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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一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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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岑妃被誣蔑通奸, 自盡於延合宮故所,屍體在房梁掛了五天才被人發現, 此後延合宮就一直有了鬧鬼一說。

朱沢微一行人等剛到延合宮便聽到裏頭傳來陣陣滲人的笑罵之聲。

仔細聽去,不是瘋了的皇貴妃又是誰?

故所舊殿已被折騰得狼藉不堪,皇貴妃蹲坐其中, 指著岑妃的牌位尖利地嘲笑道:“我早和你說著宮裏有鬼你不信,血債血償,你做得那些事,你嘗不了,就變成厲鬼,鉆進她肚皮裏去了。”

舊殿裏沒掌燈, 涼涼一寸月光自雲頭灑下, 照著皇貴妃塗滿脂粉的臉慘白滲人。

她說著,起身上前, 抱著岑妃的牌位大笑一陣, 又跌坐在地,似是中邪一般忽然將笑意收了, 怒罵道:“她也是個惡人!她害了我,所以她懷了一個孽種,懷了一個惡鬼!她一定不得好死,她要下拔舌地獄,要滾油鍋, 要——”

言語中雖未言明“她”是誰, 但如今的後宮中, 只有淇妃懷有身孕。

朱沢微聽了這話,沈聲吩咐:“去把她的嘴堵了,擡回重華宮。”

兩名侍衛應聲上前,一左一右挾住皇貴妃,見她還在不斷口吐怨咒之言,只好將她的嘴堵上,強行捆去了延合宮外。

朱沢微看著淩亂的內殿,陰惻惻地道:“還不去收拾?”

他這話雖未看著人說,但他身後除了宗人府的臣工便是親軍衛,唯獨幾個末等巡衛還閑著。

那名巡衛長正自走神,聽了這話,忙不疊應了聲:“是。”帶著幾名手下進入舊殿。

舊殿裏暗沈無光,只有巡衛長一人有火把,他將火把支在架上,半是疑慮半是不安地看了朱南羨背影一眼。

後宮巡衛一個衛隊共十二人,六人一輪班。然而,自他們在長留道遇到這個人,他便一直默不作聲地跟著他們。

眼下後宮非但有人失蹤,還傳言鬧鬼,他的衛隊恍然間多出這麽一個人來,還一直低垂著頭不聲不響,實在讓人心頭發寒。

朱南羨擔心讓那火光照到了臉,一直避在暗處收拾整理。

舊殿東角有一長案翻倒在地,他將案身扶起,不期然身旁一個年輕的小巡衛撿了香爐要往長案上擺,蹲起之間借著月色一望,正好與朱南羨的目光對上,瞧清了他遮在盔檐裏的半張臉。

小巡衛一下怔住,手中的香爐也驚落在地,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巡衛長唯恐七殿下斥責,先一步就罵道:“怎麽搞的?!”

那命小巡衛卻盯著朱南羨猶自楞怔。

就在朱南羨並手為刀,決定豁出去了的一瞬間,小巡衛卻驀地回過神來,慌裏慌張地回了句:“沒、沒事,屬下絆了一下。”

巡衛長惱道:“當心些!”

舊殿還未收拾好,外頭有人來報:“稟七殿下,蘭苑附近的巡衛找到了十二殿下了!”

朱沢微瞳孔一縮:“在哪兒?”又問:“找到十三了嗎?”

“回七殿下,未曾找到十三殿下。十二殿下與兩名鷹揚衛大人被捆在蘭苑一處廂房中,似是中了毒,怎麽喚都喚不醒,其中一名鷹揚衛的鎧甲與頭盔被人扒下來了,蘭苑那頭的巡衛說,他們第一回來搜蘭苑時,是被一個瞧不清臉孔的鷹揚衛統領大人攔了下來,他們猜測……興許是十三殿下換了鷹揚衛的黑胄甲。”

言語間,朱南羨與一幹巡衛收拾完舊殿,從朱沢微身旁退出宮門。

朱南羨聽得這話,猜到這些侍衛應當是一發現朱祁岳便已分人過來稟報,匆忙之中竟疏忽了被捆在柴房中,另一名與他對換了衣裳的巡衛。

可是,他們既然在蘭苑找到了朱祁岳,就算一時被十二殿下中毒分了神,不多時也會徹底搜查蘭苑。

留給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幾了。

那頭,朱沢微已道:“傳令下去,即刻讓鷹揚衛自查!一旦發現十三,一定要將他平安送回東宮!”

“是!”

