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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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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畢

上覺寺的行者打著鐵牌子報曉,該是四更了,行者一聲天色陰,還在被褥裏的人都緊了緊被子,不想起床,唯有姑娘們聽見這聲天色陰,頓時郁悶而生。

因為今日是七月初七,正逢乞巧佳節。

陰暗的天氣總是能影響她們的好心情,況且,若是陰天見不到月亮,如何向織女表明心跡。

可皇宮裏的人才不在乎,天陰晴也好,也不能讓宮中的人掃興,擱置一年的乞巧樓終於發揮了它的作用,宮人們灑掃完畢,將新摘的瓜果一盆一盆放好,香案之上擺滿了嫣花,都是一早去金季園采摘的,美酒藏在了琉璃杯中,五光十色,好不動人。

姜淮帶著宮人在樓中安排布置,三年來,宮中大大小小的宴會她亦操持不少,小小的乞巧節更不在話下,只是無論宴會規模大小,她都記得認真二字,也便是這樣不驕不躁的行事風格才讓皇上欣賞,儼然成為大齊最靠近核心權力的人。

德妃上樓,待她環顧一周,見周邊布置清雅而不失富貴,華麗而不走庸俗,滿意地點了點頭。

今年乞巧節是由她來主辦,再過一會兒,京中貴女們就要入宮了,她要來看看這裏布置得怎麽樣了,見此番又是琉璃杯盛酒,又有並蒂蓮荷缸,大大小小的用具精美珍貴,頗給她長臉。

姜淮轉頭,見德妃來了,蓮步輕移,緩緩行禮。

德妃一笑,既然姜淮給她面子,她自然要接納,女子竟扶她起來,似與之極為親熱,只拉著人的手,誇讚道:“得虧你願意來操持這些事,不然她們哪裏有你做得好。”

她隨意指了指身後的人,踩低捧高的本領一日比一日厲害。

德妃說的是實話,也只有姜淮出面,內省的人才肯借這些珍貴的裝扮物來,便如這滿桌的嫣花,可不是誰都能進金季園采摘的。

若是他人被德妃這樣誇獎,心中定會不安,生怕自己太過出頭而被一同做事的人嫉妒,可姜淮不一樣了,她走到今日,再不懼他人紅眼,如今這宮裏,還有誰敢像當初一樣對那個小宮人耍手段。

對於德妃的誇獎,姜淮笑而不語,她突然想起皇上在政事堂發的牢騷:“向氏粗俗而不自知,若非其父有恩於朕,如何坐得上德妃之位。”

此次答應操辦乞巧節,皆因裴珩所求,只因他的心上人顧嫣會來宮中赴宴,他讓姜淮多放些嫣花,讓顧嫣看見了高興高興。

姜淮無奈點點頭,七郎君雖已出閣,可博美人一笑的本事還是一點也沒有長進啊!

她還有一堆的事要做,見德妃滿意今日乞巧樓的布置,她也沒有再留下的理由,不需得她同意,便行禮離開。

即便她只是一個沒有任何品階的宮人,可在德妃面前卻是不卑不亢,許是在皇上身份服侍久,沾染上了一些龍威,少女偶爾迸發的氣場還能壓制德妃一二。

見她款款離開,德妃後頭的宮人香雲妒嫉道:“在陛下身邊伺候又怎麽樣,還不是一個奴婢!”她才說完,一個巴掌就狠狠地甩到了她的臉上,生生把臉打偏了。

德妃甩著發麻的右手,聲音輕緩而態度狠厲:“你是什麽東西,竟敢這樣說沈娘子!”

香雲害怕得下跪,嘴裏喊著饒命。

德妃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又去看已走遠的姜淮,她壓抑不了心中的憤怒,又狠狠踹了幾腳宮人。

香雲倒黴,她不知德妃在姜淮面前受到的輕視,現在全被她發洩到了自己身上,只記得以後再也不敢胡說了。

姜淮去了慶元宮,那裏是皇上的寢宮,只是陛下勤政,日日夜夜往政事堂跑,她也跟在常駐政事堂,今日乞巧,皇上難得給自己放了一天的假,舍了那些讓他惱怒的折子,在宮中遛著自己養的鳥兒。

大齊百姓馴養禽獸以供玩樂已成傳統,當今聖上原本鄙夷這玩物喪志之舉,從不許皇子馴養禽獸,可自打見姜淮撿著了一只受傷的百靈養著,他也慢慢追求自然之趣,在繁重的國事中找到

一點生活的情趣,開始養鳥賞鳥了。

見姜淮過來,皇上不滿道:“可是沒有餵它,一大早就叫個不停。”

他指著的姜淮新養的一只藍耳翠鳥,少女揚揚眉,似乎有些心虛,把鳥食罐放進籠子裏,那小鳥才低頭吃著小魚兒。

“乞巧樓那邊可是都安排好了?”皇上瞇眼看著那藍如寶石的羽毛,突然問道。

姜淮點頭:“都安排好了,就等娘子們進宮了。”

