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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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陳漾來得時間更多了，恨不得每天都待在他那兒。
“陳醫生，你就沒有其他病人嗎？”
“沒有，我現在就你一個病人。”
江聿聲笑。
有很多人都來看他。他父母，兄長，朋友。這些不常在他眼前晃的人江聿聲很難記得，他本來也有記不住人的毛病，現在愈加嚴重。他也看不清了，就連陳漾在他眼前，他也分不清是誰。
“江聿聲，你要是敢把我忘了，我就不嫁給你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雖說是開玩笑，但江聿聲真有些心慌，他只能拉著陳漾的手，摩挲她細長的手指，定定地看著陳漾。雖然看不清，也想再多看幾眼。
“今天是幾號？”他問。
“11月15號。”
“快過年了。”
“還早著呢。”
“陳漾，你喜歡煙花嗎？過年的時候我給你放。”
“好啊。那我要那種飛上天炸開花之後還能現出我的名字的那種煙花。”
“我上哪兒去給你找這種煙花？”
“這就是你的事兒了。”
江聿聲看著她笑。
“漾漾，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每天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照顧好自己，別讓自己委屈。”
最近幾個周，江聿聲睡著的時候比醒著時要久。他時常醒來後就一個人在病房裏坐著，望著外邊天。
他總問陳漾日期，每天都問。他不寫日記了，眼睛花，看不清楚。
他那天問陳漾她的微信名有什麽含義，陳漾不答，反而讓他自己猜。
江聿聲猜不著，耍起小孩子脾氣。陳漾被他逗笑。
“真想知道？”
“嗯。”
“那好吧，我告訴你為什麽是2013，江聿聲，因為我是從那一年開始喜歡上你，然後想念你的。”
江聿聲笑了，他將坐在床邊的陳漾拉近，和她接吻。一滴淚落在被子上。
漾漾，你的人生還很長很長，而我只能陪你到這兒了。
2013年的夏天，陳漾永遠忘不了那個在籃球場上奔跑的少年。那時候烈日炎炎，蟬鳴不斷，操場上尖叫聲此起彼伏，混在一起的，還有陳漾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05
後來的那幾天，江聿聲說話都感到累。他醒的時候睜著眼不斷環視房間，想看清楚，想記住，但都是徒勞。
陳漾只敢在他睡著的時候哭，眼睛哭腫卻不敢發出聲音。江聿聲知道她在的話，就挪動手去拍拍她的手。
閑暇的時光，陳漾在床邊陪他說話，跟他念新聞，講各種八卦。往前十幾年裏陳漾說的話都沒有這幾天的多。
那天，江聿聲讓葉林和給他拿來日記本，把他的病床擡高，他已經難以坐起來。
江聿聲不斷揉眼睛，用極大的氣力在日記本上寫下他短短一生裏最重要的三件事。
他寫：11月30日，2013，2022，陳漾。
06
江聿聲在五天後無聲無息地走了，在淩晨三點一刻。
江家領走他的骨灰，下葬，辦喪事。陳漾一次都沒去過。她把自己關在家裏，手機關機了也沒充電，罐裝啤酒一箱一箱地喝。腦子一清醒就又開始灌酒。明明知道結果，但她還是無法接受。
直到葉林和來訪，這種狀態才得到好轉。
“陳漾，你去看看他吧，他應該很想你。”
她沒說話，她憔悴得嚇人。
“地址我發你手機裏了。”葉林和看她的樣子心裏揪著難受，他想起江聿聲時也這樣。他遞上一個本子，“這是江聿聲的日記本，裏邊夾著一封信，他給你的。”
陳漾半天沒去接，她好像已經流不出眼淚。
在葉林和走後，她無力地靠在門上，手裏攥著日記本。
隔天，她去墓地看了江聿聲。她戴著那枚戒指，死死的攥著拳頭，但到她站在墓碑前時，又不自覺放松。
江聿聲的那枚戒指是放在骨灰盒裏跟他一起的。陳漾撫摸著他的照片，那上面的少年笑的燦爛，卻永遠停在25歲了。
“我來看你了。”
“江聿聲，我每天都很想你。”
那本日記和那封信陳漾不敢看，都被她塵封在床底的大箱子裏。
陳漾辭了在醫院的工作。她老師何主任勸過她，但陳漾沒聽。
