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子
關燈
小
中
大
棄子
“今兒個是什麽時候啊？”
一輪明月高舉當空，清冷月光撒落庭院，照亮一抹清雋身姿，男子紮著個高馬尾，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衫，大大咧咧地坐在庭院裏，舉頭望月。
跪在不遠處的侍從恭敬道：“回主子的話，今日是十五。”
“十五啊…”男子輕聲一嘆，手臂往旁一伸，就這旁邊放著的瓷碗喝上口，英朗俊氣的臉龐染上抹紅暈，他似乎是醉了，一雙狹長丹鳳眸微微睜開一條縫，看起來是對酒還意猶未盡，嘖嘖嘴巴，一腿曲起，另一條筆長腿隨意隨意耷拉在地面上，木屐套在沒穿白襪的腳上，有一搭沒一搭晃蕩著，姿態慵懶，神色懶散。
“中秋團圓吶。”說完，男子好似唏噓，神色莫名有些落寞，可不禁露出一抹自嘲般的笑。
侍從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只見男子微微側過身，將手中瓷碗對月一舉，月影清冷，照亮一雙絕色眼眸。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這是母後教我的。”男子對侍從眨眨眼，似乎是因為這寂寥的庭院中只有他們兩人，他很是放松，他笑道：“這是她教會我的第一首詩。”
“窗前…窗前明月光。”稚嫩的童聲響起，小孩子被人抱在懷裏，雙手捧著本書，正一臉認真地逐字逐字地認，一只極為好看的手伸過來，膚若凝脂，指節分明，修長的食指指過書頁，不禁讓人有些想入非非，還好奇起此人該是如此樣貌？
溫婉女聲傳來：“床。”
“窗…窗…床。”小孩子別扭地讀著，口吻還有些結巴，他還是不太會發音，念起字來還有些吃力，小臉瞬間就皺起來，女子依舊溫柔地看著他，神色帶笑，鼓勵地點點頭，誇讚道：“很好。”
小孩子本還皺著臉，一聽誇讚，特開心地握在女子的懷裏撒嬌：“母後！”
母子相視笑成一團。
宇文彰這一生只稱呼過兩位女人為母後，一位是先後，他的親生母親，楚韻溪，原東宮太子妃，承德帝元後，楚國公嫡親孫女，只可惜，二十六歲病逝，謚號懿榮皇後，另一位，正是如今的戚太後。
宇文彰是承德帝第一個孩子，楚皇後還在東宮府邸時所生，太子嫡子，一出生就備受眾人期待。
在宇文彰的記憶裏，父皇與母後一向恩愛，帝後同心，琴瑟和鳴，誰也無法代替母後在父皇心中的地位。父皇更是經常讚美自己的妻子身為六宮之主，既能為他操持後宮，還能在他困擾之時安撫前朝，對大皇子的教育也盡心盡力，乃為全天下婦人之典範。
椒房專寵，帝後感情羨煞旁人。
他還記得父皇帶著他與母後一同在禦花園游玩的愜意時光。
偌大的禦花園，亭臺樓閣，花團錦簇，天下之奇景盡在眼底，而這裏只有他們三個人，父皇，母後，還有年幼的他。
他站在遠處放風箏，父皇攬過母後的肩膀，天上的風箏正好飛過，春意盎然，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如此夢幻又如此真實，好似來到蓬萊仙境，幸福與福運籠罩在他的周邊。
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
宇文彰搖了搖手中的瓷碗，酒香肆意，水波晃蕩，一輪皎潔明月倒影其中，他不禁嗤笑一聲：“當皇帝的，能有幾個是做到真正深情的？”
其實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看出端倪的，很早之前就可以看出來，就像是一顆山茶花的種子落入土裏，終究長出來的山茶，不會是玫瑰。
承德帝不再常來鳳儀宮，他的腳步開始流連六宮各院，他還是喜愛楚皇後，但這並不妨礙他去喜歡其他的女人，後宮的寵妃接連不斷，芙蓉帳暖，暖煙笑語，爭風吃醋的事情已經是司空見慣，一時間熱鬧紛紛，楚皇後可謂是勞心傷神。
宇文彰早慧，但終究還是小孩子，他不明白父皇為什麽可以這樣對待母後？明明父皇那麽鐘情母後，可是他還能將其他的女人一同放在心上，全然不顧母後操持六宮究竟是有多麽煩累！
在宇文彰的印象裏，母後就沒有休息的時候！他心疼被後宮眾多妃嬪牢牢緊箍住的母後，更心疼母後每次處理好後宮瑣事卻依舊緊蹙起的眉，壓在她身上的重擔太多，也太重，幾乎快讓她喘不過氣！今天不是這個妃子跑來鳳儀宮找楚皇後哭訴，明天就是那個妃子攜著陛下的聖寵過來找楚皇後陰陽怪氣，但楚皇後不僅是保持住自己身為皇後的姿態，她還那樣溫婉，和善地對待任何人。
