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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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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溫姨把手機給他, 自覺離開,帶上門。

氣氛忽然安靜,手機裏輕微電流聲清晰。

尤音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準備好的話語堵在喉嚨。

最後是他先開口,嗓音溫柔:“音音。”

尤音淺笑,他從來不會叫她音音, 無論是溫存還是日常,他都只會連名帶姓叫她。

這一聲親密稱呼在此刻只剩諷刺。

她不想再多說其他, “席庭越, 我問你, Doris那幅畫是不是你買的?”

沈默。

“我不要, 你拿回去。”

好意被拒絕, 會令人難過。

席庭越坐回位置,自動變暗的筆記本屏幕倒映出一張靜穆的臉,他輕聲說:“我沒買,是Doris自願贈予。”

“我不信。”

他問:“為什麽不信?”

一個問句尤音直接僵住, 心裏的猜測全部被迫推翻, 是啊, 有什麽好不信,他怎麽可能會為了她花心思。

尤音臉色微紅,為他問話裏的質疑而尷尬。

席庭越將桌面上鋼筆合入筆蓋, 緩聲:“你安心拿著就是,現在那幅畫屬於你。”

尤音不好意思再追問是不是他買的, 轉而問:“你知道我喜歡Doris?”

這回席庭越沒有否認,“知道, 你書房裏臨摹的畫沒帶走。”

怪不得......尤音說:“我有空了去拿。”

“嗯。”

又安靜下來,他們之間好像沒有什麽話再說。

電話裏男人低咳了兩聲, 氣息很急,隨即咳嗽聲漸遠,像悶在罐子裏。

等重新安靜,尤音捏著手機想要結束通話,“那......”

話音未落,被男人微啞的聲線打斷,“音音,把我微信加回來好嗎。”

尤音楞住,為這話語裏隱藏的一絲懇求。

良久,他淡然補充:“我有些資料要傳給你。”

尤音瞬間松口氣,但仍未松口,“你讓陳叔或者嘉樹發給我。”

沒等到他回答,尤音掛斷電話。

手下意識打開微信,往下拉通訊錄時頓了下,切出來,摁滅手機。

......

申城的八月跟七月沒有區別,除了高溫就是高溫,熱得快要爆炸。

尤音六點從圖書館離開,室外依舊炎熱,就站在校門口等網約車這會後背已經出了層薄汗。

離開水明漾後她沒再用熏香,但這幾晚也許是太熱,熱得她睡不著,想著去讓方姐給她弄點助眠的香。

七點不到到達“迷霧”,小梨說方姐出去了,讓她等會。

迷霧她常來,沒多客氣,在他們工作臺邊坐下等。

小梨跟她搭話:“尤音姐,你老公真帥,看著也很有錢,你真幸福啊。”  尤音一怔:“他來過?”

“嗯,上個月月中來的,來拿精油,不過你們用的也是真快,才半個多月一瓶就用完啦?”

尤音笑笑,不多解釋。

席庭越會過來也算正常,他畢竟還特地問過自己這件事。

等了會沒等到人,尤音讓小梨直接跟方姐說交代這件事,小梨問:“還是茉莉花嗎?”

尤音猶豫,思考兩秒後說:“不要茉莉花了,換一種,讓方姐看著來,能安神的就行。”

“噢,行吧。”

出來後時間還早,尤音想起落在水明漾的畫,又打車過去。

早晚要拿,哪天都一樣,而且今天不是周末,席庭越應該不在家。

路上收到編輯雲雲的消息:【小音,有出版社看中你的漫畫,想出單行本,如果你有意願的話我們談談。】

還有一條:【另外,今年夏天的漫展即將到來,我們擬邀約你作為作者參加漫畫板塊的活動,需要露臉,你考慮考慮。】

尤音驚得低呼了聲。

前頭司機回頭看,尤音連忙捂起嘴。

迅速回覆:【願意我願意!】

她最初只是一個隨便接稿接插畫的小畫手,能在網站連載她已經覺得很幸運,現在還有出書的機會,她簡直太震驚和歡喜了。

編輯雲雲:【好的,具體版權信息我稍後發給你,漫展呢?】

漫展是申城最大的一次動漫盛宴,囊括動漫、游戲、漫畫等相關各大產業,規模巨大。

尤音不像夏儀混這個圈,但她不會不知道,驚訝驚喜不啻於出單行本。

不過這才是她第一本漫畫,雖然說這段時間熱度高,但本質還是個小透明,尤音擔心:【我去了做什麽呀?我,我能去嘛QAQ】

編輯雲雲:【去簽名,我們印有你作品的明信片,也會在站內做推廣。】

簽名???!!!!

