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動佛蓮（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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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動佛蓮（八）
皈空寺。
巨大的金身佛像之下，梵一跪坐在地。
他在佛前懺悔，風吹過，他閉著眼，枯坐了不知多久後，他聽聞了淩霜道人的消息。
淩霜道人重傷，梵一在落花城的客棧找到他時，他已經陷入了昏迷。
“道人，道人！”梵一將他喚醒，簡單處理他身上的傷口，淩霜虛弱開口，“了塵的徒兒……你且不必管我，去尋我的弟子，他們會為我療傷……”
梵一怎可丟下淩霜不管，“道人你先莫言語，我這就去請郎中來……”
淩霜道：“郎中無用，是裴家的人傷我……裴家人最擅用毒，這毒種下後不易察覺，待到大半月後才發作，恐怕是無力回天……”
“我曾聽聞道人修習過醫術，可否判別是哪種毒藥，既然是師父之故人，那我定會為道人尋到！”
“百步千葉毒……”淩霜隱忍疼痛道，“此毒唯有不舍州縹緲雪山山巔上的雪蓮可解，可雪蓮難遇難求……我恐怕……”
梵一道：“我這就為道人去尋。”
而後在淩霜身上點了穴，令他暫且陷入昏睡的狀態，防止毒素繼續在體內擴散。淩霜的弟子大多都為游俠，分布在十四州大地，梵一在不留州很快就找了三個他的弟子，遣了一個照看淩霜，剩下兩個跟隨他一起前往不舍州的雪山。
梵一用了最快的腳程，日夜不休，幾乎是在兩天之內就抵達了不舍州的縹緲雪山。
不僅是因為淩霜耽誤不起，還因為另一個人正在等他。
縹緲山終年積雪，氣候惡劣，裹著雪渣的寒風割在臉上刀子一般讓人生疼，三人的面上很快被凍得泛紅，起了一層薄皮。
呼吸都變得艱難，梵一往上行著，一腳深一腳淺，他用禪杖探路，才不至於腿徹底埋入雪中。幾人來時都買了氅衣，但沒多久，氅衣都浸透了冰涼砭骨的雪水，壓在身上沈甸甸的。
梵一從山腳行到山腰，雙腿已經接近麻木。
他是肉.體凡胎，沒有半步瞬行的術法，更何況需要在雪山上一寸寸尋找雪蓮的痕跡。
前面的路變得陡峭難行，幾個人身上系了繩索防止意外。
飛雪滿天，寒風卷地。
掛在天邊的太陽發出熾亮的白色的光，梵一瞇起眼，只能看見白茫茫的圓形光圈。
就快到山巔了。
“咯吱咯吱。”身上的繩索傳來動靜，梵一回頭才發現一個淩霜的弟子竟然懸掛在半空，他身邊是峭壁，只有腰上一根繩索負載著他的重量，在空中搖搖欲墜。
“揚子！”張嵐喊，他拽著繩索，“你別怕，我把你拉上來！”
雪沒過了張嵐的膝蓋，他的身子幾乎是無法動彈，他咬牙摸到崖邊，已然是匍匐在地，梵一深深淺淺行到張嵐身邊，身子也在雪中陷落了不少。
二人伸出手，“揚子，手給我們！”
揚子在峭壁邊上一蕩，終於踩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由於繩索相連，張嵐被帶得往下一墜，梵一一手拉住他的腳踝，指節用力得泛白。
情形實在不容樂觀。
連著揚子的繩索方才在石頭上割過，斷裂了幾股細繩。
“揚子，快！”
揚子年紀不大，十六七歲的少年，他望著上面朝他伸出手的張嵐，被凍得通紅沾滿了雪的面上露出一個笑，“你們一定要救活師父。”
而後用那把讓他借力往上爬的匕首，割斷了繩索！
“揚子——”
“揚子！”
下面的重量輕了不少，梵一將張嵐拽上來。