她並不會與那些妃嬪置氣，甚至能放在身段去與妃嬪們坦誠相待。她毫無保留地信任、安撫、與寬待，真真正正地以德報怨，以理服人，她仍然是承德帝口中敬重的皇後與妻子，更是百官總妃口中的賢後與明後。
但母後的體貼與賢良並沒有換來父皇的憐惜與悔改，父皇依舊我行我素。
每月十五，乃是帝後團圓之夜，可是那一夜，拂曉將至，鳳儀宮都沒有等來那道明黃身影，反而傳出帝留宿他處的閑言碎語。
第二天一早，楚皇後早已裝扮整齊，她端坐在鳳椅之上，精致的妝容，優雅的宮裝，她臉上依舊帶著抹溫婉的笑，好像昨夜的消息並沒有對她有任何影響。宇文彰小心翼翼地躲在帷幔後，一雙泛紅的眼眶緊鎖住母後，拳頭捏得帷幔死緊，更將自己的視線移去一眾妃嬪坐在下首，竟無人出聲，也無人為皇後抱不平，那些曾被楚皇後善待，提攜，寬容的妃嬪們，也只是靜靜坐在自己地位置上，任由整個鳳儀宮陷入良久的沈默。
一道姍姍來遲的身影邁著婀娜的步伐踏入殿內，宛若晨間花露，劉淑妃黛眉微蹙卻是那般窈窕動人，不鹹不淡的請罪聲，所有的一切都是融化在楚皇後的一聲：“諸位，跪安。”
“臣妾向皇後娘娘告退！”
妃子們的身姿皆從鳳儀宮褪去，楚皇後仍然坐在鳳椅上不為所動，就像是一尊精美的雕塑，她還在堅持，也還在等待，等待那道明黃身影的到來，等來一個解釋，但宇文彰等不了，也等不到，他將帷幔用力一扯——
“母後！”
楚皇後詫異極了，她側過身，就見自己的兒子哭著從內室跑出來，“你怎麽——”
楚皇後話還沒說完，宇文彰就哭著撲進她的懷裏，他緊緊摟住她的腰身，又哭又鬧地不停直喊“母後”。
“彰兒，今兒個怎麽沒去上學？重華宮的先生要是知道了，可是要找母後告狀。”楚皇後輕輕捏了捏在自己懷裏的宇文彰，孩子的臉蛋已經通紅一片，鼻涕眼淚摸一臉，她無奈一笑，拿起桌上的手帕將宇文彰的臉蛋擦幹凈，吩咐宮人將宇文彰帶離。
“母後！我不走！我不要去重華宮，我要陪著您！”宇文彰一看宮人就要把自己帶走了，急得直接抓住楚皇後的雙手不肯松，眼睛瞬間又紅了，眼淚再次蓄積，不停搖頭，又是著急又不知道該怎麽辦？可憐又可愛。
楚皇後不自主笑了下，眼眸靈靈，她揮手示意宮人退下，徑直將宇文彰摟進懷裏，宇文彰仰頭看她，執拗又倔強，她一楞，不禁伸手撫上宇文彰的臉龐，嘴角的笑容依舊那般優雅而美麗，更是從心而來的溫暖與開心。
她笑著對宇文彰寬慰道：“母後沒事。”
“母後總是喜歡這樣，明明自己心裏很難受，可是她也非要裝出副高興的樣子。寧願自己受傷，也不讓別人為自己擔心。”宇文彰的聲音低沈下來，話音未落，尾調還有些哽咽，將手中的瓷碗往旁邊的木板上一落，重重一嘆。
侍從擔憂地瞧著他，“殿下...”
—
熟悉的禦花園，熟悉的景色，一只燕子紙鳶飄在上空，晴空白雲，難得的好天氣。
宇文彰手裏扯著線，一邊小跑一邊不時註意頭上的風箏，跑到一半，他腳步一停，扭頭沖不遠處的楚皇後興奮地叫喊：“母後，您看！兒臣的風箏飛得可高了！”
楚皇後笑著點點頭，溫聲細語道：“小心點，可別摔著。”
“才不會呢，兒臣放風箏可厲害了！”宇文彰驕傲地擡了擡下巴，靈機一動，滿眼狡黠，突然扯著線向楚皇後快跑過來，“母後，您也來試試吧，都是兒臣一個人在放風箏。”
宇文彰那是一個調皮地要將手裏的線連同木柄一塊硬要塞給楚皇後，楚皇後實在是不好推卻，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地瞪了眼大皇子，周圍的侍女們都不禁掩唇發出友善的笑聲，眾人皆是愉悅與放松之色。
見大皇子這不依不饒又是撒嬌打鬧的架勢，楚皇後終是應許，指尖勾了勾愛子的鼻尖，寵溺一笑：“行，母後依你，好不好？”
宇文彰可得意了，單手叉腰，非要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把楚皇後逗樂，但突如其來的一陣倉促腳步聲，將眼前這溫馨的畫面硬生生打破。
長禦陶芝還有些氣息不順，但她還是很謹慎地朝楚皇後恭敬行禮，忙道：“還請娘娘移駕乾清宮。”
承德帝很是信任楚皇後，遇到一些大事，總是想到與楚皇後共同商量。
見長禦面色不佳，大抵遇到什麽很棘手的事情，楚皇後眉梢一皺，很快便調整好，好聲好氣地朝宇文彰囑咐：“母後等會來陪你。”又吩咐其他宮人好生照顧宇文彰，便在宮婢們的簇擁下離開，她的身影也逐漸離開宇文彰的視野。
“母後...”宇文彰不由得輕聲一喚，也只能失落地瞧了眼天上的風箏。
禦花園到乾清宮是有那遠的距離，一路上楚皇後都有些心神不寧，盡管她面不改色地端坐在轎輦之上，隨侍在身邊的長禦陶芝不忍皺眉，也只能輕聲道：“奴婢聽說今日下朝，楚國公於禦書房面聖，但...”
