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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心如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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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心如故(五)

衍墟之外。

阿羽趕到的時候,四人結成了法陣,法陣之上四個聖物正靜靜地懸浮著。

辭竹的染丹青在空中落下一條又一條青色墨痕,觸及到那四個聖物,竟然被彈開。

淩清秋撐起巨大的結界,沈景疏和寧長安在結界之外殺妖魔,不住有炸裂之聲響起。

“怎麽回事?為何聖物無法融合?”阿羽問,她的聲音在呼嘯的風中破碎。

“看上去差了點什麽。”沈景疏一邊割了一旁飛來的妖魔的脖頸,一邊道。

衍墟的妖魔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湧出。

他們沈睡太久了,骨子裏的血液在叫囂著殺戮,這些妖魔數量眾多,比亓還要難以對付。

空中彌漫開腥臭的味道,刮在面上的風如刀割,一只利爪伸向阿羽的後背,被誅邪劍斬斷,前面又刺來一柄長劍,阿羽猛地踹在那妖魔的心口,旁邊勾過來一條帶倒刺的尾巴,阿羽結印一拽,將狐妖甩飛,一路撞倒六七個。

寧長安揮舞長刀,將沈景疏用風絲捆成一團的妖魔齊齊砍了腦袋。

如此砍殺妖魔固然爽快,但他們總有力竭的一刻。

辭竹在結界中皺緊了眉頭。

陣法並沒有出錯。

到底還差什麽呢?

阿羽也在思考。

聖物並非是生來就是靈珠而後打碎落入十四州的,它們由不同的天神鍛造,自然也有不同的效用,要把幾大天神鑄造的靈物都用陣法融合在一起,自然難。

中間一定缺少了能夠促進它們融合的靈物。

難道還差一個靈物?

危急關頭,再要找靈物已經晚了。

況且妖魔出了衍墟,下一步便是橫行十四州,他們沒有時間了!

阿羽進入結界之中,往陣法灌註靈力。

陣法驟然一亮,就在阿羽以為能夠融合聖物之時,又黯淡下去。

“沒用的,我一直在朝結界灌註靈力,都沒有……”辭竹說著,意識到什麽,忽然頓住了,“你的靈力能夠讓它陡然變亮。”

阿羽眼眸陡然一亮,腦海中劃過一道白光。

“莫非是因為我是鳳凰翎羽的轉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是個靈物。

與它們同樣來自於諸天神界的靈物。

辭竹曾經聽寧長安說過當時在縹緲山,昭離神女說阿羽是鳳凰翎羽的轉世,沒想到她的靈力竟然有此用途。

阿羽註入更多的靈力,但同樣,那陣法只是亮了一瞬,又重新黯淡下去。

阿羽反覆嘗試,直到面色有些蒼白,辭竹一把攔住她。

“你這樣只會消耗你自己的靈力,你的靈力對它們有效果,卻不是能促進它們融合的關鍵。”

外面的妖魔更多了,它們學聰明了,不再漫無目的地分散,它們聚攏在結界的上空,越過沈景疏和寧長安,徑直匯聚靈力,攻擊結界!

結界上傳來雷聲般的轟隆響動。

淩清秋猛地吐出一口血。

結界不由得縮小了一圈,但依舊穩固。

風絲宛若刀刃,從沈景疏的掌心射出,絞死了上空大片的妖魔。

然而寧長安的情況卻不容樂觀。

妖魔會變幻成他們的樣子,方才有妖魔變成阿羽的模樣站在寧長安面前,她一晃神,砍出去的長刀停頓幾息,這片刻的楞神,讓妖魔有機可乘,膝蓋被身後飛來的箭射中。

她咬牙拔.出箭,箭頭帶倒刺,勾下一大片血肉,膝上已是血流不止。

“師姐!”阿羽喚。

“別管我……死不了!你們專心……合聖物!”寧長安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過來。

由於靈力的消耗,阿羽身上的傷口崩裂開,一滴血啪嗒滴在陣法上,那陣法竟然又亮了。

阿羽眼底劃過一絲詫異,“我的血……也可以讓陣法亮起來。”

誅邪劍毫不猶豫地割破了手腕,鮮血汩汩往外淌,滴在陣法上,陣法再次亮起,沒有如先前一般黯淡!

“我的血真的可以融合聖物!”阿羽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她的面上是欣喜的。

隨著她鮮血的流淌,陣法開始旋轉,聖物之間多了一條若有若無的絲線,它們擺在東南西北四個角,連成了方正的形狀。

卻僅僅止於此了。

手腕上的血再滴在上面,沒有反應。

外面的戰況越來越緊急,沈景疏傷了一只手,只有一只手能用風絲,寧長安因為腿上的傷,一路行動不如先前迅速,身上翻炸開不少血肉。

淩清秋割破手掌,將血灌註在結界上,面色逐漸蒼白。

但他們沒有一個人催促結界中的人。

“怎麽會這樣,我的血分明應該有用……”阿羽難免有些焦躁,辭竹蹙起眉,忽然想到什麽,欲言又止。

阿羽見了,眉梢一動,明白過來,道:“莫非要用心頭血。”

她手中化出一把刀刃,毫不猶豫地往自己的心口一刺。

錐心的疼痛瞬間蔓延在整個身體,她幾乎能感覺到肌膚下血液的流動,心臟的跳動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讓她感到明顯。

