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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二三零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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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晉與朱南羨以為自己聽錯了, 從容冷靜的面容上同時露出一霎時的茫然。

姚有材看他們的樣子,以為沈國公的名號終於將他二人震懾住,冷笑一聲,添枝加葉:“要說當朝權傾天下者, 只有兩人當得起,首輔兼攝政,左都禦史柳大人,國公兼輔臣, 戶部尚書沈大人。蘇公子與南護院想管翠微鎮的事,除非將內閣首輔柳大人找來, 否則,你們就是能請當年一人之下的蘇時雨蘇大人出山, 也未必能對付得了我。”

朱南羨原想著姚有材作惡多端,倘一味耍渾使絆子,殺了無妨,哪知他甫一下搬出沈青樾, 竟歪打正著,讓自己這只已扼住他喉嚨的手松緩下來。

倒不是真相信姚有材種種惡行是受青樾指使, 而是此人輕易就擡出沈奚這尊大佛, 說明是個十成十的傻帽。

這案子已牽扯到了沈奚頭上,水深得很,留這傻帽一條性命, 指不定日後還能為青樾洗冤。

蘇晉也做如是想, 吩咐姚有材:“備馬車。”

姚有材震詫之餘有些心驚。

他本以為只要說出“沈奚”二字, 一切都萬事大吉,哪裏知眼前二人還是一意孤行,執意要將江家父女救走,簡直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他姚縣令對著幹到底了。

他又打量了蘇晉與朱南羨兩眼,這兩人究竟是什麽來頭?

命還握在別人手裏,馬車到底是備來了,朱南羨先讓江舊同與江玥兒上馬車,等二人走出一刻,才依著昨夜的方法搶了一匹馬,帶著蘇晉回了雲來客棧。

天色|欲晚,晁清在客棧正堂等得焦急,忽聽外頭車輪轆轆,一輛馬車停在了客棧門口,是江家父女回來了。朱南羨騎馬快,與蘇晉緊跟在馬車後頭。

客棧已由江家包下,江家的護院,翠微鎮的鎮民分住各屋,一眾人聽到動靜,紛紛出得房,來到大堂。

晁清剛想問蘇晉事態如何,擡眸一看,只見她眼底竟浮著十分罕見的沈翳之色,時雨一慣從容,這般樣子,想必是遇到十分棘手的事。

他反倒不好問,默默為蘇晉四人斟上茶水。

倒是梳香先一步上前,輕問一句:“南公子,您沒受傷吧?”

朱南羨朝她看去,目光落到一旁的雲熙身上,對上他關切的眼神,搖頭道:“我沒事,你們放心”

酉時已過,眾人已用過晚膳,梳香一心掛念朱南羨,又道:“南公子想必還未曾用膳,阿香這便去膳房為您備些吃食。”

她知道朱南羨這三年飄零在外,於衣食住行上早就不講究,但一想到他曾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難免揪心,生怕這客棧的廚子怠慢了他,非要自己親自備膳才安心。

然而此言出,驚覺不對,客棧裏未曾用膳的又豈止朱南羨一人?

梳香又困窘道:“阿香也會為蘇公子,江老爺與江小姐備些吃食。”

朱南羨點了一下頭:“有勞你。”

他與梳香是主仆,雖一別經年,但劫後相逢,關系自比旁人親厚些,他二人雖坦然,但這一出落在有心人眼裏,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當年朱南羨來江家,怕自己的身份牽連他人,自稱是孑然獨身,無親無故。

這事江玥兒知道,後來說給體己的丫鬟芹兒聽,芹兒自也知道。

南護院慣來疏冷,平日連小姐與他說話都不曾多應幾句,方才卻與阿香輕聲溫語,哪像是剛認識的樣子?

再思及南亭從不多管閑事,但這幾日,他先是獨闖翠微山救下江辭與雲熙,爾後聽聞江老爺與阿香一行人被姚縣令帶走,又只身追去,到最後,闖到張府尹別院,為了保護阿香與雲熙離開,獨自留下斷後,以至於落了險境,足足花了一夜才逃脫回來。

芹兒自然不知道朱南羨那一夜究竟幹什麽去了,胡亂揣測一番,心底只留下一個篤然——是了,一定是這個木阿香,生得一副狐媚相,莫名帶了一個半大的孩子,誰知是不是親生,而今又引誘了南護院,令他短短幾日就對她以“家室”相稱,平白墮了小姐的顏面。不行,她非得為小姐出這口惡氣不可。

“阿香姑娘,我幫你。”