朱沢微又道:“伍喻崢怎麽還沒到?!”

另一名來回話的侍衛道:“回七殿下,方才去傳伍大人的侍衛說,蘇大人稱故太子被謀害一案關乎國體社稷,一定要讓伍大人寫完證詞才過來。”

朱沢微怫然怒道:“兩個王爺一個中毒一個不知所蹤,他蘇時雨還有膽子提國體社稷?簡直本末倒置,可惡至極!”又道,“伍喻崢沒長腦子嗎?後宮都亂成這樣了,刑部是狼山虎穴?他出不來了嗎?!”

朱南羨知道朱沢微為何一定要伍喻崢來。

因為他要讓這支只聽從於他的親軍衛封鎖整個後宮,甚至整個宮禁,他要在這重重宮闈中設下天羅地網,讓自己插翅難逃。

可是自己跟的這支巡衛隊是被朱沢微親令隨行的,若非朱沢微下令,自己若擅自離開,必定會惹人生疑。

朱南羨正自想轍,袖口忽然被人微微一拽,身旁那名已認出他的小巡衛忽然“哎呦”一聲蹲伏在地:“這位兄弟,我方才搬東西的時候好像被什麽東西紮了後腰,您能不能幫我看看?”

朱南羨在巡衛長狐疑的目光下點了一下頭,垂首蹲下身,就聽那名小巡衛以僅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小的掩護,殿下快走。”

朱南羨不動聲色地掀開他後背的衣衫,低聲回了句:“你會死。”

那名小巡衛飛快地笑了一下:“殿下救過小人一家的性命。”

朱南羨聽了這話,擡目看了一眼小巡衛的臉,卻是陌生得很。

其實也不怪他不記得,當年這名小巡衛的兄長在當年在東宮當差,打碎了景元帝賞給朱憫達的琉璃碧玉瓶。後宮侍衛犯這樣的過錯,重則是要被杖殺的,好在卻被先一步回宮的朱南羨撞見。在朱南羨看來,這樣的瓶子實在不是什麽稀罕之物,又見那侍衛跪地告饒著實可憐,便道:“這沒什麽,就說是本王打碎的好了。”

時隔經年,朱南羨早已將這事忘得幹凈,卻沒料到有人竟將這當作救命之恩,一直牢記心頭。

一言畢,小巡衛忽然就地一倒,捂著肚子打滾道:“哎喲,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我是不是中毒了,延合舊殿裏的東西是不是有毒呀……”

他這麽一嚷嚷,餘下五名巡衛皆是一楞,不由舉了火把,盡皆上來查看,巡衛長還斥道:“小聲點,當心攪擾了殿下。”

朱沢微已然被攪擾了,守在延合宮外的兩名侍衛一聽“舊殿裏的東西有毒”,忙不疊進到裏頭去稟報。

於是就在眾人的註意力被分散的當口,朱南羨悄無聲息地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終於退至拐角處,他飛快地一轉身,再次朝宮外走去。

朱南羨走後不久,幾名侍衛匆忙從內宮處趕來,撲跪在延合宮的階下,誠惶誠恐道:“七殿下,小人等、小人等又在蘭苑的柴房裏找到了一名巡衛,但他穿著的卻是鷹揚衛的黑胄甲,跟十二殿下一樣也是中了毒。小人猜,或許是十三殿下跟他對換了……”

“廢物!”不等侍衛說完,朱沢微便道。

延合宮外的巡衛長聽了這話,像是想到了什麽,驀地擡目朝四周望去——方才那個一直跟著他們的,沈默不言的巡衛到哪裏去了?

地上的小巡衛還在叫著疼叫著中毒,巡衛長卻徹徹底底反應過來。

他目露大駭之色,一下子也跪倒在了臺階下,結結巴巴地道:“稟、稟七殿下,方才小人的巡衛隊裏,有一個人、有一個人小人不認識。”

朱沢微緊盯著他不說話,目色裏已卷起風暴。

一旁的羽林衛同知代斥道:“既有人不認識,為何讓他跟著你的巡衛隊?!”

“是在半道上撞上的,後來七殿下讓我等跟來延合宮,那人便、便一起跟著了。”

朱沢微眼中風暴驟烈。

是了,早先在長留道上看到這幾名巡衛時,他心頭就有種莫名之感,原來這莫名之感竟源自對朱南羨背影的熟悉。

這麽說,朱南羨從始至終,就一直跟在自己身邊?