話止一半，陶芝咬咬牙，本想斟酌發言，但情況遠比她想象的糟糕，只好如實道來：“陛下似是因為楚國公說了些事情，心情不佳，林公公連忙讓人來請娘娘...”
“是說陛下沈溺女色與聲樂之事吧。”楚皇後的聲音幾乎沒有任何的起伏，平靜的眼神掠過身邊的陶芝，陶芝下意識噤聲，最後也只是輕聲一唔，點點頭，小心擡眼，就見楚皇後那一雙好看的眉宇蹙起，平添幾分憂色與傷感。
楚氏在大魏乃是可追溯至建朝之初的大姓望族，歷史悠久，歷經多朝，代代皆是人才濟濟。至楚國公這一代，族中已有三十六位宰相，皇後四名，貴妃兩位，楚韻溪成為太子妃，無論是對楚家而言，還是皇室來說，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且，楚國公還是當時的太子帝師，太子與楚氏一脈是相當親近。
只是，太子雖然優秀，敏而好學，舉一反三，拜入楚國公這般名師門下，聲譽極佳，但骨子裏的風流與多情令他縱情於姬妾美色之間，只是礙於先帝與楚國公，他不得不壓抑住自己的本性，直到他登基稱帝之後，終是暴露而出。
楚國公上書陳表多次，更是公然直言皇帝，承德帝為此大怒多次，幸而有楚皇後在其中周旋，楚國公與皇帝之間的關系倒緩和許多。但上一次，皇帝竟在帝後團圓之夜留宿他處，令楚國公再度不滿，楚皇後想起祖父那張素來刻板嚴苛的面容，內心是分外憂慮。
等楚皇後的轎輦剛到，禦前太監林公公趕緊迎上，臉上愁雲滿面，小聲提醒道：“皇後娘娘您可終於來了，楚國公其實也是為陛下好，為陛下著想，只是您也知道，這忠言向來逆耳...”
林公公帶著楚皇後趕緊向皇帝所在的禦書房走過去，結果話都還沒說完，就聽見一聲瓷器的摔碎聲，以及隨之而來帝王咬牙切齒般的暴怒：“哼！什麽耽於美色，沈溺聲樂？全是借口！朕的事情何時輪到你來多嘴！”
“胭脂粉墨終會迷惑聖心。”楚國公臉色亦是不好，難堪，看向皇帝的眼神是十分失望。
楚皇後也是著急，只見林公公哎喲一聲，“娘娘——”，禦書房的大門硬是被她推開，承德帝雙手正撐住桌子，一臉鐵青，瞧見楚韻溪的時候，面色一僵，眼底閃過幾分不自然，但這點不自然再一次被暴怒取代，楚國公站在不遠處，有些訝然地看向門口的楚皇後，一雙蒼老的眸子在看見自己的孫女時，自然而然的親近與感情流入而出，令他嚴肅的外表緩和許多。
“誰讓你來的！”承德帝厲聲喝道。
“臣妾參見陛下。”楚皇後朝承德帝盈盈施禮，她總是那般溫和地看著別人，也讓禦書房僵硬的氛圍有所緩和。
但承德帝的臉色陰沈依舊，他很是煩躁地免去楚皇後的禮，不過冷冽的視線再一次落至楚國公身上，語氣止不住譏諷：“既然先生覺得朕召見其他妃嬪來禦書房是玩物喪志，那皇後已經來了，她在這裏替朕分憂吧。”
楚國公與楚皇後的臉色接連變化，林公公在一旁勸誡道：“楚國公，這邊請。”
楚皇後遞給祖父一個安撫的眼神，楚國公只好拱手作揖：“臣告退。”
隨著禦書房大門一閉一開，踏出去的那一刻，楚國公還憂慮地瞧了眼身後的帝後二人，承德帝陰鷙的目光直直刺向楚皇後。
直到禦書房裏只剩下帝後二人，承德帝不禁發出一聲冷笑，開口諷道：“從前朕召你禦前侍奉，楚國公可從沒說過朕一句，現在，朕找其他人，楚國公就參折子，當朝時還公然直言朕流連美色，不務國事。”
隨著承德帝每說出口一個字，楚皇後的心就往谷底去一點，不僅是皇帝現在風雨欲來的臉色，更是他們兩人之間陰沈沈的氣氛，那是對絕對的壓迫感到深深的不安與緊張。
承德帝見楚皇後那帶著害怕卻強撐鎮定與自己對視的樣子心裏卻是讓他有些心軟，但那點心軟很快便被憤怒取代，心裏壓抑的怒火在瘋狂叫囂，他是中宮嫡子，從小就被先皇器重，皇位對他而言早已是板上釘釘之事，備受眾人擁護與愛戴，他想要什麽都是輕而易舉，無數金銀財寶，奇珍異寶，對他而言只是觀賞玩具，天命就是站在他這邊！他確實喜愛美人，但喜愛美人又有何之錯？香肩雲袖，雪峰肌玉，人間之極樂也，他為什麽不能縱情享受？但自從被楚國公嚴加管束起，戒尺，紀律，還有那張令人憎惡的刻板面孔如影隨形，伴隨至今！從前他只是太子，需要敬楚國公三分，但他現在可是皇帝，天子之尊！楚國公嘴裏的帝王之道，明德之君對他而言就像是笑話一般！不過是楚國公斥責他不維護中宮的尊嚴，不維護他們楚氏的皇後！
他止不住提高聲音，最後都吼出來：“怎麽？皇後就是天上的雲，朕後宮裏其他的妃嬪就是泥地裏的汙穢？是不是要整個朝廷都跟你們姓楚？！”
“陛下！”楚皇後難堪道，語氣也逐漸帶上火，“妃嬪如何能與皇後相比？臣妾可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祖父性情嚴苛剛正，朝中無人不知，您若真是召見其他宮妃出入禦書房陪理政務祖父根本不可能說什麽，可是您召見...”
