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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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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冠清將他們家的姿態放得極低,給予了喻黎十足的尊重。她放在膝上的手,不動聲色地蜷縮了下。面上卻依舊波瀾不驚,仿佛對方所言與之無關。

聞言,也只是點點頭,表示了解。

繼而伸出手去,做出握手的動作,禮貌道:“您好,我是喻黎。今天冒昧造訪,實在抱歉。”

林冠清看著面前的那只白凈纖細的手,明顯有些意外,眉毛都微挑起來。兩人掌心簡單相觸又迅速分離,頗有在生意場上談判的架勢。

他現在才隱約察覺,弟弟的女友似乎並非柔軟小白花。他見過太多明艷的美人,卻很少遇見像這樣堅毅強健,不任人欺負的類型。

刻在骨子裏的修養展現得淋漓盡致。

僅需一眼就能看出,對方絕非是他那個傻白甜弟弟能輕易抓在手心的。

“說來慚愧,我跟令弟私下有些誤會,他現在連我的消息都不肯回,也沒去上課。我很擔心他,就貿然問了他的地址。”喻黎看著林冠清的眼睛,神色認真,“請問您可以告知我他的去向嗎?”

林冠清倏地沈默下來。

他本就覺得喻黎此趟前來的目的不單純,沒想到是跟林竟思鬧了矛盾。而他那個傻弟弟,連半點風聲都沒給他透露。

喻黎所謂的“誤會”,恐怕不如她口中說的那樣輕松。他弟弟他了解,生來沒什麽脾氣,最多在外界眼裏冷冰冰。如果是他在意的人,總會回報以更多的溫暖。

這麽多年以來,林竟思發過最大的脾氣,就是在得知父母去世後,跟他決裂的那一天。

更何況,他對喻黎的喜歡,就連他這個做哥哥的都一清二楚。

那麽,究竟是什麽誤會,居然能讓好脾氣的林竟思都動怒,甚至憤而出走?

心知絕對不會是簡單的原因,但林冠清沒有多問。感情這種事情,外人向來不便插手。

“學校那邊竟思臨時請假沒上課了,我也沒有騙你,他現在確實不在H市,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的具體位置。”

林竟思遲疑幾秒,最終還是選擇道出口:“站在親人的角度,我還是希望你見了他之後,能同他好好聊一聊。”

……

喻家司機駕車緩慢行進,終點並不遙遠,路途中卻遇到了點小麻煩。

從瀝青路走向泥濘的小路,一路顛簸,喻黎抓住車頂扶手,忍耐車輪不斷碾壓在石子上的輕微抖動。

“小姐,這條路實在有點難走,我只能盡量平穩些。”司機大叔駕齡長達二十年,經驗豐富。如今都能說出這種話,可見道路確實不平整。

喻黎低聲應了一句,倒是沒有抱怨。

視線卻由車窗內移向外邊,那是一片寬闊而荒涼的土地,不遠處,更有建築車輛來回進出。

突然,SUV整體抖動了下,後輪倒滑,半個輪胎卡在溝裏,不論如何擦踏油門都無法再前進。

司機率先下了車,卻半天不見回來,明顯是問題沒有得到解決。喻黎不願再待在車內,索性也跟著打開車門。

不料腳剛一落地,裙擺就濺起泥水。

喻黎將長裙往上提了提,皺著眉頭,看著潔白上的那點汙漬,心情陡然跌宕。

司機在車尾用力推了推,但收效甚微。車輪似乎被牢牢地卡在原地,單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夠。哪怕加上喻黎,也是杯水車薪。

不得已,他只能去周圍的建築工地碰碰運氣。好在工人們熱心腸,二話沒說直接放下手中的活兒,跟著司機來到現場。

幾個中年男人一齊推車,久陷於地的車輪總算被挪出來。

工人還有些摸不著頭腦,隨口問了句:“看你們也不像是附近住的人,咋跑這兒來的?這裏也不是什麽旅游地啊。”

“我們來找人的。”喻黎笑了笑,“師傅,您認識林竟思嗎?”

“啥林錦思?工地上沒這號人啊?”