尤音:【可我沒有多少粉絲......】

編輯雲雲:【小音,你沒有微博就算了,你自己不看評論區的嗎?你自信點好不好!】

......她最近忙著覆習,能按時交稿已經是萬事大吉,哪有時間分神去看評論區?而且之前有些不太友好的評論很影響心情,她索性不看。

編輯雲雲:【粉絲呼喚見你的評論已經過萬了!我們還擔心明信片印得不夠多。】

編輯雲雲:【單行本預計要出兩冊,銷量好你自己也有收益,積累一下人氣也為你下一部做好準備。】

尤音心跳加快,有點點心動。

這是她喜歡的事情,而喜歡的事情能夠提供溫飽,並且得到榮譽,多幸運。

但是......需要露臉......

尤音:【雲雲姐那我考慮考慮。】

編輯雲雲:【行。】

車子抵達水明漾,尤音收好手機下車。

大門開著,墻壁邊她種的月季全謝了,一片蕭條。

走了兩步,餘光瞥見車庫裏一輛熟悉的奔馳商務車,席家的車,尤音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還未轉身,舒明華出現在別墅門口,尤音已經來不及走。

倆人相對而視,皆有些不知所措。

舒明華對自己這個曾經的兒媳婦感情很覆雜,不喜是肯定,老爺子偏心得過分,仿佛她才是他親孫女,心蕊被撇到一邊。

就這麽養大她倒也無所謂,成年了把人放走就是,誰能想到她擠下她惦記十幾年的亭晚,占了位,舒明華怎麽能不氣。

偏偏女孩自己一個人,不爭不求,軟得她拳頭都沒處打。

後來又主動離婚,她原本以為她識趣,誰知道她那傻兒子給了她5%股份,心蕊都只有1%!

這會舒明華驚訝褪去,心裏憋著一股氣。

尤音先打招呼並解釋,在稱呼上遲疑兩秒,最終說:“伯母好,我來取點東西,很快就走。”

舒明華側過身子,示意她進去。

住了兩年的地方只剩陌生,尤音不敢四處看,下意識拉開鞋櫃最底下一層,拉到一半又停住,再繼續,她的專屬兔子拖鞋還在。

溫姨出來,看看門口的舒明華又看看她,小聲問:“怎麽回來了?”

尤音溫和笑:“來拿東西。”

“去吧去吧。”

剛走兩步,身後舒明華開口:“音音,我們談談。”

尤音攥緊手心,轉身走向沙發。

先坐下來的舒明華認真打量靠近的女孩,到底年輕,二十出頭的姑娘漂漂亮亮,乖巧安靜,她心裏嘆,要是這是自己女兒,這樣的女孩不得放心裏疼。

溫姨端過來茶水,舒明華優雅擡起茶杯抿了口,這才出聲,語氣似關切:“心蕊說你現在一個人住?”

“是。”

“住哪?”

母子母子,舒明華和席庭越一樣,問話的語氣嚴肅高傲,尤音平靜回答:“大學城那邊。”

“有什麽需要及時跟陳叔說,從我們家出去的人生活上不必受委屈。”

“好,謝謝伯母。”尤音不辯駁,接受這份“關心”。

“工作找到了嗎?”

“我暫時不打算找工作。”

“這樣......”舒明華又喝了口茶,淡聲說:“找不到可以讓亭晚幫幫忙。”

尤音咬唇,“好。”

舒明華放下茶杯,像是隨口問:“庭越給你那些股份,你打算怎麽處理?”

尤音聽明白,這才是重點。

她實話實說:“我不用這些,我跟他說過,讓他找時間收回去。”

舒明華楞了,“你不要?”