楚皇後突然止住話題，再過顯露露骨的話語她也實在說不出口，承德帝哪裏是召見妃嬪禦前陪聖理政，分明是.....
“你給朕閉嘴！”承德帝厲聲一喝，楚皇後看著對方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可怕神情，一時嚇住了，那是對暴戾絕對的恐怖與害怕，支撐住她的憤怒與理智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她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陛下…”
承德帝一把揪起她的領口，毫不留情地將她用力扣在身前，如狼般的眼神恨不得在楚皇後身上戳出兩個洞：“你在指責朕？你敢指責朕！你以為你是誰？朕沒有錯！錯的是你與你既迂腐而愚蠢的祖父！只要是朕喜愛的，朕想寵愛誰就是誰！輪不到別人在這裏指手畫腳！”
楚皇後幾乎都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子就被往旁邊猛地一壓，她的臉直接貼在書桌的宣紙上，粗糙的紙張摩擦著她的肌膚，她毫無反手之力地被壓在桌子上，承德帝一手死死將她的腦袋扣在桌面上，另一手直接開始撕扯她的宮裙，一雙薄情的眼睛滿是殘暴與狠厲。
楚韻溪完全沒想到承德帝能夠如此羞辱她！
她屈辱地爬靠在桌子上，雙臂用力地想要掙脫，恐懼令她渾身顫抖，尖銳的叫聲像是獸口下拼死掙紮的母鹿，絕望又可悲：“宇文耀！”
遮蔽的衣物被撕開的那一刻，楚韻溪的心徹底涼了，就像是被人狠狠捅上一把刀，血流出來，卻暖不了身體。
“不——”
禦書房的大門一開，承德帝滿臉陰鷙地走出來，神色甚是駭人，而空蕩蕩的房間內，青玉地磚上跪著一個人，暗淡的陰影打落，長發披散，衣衫襤褸，楚皇後跪在地面上，面色蒼白至木然，她死死握緊拳頭，任由淚水順著面頰流落下。
“母後被送回鳳儀宮的時候，臉色蒼白地可怕。”宇文彰揉了下臉，像陷入某種痛苦的回憶，他止不住打了個冷戰，不禁喃喃道：“母後...”
***
承德帝變了許多，他不再流連後宮各院，也不再召見宮妃禦前侍奉，或許是他真的又在改變，或許是因為楚皇後的病，但人們更願意相信後一種，是因為楚皇後，畢竟帝後恩愛是美好的。
自從楚皇後被送回鳳儀宮之後，宮人們都有小聲議論道，說皇後變了，情緒變了，性格也變了，最主要的是，皇後的身體愈發日下，承德帝的腳步再一次回到鳳儀宮，只不過，楚皇後疏離與冷淡的樣子讓他愈發心煩意亂。
“陛下，娘娘現在的身體不一定能保住龍嗣。”太醫令很是擔憂地說道。
"什麽？"承德帝將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將帷幔輕輕撩開一角，楚皇後安靜地躺在床上休息，弱柳扶風，膚白慘淡，濃郁的湯藥的味道充斥整個寢宮。
承德帝將帷幔放下，面色有些古怪，太醫令不疑有他，只是神色很是思慮：“娘娘是心病，用藥保胎現在只是下策，唯有消除娘娘心裏郁氣才是解決根源。”
“下去吧。”承德帝將手一揮，宮侍接連恭敬褪去。
他靜靜地坐在楚皇後床邊，良久，嘆了口氣：“睜開眼睛，朕知道你沒睡。”
楚皇後這才將眼睛緩緩睜開，她沒看承德帝，出神地瞧著頭頂的琉璃燈。
承德帝心裏也挺煩，最後也只能硬邦邦地說了句：“孩子保不住就算了，你把身體養好。”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似乎是因為承德帝離開，楚皇後只感覺周圍的呼吸都通暢許多，她疲倦地閉了閉眼睛，只聽見一聲焦急的呼喊：“母後！”
宇文彰快步走進來，一把撩開帷幔，眼眶通紅，楚皇後告病久居鳳儀宮大門不出，承德帝大抵也是因為那天的事情後悔了，下令後宮各院不許任何人打擾楚皇後，就連宇文彰都被他親自放在身邊養，雖然說是體諒楚皇後，但實際更有幽禁的意味。
宇文彰瞧著楚皇後那幅虛弱的模樣，心頭觸動，小手拉住楚皇後的手，一陣冰涼，他只能更用力握緊，希望能夠暖起楚皇後的手。
但楚皇後也只能虛弱地朝他點點頭，勉強露出一個笑，再一次沈沈睡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今兒個是什麽時候啊？”
一輪明月高舉當空，清冷月光撒落庭院，照亮一抹清雋身姿，男子紮著個高馬尾，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衫，大大咧咧地坐在庭院裏，舉頭望月。