皇上點點頭,他直起身來,看著姜淮,這打量的眼神卻是許久未曾見過了。

初初見到姜淮,因她沈家人的身份,他對她極為不喜,可小兒子裴珩不一樣,有姜淮在旁邊,他竟能好好讀書了,他便讓姜淮留在政事堂,想借此督促兒子好好學習。

可到最後,需要姜淮的不是裴珩了,是他自己了。

姜淮嘴巴緊實,做事認真,隨著年歲漸長,說話做事越發滴水不漏,其又熟文斷字,反應極快,是個學習的好手,她有她在旁,許多事不用皇上操心。

可姑娘再厲害,終歸要嫁人。皇帝原本以為裴珩喜歡的是她,可沒想到這小子又告訴他,以後要娶顧嫣,他才知自己那時亂點鴛鴦譜了。

如今姜淮也有十七,該為她操心一門婚事了,看在這麽多年的陪伴上,皇上打算好好替她選個合適的夫婿。

“北明使臣半月後便到上京城了,到時宴會上有蹴鞠表演,各家小郎君都會上場,你也一同跟著看看,若是相中了哪個便同我說。”

姜淮逗著那鳥兒,讓它啄著自己沾著魚腥的手,滿不在乎:“官家不用費心了,我已做好決定,今生絕不嫁人。”

皇帝以前不是沒有聽過她這些“昏話”,以前只當她年歲小,心裏抗拒也是正常,現在她已十七,再不嫁人便是老姑娘一個。

“趁著年歲還小,趕緊把自己嫁了,要是等到二十來歲,恐怕你真要像你說的那樣孤獨終老了。”

盡管下了不嫁人的決心,少女還是疑惑皇上所言:“為何?”

二十來歲,最好的年華啊!

在姜淮面前,皇上從來是個輕松的,便是說起話來也無所顧忌,他憑著一個過來人的身份,耐心勸說:“十六七歲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紀,趁著這會兒什麽都不懂,趕緊嫁了最好。等你到了二十來歲,看清真相,便能知道一個女人成婚對她意味著什麽了,你什麽都明白了,那個時候你覺得你還會想嫁人嗎?”

皇上笑著搖搖頭:“你不會想嫁人了,你是真的願意一輩子孤單下去了。”

姜淮從來沒有得過沈覆年的一丁點父愛,可她卻能從皇上身上找到父親的影子,她十一進宮,如今已有六年,皇上對她只有大恩。便如尋夫婿這樣的事,卻是皇上來為她操心。

姜淮感動,卻依舊堅持己見:“說不嫁就不嫁,那滿場的郎君,皆入不得我眼。”

“呵!”皇帝沒有再與她辯駁,只看著鳥兒,幽幽道:“中庸難得,所以人生之事最擅長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你要記得今日的不嫁之言,等將來有一日你要死要活地想嫁人,別來找我!”

姜淮斬釘截鐵道:“絕不會有那一日。”

午時過後,一輛輛馬車進了天羨門,上京貴女們在此下車,在宮人的指引下相約進了楓晚臺。顧嫣也在其中,她是顧家嬌養大的女兒,即便只穿了一身素凈的黃蝶襦裙,也蓋不了大家氣度,少女只化著薄妝,在眉心貼了一顆珍珠,襯得五官越發精致。

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忙著為小娘子們引路,顧嫣走去,笑道:“這麽忙?我現下來打擾你是不是不太好?”

姜淮擡頭,見是顧嫣,便讓小宮人來替她,只親熱地牽著少女的手慢慢走著。

她確實沒想到,會有一日和顧嫣成為朋友。

多虧裴珩,要不是因為他,她們也不會認識。

瞧姜淮一臉素凈,顧嫣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卻發現手指上無半點脂粉的痕跡,羨慕道:“你這臉倒真是省心,連顆痣也不長,不像我,吃點上火的就是幾顆大紅豆。”

她看著姜淮從十二歲的稚嫩的小姑娘長到如今的亭亭玉立,容貌雖不是最美的那個,可攝人的氣場卻是誰也比不了。

顧嫣覺得,天底下最美的美人在姜淮面前都不敢造次。

只有一個原因,這姑娘冷起臉來實在有些嚇人啊!

幸好她和姜淮是好朋友。

少女一邊拉著她,一邊道:“我怕晚上你更忙,找不到時間和你說話,這才趕緊見到你便把你拉來。”

她從自己帶的小籃子裏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姜淮:“喏,這是有人拜托我帶來給你的。他進不了宮,見不得你,便讓我帶來了。”

姜淮知道顧嫣口中的那人是顧臨川,是以少女遞禮物過來時,她並不想接下。

顧嫣把她的手拉過來,將東西強塞到她手中:“我不管,帶都帶來了,你肯定是要收的。若你不想要,就親自和他說去,把東西還給他。”

姜淮嘆氣,她一層層揭開包著禮物的布帛,終於見到了一個精致的珍珠簪子。

珍珠稀少而珍貴,這珍珠簪中間那顆珍珠圓潤清亮,約莫有拇指頭大,價格不菲。

她更加不想要了,只想著怎麽把東西還回去。

顧嫣看她臉色不太好,還是決定為自己的哥哥說說話:“這珍珠是四哥用自己攢了好久的俸祿買的,沒用家裏的錢,阿淮,他心裏真的有你。”

姜淮把錦盒蓋上,點了點頭,她不願因為顧臨川的事與顧嫣生分,是以沒有多說,少女以為她心裏還是接納了幾分,高高興興又抱著人的手閑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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