見梳香已折往膳房,芹兒追上去,脆聲道了一句。

這一屋子的人心事重重,誰有閑心去在意一個小小婢子心中的算盤,便由得她去。

眾人擔憂奔波了一整日,十分疲累,晁清知道蘇晉哪怕有思量,未必肯當著這麽多人開口,於是提議先散去歇息,待明日一早在一起想應對之策。

雲來客棧不大,客房統共就十間,朱南羨與蘇晉對翠微鎮有恩,最好的兩間天字號自留給了他二人。

晁清將蘇晉引到天字一號房,一時有點難開口,好半晌才說:“田叔念及我二人是故友,令我們住一間,但……”他頓了頓,早已瞧出蘇晉與南亭是舊識,卻不知南亭對蘇晉的身份知曉多少,是以也沒將後半截話說出來,只道,“我夜裏去與南護院覃壯士擠一擠。”

覃照林一聽這話,立刻道:“這咋行?!”

他初識朱南羨是十三殿下,後來成為太子殿下,陛下,先帝,一重比一重高。

但覃照林是個粗人,對他而言,朱南羨的身份反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作為護衛,當初沒能保護下的蘇大人,是陛下拿命去換的。

他老覃一輩子都記這個恩。

天字號房統共就一張床榻,他已打算在地上湊合一晚了,生生多出一個不速之客,怠慢了晉安陛下怎麽辦?

他拿手在門檻上一擋,道:“俺不管,反正你肯定不能跟俺家公子睡一屋,但你也不能湊來跟俺與南公子睡。”

晁清有點詫異,多看了朱南羨一眼。

其實他早就發覺不對了,早上覃照林與阿香的那一跪,分明是見了南亭同時雙膝著地的,今日一回來,無論是阿香還是覃護衛,都對南亭尊敬有加,及至蘇晉,與他說話,言語中也有敬意。

蘇晉當年已是一品輔臣,得她敬重的,該是什麽人?

晁清想問,又覺不便問出口,一時僵住,還好這時,蘇晉斂著眸,低聲地道一句:“不必麻煩,照林,今夜我與你換屋住。”

然後垂首推開房門,像是生怕他們細究她言語裏的意思似的,飛快又道:“先不說這個,雲笙,照林,我有事與你們說。”

不提覃照林,晁清從來耳清目明,蘇晉那句話一出口,他心裏已有七八分明白。

他早年喜歡她,覺得她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女子,但情之一字,最為玄妙,你覺得它會越釀越醇,但經年過去,偏偏變得淡而無味,再見蘇晉當真如故友相逢,當初的悸動遍尋不著,他本以為過往一切已化風煙淡去,卻在方才,在瞥見蘇晉頰邊煙霞的一刻,心頭湧上千般萬般不是滋味,像是有人拿著酒勺翻攪回憶,硬生生帶出純釀氣息,聞著惹人傷懷,一嘗卻如白水,簡直一片空茫茫。

是,早已談不上喜歡,回憶裏餘了點滋味,所以心痛心傷都談不上,茫茫二字最貼切。

晁清自嘲一笑,等回過神來,蘇晉已將今日發生的事說完,他聽得不認真,但多多少少仍是聽進去了。

蘇晉接著道:“我既拿到了地契與江老爺的供狀,今夜便去寶定胡同的接待寺尋啟光,把東西交給他。”

晁清一楞:“這麽急?”又道,“你奔波了一日,不如好生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從長計議。”

蘇晉搖頭:“事不宜遲。”

有些事實不便與晁清提。

她眼下最擔心的,其實是身在雲貴的朱昱深,加之屯田新政的案子已牽扯上了青樾,這裏頭彎彎繞繞實在覆雜,京裏的官,川蜀的官,無論柳昀,青樾,舒聞嵐,甚至包括朱昱深都在裏頭涉了一水兒,萬若再搭上朱南羨與朱麟怎麽辦?

便只提屯田新政,姚有材雖是個傻帽,但姚有材上頭的人,或者說,真正藏在他背後的那個人卻未必傻,反之,聰明得很,至少,她蘇時雨到現在都沒看清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只怕夜長夢多。

朱南羨瞧出蘇晉的思慮,說道:“我陪你一同去,在接待寺外等你。”

他的身份,無論來的欽差是誰,只要不是青樾,最好不要讓人見到他,尤其是墨呢轎子裏,高深莫測的那位。

蘇晉點了一下頭,與朱南羨覃照林一起正欲走,忽聽客棧樓下傳來驚叫之聲。

朱南羨聞聲,臉色頃刻變了:“是麟兒與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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