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心如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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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心如故（二）
倘若這世間壓根沒有玄龍逆鱗的存在，那伶舟月呢？
無剎海，他拽著她往深淵中墜落，他們到了海底的空間，他的額間黏著濕潤的發絲，水珠從他下巴滴落，他對她說，他是玄龍逆鱗的轉世。
“上古魔神逆鱗的轉世，生來就該成為萬魔之主。”
“天道對我不公，我早就厭惡這世間的一切，不如毀去。”
“恨我，便殺了我。”
……
她確實是恨他的——扶蘇山隕落，樓家被妖魔害死，多少百姓顛沛流離，怎能不恨妖魔之主？
她死裏逃生，被昭離神女救回一條命，而後一路上和修士們同行，找到聖物，可惜江天要殺他們的時候，伶舟月出現在一眾人的面前，將修士們抓入了魔宮，而她，也來到魔宮，給他下毒，用當年戰神封印魔神的誅邪劍刺穿了他的心臟。
一切似乎都尤其順利。
順利得，像是有人精心布下的局。
可倘若伶舟月布局，他有何圖謀？
阿羽定住了時間更盤，在過去的時空之中，飛快地思索著。
以伶舟月行事的風格，他自然不可能被妖魔掌控，況且他在鬼州的靈脈已經斷了七八，妖魔也不需要一個靈根殘破的修士當他們的魔主，他也不會在未知全貌的情況下，對自己的身份下定論，所以，他早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玄龍逆鱗。
從她進入扶蘇山之後，他們一同經歷過幻境，若要說分散，那也只有在……鬼州的時候。
阿羽眼眸一亮。
從鬼州他們分離，那是最關鍵的節點。
……
“當。”
飛雪之中，有什麽東西從若姎手中飛向伶舟月，她沒多想，徑直用誅邪劍擋在了已經渾身是血的伶舟月面前。
……
魔宮之中，她朝他刺了一劍，本應刺在結界上，他卻捏緊了劍刃，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她厲聲問他：“伶舟月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想做什麽？！”
他望著她蒼白的面容，只是笑著喃喃：“七日散、九曜冥、紅羅剎，你用得很好……”
……
魔宮的妖仆在背地裏議論過她。
他們說她一定是未來的魔主夫人，魔主對她，不像是喜歡，像是縱容、寵溺，乃至於——討好。
……
她從頭到尾，都好像漏過了什麽東西。
胸腔中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她飛速結印，出了陣法。
辭竹青色的陣法中，盤腿靜坐的阿羽猛地睜開眼，一行人都嚇了一跳。
“小師妹……你……”他們看阿羽眼睛充血，面色煞白，像是受了什麽刺激，面面相覷，頗有些擔心，都圍過來。
辭竹最先開口安慰：“這不是你的錯，他的記憶若是找不到，只能怪天命……”
“他是木神，他曾經被剖過心，連帶著他的記憶，被埋藏在魔宮之下無剎海中的石壁裏，他現在的心臟，就是聖物之一，建天神木。”
阿羽三言兩語說完這些，在眾人異樣的眼神之中，失魂落魄地徑直走到淩清秋面前，“你墮了妖魔，可是跟隨伶舟月？又為何被抓入牢籠？”
淩清秋有些莫名其妙，辭竹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如實道：“我墮入魔道之後，跟隨江天，江天要我阻礙你們的行動，於是我便拿了靈物，帶走了辭竹，路上遇見過一次伶舟月。”
“然後呢？”阿羽抓住了他的雙臂，掐得死緊，指尖都泛白。
她莫不是瘋了？
淩清秋心裏嘀咕，嘴上不敢耽擱：“伶舟月知道我背著辭竹，帶著靈物，沒有阻攔，只是不讓我說見過他。然而我趕到歲州，前腳剛到，你們就追來了。”
阿羽緩緩松開他，兩眼赤紅，從淩清秋這裏問不出什麽。
但可以肯定，伶舟月絕對一直知道他們的目的！
她對剩下幾人道：“木神的心臟離此處不遠，此處可通無剎海，你們應該很快就能讓他找回記憶。至於聖物，看木神的意願了。”