她去了夕城，在哪兒待到過年。除夕那天她終於飛回南城。
陳漾去看了江聿聲，陪他像之前一樣聊天。
“前幾天夕城下雪，九焉山可好看了。我拍了很多照片，還給你帶了梅子酒。”
“我去過千駝寺，看見你掛在桃樹上的願望了。你說‘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難得看你這麽文藝。”
“你之前不是問我寫了什麽嗎？我說我希望我喜歡的人平安順遂。還真讓你說對了，這神仙信不得。”
“江聿聲，過年了，你要給我放煙花嗎？我想要那種飛上天炸開花之後還能現出我的名字的煙花，你答應我的。”
那天晚上，葉林和約她去跨江大橋邊，她到了之後卻沒看見人。
南城的除夕夜冷得嚇人，她不斷搓著手。葉林和給她打電話的時候離零點還有半個小時，她到了之後還剩五分鐘。
她等了一會兒，零點了。開始放起煙花。前面兩發都挺正常，直到看到第三發，陳漾的眼眶濕潤了。那煙花在空中炸開後出現她的名字，接著第四發，仍然現出字幕，陳漾看見了，是“我愛你”。
陳漾哭了，泣不成聲，心口刺痛。
她沒註意到葉林和發來的信息。
【他沒騙你哦。】
陳漾發瘋似的往家跑，翻出床底的大箱子，找到裏面放著的日記本。
那個日記本是江聿聲初中時候的。他的字不說好看，至少能認清。陳漾一頁一頁地翻，淚水滴落在泛黃的頁面上。
……
6月30日，拖了一年，我終於聽話來醫院治療了，遇見一個長得很好看的醫生，但我覺得她有點神經質。我根本不認識她，但她非問我還記不記得她。最要命的是她還是我的主治醫生。
7月2日，那個醫生怎麽比我爸媽還關心我，一天三頓都來，她沒有別的病人了嗎？
7月5日，今天葉林和來看我，帶了一大群我都不認識的人，那幾個女生感覺要哭昏了，？？？？？我還沒死？？？？？
7月6日，我怎麽感覺我的醫生每天都在換？這家醫院這麽不負責的嗎？
……
7月17日，我記住那位美女醫生的樣子了，但她到底叫什麽名字啊，我還是忘了。
……
7月30日，好奇怪，每次看見她還是想不起來名字。
8月3日，今天我的生日，活到25歲了。雖然只是有時候頭疼一下，但誰知道什麽時候死。一看見葉林和就想哭，廢物死了。為了不讓他嘲笑，我硬生生憋住了。
8月20日，今天趙晚棠來看我了，她還是一點沒變。不過她要嫁人了，恭喜她吧。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妹妹說嫁人就嫁人了，還挺不適應。
8月25日，她叫陳漾。
8月26日，悶在醫院好無聊，想出去。
8月27日，好像有點喜歡她了。
8月28日，才發現她眼角有顆小痣，偏淺的棕褐色。如果她哭的話眼角應該會紅紅的……
8月29日，今早醒來的時候，視線變得模糊，我好像看不太清……
9月1日，今天頭痛之後，我感覺自己離死真的不遠了，第一次這麽真切地覺得自己快死了。
9月6日，今天葉林和來的時候，我反應了一會兒，才叫出他的名字……
9月8日，我決定了，再偷跑一次，天天關在醫院裏簡直就是對我人性的束縛，也許這次，就不回來了。
9月9日，陳漾找到我了，失敗的逃跑。
9月10日，今天去了千駝寺，我們一起在桃樹下許了願，挺想知道她許的什麽願望。
9月12日，今天去了電玩城，游樂場，陳漾居然很喜歡坐旋轉木馬。我們還一起去坐摩天輪，晚上看見一整個發光的西城，還有漂亮煙花，還有她。
9月15日，今天參加了音樂節，陳漾聽得很認真，我突然也想寫首歌給她。
9月21日，黎安鎮的梅子酒真香，這絕對是我喝過最好喝的，也帶點回去給葉林和。
9月22日，很喜歡她。
9月25日，今天陳漾穿了條藍色連衣裙，真像仙女。
……
10月4日，今天剃了頭發，像和尚一樣，但這不影響小爺帥氣的臉龐。
10月15日，陳漾今天很開心，也許我真的好了。
10月21日，腫瘤還是擴散了。
10月24日，我愛陳漾。我不想離開。。”
10月27日，想娶她。
11月30日，2013，2022，陳漾。
07
在模糊的淚眼裏，恍惚間她好似回到那個遇見他的夏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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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陳漾來得時間更多了，恨不得每天都待在他那兒。