張嵐在空蕩蕩的懸崖邊往下望，下面是幽黑不見底的深淵，宛若野獸張開血盆大口，將揚子吞了下去。
他神情從愕然變為了痛苦，而後開始顫抖，梵一拍著他的背，一邊念了經。
梵一以為張嵐要很久方能平覆，哪想不過一刻功夫，張嵐便道：“我們走吧。”
二人往山巔爬去，空氣愈發稀薄，幾乎呼吸不過來，肺部像是有鈍刀子在割，梵一不知道他們在雪山呆了多久，包袱裏的糧食都快耗盡了，在這等惡劣的環境中，人的精神只能集中在如何活下去，其他都無力想，無力去計算、
距離下月初一，還有多久呢？
梵一不知道，只能加快自己尋找雪蓮的速度。
再有幾步就能到達山巔了，激動的心緒和隱約感受到的不詳的預感在梵一心裏交戰，一步、兩步、三步……
山巔的風景湧入他的眼簾。
一朵孱弱至極的雪蓮在風中搖晃，二人皆是欣喜，張嵐摘下後將它放入交領，梵一松了口氣。
梵一很疲憊，他割去了繩索，“你且先走，淩霜道人正等著這朵雪蓮，一定要及時送到，揚子不能白死。”
張嵐問：“那你呢？”
“我還有約要赴。”梵一說著站起身搖搖晃晃往山下走去，張嵐不放心，遲疑道，“你……”
“我沒事，你快些走。”
張嵐見他面色只是被寒風凍得發紅，不像是有恙，便道：“告辭，多謝一路以來的照應。”
梵一望著他黑色的身影逐漸在雪霧中模糊、消失，跪坐在雪地裏。
他遍體生涼，為師父誦經耗費了他太多精力，身體仿佛被一把刀切割，五臟六腑都生疼。
他踉蹌著站起來，在雪中蹣跚。
他不知道今日是幾月幾日，初一是到了還是沒到。
他只想著，那個小姑娘，一定要等著他啊。
他幾乎陷入了雪中。
陷入了雪中，他便用手，用膝蓋爬行，他不知疲憊地爬著，雪浸透了他，幾乎失去了知覺。
他從雪坡上往下滾，肩背觸及到一塊石頭才讓他堪堪停下，模糊的視線中依稀看見火紅的一點埋在雪中，是風榴花的耳墜。
梵一艱難地擡起手去夠，顫抖的指尖怎麽也夠不到，他抿著毫無血色起了薄皮的唇，指尖努力朝著耳墜靠近……
－
風榴花在菩提樹下仰望著高天的圓月。
身形嬌小的少女幾乎化為了一尊望月雕像。
她也不知道原來她可以支撐這麽久。
過了初一，過了十五，她依舊在等待。
或許下個月的初一，梵一便會來了。
她為他守著菩提樹，守著春風谷，花瓣和樹葉落在她肩頭。
她聽到了心臟跳動的聲音，做人真好。
－
梵一夠到了石榴耳墜，將它攥緊在掌心。
而後接著在雪地中蹣跚前進，下山的路比上山難。
梵一的腦海裏沒有別的，只有一襲火紅的身影。
到了此時，他方明白，為何了塵一生都無法了卻紅塵。
早知如此，他便不該對她說，每月初一來見她，他該陪著她在春風谷呆一輩子。
一輩子就一輩子，他心甘情願。
哪怕她不愛他，只是將他當作消遣。
他也願意。
－
又快到初一了。
風榴花不願意再去看月相的變化，她只是低著頭，感受著體內流逝的生命，眼角滾落珍珠般的淚，身上的花瓣被簌簌抖落。
梵一，你說過每月初一會來春風谷的。
我等了你兩個月，你在哪？
手掌的肌膚愈發透明，春風谷中的花兒從外圍開始一點點雕謝、枯萎，成為了無生氣的灰白的殘枝……
山谷中風在嗚咽，少女在哭泣。
“騙子。”
“梵一……你負我。”
她的一輩子不過短暫如斯，他卻連如此短的時日都不願意分給她。
少女的淚滴入泥土，泥土中很快冒出一點綠意，漸漸的，她的身下生出了不少嫩綠的新芽。
－
梵一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活著從雪山上下來的。
他一下山，便支撐著找了馬匹，一路顛簸回到不留州，沒有去皈空寺，他徑直往春風谷去。
