僵屍，動彈不了就滿意了？”人家是做好事不留名，這男人，總是做完好事還要再挨頓罵才算完。倪虹氣得直翻白眼，死鴨子嘴硬，要是有情話小王子一半的功力，自己這一世的婚姻也算功德圓滿了。

又是一個無眠的夜！倪虹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不過，這次有劉守成在旁邊陪著！

手術麻醉的效力過後，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撕扯著倪虹，感覺有無數把匕首在自己肚子上插呀插，後腰也疼得像斷了一樣。

“劉守成，我腰疼！”劉守成從廁所倒完尿袋回來，把大手伸進倪虹的身子底下，毫無章法地用力按壓了幾下，然後又拉起她冰涼的腿腳揉捏了幾把。

“我要用鎮痛棒！手術前，我明明跟醫生要求過的，為什麽不給我用鎮痛棒？你快去找護士！”

倪虹覺得自己快要疼死過去了，咬著牙，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把想說的這幾句話說完。如果能親自下床，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揪著醫生的領子問個明白：又不是不給錢，為什麽不給用？

“你這是很小的微創手術，還達不到使用鎮痛泵的級別。我們每臺手術都有專業的疼痛評估師，鎮痛泵並不是誰想用就能用的，而是要根據疼痛評估值的大小來決定。現在我給你註射一針杜冷丁，止疼效果也是一樣的！”小護士一邊打針一邊解釋。

“劉守成，我嗓子眼難受！又幹又癢，想咳嗽！”倪虹嚇得都快哭出來了，劉守成立馬又跑去了護士站。

“嗓子幹癢是手術後的正常反應，這是由於手術全麻的氣管插管造成的，多喝點水潤潤喉嚨，就能逐漸緩解癥狀。”

少量多喝並沒能壓下嗓子幹癢的感覺，倪虹清楚地知道此時咳嗽會有多痛苦。她閉緊了嘴巴，咬緊了牙關，極力地克制著，但最後還是忍不住爆發了！

一陣地動山搖過後，一陣咳嗽像海嘯一般自下而上席卷而來！腹腔裏的腸子肚子都疼得扭成了麻花，所有的管子電線都跟著劇烈顫動起來。幾個刀口就像被人用力撕扯開了，倪虹痛苦地用兩只手使勁地按壓著肚皮，就怕鮮血會從傷口裏井噴出來！

“我要用鎮痛棒，我要用鎮痛棒！”倪虹就像對棒棒糖充滿了執念的孩子，一個勁地請求劉守成再去護士站要。有了鎮痛棒，就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當然也不怕咳嗽引起的劇痛了！

又一針杜冷丁註射進去，倪虹就像虛弱的破布娃娃，認命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劉守成疲倦地坐在床邊，閉上眼趴在床欄桿上瞇了一會。

只是沒過多久，倪虹又開始躁動起來。她艱難地用一只手抓住了床邊的欄桿，努力使自己的身體往一邊側轉過去，因為再不動一下身子，自己的腰就要斷成上下兩節了。

“小心管子！”劉守成一個箭步沖上前，去理順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管子和電線。

“讓她們在點滴裏加點止咳化痰的藥吧，我還是有點想咳嗽。”

“護士說了，你這只是身體的一種物理反應，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生病咳嗽，所以不需要止咳化痰，多喝水潤潤喉嚨就好了。”

“劉守成，我怎麽還有點惡心。啊，我想吐！”倪虹無比驚恐地喊起來，咳嗽已經要了半條命了，再來個翻江倒海的吐，那還不把肚子裏的五臟廟給攪個天翻地覆？

劉守成剛想站起來找東西去接，倪虹已經憋得臉紅脖子粗，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嘴裏噴出一些綠色的汁液，弄得枕頭邊脖子底下到處都是。劉守成用衛生紙給她擦了擦嘴，又抽出一些墊在了脖子底下，心想：吐出來就好了！

倪虹絕望地感受著身體裏的巖漿，在不停地奔突，在迅速地聚集，在悄悄地凝聚起力量，然後來個突然的猛烈爆發！她痛苦萬分地一張嘴，又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劉守成見狀嚇得手忙腳亂，立即又跑去請來了值班護士。

“惡心也是手術後的正常反應，這是由於病人的身體對麻醉藥特別敏感造成的。不要緊，我再給你打個止吐針。”

拜托，手術後的正常反應還有哪些，就讓他們盡管排著隊來吧！上過刀山，滾過釘板，下過油鍋，緊鑼密鼓地把這些不良反應都挨個體驗、生動演示了一遍，倪虹覺得自己都能去當醫學教科書了。

這煉獄般的一個晚上，頭疼醫頭，腳疼醫腳，可憐了無辜受連累的屁股，都快被護士打成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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