跪在不遠處的侍從恭敬道：“回主子的話，今日是十五。”
“十五啊…”男子輕聲一嘆，手臂往旁一伸，就這旁邊放著的瓷碗喝上口，英朗俊氣的臉龐染上抹紅暈，他似乎是醉了，一雙狹長丹鳳眸微微睜開一條縫，看起來是對酒還意猶未盡，嘖嘖嘴巴，一腿曲起，另一條筆長腿隨意隨意耷拉在地面上，木屐套在沒穿白襪的腳上，有一搭沒一搭晃蕩著，姿態慵懶，神色懶散。
“中秋團圓吶。”說完，男子好似唏噓，神色莫名有些落寞，可不禁露出一抹自嘲般的笑。
侍從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只見男子微微側過身，將手中瓷碗對月一舉，月影清冷，照亮一雙絕色眼眸。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這是母後教我的。”男子對侍從眨眨眼，似乎是因為這寂寥的庭院中只有他們兩人，他很是放松，他笑道：“這是她教會我的第一首詩。”
“窗前…窗前明月光。”稚嫩的童聲響起，小孩子被人抱在懷裏，雙手捧著本書，正一臉認真地逐字逐字地認，一只極為好看的手伸過來，膚若凝脂，指節分明，修長的食指指過書頁，不禁讓人有些想入非非，還好奇起此人該是如此樣貌？
溫婉女聲傳來：“床。”
“窗…窗…床。”小孩子別扭地讀著，口吻還有些結巴，他還是不太會發音，念起字來還有些吃力，小臉瞬間就皺起來，女子依舊溫柔地看著他，神色帶笑，鼓勵地點點頭，誇讚道：“很好。”
小孩子本還皺著臉，一聽誇讚，特開心地握在女子的懷裏撒嬌：“母後！”
母子相視笑成一團。
宇文彰這一生只稱呼過兩位女人為母後，一位是先後，他的親生母親，楚韻溪，原東宮太子妃，承德帝元後，楚國公嫡親孫女，只可惜，二十六歲病逝，謚號懿榮皇後，另一位，正是如今的戚太後。
宇文彰是承德帝第一個孩子，楚皇後還在東宮府邸時所生，太子嫡子，一出生就備受眾人期待。
在宇文彰的記憶裏，父皇與母後一向恩愛，帝後同心，琴瑟和鳴，誰也無法代替母後在父皇心中的地位。父皇更是經常讚美自己的妻子身為六宮之主，既能為他操持後宮，還能在他困擾之時安撫前朝，對大皇子的教育也盡心盡力，乃為全天下婦人之典範。
椒房專寵，帝後感情羨煞旁人。
他還記得父皇帶著他與母後一同在禦花園游玩的愜意時光。
偌大的禦花園，亭臺樓閣，花團錦簇，天下之奇景盡在眼底，而這裏只有他們三個人，父皇，母後，還有年幼的他。
他站在遠處放風箏，父皇攬過母後的肩膀，天上的風箏正好飛過，春意盎然，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如此夢幻又如此真實，好似來到蓬萊仙境，幸福與福運籠罩在他的周邊。
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
宇文彰搖了搖手中的瓷碗，酒香肆意，水波晃蕩，一輪皎潔明月倒影其中，他不禁嗤笑一聲：“當皇帝的，能有幾個是做到真正深情的？”
其實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看出端倪的，很早之前就可以看出來，就像是一顆山茶花的種子落入土裏，終究長出來的山茶，不會是玫瑰。
承德帝不再常來鳳儀宮，他的腳步開始流連六宮各院，他還是喜愛楚皇後，但這並不妨礙他去喜歡其他的女人，後宮的寵妃接連不斷，芙蓉帳暖，暖煙笑語，爭風吃醋的事情已經是司空見慣，一時間熱鬧紛紛，楚皇後可謂是勞心傷神。
宇文彰早慧，但終究還是小孩子，他不明白父皇為什麽可以這樣對待母後？明明父皇那麽鐘情母後，可是他還能將其他的女人一同放在心上，全然不顧母後操持六宮究竟是有多麽煩累！
在宇文彰的印象裏，母後就沒有休息的時候！他心疼被後宮眾多妃嬪牢牢緊箍住的母後，更心疼母後每次處理好後宮瑣事卻依舊緊蹙起的眉，壓在她身上的重擔太多，也太重，幾乎快讓她喘不過氣！今天不是這個妃子跑來鳳儀宮找楚皇後哭訴，明天就是那個妃子攜著陛下的聖寵過來找楚皇後陰陽怪氣，但楚皇後不僅是保持住自己身為皇後的姿態，她還那樣溫婉，和善地對待任何人。
她並不會與那些妃嬪置氣，甚至能放在身段去與妃嬪們坦誠相待。她毫無保留地信任、安撫、與寬待，真真正正地以德報怨，以理服人，她仍然是承德帝口中敬重的皇後與妻子，更是百官總妃口中的賢後與明後。