胸腔中是撕裂般的疼痛，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不住心悸，他在袖中摸索出石榴花耳墜，放在掌心，卻見耳墜一點點消散，化為了青煙。
梵一瞳孔驟然縮緊。
他加快了駕馬的速度，等到春風谷外圍的時候，猛地從馬上跌落，他嘔出一口血，也不擦，就這樣準備往谷中走去，擡頭卻見昔日繁花似錦的春風谷竟然布滿了殘枝敗葉，一片狼藉，仿佛秋日猝不及防在谷中降臨，枯葉遍天……
除此之外，還有行人踩踏過的痕跡，泥土裏有不少腳印。
梵一跌跌撞撞地往谷中跑，他便跑邊喚：“風榴花！風榴花！”
滿目狼藉，在一片死氣沈沈的叢林中，他陡然望見一點綠意。
那棵菩提樹。
整個春風谷，唯有菩提樹是青翠的！
梵一連滾帶跑過去，在菩提樹下大喊：“風榴花——你在哪兒？”
“我回來了。”
梵一陡然跪坐在地，吐出一大口血，血濺在菩提樹的樹根上，成了斑斑駁駁的朱梅。
“……我回來了，我願意陪你，多久都可以……一輩子，兩輩子……生生世世。”
他的耳邊不住地回響起風榴花的話語。
“我想夜裏坐在無剎海邊的礁石上，聽浪花拍打海岸的聲音，看月亮圓了又缺……我想吃糖畫，就要蝴蝶糖畫。我喜歡躺在紅紅綠綠的花叢之中睡覺，可是我已經睡得太久了……”
他對著空空如也的山谷回答：“……好，你想做什麽我都陪你。”
唯有風聲。
梵一倒在地上，閉上了眼，眼角有兩行血淚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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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金身佛像之下，梵一跪坐在地。
他在佛前懺悔，風吹過，他閉著眼，枯坐了不知多久後，他聽聞了淩霜道人的消息。
淩霜道人重傷，梵一在落花城的客棧找到他時，他已經陷入了昏迷。
“道人，道人！”梵一將他喚醒，簡單處理他身上的傷口，淩霜虛弱開口，“了塵的徒兒……你且不必管我，去尋我的弟子，他們會為我療傷……”
梵一怎可丟下淩霜不管，“道人你先莫言語，我這就去請郎中來……”
淩霜道：“郎中無用，是裴家的人傷我……裴家人最擅用毒，這毒種下後不易察覺，待到大半月後才發作，恐怕是無力回天……”
“我曾聽聞道人修習過醫術，可否判別是哪種毒藥，既然是師父之故人，那我定會為道人尋到！”
“百步千葉毒……”淩霜隱忍疼痛道，“此毒唯有不舍州縹緲雪山山巔上的雪蓮可解，可雪蓮難遇難求……我恐怕……”
梵一道：“我這就為道人去尋。”
而後在淩霜身上點了穴，令他暫且陷入昏睡的狀態，防止毒素繼續在體內擴散。淩霜的弟子大多都為游俠，分布在十四州大地，梵一在不留州很快就找了三個他的弟子，遣了一個照看淩霜，剩下兩個跟隨他一起前往不舍州的雪山。
梵一用了最快的腳程，日夜不休，幾乎是在兩天之內就抵達了不舍州的縹緲雪山。
不僅是因為淩霜耽誤不起，還因為另一個人正在等他。
縹緲山終年積雪，氣候惡劣，裹著雪渣的寒風割在臉上刀子一般讓人生疼，三人的面上很快被凍得泛紅，起了一層薄皮。
呼吸都變得艱難，梵一往上行著，一腳深一腳淺，他用禪杖探路，才不至於腿徹底埋入雪中。幾人來時都買了氅衣，但沒多久，氅衣都浸透了冰涼砭骨的雪水，壓在身上沈甸甸的。
梵一從山腳行到山腰，雙腿已經接近麻木。
他是肉.體凡胎，沒有半步瞬行的術法，更何況需要在雪山上一寸寸尋找雪蓮的痕跡。
前面的路變得陡峭難行，幾個人身上系了繩索防止意外。
飛雪滿天，寒風卷地。