沈景疏看她語氣不對，問：“你不跟我們一道？”
“不，有些事，我必須弄明白。”阿羽握緊了魔主令牌，“這關系到我的從前、我的來日、還有十四州的安危，也包括你們。”
眾人雖然不知她到底在過去看到了什麽，但見她眸光閃爍，神情凝重，也不好多說。
……
阿羽打算找伶舟月問個明白。
她一路回到魔宮，來到寢殿，床榻上已經沒了他的身影。
他不可能死，也不能死，在她沒有弄清楚一切之前，他不能死！
阿羽在整個魔宮中穿行，裙擺綻開一朵蓮花，額間還裝點了伶舟月為她找來的玉珠，連帶著細細的銀鏈沙沙作響。
她抓到一個妖魔便問：“伶舟月呢？”
妖魔古怪：“魔主的下落，不是我們能得知的。”
況且，魔主不是和你形影不離嗎？
阿羽額角滲出汗水，恍惚間，她來到了從前不曾進入的石壁。
沒有什麽是能阻擋魔主令的。
或許石壁之後，有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粗糲的石墻緩緩挪動，地上揚起粉末，光隨著石墻移動逐漸透了出來。
石壁之後的布置很簡單，只矗立著一個碗大的燭臺，燭臺上面燃燒著青色白色交雜的火焰，它並不會傷人，反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溫和之感。
阿羽緩緩走近，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那火焰似乎察覺到她的氣息，閃爍了兩下，竟然朝她飛過來，阿羽伸出手，它就懸浮在她的掌心。
它一點也不燙人，更不是冷焰。
而後，若有若無的琴音，從火焰深處透了出來。
“砰。”
阿羽腦海中有什麽東西炸開來。
這琴音，她聽過很多年。
乃至於只需要幾個音調，她就能認出來。
淚，無法抑制地湧了出來。
哥哥、哥哥……
她失去了聲音，喉間梗塞，只能發出幾個不成字句的模糊音節。
那火焰跳了兩下，穿過她的指縫，來來回回，像是在安慰她，不要哭，阿羽。
阿羽哭得更傷心，她沒有想過竟然能在伶舟月的魔宮之中，找到哥哥的靈魄碎片。
伶舟月問過她好幾次，她喜不喜歡樓徵，她只覺他簡直不可理喻、骯臟陰暗。
可她不曾想，流下血淚幾近瘋魔的是他，失了心神咬她唇的是他，搜集樓徵散落的靈魄的，也是他。
所有的防線在一瞬間崩塌，天地傾覆，江海倒流，阿羽將哥哥的靈魄安放好，忘了禦劍，拔足狂奔出去。
他不是玄龍逆鱗，他不可能成為亓的附庸……
他是在布局，為了不能言說的理由。
一聲嘹亮的鳳鳴響徹天地，在魔宮的上空，緩緩出現一只燦爛的金色鳳凰，祥光照得妖魔眼睛刺痛，在無法直視的金光之中，阿羽站在了鳳凰之上。
誅邪劍，可化神鳳。
伶舟月，你在哪？
……
寧長安的彎刀在海底的石壁上揮舞，裂縫登時藤蔓一樣蜿蜒開，碎石迸射，很快就看見了石壁深處綠色的一點。
受到木神心臟的影響，此處的植株都生得更茂盛些。
梓末緩緩伸出手，指尖觸到那綠光之後，綠光一跳，竄到他的面前。
似乎在詢問，真的要重新拾起這段記憶嗎？
八萬年了，那些記憶不如丟棄。
梓末只是笑，眉眼溫雋，一如當年。
他閉上眼，綠光分出一縷，竄入了他的額心，剩下的一點黯淡下去。
他過去的心臟，在這一刻，死去了。
修士們自發地往上游，上岸坐在礁石上。
“也不知道這木神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樓丫頭那麽急，怕不是發現了什麽大事……”沈景疏嘆道。
“我覺得這事吧，多半和伶舟月有關系。”寧長安猜測道，“小師妹走的時候，拿的是魔主令牌，跟這魔宮有關，又跟她的過去有關的，那就只能是伶舟月了。”
“不論如何，伶舟月是魔主，便當殺。”辭竹道。
靜靜等了良久，海面上忽然洪波乍起，巨大的漩渦翻滾，空中出現厚重的烏雲，雨如亂珠落了下來。
幾人站起身。
漩渦之中，緩緩升起了一點綠意，細看來是一截樹杈，朝著幾人飛了過來。
“建天神木？”
“木神他……”
木神剖出了建天神木，他隕滅了。
修士們不知道他的過去，然而這一刻，浪濤松松，百轉千流，海浪幾乎遮天蔽日，雨落在身上，冰涼涼的，他們感受到了無邊的哀痛與悔恨。
一片默然。
梓末將自己的神力，獻給了無剎海。
他將成為海的一部分。
他用盡了渾身解數，來完成一個擁抱。