“陳醫生，你就沒有其他病人嗎？”
“沒有，我現在就你一個病人。”
江聿聲笑。
有很多人都來看他。他父母，兄長，朋友。這些不常在他眼前晃的人江聿聲很難記得，他本來也有記不住人的毛病，現在愈加嚴重。他也看不清了，就連陳漾在他眼前，他也分不清是誰。
“江聿聲，你要是敢把我忘了，我就不嫁給你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雖說是開玩笑，但江聿聲真有些心慌，他只能拉著陳漾的手，摩挲她細長的手指，定定地看著陳漾。雖然看不清，也想再多看幾眼。
“今天是幾號？”他問。
“11月15號。”
“快過年了。”
“還早著呢。”
“陳漾，你喜歡煙花嗎？過年的時候我給你放。”
“好啊。那我要那種飛上天炸開花之後還能現出我的名字的那種煙花。”
“我上哪兒去給你找這種煙花？”
“這就是你的事兒了。”
江聿聲看著她笑。
“漾漾，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每天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照顧好自己，別讓自己委屈。”
最近幾個周，江聿聲睡著的時候比醒著時要久。他時常醒來後就一個人在病房裏坐著，望著外邊天。
他總問陳漾日期，每天都問。他不寫日記了，眼睛花，看不清楚。
他那天問陳漾她的微信名有什麽含義，陳漾不答，反而讓他自己猜。
江聿聲猜不著，耍起小孩子脾氣。陳漾被他逗笑。
“真想知道？”
“嗯。”
“那好吧，我告訴你為什麽是2013，江聿聲，因為我是從那一年開始喜歡上你，然後想念你的。”
江聿聲笑了，他將坐在床邊的陳漾拉近，和她接吻。一滴淚落在被子上。
漾漾，你的人生還很長很長，而我只能陪你到這兒了。
2013年的夏天，陳漾永遠忘不了那個在籃球場上奔跑的少年。那時候烈日炎炎，蟬鳴不斷，操場上尖叫聲此起彼伏，混在一起的，還有陳漾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05
後來的那幾天，江聿聲說話都感到累。他醒的時候睜著眼不斷環視房間，想看清楚，想記住，但都是徒勞。
陳漾只敢在他睡著的時候哭，眼睛哭腫卻不敢發出聲音。江聿聲知道她在的話，就挪動手去拍拍她的手。
閑暇的時光，陳漾在床邊陪他說話，跟他念新聞，講各種八卦。往前十幾年裏陳漾說的話都沒有這幾天的多。
那天，江聿聲讓葉林和給他拿來日記本，把他的病床擡高，他已經難以坐起來。
江聿聲不斷揉眼睛，用極大的氣力在日記本上寫下他短短一生裏最重要的三件事。
他寫：11月30日，2013，2022，陳漾。
06
江聿聲在五天後無聲無息地走了，在淩晨三點一刻。
江家領走他的骨灰，下葬，辦喪事。陳漾一次都沒去過。她把自己關在家裏，手機關機了也沒充電，罐裝啤酒一箱一箱地喝。腦子一清醒就又開始灌酒。明明知道結果，但她還是無法接受。
直到葉林和來訪，這種狀態才得到好轉。
“陳漾，你去看看他吧，他應該很想你。”
她沒說話，她憔悴得嚇人。
“地址我發你手機裏了。”葉林和看她的樣子心裏揪著難受，他想起江聿聲時也這樣。他遞上一個本子，“這是江聿聲的日記本，裏邊夾著一封信，他給你的。”
陳漾半天沒去接，她好像已經流不出眼淚。
在葉林和走後，她無力地靠在門上，手裏攥著日記本。
隔天，她去墓地看了江聿聲。她戴著那枚戒指，死死的攥著拳頭，但到她站在墓碑前時，又不自覺放松。
江聿聲的那枚戒指是放在骨灰盒裏跟他一起的。陳漾撫摸著他的照片，那上面的少年笑的燦爛，卻永遠停在25歲了。
“我來看你了。”
“江聿聲，我每天都很想你。”
那本日記和那封信陳漾不敢看，都被她塵封在床底的大箱子裏。
陳漾辭了在醫院的工作。她老師何主任勸過她，但陳漾沒聽。
她去了夕城，在哪兒待到過年。除夕那天她終於飛回南城。
陳漾去看了江聿聲，陪他像之前一樣聊天。
“前幾天夕城下雪，九焉山可好看了。我拍了很多照片，還給你帶了梅子酒。”
“我去過千駝寺，看見你掛在桃樹上的願望了。你說‘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難得看你這麽文藝。”
