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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七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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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奚沈婧剛到瓊花閣,朱南羨一行人等已從裏頭出來了。

戚綾就跟在朱南羨身後,映著影影綽綽的燈火,她的臉上有一抹動人的緋色,可朱南羨的神情卻不大好看。

一行人等拜見過沈婧,朱沢微道:“皇嫂莫怪,今日之事到底與三哥有關,大家都是皇子,我與老十不怎麽好處置,因此皇嫂命人來傳皇弟時,我已去明華宮問父皇的意思了,方才才聽人說皇嫂被貓抓傷了,皇嫂的傷可還要緊?”

朱南羨聽了這話,愕然問道:“嫂子被抓傷了?”

沈婧溫聲道:“不要緊,只是皮肉傷。”一頓,又問,“你這裏弄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嗎?”

朱南羨一時郁結,沒有答話。

十王朱弈珩道:“回皇嫂,已明白了。”他看朱南羨一眼,言語裏沒甚麽責備的意思,“此事十三也有過錯,是他托人將信物交給戚四小姐,說有話要私下與她說,卻在對岸吃酒吃忘了時辰,叫戚四小姐好等,這才遇到了醉酒來林中的老三。”

沈婧心中不信這說辭,看向朱南羨:“十三,真是你的信物?”

朱南羨沈默了一下,十分簡略地答了句:“是。”

戚綾輕輕道:“太子妃莫怪殿下,是……臣女不懂規矩。”

朱沢微道:“三哥是醉糊塗了,幸而侍衛發現得及時,未釀成大錯,父皇罰他年關這幾日都在禁足在宮裏,明日冬獵是去不成了。”

他說著一笑,也看向朱南羨道:“十三你也實在是粗枝大葉,你就是再想與戚四小姐說話,日後有的是機會,何必急在這一時,連女兒家的顏面都不顧了嗎?皇嫂,您真應當好好敲打十三才是。”

他這話說得露骨,戚綾聽了,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然而沈婧卻道:“七弟的話不假,此事確是十三的過錯。他從小粗枝大葉,做事前未必會考慮明白,但也未必會有旁的意思。”

她再看向戚綾,和聲道:“十三初七就要回藩,這幾日又要冬獵,脫不開身,這樣,等年關一過,本宮與沈奚親自去安平侯府登門致歉。”

戚綾還未答話,朱沢微道:“皇嫂的身份何等尊崇,若叫皇嫂登門致歉,卻是有些過了。再說此事雖不堪,結果還是好的,總算叫人曉得了十三的心意。方才父皇已下旨,說是夜色已晚,讓十三送戚四小姐回東宮跟著皇嫂歇上一夜,明日再帶上她一起去冬獵。”

沈婧心中嘆了一聲:“既然父皇已下了旨,那便這樣吧。”

這時,沈奚道:“敢問七殿下,臣聽說方才九殿下與三殿下是一起過來的,眼下三殿下被禁足,九殿下人呢?”

朱沢微道:“本王這個九弟是甚麽性情沈大人難道不知,他最是膽小,一見鬧出這麽大亂子,嚷著頭疼就先走了,左右也沒他甚麽事。”

他說著,又與朱弈珩一起朝沈婧揖了個禮:“見皇嫂無事,皇帝與老十也就安心了。”他又拍了拍朱南羨,笑著添補了一句,“下回可不許如此不像話,如花美眷,因你受驚,你可要擔待起來。

幾人把話敘罷,朱沢微與朱弈珩便往對岸去了。

對岸仍是笙簫亂耳,觥籌交錯,朱南羨隔著瑤水,遙遙望了一眼,卻瞧不清蘇晉在哪裏。

沈婧輕聲道:“十三,父皇既下了旨,你先與我一起送戚四小姐回東宮,回頭再過來不遲。”又看向沈奚,“你怎麽說?”