一個遲到了八萬年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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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這世間壓根沒有玄龍逆鱗的存在，那伶舟月呢？
無剎海，他拽著她往深淵中墜落，他們到了海底的空間，他的額間黏著濕潤的發絲，水珠從他下巴滴落，他對她說，他是玄龍逆鱗的轉世。
“上古魔神逆鱗的轉世，生來就該成為萬魔之主。”
“天道對我不公，我早就厭惡這世間的一切，不如毀去。”
“恨我，便殺了我。”
……
她確實是恨他的——扶蘇山隕落，樓家被妖魔害死，多少百姓顛沛流離，怎能不恨妖魔之主？
她死裏逃生，被昭離神女救回一條命，而後一路上和修士們同行，找到聖物，可惜江天要殺他們的時候，伶舟月出現在一眾人的面前，將修士們抓入了魔宮，而她，也來到魔宮，給他下毒，用當年戰神封印魔神的誅邪劍刺穿了他的心臟。
一切似乎都尤其順利。
順利得，像是有人精心布下的局。
可倘若伶舟月布局，他有何圖謀？
阿羽定住了時間更盤，在過去的時空之中，飛快地思索著。
以伶舟月行事的風格，他自然不可能被妖魔掌控，況且他在鬼州的靈脈已經斷了七八，妖魔也不需要一個靈根殘破的修士當他們的魔主，他也不會在未知全貌的情況下，對自己的身份下定論，所以，他早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玄龍逆鱗。
從她進入扶蘇山之後，他們一同經歷過幻境，若要說分散，那也只有在……鬼州的時候。
阿羽眼眸一亮。
從鬼州他們分離，那是最關鍵的節點。
……
“當。”
飛雪之中，有什麽東西從若姎手中飛向伶舟月，她沒多想，徑直用誅邪劍擋在了已經渾身是血的伶舟月面前。
……
魔宮之中，她朝他刺了一劍，本應刺在結界上，他卻捏緊了劍刃，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她厲聲問他：“伶舟月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想做什麽？！”
他望著她蒼白的面容，只是笑著喃喃：“七日散、九曜冥、紅羅剎，你用得很好……”
……
魔宮的妖仆在背地裏議論過她。
他們說她一定是未來的魔主夫人，魔主對她，不像是喜歡，像是縱容、寵溺，乃至於——討好。
……
她從頭到尾，都好像漏過了什麽東西。
胸腔中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她飛速結印，出了陣法。
辭竹青色的陣法中，盤腿靜坐的阿羽猛地睜開眼，一行人都嚇了一跳。
“小師妹……你……”他們看阿羽眼睛充血，面色煞白，像是受了什麽刺激，面面相覷，頗有些擔心，都圍過來。
辭竹最先開口安慰：“這不是你的錯，他的記憶若是找不到，只能怪天命……”
“他是木神，他曾經被剖過心，連帶著他的記憶，被埋藏在魔宮之下無剎海中的石壁裏，他現在的心臟，就是聖物之一，建天神木。”
阿羽三言兩語說完這些，在眾人異樣的眼神之中，失魂落魄地徑直走到淩清秋面前，“你墮了妖魔，可是跟隨伶舟月？又為何被抓入牢籠？”
淩清秋有些莫名其妙，辭竹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如實道：“我墮入魔道之後，跟隨江天，江天要我阻礙你們的行動，於是我便拿了靈物，帶走了辭竹，路上遇見過一次伶舟月。”
“然後呢？”阿羽抓住了他的雙臂，掐得死緊，指尖都泛白。
她莫不是瘋了？
淩清秋心裏嘀咕，嘴上不敢耽擱：“伶舟月知道我背著辭竹，帶著靈物，沒有阻攔，只是不讓我說見過他。然而我趕到歲州，前腳剛到，你們就追來了。”
阿羽緩緩松開他，兩眼赤紅，從淩清秋這裏問不出什麽。
但可以肯定，伶舟月絕對一直知道他們的目的！
她對剩下幾人道：“木神的心臟離此處不遠，此處可通無剎海，你們應該很快就能讓他找回記憶。至於聖物，看木神的意願了。”
沈景疏看她語氣不對，問：“你不跟我們一道？”
“不，有些事，我必須弄明白。”阿羽握緊了魔主令牌，“這關系到我的從前、我的來日、還有十四州的安危，也包括你們。”