但母後的體貼與賢良並沒有換來父皇的憐惜與悔改，父皇依舊我行我素。
每月十五，乃是帝後團圓之夜，可是那一夜，拂曉將至，鳳儀宮都沒有等來那道明黃身影，反而傳出帝留宿他處的閑言碎語。
第二天一早，楚皇後早已裝扮整齊，她端坐在鳳椅之上，精致的妝容，優雅的宮裝，她臉上依舊帶著抹溫婉的笑，好像昨夜的消息並沒有對她有任何影響。宇文彰小心翼翼地躲在帷幔後，一雙泛紅的眼眶緊鎖住母後，拳頭捏得帷幔死緊，更將自己的視線移去一眾妃嬪坐在下首，竟無人出聲，也無人為皇後抱不平，那些曾被楚皇後善待，提攜，寬容的妃嬪們，也只是靜靜坐在自己地位置上，任由整個鳳儀宮陷入良久的沈默。
一道姍姍來遲的身影邁著婀娜的步伐踏入殿內，宛若晨間花露，劉淑妃黛眉微蹙卻是那般窈窕動人，不鹹不淡的請罪聲，所有的一切都是融化在楚皇後的一聲：“諸位，跪安。”
“臣妾向皇後娘娘告退！”
妃子們的身姿皆從鳳儀宮褪去，楚皇後仍然坐在鳳椅上不為所動，就像是一尊精美的雕塑，她還在堅持，也還在等待，等待那道明黃身影的到來，等來一個解釋，但宇文彰等不了，也等不到，他將帷幔用力一扯——
“母後！”
楚皇後詫異極了，她側過身，就見自己的兒子哭著從內室跑出來，“你怎麽——”
楚皇後話還沒說完，宇文彰就哭著撲進她的懷裏，他緊緊摟住她的腰身，又哭又鬧地不停直喊“母後”。
“彰兒，今兒個怎麽沒去上學？重華宮的先生要是知道了，可是要找母後告狀。”楚皇後輕輕捏了捏在自己懷裏的宇文彰，孩子的臉蛋已經通紅一片，鼻涕眼淚摸一臉，她無奈一笑，拿起桌上的手帕將宇文彰的臉蛋擦幹凈，吩咐宮人將宇文彰帶離。
“母後！我不走！我不要去重華宮，我要陪著您！”宇文彰一看宮人就要把自己帶走了，急得直接抓住楚皇後的雙手不肯松，眼睛瞬間又紅了，眼淚再次蓄積，不停搖頭，又是著急又不知道該怎麽辦？可憐又可愛。
楚皇後不自主笑了下，眼眸靈靈，她揮手示意宮人退下，徑直將宇文彰摟進懷裏，宇文彰仰頭看她，執拗又倔強，她一楞，不禁伸手撫上宇文彰的臉龐，嘴角的笑容依舊那般優雅而美麗，更是從心而來的溫暖與開心。
她笑著對宇文彰寬慰道：“母後沒事。”
“母後總是喜歡這樣，明明自己心裏很難受，可是她也非要裝出副高興的樣子。寧願自己受傷，也不讓別人為自己擔心。”宇文彰的聲音低沈下來，話音未落，尾調還有些哽咽，將手中的瓷碗往旁邊的木板上一落，重重一嘆。
侍從擔憂地瞧著他，“殿下...”
—
熟悉的禦花園，熟悉的景色，一只燕子紙鳶飄在上空，晴空白雲，難得的好天氣。
宇文彰手裏扯著線，一邊小跑一邊不時註意頭上的風箏，跑到一半，他腳步一停，扭頭沖不遠處的楚皇後興奮地叫喊：“母後，您看！兒臣的風箏飛得可高了！”
楚皇後笑著點點頭，溫聲細語道：“小心點，可別摔著。”
“才不會呢，兒臣放風箏可厲害了！”宇文彰驕傲地擡了擡下巴，靈機一動，滿眼狡黠，突然扯著線向楚皇後快跑過來，“母後，您也來試試吧，都是兒臣一個人在放風箏。”
宇文彰那是一個調皮地要將手裏的線連同木柄一塊硬要塞給楚皇後，楚皇後實在是不好推卻，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地瞪了眼大皇子，周圍的侍女們都不禁掩唇發出友善的笑聲，眾人皆是愉悅與放松之色。
見大皇子這不依不饒又是撒嬌打鬧的架勢，楚皇後終是應許，指尖勾了勾愛子的鼻尖，寵溺一笑：“行，母後依你，好不好？”
宇文彰可得意了，單手叉腰，非要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把楚皇後逗樂，但突如其來的一陣倉促腳步聲，將眼前這溫馨的畫面硬生生打破。
長禦陶芝還有些氣息不順，但她還是很謹慎地朝楚皇後恭敬行禮，忙道：“還請娘娘移駕乾清宮。”
承德帝很是信任楚皇後，遇到一些大事，總是想到與楚皇後共同商量。
見長禦面色不佳，大抵遇到什麽很棘手的事情，楚皇後眉梢一皺，很快便調整好，好聲好氣地朝宇文彰囑咐：“母後等會來陪你。”又吩咐其他宮人好生照顧宇文彰，便在宮婢們的簇擁下離開，她的身影也逐漸離開宇文彰的視野。
“母後...”宇文彰不由得輕聲一喚，也只能失落地瞧了眼天上的風箏。
禦花園到乾清宮是有那遠的距離，一路上楚皇後都有些心神不寧，盡管她面不改色地端坐在轎輦之上，隨侍在身邊的長禦陶芝不忍皺眉，也只能輕聲道：“奴婢聽說今日下朝，楚國公於禦書房面聖，但...”