朱沢微只覺渾身的血一下都沖到了腦門,怒到極時,又出乎意料地冷靜下來。

他環目一掃,一言不發地走到仍在地上打滾的小巡衛身前,親自蹲下身將他的衣衫一掀,只見他聲稱被紮傷的後腰連一道傷痕都沒有,於是面無表情地站起身,道了句:“來人。”

“在!”

“殺了。”

刀光如晝,鮮艷奪目血迸濺而出,被月色一照,竟像為這暗夜籠上紅霧。

朱南羨步履飛快,長留道眼看就要走到頭,卻見前方人影一閃,竟是伍喻崢帶著數名鷹揚衛從前宮趕來了。

朱南羨默不作聲地退到一旁拜下。

伍喻崢趕著去見朱沢微,竟沒註意到道旁跪著的正是朱沢微翻遍宮禁找不著的十三殿下。

可惜這樣的忽視並沒有讓朱南羨懸著的心放下多少。

羽林衛指揮使既到了,後宮通往前宮的正門恭旋門一定已被朱沢微的人把守住了。

但他一定要從恭旋門離開——傍晚時分,沈筠來找他對暗語,他的一句“東宮統共就一個正門”,正是暗示了沈筠自己的計劃。

後宮各出口已把守森嚴,正門有沈筠接應,只有正門有希望。

思及此,朱南羨更加快了腳步,行至恭旋門甬道,只見一襲紅衣入目,沈筠背負紅纓槍,果然正等著他。

見朱南羨走近,她腳步一折,行在他前面半步,低聲說道:“前頭守著的兩人已被伍喻崢換了自己的人,恐怕不會聽我號令,實在不行我只有動手,你借機先走,他們不敢傷我,若有人追來,我能替你擋一時。”

朱南羨道:“好,多謝三姐。”

沈筠又道:“眼下整個宮禁已快要戒嚴,前宮那裏,我已派人告知蘇時雨與左謙這裏的意外狀況,他們定會接應你,可惜我不能陪你去前宮,你萬事當心。”

朱南羨“嗯”了一聲。

說話間已至恭旋門,守在門前的兩名羽林衛朝著沈筠一拱手:“稟四王妃,臣等奉七殿下之命,今夜嚴禁任何人離開後宮。”

沈筠道:“怎麽,連本將軍都要攔嗎?”

“自然不敢攔四王妃,只是四王妃身後這名巡衛恐怕不能擅離。”

“放肆!”沈筠斥道,“這巡衛曾是我四王府的人,本將軍今夜要帶他回府見四殿下。”然後對朱南羨道,“別管他們,我們走。”

說著,邁步行到恭旋門前,卻見那兩名羽林衛將長矛交叉一並,竟果真將沈筠與朱南羨攔下。

沈筠二話不說,將紅纓槍一摘,槍頭自下朝上往長矛的交並之處撞去,迅速對朱南羨道了句:“走!”

朱南羨借著長矛被挑開之際,大步流星就自狹口出側身而過。

兩名羽林衛已認出了他,見他要走,隨即丟下長矛,同時朝朱南羨後肩抓去。

朱南羨一個旋身避開,揪住其中一人的手往內一折,只聽“喀嚓”一聲,竟是將這人的腕骨掰斷了。

那人眉頭驟擰,當下就要叫喊出聲,幸而趕上來的沈筠手握紅纓槍往他胸口一個橫打,生生讓他將一聲“叫喊”憋回胸腔之內,反倒吐出一口血來。

沈筠就勢將紅纓槍一收,槍身在她手心滑過,隨著她步履飛旋,槍尾往上微挑,又撞在另一人的咽喉處,令他也無法呼喊出聲。

宮闈裏已有人聽到打鬥之聲朝這裏趕來。

朱南羨最後朝沈筠一點頭,疾步沒入沈沈夜色。

伍喻崢遇到朱沢微時,朱沢微正率著一行人等往長留道趕來。

伍喻崢知道形勢緊急,自免了請罪之禮,朝朱沢一拱手,跟在他的身側,一邊往恭旋門走,一邊壓低聲音道:“稟七殿下,屬下已命羽林衛把守住前宮各門,此外還分了人盯緊了蘇時雨與左謙,哪怕十三殿下能從後宮出去,沒有他二人接應,想必也插翅難逃。”

這一夜中,朱沢微已是第一回聽到“蘇時雨”三個字,他實在是氣極,咬牙切齒道:“朱南羨不是在乎蘇時雨嗎?他盡管著跑,這筆賬本王一定算在他刑部蘇侍郎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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