眾人雖然不知她到底在過去看到了什麽，但見她眸光閃爍，神情凝重，也不好多說。
……
阿羽打算找伶舟月問個明白。
她一路回到魔宮，來到寢殿，床榻上已經沒了他的身影。
他不可能死，也不能死，在她沒有弄清楚一切之前，他不能死！
阿羽在整個魔宮中穿行，裙擺綻開一朵蓮花，額間還裝點了伶舟月為她找來的玉珠，連帶著細細的銀鏈沙沙作響。
她抓到一個妖魔便問：“伶舟月呢？”
妖魔古怪：“魔主的下落，不是我們能得知的。”
況且，魔主不是和你形影不離嗎？
阿羽額角滲出汗水，恍惚間，她來到了從前不曾進入的石壁。
沒有什麽是能阻擋魔主令的。
或許石壁之後，有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粗糲的石墻緩緩挪動，地上揚起粉末，光隨著石墻移動逐漸透了出來。
石壁之後的布置很簡單，只矗立著一個碗大的燭臺，燭臺上面燃燒著青色白色交雜的火焰，它並不會傷人，反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溫和之感。
阿羽緩緩走近，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那火焰似乎察覺到她的氣息，閃爍了兩下，竟然朝她飛過來，阿羽伸出手，它就懸浮在她的掌心。
它一點也不燙人，更不是冷焰。
而後，若有若無的琴音，從火焰深處透了出來。
“砰。”
阿羽腦海中有什麽東西炸開來。
這琴音，她聽過很多年。
乃至於只需要幾個音調，她就能認出來。
淚，無法抑制地湧了出來。
哥哥、哥哥……
她失去了聲音，喉間梗塞，只能發出幾個不成字句的模糊音節。
那火焰跳了兩下，穿過她的指縫，來來回回，像是在安慰她，不要哭，阿羽。
阿羽哭得更傷心，她沒有想過竟然能在伶舟月的魔宮之中，找到哥哥的靈魄碎片。
伶舟月問過她好幾次，她喜不喜歡樓徵，她只覺他簡直不可理喻、骯臟陰暗。
可她不曾想，流下血淚幾近瘋魔的是他，失了心神咬她唇的是他，搜集樓徵散落的靈魄的，也是他。
所有的防線在一瞬間崩塌，天地傾覆，江海倒流，阿羽將哥哥的靈魄安放好，忘了禦劍，拔足狂奔出去。
他不是玄龍逆鱗，他不可能成為亓的附庸……
他是在布局，為了不能言說的理由。
一聲嘹亮的鳳鳴響徹天地，在魔宮的上空，緩緩出現一只燦爛的金色鳳凰，祥光照得妖魔眼睛刺痛，在無法直視的金光之中，阿羽站在了鳳凰之上。
誅邪劍，可化神鳳。
伶舟月，你在哪？
……
寧長安的彎刀在海底的石壁上揮舞，裂縫登時藤蔓一樣蜿蜒開，碎石迸射，很快就看見了石壁深處綠色的一點。
受到木神心臟的影響，此處的植株都生得更茂盛些。
梓末緩緩伸出手，指尖觸到那綠光之後，綠光一跳，竄到他的面前。
似乎在詢問，真的要重新拾起這段記憶嗎？
八萬年了，那些記憶不如丟棄。
梓末只是笑，眉眼溫雋，一如當年。
他閉上眼，綠光分出一縷，竄入了他的額心，剩下的一點黯淡下去。
他過去的心臟，在這一刻，死去了。
修士們自發地往上游，上岸坐在礁石上。
“也不知道這木神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樓丫頭那麽急，怕不是發現了什麽大事……”沈景疏嘆道。
“我覺得這事吧，多半和伶舟月有關系。”寧長安猜測道，“小師妹走的時候，拿的是魔主令牌，跟這魔宮有關，又跟她的過去有關的，那就只能是伶舟月了。”
“不論如何，伶舟月是魔主，便當殺。”辭竹道。
靜靜等了良久，海面上忽然洪波乍起，巨大的漩渦翻滾，空中出現厚重的烏雲，雨如亂珠落了下來。
幾人站起身。
漩渦之中，緩緩升起了一點綠意，細看來是一截樹杈，朝著幾人飛了過來。
“建天神木？”
“木神他……”
木神剖出了建天神木，他隕滅了。
修士們不知道他的過去，然而這一刻，浪濤松松，百轉千流，海浪幾乎遮天蔽日，雨落在身上，冰涼涼的，他們感受到了無邊的哀痛與悔恨。
一片默然。
梓末將自己的神力，獻給了無剎海。
他將成為海的一部分。
他用盡了渾身解數，來完成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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