喻黎又道:“他應該不是工人,是最近幾天來做建築設計的大學生。”

工人嘴裏嘟囔了幾句“大學生”,撓撓腦袋,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個結果。

喻黎倒也沒抱太大的希望,道謝之後就準備離開,臨走時工人多說了句:“那你去前邊兒公寓樓找找吧。”

可等兩人上了車,卻發現SUV早不知何時已然熄火。

司機打開車前蓋檢查一番,皺著眉頭對喻黎說:“小姐,車子好像出了點問題,可能暫時不能開了。”

喻黎嘆了口氣,讓司機留在原地修理,自己則步行繼續向前。

工地的路面定然是不太平整的,何況喻黎今天穿了雙不適合長時間走路的皮鞋,沒走多久腳後跟就磨起了泡,火辣辣的疼。

總算抵達公寓樓附近,喻黎提起濺上泥水的裙擺,朝著附近的工人走去。

但詢問多人,仍舊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工人們大多忙碌,偶有甚者,連問話都沒有聽完就扭頭離去。

“不認識不認識。”

“不知道。”

“沒聽說過。”

喻黎連碰好幾次壁,眉頭輕蹙,盯著面前的公寓樓發楞,腳後跟的疼痛讓她此刻頭腦無比清醒。

林冠清定然不會騙她,那就只剩下最後一種可能——林竟思刻意交代的結果。

他在無聲拒絕與喻黎相見。

恰巧司機修好車停在她的旁邊,駕駛位的車窗被搖下來:“小姐,回去嗎?”

浪費了近一天時間,就連林竟思的衣角都沒能瞥見,喻黎終於有些無可奈何。

轉身的剎那,後方傳來挖掘機的轟隆響動,工人大聲喊道:“往旁邊讓讓,不要擋路!”

這兩位穿著打扮異於工地,尤其是喻黎還穿了身長裙,與四周環境格格不入。工人可不會在意你真正的身份,任誰在現場都是一視同仁。

喻黎聞言,快步往旁邊退去,喻家的車也跟隨她的步伐避讓。

挖掘機穿行而過,塵土飛揚,彌漫半天黃土。她用手捂了捂嘴,雙眼微闔,才不至於將灰塵吸入。

等過路的車遠去,她才收回視線,眼睛卻仍然是看著前方的。

“走吧。”良久,喻黎對司機說。

話音剛落,像是不再留戀般轉身。

腳步卻猝然頓在原地。

在她的前方,距離自己不足十米之處,正站著喻黎心心念念想要尋找的人。

林竟思穿著件黑色T恤,單手拿著寫字板,怔楞地看著她。

喻黎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幾分驚訝,似乎沒料到她的到來。

林冠清沒有告訴他?

喻黎是不太信的。

但此刻她卻偽裝得極好,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使得表情都變得靈動起來。

喻黎勾了勾唇角,無視掉腳後跟處的疼痛,再不顧地面上飛旋的塵土,小跑著向前。

風又帶起她的裙擺,在這條算不上好看的土路上,往人的心臟劃過一道一道。

她在林竟思的面前停下來,需要微微仰頭,才能與之對視,啟唇剛想說些什麽,林竟思便眼神覆雜地打斷了她。

“跟我來吧。”他說。

喻黎沒太在意他的表情,既然都已經追上了門,便是想要徹底將關系修覆好的,過程艱難與否並無所謂。

林竟思將她帶到了自己的房間,司機師傅則被安排到剩下的最後一間空房。

房門應聲而關,兩人相對而立,仿佛當日對峙的場景。

喻黎扯起自己臟汙的裙擺,笑了笑:“借下你的衛生間,我洗個澡。”

她這時候反倒不太著急了,找到林竟思這件事,似乎讓喻黎全身都松懈下來,再也不見先前莫名升起的緊張感。

林竟思看了幾眼她的衣服,沒拒絕。

這趟出門時間趕,喻黎並沒有帶換洗衣服,因而最終是借了林竟思的。

兩人連最親密的事情都做過,這等小事,自然更是不用避諱。

喻黎擦著頭發走出來,身上穿著男人寬大的襯衫,雖然不太合身,卻讓她的身材一覽無餘。

正四處尋找著吹風,林竟思便走過來,接手了這項他從前十分熟練的工作。

他好像已經把多日前那場爭吵忘記,習以為常地動作。

相反的,喻黎卻有些意外了,畢竟那天晚上的林竟思,神態著實驚人。

不過她並未深究,林竟思的態度於她而言無關緊要,只要能將人哄好,喻黎並不介意采取一些自己從前會反感的手段。

吹風機的暖風撒在喻黎的頭頂,男人的的手指溫柔地穿過發絲,她閉上眼睛享受。等嘈雜的動靜停下,才微睜開眼,問:“不鬧脾氣了好不好?”