“嗯,我不要。”

怔楞轉為驚喜,喜上了眉梢,舒明華再開口語氣都親和不少:“其它我是沒意見的,就是你知道你一個小姑娘哪管得了那麽多股份,你一個人也用不著,不如庭越管著,以後按時給你零花錢多輕松。”

“他不是還給了你兩套房,你搬進去,別在外頭住,女孩子家家的一個人住不安全。”舒明華臉上都是笑容,“以後要是想回家來吃飯跟伯母說一聲,我讓人給你做好吃的。”

尤音默不作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安安靜靜坐旁邊聽。

“你和庭越的事也別太放心上,怪老頭子亂點鴛鴦譜,就當作沒緣分,你呀現在有這條件又年輕,以後多的是男生給你選。”

舒明華越說越掏心窩子似的,不把尤音當外人,也忘記她是她剛離婚的兒媳婦,嘆了兩聲後開始感慨,“就是庭越年紀大了,亭晚又等了他這麽多年,我是早盼望著能抱個孫子的,希望這兩個孩子能早日修成正果。”

這兩年回席家也偶爾能聽見類似的話,但都沒有今天直白。

不過她如今已不是那個慌裏慌張孤身一人的小女孩,再聽這些只覺得煩躁,想逃離。

尤音得體微笑:“會的,您別擔心。”

舒明華仿佛才驚醒,輕輕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瞧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音音,反正你放心,你永遠是我們席家的女兒,庭越的妹妹,有什麽困難隨時聯系。”

“好的,我知道了。”尤音看看二樓,“那我先上去收拾東西。”

“去吧。”

尤音先到廚房,對溫姨說:“溫姨,你幫我找幾個收納袋上去。”

“哎行。”

尤音在二樓主臥門口等了會,等到溫姨上來,問她:“主臥還有沒有我的東西?”

“有的,都在呢。”

她指了指收納袋,“你進去把它們都收好,衣服包包這些一件不要留,收完放樓下,怎麽處理你問席庭越意見。”

“這......”溫姨吃驚,“小音......”

尤音笑:“這裏很快會有新的女主人,我的東西還在讓別人怎麽想?麻煩你了溫姨。”

交代好,尤音自己去了書房。

推開門,裏頭依然是她一個多月前離開的模樣,她的畫,她帶不走的毛毯抱枕,還有窗臺上被溫姨照顧得很好的小綠植,一切如故。

尤音眼眶微熱。

她深呼吸,忍住不該起的情緒。

冷靜完,再轉身去二樓的雜物間找了個紙箱,進去書房收拾東西。

......

席庭越下班到家,一眼先看見門口一雙女士帆布鞋和不在原位的兔子拖鞋,鞋還未換,進入客廳。

迎面碰上舒明華,席庭越舒展的眉心擰起,先探了幾眼客廳廚房,沒見人。

開口語氣淺淡:“怎麽過來了?心蕊也在?”

舒明華斥他:“怎麽過來?庭越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發著燒去上什麽班,要不是我問起溫姨我都不知道,醫生馬上過來,你這兩天不許再去上班!”

席庭越到廚房拿水,“心蕊呢,家裏有其他拖鞋,讓她來換一雙。”

“什麽拖鞋,心蕊不在,你別跟我扯拖鞋,我的話你有沒有再聽?”

席庭越望過來,眼裏露出一點光,“尤音來了?”

“來了,二樓收拾東西呢。”

席庭越放下瓶子,擡步往二樓走,走到一半止住,回身嚴肅問:“你跟她說了什麽?”

舒明華聽著他這質問語氣,來氣:“說什麽,我

能說什麽,你怎麽跟你媽說話的?!你為了一個孤女氣我是不是?到底誰才是你的家人?”

二樓輕輕響起關門聲,擡頭看去,環型走廊空無一人。

席庭越目光漸暗,轉身上樓。

先到主臥,主臥門半開,動靜聲傳出,席庭越推開門,“音音......”

然而只看到正在收拾的溫姨,空了大半的衣櫥和地上菱格收納袋。

溫姨:“先生,太太在書房。”

席庭越垂了垂眸,再往書房去。  書房安靜,他卻忽然不敢再有動作。

手按在門把上,好幾秒,推開。

女孩背著光,站在窗前,手裏捧著一株綠植,不知在思考什麽。

聽見動靜回頭,見到是他眼裏平靜無波,“你回來了。”

再扭回去,視線往下,細聲說:“怎麽沒見車子,陳叔沒送你回來嗎?”