對岸喧嘩不堪,推杯換盞間都是假聲色,沈奚心裏頭攪攪繞繞,哪還有功夫酬酢周旋,他巴不得找個僻靜處將事情想想明白,於是道:“我也去東宮,待會兒再與十三一同過來。”

朱南羨回頭看了戚綾一眼,低聲道:“你……跟著本王。”

戚綾斂衽盈盈一拜:“是。”

雪夜不好行路,宮婢內侍舉著華蓋提著燈,仍是走了小半個時辰才至東宮。

沈婧沈奚先去了正殿,朱南羨命兩名宮婢引著,為戚綾安頓好住處,才屏退左右,低聲道:“本王有話與你說。”

然後他頓了一下,徑自道:“你手裏的劍穗,不是本王給你的。”

戚綾生得一雙翦水秋瞳,映著這單薄的夜色,楚楚動人,她輕聲道:“不是十三殿下的東西嗎?”

朱南羨道:“是。”但他又道,“沈家的三姐旁的不會,就愛打絡子編劍穗,沈青樾又是個習文的,那些年她給本王,四哥和十二哥,一共打了百十個劍穗,本王閑得沒處放,遺失一兩個也是有的。”

戚綾垂下眸,緩聲道:“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玖,百不為多,一不為少。這劍穗對殿下來說不算甚麽,對如雨而言,卻視若珍寶。”

“如雨”二字,正是戚綾的閨名。

朱南羨聽到這個“雨”字,微微蹙眉,說道:“你沒明白,本王的意思是,劍穗不是本王給你的,本王也從未命人約見你,今夜之事,應當是有人拿了本王的劍穗作梗,借本王的名義約見你,而你中計了。”

戚綾楞了楞,有些茫然地看著朱南羨。

長夜深深,朱南羨英挺的眉眼格外沈靜,他又續道:“方才本王沒當著人說出實情,是因為你到底是姑娘家,本王若再博你顏面,那麽此事傳出去,你的名聲便再沒有了。”

確實如此,倘若他當眾否認,旁人會怎麽想她?便是她稱自己是中計了被人騙了,又有誰會信?旁人只會覺得她是故意去被三殿下輕薄,被發現了又故意賊喊捉賊,到那時,她才是真的百口莫辯。

直至此時,戚綾才有點明白朱南羨話裏的意思了。

可她仍是惘然的,他少年時常來戚府,一幫小姑娘裏,他不是只跟自己說過些話嗎?之前不是說,他將一方刻著“雨”字的玉佩貼身藏了兩年,打算送給自己的嗎?

戚綾心中有些不甘與不信,於是道:“殿下言重了,若非如雨心中盼著與殿下私下見上一面,何至於中計。”

朱南羨默了默,道:“本王言盡於此,與你多說這許多,是希望你再不要誤會。”

戚綾還想問明白“誤會”二字究竟是何意,他是有心上人了嗎?可這些年,她從未聽說他跟任何女子走得比她更近。

可沒等她追出兩步,朱南羨已大步流星地走遠了。

殿中太暖和,沈青樾倚柱坐在廊下,拾了根枯枝,滿是隨意地撩動著滿地雪碴子。

梳香方才已來回過話了,那些貓之所以傷人,是因為有人為它們灌了瘋藥,這瘋藥藥性太猛,吃過以後,眼下都已奄奄一息了。

沈奚又將心中的頭緒理了一遍。

今夜的事,大致可分為兩樁——

其一是老貓與瘋貓的死。這事面兒上看不算大事,但其流言卻與昔日宮前殿璃美人之死一脈相承,此事若當真與宮前殿的案子相關,那麽當中因果牽扯覆雜,只得暫擱在一旁。

其二便是三殿下輕薄戚綾的事了。這事在面兒上看也不覆雜,朱稽佑本就是好色之徒,美色當前見色心起也不怪。然而往細處想想,如今的朱稽佑已不是昔日的藩王了,他目下性命難保,今日廢這麽大功夫討景元帝歡心,不就是為了讓其父皇佑自己一命?

