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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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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子之手

梵天離城,顧影殿外。

伽藍子又一次從凡間回來,正與白若月烹茶說著話,“下一次你一定要同我去,凡間的琴師可厲害了!那些個曲子,比九天之上的仙音還要好聽呢!”

發呆的白若月一聽,恍惚醒來版,問道:“你聽過《廣陵散》麽?”

伽藍子到:“《廣陵散》於人間失傳許多年了,難不成你聽過?”

白若月認真點頭,“我聽過。”明明在說琴曲,可她滿腦子都是青廣陵 。距離上次兩人分開,已經過去好多日了,他說必是會來見她的,怎麽去了那麽久,還不來呢。

雖然她不肯在嘴上承認,可是心底無比確定,她有些想他,也許比“有一些”要嚴重一點點。

“若月,若月?”伽藍子叫了她好幾聲,“你在想什麽?”

白若月被他喊醒,脫口而出,“我好想他啊……”糟了,自己已經控制不住嘴了。

“誰?”伽藍子問。

“小蓮蓬呢?”白若月起身,沖著石頭縫喊了一句,“蠍公子?小蓮蓬呢,找他來!”

伽藍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確實,我今天一天沒看見小蓮蓬,怪不得覺得很安靜呢!”

白若月對著伽藍子施禮,“今日不能同你吃茶了,我要出魔界。”

“去哪裏?”

蠍公子從蠍子變回成人,“回王女,魔尊帶著太子去北邙山裏學仙法了。魔尊說,少則十天,多則一個月也就回來了,讓你勿念。”

“爹爹不在?”白若月有些驚喜,那沒人攔自己去找他了。忽然又變得失落,“小蓮蓬不在?”她本想帶著小蓮蓬去找他的,只說小蓮蓬想他就好,畢竟這幾日小蓮蓬每天要叨念上一百遍。

如今小蓮蓬不在了,她以什麽借口去度朔山呢?

伽藍子發現白若月很失落,問:“你怎麽了?”

“沒什麽。”白若月站著,明明想去找他的,一時間又退縮了。

“我帶去從前我們常去的崇玉鎮玩吧。”

“我不想去。”白若月道。

“那……我走了。”伽藍子以為她是思子心切,想著自己還是先走吧。

白若月點頭,“我送你出去。”

她一臉心事,只顧著往前走,忘記園中的拱門,一不小心頭磕碰到了拱門上的石磚!“啊!”

“小心!”伽藍子扶住了白若月。

白若月拽開他掌中的衣袖,揉了揉額頭,忽就不疼了,她懊惱地自言自語:“我以後再也不能受傷了……我只會害他受傷。”她腦中出現了青廣陵身上傷疤,覺得心好疼啊。

“誰?怎麽受傷?”伽藍子說一臉錯愕。

“我要去度朔山。”白若月心上再無顧忌,“他一定受傷了!”

“你……你要去找廣陵君麽?”伽藍子問。

“嗯。”白若月大步朝著殿外走去,“伽藍子,我每日在菡萏院等的人,是青廣陵。”

“過往的事情,你都記起來了?”伽藍子聽聞過白若月將從前的過去都忘記了,才會在魔界醒來時癡癡傻傻的。

“沒有。”白若月搖搖頭,“可是我很擔心他。”

伽藍子當白若月做知己,那種他覺得若是長長久久不離不棄下去,終會成眷屬的知己。可當見若月整日魂不守舍,卻在提到青廣陵時,眼中泛光時,他才意識道,原來若月心裏已經住下那個人了。雖然他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可仍表現得坦蕩,“你喜歡他?”

白若月沒說話,點頭與伽藍子作別。

滄海之崖,度朔山下,度滄殿中。

神龕佛臺上,已經沒有燈座、變成五行蓮花杯的神器,在閃耀著沖天的紫色光芒。

青廣陵盤坐在五行蓮花杯旁,看著方諸山山神柳楠郢的來信。

神荼站在他身旁,“主上,這五行蓮花杯,可是成為新的法器了?”

青廣陵將柳楠郢的信遞給神荼,“這裏面有從前柳山神師父的留下來的手稿,說五行蓮花燈吸食了靈力之後會閉關,等到它覺得時候到了,可能會重生,也可能會選擇隕落。因為當初燈身不過只是底座,並未註入靈力,所以那個燈座本就是可有可無的一部分。我猜,也許剛好因為去掉了燈身,變成了五行蓮花杯,真神器才得以在此活了過來吧。”

“如今這五行蓮花燈的顏色越來越亮,定是活過來了。玉帝的兵器譜上也是如此顯示的。”神荼看著信,“柳山神信上所說,要做陣法洗滌五行蓮花燈以前的散識,將神器的惡念盡數滌凈,如今,主上已守了陣法十日,可是好了?”