掛在天邊的太陽發出熾亮的白色的光，梵一瞇起眼，只能看見白茫茫的圓形光圈。
就快到山巔了。
“咯吱咯吱。”身上的繩索傳來動靜，梵一回頭才發現一個淩霜的弟子竟然懸掛在半空，他身邊是峭壁，只有腰上一根繩索負載著他的重量，在空中搖搖欲墜。
“揚子！”張嵐喊，他拽著繩索，“你別怕，我把你拉上來！”
雪沒過了張嵐的膝蓋，他的身子幾乎是無法動彈，他咬牙摸到崖邊，已然是匍匐在地，梵一深深淺淺行到張嵐身邊，身子也在雪中陷落了不少。
二人伸出手，“揚子，手給我們！”
揚子在峭壁邊上一蕩，終於踩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由於繩索相連，張嵐被帶得往下一墜，梵一一手拉住他的腳踝，指節用力得泛白。
情形實在不容樂觀。
連著揚子的繩索方才在石頭上割過，斷裂了幾股細繩。
“揚子，快！”
揚子年紀不大，十六七歲的少年，他望著上面朝他伸出手的張嵐，被凍得通紅沾滿了雪的面上露出一個笑，“你們一定要救活師父。”
而後用那把讓他借力往上爬的匕首，割斷了繩索！
“揚子——”
“揚子！”
下面的重量輕了不少，梵一將張嵐拽上來。
張嵐在空蕩蕩的懸崖邊往下望，下面是幽黑不見底的深淵，宛若野獸張開血盆大口，將揚子吞了下去。
他神情從愕然變為了痛苦，而後開始顫抖，梵一拍著他的背，一邊念了經。
梵一以為張嵐要很久方能平覆，哪想不過一刻功夫，張嵐便道：“我們走吧。”
二人往山巔爬去，空氣愈發稀薄，幾乎呼吸不過來，肺部像是有鈍刀子在割，梵一不知道他們在雪山呆了多久，包袱裏的糧食都快耗盡了，在這等惡劣的環境中，人的精神只能集中在如何活下去，其他都無力想，無力去計算、
距離下月初一，還有多久呢？
梵一不知道，只能加快自己尋找雪蓮的速度。
再有幾步就能到達山巔了，激動的心緒和隱約感受到的不詳的預感在梵一心裏交戰，一步、兩步、三步……
山巔的風景湧入他的眼簾。
一朵孱弱至極的雪蓮在風中搖晃，二人皆是欣喜，張嵐摘下後將它放入交領，梵一松了口氣。
梵一很疲憊，他割去了繩索，“你且先走，淩霜道人正等著這朵雪蓮，一定要及時送到，揚子不能白死。”
張嵐問：“那你呢？”
“我還有約要赴。”梵一說著站起身搖搖晃晃往山下走去，張嵐不放心，遲疑道，“你……”
“我沒事，你快些走。”
張嵐見他面色只是被寒風凍得發紅，不像是有恙，便道：“告辭，多謝一路以來的照應。”
梵一望著他黑色的身影逐漸在雪霧中模糊、消失，跪坐在雪地裏。
他遍體生涼，為師父誦經耗費了他太多精力，身體仿佛被一把刀切割，五臟六腑都生疼。
他踉蹌著站起來，在雪中蹣跚。
他不知道今日是幾月幾日，初一是到了還是沒到。
他只想著，那個小姑娘，一定要等著他啊。
他幾乎陷入了雪中。
陷入了雪中，他便用手，用膝蓋爬行，他不知疲憊地爬著，雪浸透了他，幾乎失去了知覺。
他從雪坡上往下滾，肩背觸及到一塊石頭才讓他堪堪停下，模糊的視線中依稀看見火紅的一點埋在雪中，是風榴花的耳墜。
梵一艱難地擡起手去夠，顫抖的指尖怎麽也夠不到，他抿著毫無血色起了薄皮的唇，指尖努力朝著耳墜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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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榴花在菩提樹下仰望著高天的圓月。
身形嬌小的少女幾乎化為了一尊望月雕像。