“你之前不是問我寫了什麽嗎？我說我希望我喜歡的人平安順遂。還真讓你說對了，這神仙信不得。”
“江聿聲，過年了，你要給我放煙花嗎？我想要那種飛上天炸開花之後還能現出我的名字的煙花，你答應我的。”
那天晚上，葉林和約她去跨江大橋邊，她到了之後卻沒看見人。
南城的除夕夜冷得嚇人，她不斷搓著手。葉林和給她打電話的時候離零點還有半個小時，她到了之後還剩五分鐘。
她等了一會兒，零點了。開始放起煙花。前面兩發都挺正常，直到看到第三發，陳漾的眼眶濕潤了。那煙花在空中炸開後出現她的名字，接著第四發，仍然現出字幕，陳漾看見了，是“我愛你”。
陳漾哭了，泣不成聲，心口刺痛。
她沒註意到葉林和發來的信息。
【他沒騙你哦。】
陳漾發瘋似的往家跑，翻出床底的大箱子，找到裏面放著的日記本。
那個日記本是江聿聲初中時候的。他的字不說好看，至少能認清。陳漾一頁一頁地翻，淚水滴落在泛黃的頁面上。
……
6月30日，拖了一年，我終於聽話來醫院治療了，遇見一個長得很好看的醫生，但我覺得她有點神經質。我根本不認識她，但她非問我還記不記得她。最要命的是她還是我的主治醫生。
7月2日，那個醫生怎麽比我爸媽還關心我，一天三頓都來，她沒有別的病人了嗎？
7月5日，今天葉林和來看我，帶了一大群我都不認識的人，那幾個女生感覺要哭昏了，？？？？？我還沒死？？？？？
7月6日，我怎麽感覺我的醫生每天都在換？這家醫院這麽不負責的嗎？
……
7月17日，我記住那位美女醫生的樣子了，但她到底叫什麽名字啊，我還是忘了。
……
7月30日，好奇怪，每次看見她還是想不起來名字。
8月3日，今天我的生日，活到25歲了。雖然只是有時候頭疼一下，但誰知道什麽時候死。一看見葉林和就想哭，廢物死了。為了不讓他嘲笑，我硬生生憋住了。
8月20日，今天趙晚棠來看我了，她還是一點沒變。不過她要嫁人了，恭喜她吧。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妹妹說嫁人就嫁人了，還挺不適應。
8月25日，她叫陳漾。
8月26日，悶在醫院好無聊，想出去。
8月27日，好像有點喜歡她了。
8月28日，才發現她眼角有顆小痣，偏淺的棕褐色。如果她哭的話眼角應該會紅紅的……
8月29日，今早醒來的時候，視線變得模糊，我好像看不太清……
9月1日，今天頭痛之後，我感覺自己離死真的不遠了，第一次這麽真切地覺得自己快死了。
9月6日，今天葉林和來的時候，我反應了一會兒，才叫出他的名字……
9月8日，我決定了，再偷跑一次，天天關在醫院裏簡直就是對我人性的束縛，也許這次，就不回來了。
9月9日，陳漾找到我了，失敗的逃跑。
9月10日，今天去了千駝寺，我們一起在桃樹下許了願，挺想知道她許的什麽願望。
9月12日，今天去了電玩城，游樂場，陳漾居然很喜歡坐旋轉木馬。我們還一起去坐摩天輪，晚上看見一整個發光的西城，還有漂亮煙花，還有她。
9月15日，今天參加了音樂節，陳漾聽得很認真，我突然也想寫首歌給她。
9月21日，黎安鎮的梅子酒真香，這絕對是我喝過最好喝的，也帶點回去給葉林和。
9月22日，很喜歡她。
9月25日，今天陳漾穿了條藍色連衣裙，真像仙女。
……
10月4日，今天剃了頭發，像和尚一樣，但這不影響小爺帥氣的臉龐。
10月15日，陳漾今天很開心，也許我真的好了。
10月21日，腫瘤還是擴散了。
10月24日，我愛陳漾。我不想離開。。”
10月27日，想娶她。
11月30日，2013，2022，陳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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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模糊的淚眼裏，恍惚間她好似回到那個遇見他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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