“嗯。”青廣陵站了起來,“按照柳山神所說,應該無虞。玉帝要將此法器收回到九天之上的兵器譜去,我不留這個了。”

神荼點頭,將一柄玉如意擺在五行蓮花燈身邊,鎮著五行蓮花燈的靈力,“這是今日一早金童送來的,說是玉帝會在幾日後派人來取。”他曉得主上為了這燈險些失去心愛之人,又為了這燈被壓在洞府中一百年,他自是不會再留這五行蓮花杯。

青廣陵囑咐道:“若是金童或太白金星奉玉帝詔令來取五行蓮花杯,你給便是。我需回魔界去了。”

神荼應下,“盼主上早日待夫人和小公子回度朔山。”

青廣陵才邁開步,就聽外面郁壘的聲音傳來,他驚訝萬分:“白姑娘?不不不,荷花仙子?不不,夫人!夫人,你回來了?”

白若月看著眼前的大胡子門神,莫名覺得熟悉。問道:“我來找廣陵君,他在麽?”

青廣陵跑出殿門,沖著白若月奔去,“若月!”他笑著將白若月攬入懷裏,“我正要去找你!”

神荼拉著郁壘,笑著退了下去。

白若月有些手足無措,見人都走了,才說話,“我,我……我就是想問問你,你有受傷嗎?我今日撞了頭,差點摔倒。我,我不是故意的,你還好麽?”

青廣陵拉著白若月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額頭上,輕輕撫摸著,“是這裏,不太好。”

白若月一摸,確實有些腫。她皺了皺眉頭,“我最近魂不守舍的,是我太不小心了。”

“若月,是在關心我麽?”青廣陵笑了。

“嗯,關心你……”白若月怯生生地說著,心臟噗通噗通跳得快極了,不敢看他。

青廣陵壓著歡心,“我才要去魔界找你,既然你來了,不如我帶你看看度朔山。”

“度朔山裏都有什麽?”白若月問完,覺得頭有些暈。

“有寒潭洞府,裏面有靈氣,是修行的好地方。有荷花池,是你從前給我種的荷花,這百年來一直開著,從未敗過。還有度滄殿,是我們的家。”

“家……”白若月揉了揉額頭:“我從前在這裏住過麽?”

青廣陵望向她,關切道:“你怎麽了?”

“沒事。”白若月擺了擺手,心道總不能說自己這幾日夜裏總想到他,夜裏睡不好才暈的吧。“我想去看看我從前住過的地方。”

“好。”青廣陵拉著白若月走到度滄殿裏,特地繞開五行蓮花杯。如今的五行蓮花杯有玉帝的法器玉如意罩著,他還將度蒼劍立在五行蓮花杯前,沒有開啟陣法,萬無一失不會傷害若月才是,可他總是心有餘悸。

神龕佛臺上,是五行蓮花杯。屏風之後,是床榻。

當兩人路過神龕佛臺時,五行蓮花杯明顯閃了一下。

青廣陵心上不安,“我們回魔界吧。這個燈傷害過你,我擔心。”

白若月已經走到屏風後,看見一個開著的螺鈿大漆衣櫃裏,放著許多淡紫色、白色的衣衫,她好奇地看過去,衣衫的樣式和尺寸竟然同自己身上的一樣,“這是?”

青廣陵逐個逐個打開旁邊的螺鈿大漆衣櫃,“這是你的衣衫,這裏面都是你從前穿過的。”

白若月走過去,一件一件摸著那些衣衫,眼淚不自覺就就落下來了。好似觸碰到了這些東西,就纏上了這東西上所帶回憶裏的情緒,是分別,是難過。

青廣陵拿出帕子給她擦淚,“你,你哭什麽?”

“不知道。”白若月放下手裏的衣服,回身抱住了青廣陵,“我想抱抱你,我心裏好難受。”

“好。”青廣陵反手抱住她,頭靠在她肩上,“若月,這幾日我好想你啊。”

“你離開了十日。”白若月覺得有些委屈。

“是,以後不會了。”

忽然窗外落了雨,顯得原本灰突突的度朔山更加昏暗。白若月望窗外,仰頭看他,“下雨了。”

“嗯。”

“我從前在這裏,都做什麽?”

青廣陵試著低著頭,試著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做這些。”

白若月忽就覺得好笑。方才那麽一本正經的仙君,怎麽過了那道屏風後,就似變了個人似的。她有心逗他,從他懷裏逃開,退著轉身越過屏風。

她倒退走那一步時,不小心撞到了佛龕神臺上的五行蓮花杯!