她也不知道原來她可以支撐這麽久。
過了初一，過了十五，她依舊在等待。
或許下個月的初一，梵一便會來了。
她為他守著菩提樹，守著春風谷，花瓣和樹葉落在她肩頭。
她聽到了心臟跳動的聲音，做人真好。
－
梵一夠到了石榴耳墜，將它攥緊在掌心。
而後接著在雪地中蹣跚前進，下山的路比上山難。
梵一的腦海裏沒有別的，只有一襲火紅的身影。
到了此時，他方明白，為何了塵一生都無法了卻紅塵。
早知如此，他便不該對她說，每月初一來見她，他該陪著她在春風谷呆一輩子。
一輩子就一輩子，他心甘情願。
哪怕她不愛他，只是將他當作消遣。
他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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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快到初一了。
風榴花不願意再去看月相的變化，她只是低著頭，感受著體內流逝的生命，眼角滾落珍珠般的淚，身上的花瓣被簌簌抖落。
梵一，你說過每月初一會來春風谷的。
我等了你兩個月，你在哪？
手掌的肌膚愈發透明，春風谷中的花兒從外圍開始一點點雕謝、枯萎，成為了無生氣的灰白的殘枝……
山谷中風在嗚咽，少女在哭泣。
“騙子。”
“梵一……你負我。”
她的一輩子不過短暫如斯，他卻連如此短的時日都不願意分給她。
少女的淚滴入泥土，泥土中很快冒出一點綠意，漸漸的，她的身下生出了不少嫩綠的新芽。
－
梵一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活著從雪山上下來的。
他一下山，便支撐著找了馬匹，一路顛簸回到不留州，沒有去皈空寺，他徑直往春風谷去。
胸腔中是撕裂般的疼痛，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不住心悸，他在袖中摸索出石榴花耳墜，放在掌心，卻見耳墜一點點消散，化為了青煙。
梵一瞳孔驟然縮緊。
他加快了駕馬的速度，等到春風谷外圍的時候，猛地從馬上跌落，他嘔出一口血，也不擦，就這樣準備往谷中走去，擡頭卻見昔日繁花似錦的春風谷竟然布滿了殘枝敗葉，一片狼藉，仿佛秋日猝不及防在谷中降臨，枯葉遍天……
除此之外，還有行人踩踏過的痕跡，泥土裏有不少腳印。
梵一跌跌撞撞地往谷中跑，他便跑邊喚：“風榴花！風榴花！”
滿目狼藉，在一片死氣沈沈的叢林中，他陡然望見一點綠意。
那棵菩提樹。
整個春風谷，唯有菩提樹是青翠的！
梵一連滾帶跑過去，在菩提樹下大喊：“風榴花——你在哪兒？”
“我回來了。”
梵一陡然跪坐在地，吐出一大口血，血濺在菩提樹的樹根上，成了斑斑駁駁的朱梅。
“……我回來了，我願意陪你，多久都可以……一輩子，兩輩子……生生世世。”
他的耳邊不住地回響起風榴花的話語。
“我想夜裏坐在無剎海邊的礁石上，聽浪花拍打海岸的聲音，看月亮圓了又缺……我想吃糖畫，就要蝴蝶糖畫。我喜歡躺在紅紅綠綠的花叢之中睡覺，可是我已經睡得太久了……”
他對著空空如也的山谷回答：“……好，你想做什麽我都陪你。”
唯有風聲。
梵一倒在地上，閉上了眼，眼角有兩行血淚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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