席庭越霎那恍如隔世,時間倒退,她還是他妻子,這樣的對話尋常。

女孩唇邊露出笑容,“席庭越,你知道嗎,我特別喜歡二樓這個書房,因為它離車庫近,能清晰聽見你的車子入庫停車、鎖車的聲音,那意味著你回來了。”

“那是我最開心的時刻,一天、兩天、一個星期、一個月的等待結束,我很快就能見到你了。”

尤音回首,笑顏燦爛:“你知道嗎,我那時候的期盼,你知道嗎,以前我那麽用力地喜歡過你,想......想和你有一個家。”

可到頭來,她始終是個外人。

席庭越心揪成一團,看見女孩眼底的紅,兩步過去,把人抱進懷裏,低沈嗓音裏含著內疚:“對不起。”

尤音骨架小,一米六六的身高在他懷裏依舊是小鳥依人,身子柔軟的可怕。

他不敢用力,怕碰壞她,怕她不喜歡,可又想把人揉進生命裏。

他即便再不肯承認,可一個月多月的失眠,閉上眼全是她這件事誰都騙不了。

醋意與難過,早已超出哥哥和妹妹的界限。

腦海裏的人越清晰,心裏的愧疚便多一分。

“對不起......”

對不起啊......他在跟自己說對不起......

尤音沒推開,他身上的味道好熟悉,是茉莉花,是她用的精油,還有沐浴露、香水,她喜歡的味道。

他抱的好緊,是她從沒感受過的擁抱,像至死不渝的一對親密戀人。

尤音輕輕靠著他溫熱胸膛,閉上雙眼,心裏平和清明。

她語氣緩慢,卻又堅定:“庭越哥哥,到這裏結束吧,我們就走到這裏,好不好?”

“我們放過彼此,好不好?”

那份離婚協議,那幅唯一的畫,這間絲毫未變的屋子,這個令人眷戀的擁抱,這些遲來的道歉和關心,她都不想要了。

曾經憧憬的喜歡和愛,像夏天的雷陣雨,雨隨雲至,雲過雨停,來得轟轟烈烈,去時悄無聲息。

......

尤音最後只帶了自己的畫和那盆綠植,其他東西讓溫姨都收好,怎麽處置隨便他。

她站在門口,紅紅的眼看向舒明華,“伯母我先走了,再見。”

“好好好,要不要讓陳叔送你?”

“沒關系,我打車。”

席庭越與她三四米遠,尤音視線移去,輕輕點了點頭,隨後轉身離開,一步步走遠。

離婚離得急,那天搬家也偷偷摸摸似的不敢見他,後來更是逼著自己去遺忘,用忙碌取代難過,用厭惡掩蓋情緒。

一個多月過去,起作用了。

她現在可以承認自己的喜歡,也可以坦誠地去接受這個結果,不再害怕面對了。

今天算是正式告別,和這個人,這段關系,和席家都說了再見,翻開了壓著她喘不過氣的這塊石頭,心底只剩輕松與愉悅。

白天的悶熱顯得晚上的涼風珍貴,尤音站在熟悉街角,櫻唇翹起弧度,走向24小時開放的便利店去。

蒸籠裏包子零零散散幾個,尤音要了一個豆沙包,再點一份關東煮,從冰箱裏拿了酸奶,這是她今晚的晚飯。

她的畫很多自己一個人拿不了,溫姨明天會讓人送過去給她,這會手裏只有一盤綠植。

是一株豆瓣綠,圓嘟嘟的葉子綠的發亮,可愛又好看。

尤音相信自己能把它養活。

服務員熱好了包子,尤音接過,說謝謝,走到便利店玻璃窗前吧臺樣式的桌椅上坐下。

旁邊有個正在吃盒飯的女孩,盒飯也是便利店剛熱的,看起來好像是咖喱雞塊,聞著很香,尤音多看了兩眼,覺得自己手裏的包子關東煮瞬間不香了。

女孩察覺到,擡眼看她,大概是見尤音目光直接,指向盒飯所在位置:“那裏還有。”

尤音溫婉笑笑:“不了,我吃這個就好。”

女孩繼續低頭吃飯,邊吃邊刷手機,尤音拿了串關東煮,咬一口,眼睛亮起來,“哇”一聲。

女孩再看過來,看見她臉上誇張表情,好笑:“這麽好吃啊?”

“好吃!”比她自己做的飯好吃!尤音問:“你的好吃嗎?”

“還行。”

“我下次試試。”

“那個滑蛋牛肉的也不錯。”

“好,我都買。”

兩個女孩相視一笑,各坐一邊安安靜靜吃東西。

尤音覺得滿足,發自內心地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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