玉如意和度蒼劍都沒有任何動靜!而五行蓮花杯忽然迸發出耀眼的紫光來!

青廣陵近乎是撲到白若月身邊,將他扯到自己懷裏,哭著喊了一句:“若月!”

白若月只覺所有紫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而後頭暈暈地,她一臉懵懂,“怎麽了?”

青廣陵抱著她,半分不肯松開,沖著殿外喊:“神荼、郁壘,將五行蓮花杯拿走!”

話音才落,神荼、郁壘忙跑進店裏,將玉如意和五行蓮花杯捧了出去。神荼臨走前還道:“我們將這東西放到寒潭洞府,只等玉帝派人來取。主上放心。”

門關上後,青廣陵一手捉著白若月的腰,將人護在自己胸前,一手拿著劍布著陣法。

白若月只覺得困得很,她靠在青廣陵懷裏覺得無比安心,閉上了眼睛。

她能感覺到,此前自己腦袋裏混沌的靈識好似清楚不少,有無數個畫面從眼前滑過。

有一些似曾相識,是那日在西湖之濱的津渡上,青廣陵和自己講過的故事,原來那個故事裏的畫面竟然是這樣的……

欸?這是夢麽?夢裏的自己和廣陵君竟然在大婚……

夢裏不僅有人間,還有地獄道和餓鬼道!

那些過往都飛快地過著,而後就停在她在掉入餓鬼道往生池後醒過來,青廣陵一直沒有來天庭找她。她承了荷花花神之位,來度朔山找他,卻被他拒之門外。

“相公……你不要若月了麽?”夢裏的白若月問著。同樣的,夢外的青廣陵也聽見了這一句,他抱著白若月將人放在床上,試著推了推她,“若月?怎麽睡著了?”

白若月睜開惺忪睡眼,喚了句,“廣陵?”沒想到見他滿臉是淚,拿著度蒼劍的手還在發抖,顯然是嚇壞了。

她才發現,方才的短暫時間裏,自己竟然睡著了。她做起來,擡手去給青廣陵擦淚,“你怎麽了?”

青廣陵看著她,好似眼中有了不一樣的神情,是一種放松的、慶幸的、才逃出恐慌的一種神情。他一把抱住她,吻了上去,一邊哭一邊吻著她,“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

白若月感覺那吻是甜的,好熟悉,跟方才那個又短又覆雜的夢境裏的某個畫面一樣呢。她閉上眼睛,不自覺勾上了他的脖子,享受著與他擁吻。

閉著眼睛的神識裏,好似總有個聲音在提醒著她,方才那些不是夢,是真的……

白若月猛地睜開眼睛,停了下來,看著青廣陵問,“我們從前在這裏做什麽?”

青廣陵想起來,這是方才碰到五行蓮花杯之前,兩人的對話,他俯身過去,慢慢靠近她,也慢慢靠近床榻,“我們以前,就是如此……”

滄海之崖,度朔之外,忽然雷雨交加。黑龍情動時,必有雷雨。

旖旎無邊春色中,白若月做了一個夢。夢中將在他懷裏的那個短夢又夢見了一回,好似那一切都是真的,不過是自己忘記了。

不知這夢過了多久,也不知日月過去了多久。白若月覺得有人在吻著自己,如舔舐著小獸一般,輕輕地,帶著如獲至寶的小心翼翼,讓她覺得有點癢,又有點好笑。她好似終於睡飽了,才睜開眼睛,看眼前之人是青廣陵,他的笑如二月春風,如三月飛花,薄唇一碰,只喚了一句世間最好聽的話來,他道:“若月。”

“相公。”她眼中盡是水汽。

青廣陵抿了一下唇,好似還不滿足,低頭又親了過去。過了半晌,他才稍稍從沈迷的思念中找回半分神識來,他掌心捬在她腦後,靠在她耳邊,癡癡地問了一句:“娘子,你方才喚我什麽?”

“相公啊……”白若月眼中的光沖破了她仙壽幾百年的歲月,愈發明亮,她忍著淚,仰頭親了一下他的側臉,“廣陵,我都想起來了。”

青廣陵楞了半晌,不太敢相信這句話,他只垂眸看她,“你想起來了什麽?”

“你從前藏起來的婚書。”白若月破涕為笑道:“求百年同渡,求千年共枕,求萬萬歲歲執子之手。”

——全文完——

《青城山下小蛇妖》by楚山杳杳

2022.8.30-2023.8.19

下一本:《明月逐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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