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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玉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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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玉碎(三)

月神舒月和水神洛汀在三萬年前曾經在大蒼彌神門下一同修煉,有兩萬年的同門之誼。

但也僅僅只是同門之誼。

若要結契成為神侶,兩人自然都不願意。

舒月擡頭,雙手成揖,“我與洛汀並無男女之情。魔神出世之事雖事關蒼生,但現如今魔神並未出世,除卻煉化水月鏡壓制,定有他法。還望神帝莫要強人所難。”

洛汀捏緊了手,亦道:“月神說的是。”

“神帝,你這樣亂點鴛鴦譜未免也太不厚道!”一聲爽朗的聲音從殿外穿透了重重簾幔而來,樓危身側按劍,劍為誅邪,她大步流星,步履生風,行至殿前方朝神帝行禮,“樓危見過神帝。”

神帝見了她,眉頭微微舒展,道:“戰神有何高見?”

“本神以為,水月鏡一事實在荒謬。若壓制魔神出世,要用一樁兩位天神皆不歡喜的姻緣,也太不劃算,壓制魔神是為諸天神界和凡界安寧,而若硬要洛汀和舒月結契,這是毀了天神的安寧,與水月鏡初衷相悖。更何況,神帝怎麽知道,水月鏡就一定能壓制魔神?”

神帝的眉頭又蹙了起來,樓危只當沒看到,繼續道:“我樓危身出鳳凰一族,族中之人皆驍勇善戰,我既然身為戰神,便要在魔神出世之時與之一戰,有我樓危在前,哪裏輪得到月神和水神用結契之法壓制魔神?”

樓危生的是極其明艷的容貌,身著紅色的戰袍,腰間緊緊束起,頗有幾分英姿。一邊說著,還沖洛汀挑眉,洛汀報以感激的淡笑。

洛汀道:“戰神說的有理,但誅殺魔神事關整個諸天神界,可不只是你一人的事。”

神帝撫了撫額心,天神們因為各個都有司職,都有強大的神力,有所倚仗,所以不服神帝詔令是常事。若要說神帝和人間帝王比起來誰的權力更大,那神帝是不及人間帝王的。

“罷了罷了,你們先退下吧。”

……

三位天神辭別彼此之後各自回到府邸之中。

洛汀回到了疏水居。

銀裝素裹,玉樹白花,琉璃橫斜,洛汀走過了一片冰雪世界,在屋中緩緩坐下。

疏水居清寒,不像別的天神府邸有神仆打掃照料,這裏只有她一人。

屋子裏還堆放著不久前她四萬歲生辰諸位天神送的賀禮。

琳瑯滿屋,洛汀卻唯獨從角落裏挑揀出一塊玉佩。

此乃舒月用月輝鍛造。

……

水神生辰宴會規模並不大,來的天神雖然不多,卻也足以讓疏水居顯得擁擠,在一眾人影之中,洛汀幾乎是一瞬間,就認出了舒月的身影。

舒月性子與她有些相似,在孤寂清冷的府邸之中,過著數不清的神界歲月,少有好友,少在宴會露面,平日裏的言語也並不多。

雖然知道舒月肯來她的宴會,只是因為曾經同門兩萬年的情誼,但洛汀心裏仍舊覺得很歡喜。

歡喜到冰封的疏水居都融化了些許冰霜,淺淺淡淡的雲霧繚繞在冰梅花樹。

……

洛汀將舒月的禮物小心翼翼收好。

方才她其實既希望舒月不答應,又希望舒月答應。

神帝發話的時候,她便屏住了呼吸。

直到舒月開口說“不可”,她方呼出一口氣,同時心裏又酸又澀,心臟向被針紮了似的細細密密地疼。

兩萬年同門,足以讓洛汀見到他的背影都會心臟驟跳,卻並不能讓舒月對她有任何超出友誼之外的情愫。

舒月會喜歡什麽樣的女神呢?

一有這個念頭,洛汀就搖搖頭將它驅逐出腦。

她對舒月心動,卻並不會因為舒月喜歡何種類型的女神而改變自己。

洛汀在疏水居中信步,無意間發現庭院的扶桑木下,有一條細長的銀鏈,銀鏈尾端掛著小巧的玉環。

洛汀一眼便認出來,這是舒月掛在腰間的配飾。

洛汀將它放在掌心,它一直被埋在雪中,她卻覺得滾燙,將她整個人都灼得燙了起來。

距離宴會已經過去了七日,恐怕是當時舒月落下的,被疏水居的雪掩埋,又因為冰雪融化而露在外面。

洛汀捏著銀鏈往天月居的方向走,走出幾步又頓住了步子。

舒月會不會根本不在意這個?舒月喜歡清凈,生辰宴都不曾辦過幾次,若是她去,會不會打擾到他?

除了參與宴會之外,洛汀也只被舒月帶去過天月居一次。那次她被衍墟的罡風重傷,需要吸收月之精華療傷,而天月居距離月輝最近,出於同門之誼,舒月將她背回了府邸。

不如就先將它存在她這裏吧?

可若是如此,舒月哪天問起來了,如何交代?