是的,事到如今,她依然認為林竟思只是在跟她鬧脾氣,他們還能像往常那樣輕而易舉地和好。

林竟思沒有說話,安靜地將吹風的連接線纏好。沒有得到回應,喻黎便從床沿站起,由後擁住他的腰。

腦袋卻從男人的胳膊旁探出來,在此時此刻顯得無比乖巧。

“還在生氣嗎?”她的左右手交替,緩慢向上滑動,在狹小的公寓房內,勾起肉眼可見的暧昧。

肆意玩弄的手指最終被人抓住,林竟思輕輕推開了她,從她的懷抱中退出來。

喻黎微微楞神,好半晌,才神情自若地收回手。

她現在才發現,從他們相見的那一秒起,林竟思的面上都是常年不變的冷漠。那是喻黎曾經多次捕捉到的,對方在其他人面前時常展現的表情。

放在以往,當林竟思面對她時,這副神情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沒來由的,在林竟思的身上,喻黎好像突然感受不到偏愛了。

“工地環境不好,盒飯你也吃不慣,今天太晚,明天就回去吧。”林竟思盯著她。

平淡的逐客語氣,讓喻黎少有的心頭一刺,面上卻維持得極好,沒有露出半點額外的心思。

無端的煩躁感纏繞心頭。

喻黎有些不明白,林竟思不是喜歡她、愛她嗎?

如今她都自降身價,追到這裏來了,對方首先想的,卻不是想方設法把她留下,開口的第一句話,甚至是趕她離開。

她有些無奈,語氣較之平常更加溫和了些:“我就是來找你的,什麽都可以習慣。”

林竟思不為所動:“這裏沒有多餘的房間供你居住,盒飯也是按人頭分的。”

“如果我給錢呢?我可以陪你直到工作結束。”喻黎拉了拉他的衣擺,此番大約算得上她二十歲以來最“卑微”的一次,她好聲好氣地勸著,“林竟思,跟我回去吧。”

林竟思聞言,微微垂下腦袋,頭頂的吊燈將陰影投下,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喻黎誤以為他已經妥協,剛想要乘勝追擊,男人卻驀地擡起頭來,眼中冰冷顯而易見消散大半,只聽他輕聲問。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記得嗎”

生日?

喻黎恍惚一瞬,下意識將手機解鎖看了眼日期。

六月二十二號。

原來今天是林竟思的生日。

對方從來不曾提起,她竟然也從未想過問詢。

喻黎的腦海有短時間的空白。

她放下手機,嘴角艱難地扯出一抹笑容。心頭更是無端地發起慌來,有些顛三倒四地辯解:“我記住了,我保證以後都會記得的,六月二十二號是你的生日。”

林竟思抿緊了唇。

可你明明是記得孟炫之的生日的,也會每年在特定的時間,為對方大辦一場。甚至還會在當天零點,對孟炫之溫柔地說上一句生日快樂。

但我什麽都沒有,他心想。

他的表情分明從頭到尾都沒有改變,此刻卻像是終於釋然了一般。仿佛知曉了等待已久的結果,與他所期盼的背道而馳,於是再也無法找借口說服自己。

話題又被重新撥回原點。

林竟思眼中的難過被主人刻意抹去,只剩下對待陌生人的冰冷。

“我可以接受你喜歡其他人,勝過喜歡我,但我絕對不做別人的替代品。”

他字字誅心,讓喻黎節節敗退,面上甚至都顯出些被拆穿後的無措來。整個人陷在陰影裏,讓人一見就覺得她在懊悔。

喻黎啞口無言,欺騙的話語再也說不出口,最終只能閉上眼睛。

整點鐘聲陡然響起,將古怪的氛圍擊碎。寂靜無聲的房間之內,顯得格外清晰,她也終於收到來自林竟思的否定。

在碎裂的鏡子裏,只聽見有人用著近乎憐憫的嗓音道。

“喻黎,你連難過都學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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