她的背因為疼痛而弓起,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線,咬著牙沒讓自己呻.吟出聲。

她跪坐到陣法中央,讓自己的血一滴也不漏地滴在上面。

阿羽素來是個怕疼的小姑娘。

辭竹看著她,眼中拂過心疼。

阿羽的成長並不像她,她是在無邊的寵愛之中長大,家人呵護,哪裏舍得讓她受一點兒傷。

可這個姑娘,在此時,幹脆利落地刺痛自己的心臟……

辭竹為阿羽灌入靈力。

陣法持續轉動。

阿羽繃緊的唇蕩開一絲笑意。

……

或許是因為同為鳳凰翎羽,在生死關頭,伶舟月心口的傷忽然開始灼痛。

他眼睫顫了顫,而後緩緩掀開眼。

方才他陷入了短暫的昏迷。

毒素在他體內沖撞,如烈火,灼燒著他的肺腑。

頭上似乎頂了個火爐,整個腦袋都又漲又疼,渾身上下宛若有刀一刀刀割過。

他意識有些模糊。

心口的疼在全身的傷痛之中尤其劇烈。

伶舟月支撐著站起來。

忽然有什麽不好的預感。

他破開結界,拖著重傷的身體,往衍墟飛去。

……

聖物有了融合的跡象。

但是過程並沒有想象中的迅速。

緩慢,也異常難捱。

刀刃是如此冰涼。

阿羽心想。

她忽然想到伶舟月,被她刺穿心口之時,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感受,是不是也這樣疼?

心頭血損失,不管辭竹註入多少靈力,阿羽都肉眼可見地虛弱下去。

她跪坐其中,墨發遮擋了半邊側臉,愈發襯得面色慘白。

她眼前有些發花,視界移動的黑斑之中,陡然閃過一個熟悉的頎長身影。

伶舟月出現在結界之中。

辭竹立刻變得警惕,只要他破壞陣法,染丹青就會傷他。

哪知下一瞬,伶舟月竟然刺了自己的心口,和阿羽一起,將心頭血滴在陣法之上。

阿羽原本已經有些渙散的瞳孔縮起來,她有些詫異,又……有些心疼。

他的面色很不好看,脆弱得像是海面上的薄冰。

伶舟月扯出一個笑:“我來陪你。”

他額間的魔印是鳳凰翎羽的形狀。

阿羽眼睛發酸,她早該想到的。

兩個人的血,加快了聖物的融合。

卻消耗著他們的生機。

外面沈寧二人有些支撐不住了,辭竹對淩清秋道:“你守好結界,我去幫他們、”

“你的心,是不是很疼?”阿羽啞聲開口。

不久前才被誅邪劍刺穿,現在又放心頭血,哪有不疼的。

伶舟月只是搖頭。

相比於自己,阿羽的傷更讓他疼。

能夠讓他疼的,只有阿羽。

她拯救他,也刺痛他。

就像荊棘上開出的花,哪怕被刺得渾身是血,他也要將那朵花小心翼翼捧在手裏。

“我今日,沒法給你治傷了。”伶舟月有些遺憾。

“不。”阿羽吐出一個字後,看著那離融合還有一段時間的聖物,忽然明白了什麽。

她望著伶舟月,他的眼眸正含著笑意。

阿羽也漸漸的,嘴角勾起笑意。

釋然、平靜、無悔。

若要說遺憾,誰能沒有?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阿羽輕聲道,“那是在雪天,你撐著傘,我摔在雪地裏,好生狼狽,我從沒有想過,你會成為我的師父。”

她的眼裏氤氳開一層薄薄的霧氣。

伶舟月道:“我一開始接近你,目的並不純粹。我想要利用你,得到樓家的定靈珠,它可以助我血洗鬼州。”

他很坦然,阿羽的神情微微怔了下,而後笑道:“可你沒有不是嗎?”

他不光沒有,還把自己大半條命都搭上了。

“從前我不會想到今天。我以為此生的夙願便是血洗鬼州,倘若不曾遇見你,我早葬身鬼州。”

伶舟月忽然笑了一聲,眉眼間染上少許風流的意味,“我以為和亓同歸於盡就是我最好的結局,現在看來,我的結局倒是好很多。”

聖物逐漸融合。

他們的眼前也開始模糊。

不知是誰的手伸了出來,碰到另一個人的,很快,兩人沾滿了鮮血的手十指相扣,對方的溫度從掌心熨帖開,一直蔓延到錐痛的心口,心臟跳動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阿羽忽然道:“李之宴是你。”

那人淡淡“嗯”了一聲,她也不意外。

知道聖物的事情,又有如此相似的棋法,行為舉止也隱約給她熟悉之感,不是他又是誰?

“伶舟月,我傷過你這麽多,你會不會恨我?”她小聲道。

聖物逐漸融合成為了渾圓的靈珠。

清冷的嗓音很堅定:“不會。”

他會恨這世上傷過他的任何人,卻唯獨不會恨她。

甚至,甘願讓她恨他,來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他愛她。

聖物融合完畢,熾亮的白光照耀下來,宛若滔天的浪潮,淹沒了天地間的一切!

在無邊無際的白光之中,阿羽什麽都看不見,險些失了方向。

那人握著她手的力道在一點點松開。

她用最後的力量,握緊他的手,湊到他耳邊。

輕聲呢喃:“我愛你,伶舟月。”

天地滌蕩。

所有的妖魔如青煙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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