洛汀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其歸還給舒月。

……

月亮在一月之中、一年之中,升起和落下的時間都有差別,舒月職責便是按時升起和落下月亮,並在月亮當空之時守在它下面。

月相有規律,此職責看似覆雜,實則清閑。

洛汀是除了舒月之外,最了解月相變化的天神。

她今日很快便算出了舒月升起月亮的具體時間,又在那時刻後等了一個時辰,方朝著天月臺飛去。

一邊飛,離那小小的亭臺越來越近時,她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快。

雲霧在眼前劃過,洛汀逐漸看清天月山巔的玉色亭臺,小亭之中空空蕩蕩。

洛汀的眼眸中劃開一絲失落,旋即又變得疑惑。

她落下來,小亭中漂浮著幾顆星星,她捉來一個,問:“月神在何處?”

星星顫了顫,它畏懼水神,因為水神孤傲清冷,看起來一點也不好相處。星星小聲道:“月神好像……去了凡間……”

“凡間?可是凡間出了什麽禍亂?月神可否有難?”

“我只知道月神去了凡間……”星星被洛汀一連串的問題弄得摸不著北,它從她手中跳出,“其實月神這些時日經常去凡間,肯定不會是有難啦,我醒來的時候,每日都能看到他。”

星星在夜裏清醒,白日裏昏睡。

洛汀松了口氣,既然舒月不在,那就改天再來吧。

她剛剛轉過身,星星便問:“水神今日來此處,有何事?”

洛汀這才想起來她是來還鎖鏈的,躑躅了會,最終還是將銀鏈包好放在亭中圓桌上,“月神上次來疏水居,落了東西,我是來還東西的。”

而後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往疏水居去。

……

“月神這些時日經常去凡間……”

星星的話不住在洛汀耳畔回響。

據洛汀所知,舒月的愛好不多,撫琴算一個,別的幾乎沒有。可舒月最近竟然經常去凡間。

回了疏水居,洛汀掐住手中術法,召出一面水鏡。

……

梨黎是凡間大音谷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姑娘。

除卻有幾分姿色,她的女紅平平,舞蹈平平,平素最喜歡幹的,便是在大音谷的山巔上,對著月亮歌唱禱告。

今日她依舊坐在在山巔上被月色照得銀亮的巨大石頭上歌唱。

“颯——”

半空中走來一身著月白衣袍的男子,梨黎的眼眸在看見他的一瞬亮了起來。

他從半空中走下,芝蘭玉樹,清秀雋永,月色都因他而柔和朦朧了起來。

他微笑著張開雙臂,梨黎站起身,蹦跳著撲入他懷中。

“舒月,你來了!”

梨黎的聲音很動聽。

舒月收緊了雙臂,將身體柔軟溫熱的少女輕輕擁入懷中。

這是梨黎平平無奇的日子裏,遇見的最不尋常的事。梨黎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有月輝化成的神祇,聽見了她的歌唱,為她而來。

一月過去,梨黎對這位神祇,從最初的敬畏,到了如今的愛慕。

凡人愛神,自然合理。

舒月的懷裏有種清淡的香味,梨黎認不出來神界的植株,不曉得這是什麽香味,但她覺得很好聞,貓一樣在他懷中蹭了蹭。舒月喉結滾了滾,而後垂眸望向她的眼。

梨黎在舒月眼中,瞧到了幾分獨屬於神祇的距離之感,但越是有疏遠之意的東西,反而往往比毫無距離感的東西更加讓人想靠近。

更何況,舒月眼中更多的是溫柔繾綣。

“你若是想我,只需要在夜裏對著月亮歌唱就好了。我有水鏡,能聽得見。”舒月溫聲道。

他輕輕松開梨黎,梨黎捏著他冰涼的手不放,梨黎很喜歡他比尋常人低一些的體溫,因為抱起來涼涼的,尤其是在夏日。

舒月也很喜歡少女的溫暖。

“舒月,你是不是只能在夜裏來呀?”梨黎眨眨眼。

“夜裏來更方便些。若是你白日想見我,自然也可以,這是傳音符。”舒月耐心教她怎麽用,梨黎道,“你真好!我給你唱歌跳舞吧!”

舒月笑著應好。

梨黎邊歌邊舞,少女今日穿著紫衣,舞動間宛若一朵蓮花,纖腰曼妙,自然地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腰身,她並不靦腆羞澀,因為大音谷中民風開放淳樸。

怎麽看怎麽勾人心魂。

舒月召出了琴,一聲一聲地應和著梨黎的調子,天上竟然墜落幾顆星星,縈繞在梨黎的身邊。

舒月的眼不禁往梨黎的腰身瞟,又收回,專註於琴,哪知梨黎竟然朝他俯下身,伸出手,“不知可否邀請這位公子和我一同舞蹈?”

舒月順著她柔軟的力道站起來。

哪有天神不會歌舞的?只是少在宴會露面,不常用罷了。

他的動作是介乎於劍舞的利落陽剛和長袖舞的委婉陰柔之間,流暢好看,賞心悅目,既有男子的力量和迸發力,也有明月的柔和朦朧。

梨黎幾乎看呆過去,腳下步子不穩,舒月一把將她拉到懷中。

“小心。”他道。

梨黎紅著臉,“舒月,我好喜歡你啊。”

如此直白,舒月的視線慌亂地在山谷中掃過,眼睫輕輕顫抖,而後伏在她耳邊,低聲“嗯”了一聲。

……

水鏡中的畫面停了。

鏡子摔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洛汀跌坐在鏡子旁邊,捂著心口,面色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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