既如此,他何必要在這個關頭招惹戚家?這不等同於找死嗎?

所以此事看似合理,事實上一定不是朱稽佑本意為之。

登聞鼓一案後,朱稽佑剝權削藩,等同一招廢棋。那麽又會是誰,要利用這一招廢棋來做甚麽事呢?

沈奚心中有一個念頭漸漸升起——既是廢棋,那麽這事的重點一定不在朱稽佑身上,後頭一定還有事發生,對,說不定就是一招聲東擊西!

沈奚想到這裏,驀地站起身。可他還沒往瓊花苑走,就見朱憫達也回東宮了。他一邊與身旁的羽林衛交代了兩句,看到了沈青樾,頓時寒聲道:“方才命人到處找你,怎麽躲到這裏來了?”

沈奚心中覺得不妙。

這才亥時,往年的小年夜都鬧到子時末才散,朱憫達身為太子,這麽早回東宮,一定是出事了。

他心中這麽想著,臉上卻端出一副笑嘻嘻的神色:“姐夫這個時辰回來,是哪個不體己的惹您動了氣,叫您看著吃不下宴了?”

朱憫達懶得看他擺花架子,拋下一句:“你跟本宮進來。”得到殿中,他才又道:“柳昀受傷了,筵席提前散了。”

仿佛有人將巨石拋於河中,沈奚已微漾的心中終於掀起波瀾。

他問:“是柳昀?”

不是“柳昀”,而是“是柳昀”。

然而朱憫達卻沒註意這一字之差,只道:“登聞鼓一案後,老三氣不過,覺得蘇時雨毀了他,今日在那群持劍公子裏安排了一個刺客,原是要去殺蘇時雨,剛好柳昀在邊上,幫忙攔了一攔,就傷著自己了。”

沈奚笑了一聲:“哦,三殿下今日可真閑,這頭有功夫調戲戚四小姐,那處還有閑心安排刺客,他是真不要命了?”

朱憫達道:“刺客當場就抓了,確實是常年養在老三府上的一名持劍公子不假。”他頓了頓,問:“你在懷疑甚麽?”

沈奚臉上還掛著笑,眼底卻寒意畢現:“那柳昀呢?甚麽事這麽巧,竟要勞動他左都禦史大人出來擋刀子?他可不是這樣的人。”

朱憫達目不轉睛地看著沈奚,直覺他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了,默了一下才道:“他似乎是病了,今日自開宴後,臉色一直不大好。”

沈奚冷笑道:“是嗎?難得左都禦史也犯病,我可要去關心一下才好。”

他說著,不等朱憫達再作吩咐,舉步就朝殿外走去,可等他走至殿門,忽又回過頭,笑嘻嘻地道:“姐夫,今日出了這麽多事兒,不吉利,要不您跟陛下請個旨,這冬獵咱們改日擇個吉日再去?”

朱憫達寒聲道:“你倒是想得出,冬獵是父皇定下的祖制,豈能因為區區一臣子受傷隨意更改?天家顏面還要不要了?”

沈奚聽了這話,靜靜地站在殿門口,他臉上的笑意徹底收起來了。整個大殿的燈火都照在他身上,那顆奪目的淚痣天生含帶著一絲黯淡隱憂,過了會兒,他低低“嗯”了一聲,折身走了。

朱南羨正往大殿來時,就見沈奚疾步從他身旁擦肩而過。

他楞了一下,似乎從未見過這樣凜冽的,陰沈的沈青樾,待他再要回頭想看明白時,沈奚的衣角已擦著拱門消失了。

等見到朱憫達,朱南羨問道:“皇兄,我聽說柳大人受傷了?”他微頓了頓,“我想去看看。”

朱憫達見他似乎已明白事情的因果,猜到他想見的人其實是蘇時雨,當下也沒攔著,只道:“青樾似乎有些不對勁,我怕他會鬧出甚麽事端,你跟去看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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