話止一半，陶芝咬咬牙，本想斟酌發言，但情況遠比她想象的糟糕，只好如實道來：“陛下似是因為楚國公說了些事情，心情不佳，林公公連忙讓人來請娘娘...”
“是說陛下沈溺女色與聲樂之事吧。”楚皇後的聲音幾乎沒有任何的起伏，平靜的眼神掠過身邊的陶芝，陶芝下意識噤聲，最後也只是輕聲一唔，點點頭，小心擡眼，就見楚皇後那一雙好看的眉宇蹙起，平添幾分憂色與傷感。
楚氏在大魏乃是可追溯至建朝之初的大姓望族，歷史悠久，歷經多朝，代代皆是人才濟濟。至楚國公這一代，族中已有三十六位宰相，皇後四名，貴妃兩位，楚韻溪成為太子妃，無論是對楚家而言，還是皇室來說，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且，楚國公還是當時的太子帝師，太子與楚氏一脈是相當親近。
只是，太子雖然優秀，敏而好學，舉一反三，拜入楚國公這般名師門下，聲譽極佳，但骨子裏的風流與多情令他縱情於姬妾美色之間，只是礙於先帝與楚國公，他不得不壓抑住自己的本性，直到他登基稱帝之後，終是暴露而出。
楚國公上書陳表多次，更是公然直言皇帝，承德帝為此大怒多次，幸而有楚皇後在其中周旋，楚國公與皇帝之間的關系倒緩和許多。但上一次，皇帝竟在帝後團圓之夜留宿他處，令楚國公再度不滿，楚皇後想起祖父那張素來刻板嚴苛的面容，內心是分外憂慮。
等楚皇後的轎輦剛到，禦前太監林公公趕緊迎上，臉上愁雲滿面，小聲提醒道：“皇後娘娘您可終於來了，楚國公其實也是為陛下好，為陛下著想，只是您也知道，這忠言向來逆耳...”
林公公帶著楚皇後趕緊向皇帝所在的禦書房走過去，結果話都還沒說完，就聽見一聲瓷器的摔碎聲，以及隨之而來帝王咬牙切齒般的暴怒：“哼！什麽耽於美色，沈溺聲樂？全是借口！朕的事情何時輪到你來多嘴！”
“胭脂粉墨終會迷惑聖心。”楚國公臉色亦是不好，難堪，看向皇帝的眼神是十分失望。
楚皇後也是著急，只見林公公哎喲一聲，“娘娘——”，禦書房的大門硬是被她推開，承德帝雙手正撐住桌子，一臉鐵青，瞧見楚韻溪的時候，面色一僵，眼底閃過幾分不自然，但這點不自然再一次被暴怒取代，楚國公站在不遠處，有些訝然地看向門口的楚皇後，一雙蒼老的眸子在看見自己的孫女時，自然而然的親近與感情流入而出，令他嚴肅的外表緩和許多。
“誰讓你來的！”承德帝厲聲喝道。
“臣妾參見陛下。”楚皇後朝承德帝盈盈施禮，她總是那般溫和地看著別人，也讓禦書房僵硬的氛圍有所緩和。
但承德帝的臉色陰沈依舊，他很是煩躁地免去楚皇後的禮，不過冷冽的視線再一次落至楚國公身上，語氣止不住譏諷：“既然先生覺得朕召見其他妃嬪來禦書房是玩物喪志，那皇後已經來了，她在這裏替朕分憂吧。”
楚國公與楚皇後的臉色接連變化，林公公在一旁勸誡道：“楚國公，這邊請。”
楚皇後遞給祖父一個安撫的眼神，楚國公只好拱手作揖：“臣告退。”
隨著禦書房大門一閉一開，踏出去的那一刻，楚國公還憂慮地瞧了眼身後的帝後二人，承德帝陰鷙的目光直直刺向楚皇後。
直到禦書房裏只剩下帝後二人，承德帝不禁發出一聲冷笑，開口諷道：“從前朕召你禦前侍奉，楚國公可從沒說過朕一句，現在，朕找其他人，楚國公就參折子，當朝時還公然直言朕流連美色，不務國事。”
隨著承德帝每說出口一個字，楚皇後的心就往谷底去一點，不僅是皇帝現在風雨欲來的臉色，更是他們兩人之間陰沈沈的氣氛，那是對絕對的壓迫感到深深的不安與緊張。
承德帝見楚皇後那帶著害怕卻強撐鎮定與自己對視的樣子心裏卻是讓他有些心軟，但那點心軟很快便被憤怒取代，心裏壓抑的怒火在瘋狂叫囂，他是中宮嫡子，從小就被先皇器重，皇位對他而言早已是板上釘釘之事，備受眾人擁護與愛戴，他想要什麽都是輕而易舉，無數金銀財寶，奇珍異寶，對他而言只是觀賞玩具，天命就是站在他這邊！他確實喜愛美人，但喜愛美人又有何之錯？香肩雲袖，雪峰肌玉，人間之極樂也，他為什麽不能縱情享受？但自從被楚國公嚴加管束起，戒尺，紀律，還有那張令人憎惡的刻板面孔如影隨形，伴隨至今！從前他只是太子，需要敬楚國公三分，但他現在可是皇帝，天子之尊！楚國公嘴裏的帝王之道，明德之君對他而言就像是笑話一般！不過是楚國公斥責他不維護中宮的尊嚴，不維護他們楚氏的皇後！
他止不住提高聲音，最後都吼出來：“怎麽？皇後就是天上的雲，朕後宮裏其他的妃嬪就是泥地裏的汙穢？是不是要整個朝廷都跟你們姓楚？！”
“陛下！”楚皇後難堪道，語氣也逐漸帶上火，“妃嬪如何能與皇後相比？臣妾可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祖父性情嚴苛剛正，朝中無人不知，您若真是召見其他宮妃出入禦書房陪理政務祖父根本不可能說什麽，可是您召見...”
楚皇後突然止住話題，再過顯露露骨的話語她也實在說不出口，承德帝哪裏是召見妃嬪禦前陪聖理政，分明是.....
“你給朕閉嘴！”承德帝厲聲一喝，楚皇後看著對方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可怕神情，一時嚇住了，那是對暴戾絕對的恐怖與害怕，支撐住她的憤怒與理智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她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陛下…”
承德帝一把揪起她的領口，毫不留情地將她用力扣在身前，如狼般的眼神恨不得在楚皇後身上戳出兩個洞：“你在指責朕？你敢指責朕！你以為你是誰？朕沒有錯！錯的是你與你既迂腐而愚蠢的祖父！只要是朕喜愛的，朕想寵愛誰就是誰！輪不到別人在這裏指手畫腳！”
楚皇後幾乎都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子就被往旁邊猛地一壓，她的臉直接貼在書桌的宣紙上，粗糙的紙張摩擦著她的肌膚，她毫無反手之力地被壓在桌子上，承德帝一手死死將她的腦袋扣在桌面上，另一手直接開始撕扯她的宮裙，一雙薄情的眼睛滿是殘暴與狠厲。
楚韻溪完全沒想到承德帝能夠如此羞辱她！
她屈辱地爬靠在桌子上，雙臂用力地想要掙脫，恐懼令她渾身顫抖，尖銳的叫聲像是獸口下拼死掙紮的母鹿，絕望又可悲：“宇文耀！”
遮蔽的衣物被撕開的那一刻，楚韻溪的心徹底涼了，就像是被人狠狠捅上一把刀，血流出來，卻暖不了身體。
“不——”
禦書房的大門一開，承德帝滿臉陰鷙地走出來，神色甚是駭人，而空蕩蕩的房間內，青玉地磚上跪著一個人，暗淡的陰影打落，長發披散，衣衫襤褸，楚皇後跪在地面上，面色蒼白至木然，她死死握緊拳頭，任由淚水順著面頰流落下。
“母後被送回鳳儀宮的時候，臉色蒼白地可怕。”宇文彰揉了下臉，像陷入某種痛苦的回憶，他止不住打了個冷戰，不禁喃喃道：“母後...”
***
承德帝變了許多，他不再流連後宮各院，也不再召見宮妃禦前侍奉，或許是他真的又在改變，或許是因為楚皇後的病，但人們更願意相信後一種，是因為楚皇後，畢竟帝後恩愛是美好的。
自從楚皇後被送回鳳儀宮之後，宮人們都有小聲議論道，說皇後變了，情緒變了，性格也變了，最主要的是，皇後的身體愈發日下，承德帝的腳步再一次回到鳳儀宮，只不過，楚皇後疏離與冷淡的樣子讓他愈發心煩意亂。
“陛下，娘娘現在的身體不一定能保住龍嗣。”太醫令很是擔憂地說道。
"什麽？"承德帝將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將帷幔輕輕撩開一角，楚皇後安靜地躺在床上休息，弱柳扶風，膚白慘淡，濃郁的湯藥的味道充斥整個寢宮。
承德帝將帷幔放下，面色有些古怪，太醫令不疑有他，只是神色很是思慮：“娘娘是心病，用藥保胎現在只是下策，唯有消除娘娘心裏郁氣才是解決根源。”
“下去吧。”承德帝將手一揮，宮侍接連恭敬褪去。
他靜靜地坐在楚皇後床邊，良久，嘆了口氣：“睜開眼睛，朕知道你沒睡。”
楚皇後這才將眼睛緩緩睜開，她沒看承德帝，出神地瞧著頭頂的琉璃燈。
承德帝心裏也挺煩，最後也只能硬邦邦地說了句：“孩子保不住就算了，你把身體養好。”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似乎是因為承德帝離開，楚皇後只感覺周圍的呼吸都通暢許多，她疲倦地閉了閉眼睛，只聽見一聲焦急的呼喊：“母後！”
宇文彰快步走進來，一把撩開帷幔，眼眶通紅，楚皇後告病久居鳳儀宮大門不出，承德帝大抵也是因為那天的事情後悔了，下令後宮各院不許任何人打擾楚皇後，就連宇文彰都被他親自放在身邊養，雖然說是體諒楚皇後，但實際更有幽禁的意味。
宇文彰瞧著楚皇後那幅虛弱的模樣，心頭觸動，小手拉住楚皇後的手，一陣冰涼，他只能更用力握緊，希望能夠暖起楚皇後的手。
但楚皇後也只能虛弱地朝他點點頭，勉強露出一個笑，再一次沈沈睡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