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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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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鳥

梁後駕崩百日後,大齊上京城已入深秋。

裴璟因梁家一事受牽連被廢太子,幽禁在了長春宮,此時,離他二十加冠也只不過一個月。

皇帝憐沈青容已至十七,亦不能再嫁給裴璟,便做主讓她嫁給了嘉國公裴玨,只是還在皇後喪期內,不宜操辦婚事,便只交換婚書,請司天監的人定了吉祥日子,讓沈青容嫁到了國公府。

夫妻二人成婚後,第二日雙雙來宮中拜謝皇帝。

郎才女貌,也算絕配。

皇帝看著二人,說了幾句場面話便讓他們離開,走前,裴玨還有一絲期待,可惜,皇帝再未做挽留。

二人才出門,便見裴珩一臉沮喪地背著書袋過來,問之,才知自打太子被廢,皇上便日日命裴珩到書房讀書寫字,有幾次在政事堂處理政務,也要這小兒在旁聽著。

青容見此,亦是一臉灰白,未婚夫被廢,她算改嫁,可嫁來嫁去,竟嫁了個不討喜的皇子!

想到新婚之日收到了侮辱,才坐上馬車,她便忍不住譏諷裴玨:“還以為太子被廢,皇上眼裏或許能看到國公爺,沒想到啊,就是太子廢了,也沒有你的機會!官家願意培養裴珩一個癡呆小兒,也不願意讓你伸出半只手來參政!”

這話戳到了裴玨心窩,向來面容文雅的男子狠狠一掌打在沈青容臉上,用力太猛,竟把女子的臉打到一邊。

沈青容半晌才回神,摸著那發癢的左臉,一臉不可思議:“你竟然敢打我……”

從小到大,還沒有誰敢對她動過手!

裴玨才不怕,眼神淩厲地看著她:“你算什麽東西!若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我會娶你?”

“一個廢太子都不要的女人,我能接手,你就要感恩戴德了!”

青容很想學市井上的那些婦人同這惡人撕扯起來,可束縛在她身上十餘年的規矩讓她做不出那等行徑,她低著頭,半臉陰郁,再沒有說一句話。

裴玨瞧她這樣,以為這女子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經屈服,厭惡地看了她一眼,好似看到什麽臟物一般,他不想再看。

裴珩進書房時,聽到爹爹和黃貫在說話:“我以前是高看這沈氏女子了,太子才廢,沈覆年便找我訴苦,說沈青容不易,要我重新給她找門婚事。我願以為這姑娘不願,沒想到啊,跑的比誰都快!但凡她在此事多堅持一會兒,也不會受人輕視了。”

“二人婚事也是幾年前就定下的,沒想到比不過一個利字當頭啊!”

等他看到進來的裴珩,便將小兒喚了過去,傷感說道:“爹身邊就只剩下你這麽個聽話的,阿珩呀,可不要再氣爹爹了。”

裴珩知道爹爹為何這樣說,自娘娘走了,五哥便不出東宮,再出來時,便是將太子袍服還給了爹爹,自請廢太子,爹爹震怒,將五哥幽禁在了長春宮。

才從西北回來的二哥更喜自由,幾乎從不請旨進宮,日日在宮外瀟灑,爹爹說要給他一個官做,不要整日游手好閑,可二哥回他一句“做皇帝還可以考慮,做官怕被殺頭”,生生把爹爹氣得一日未用膳。

這幾日,爹爹頭上又有好多青霜,不覆年輕,裴珩想說點什麽,還是住了口,在他面前乖乖寫字學習。

可他自從資善堂搬來這邊學習後,總是不得勁,細細一想,才知道姜淮不在他的身邊。

再無人給他研墨洗筆,也無人給他添茶倒水,偶爾還能吃到姜淮偷偷帶來的一點小閑食,現在也全沒了。

可爹爹說書房是重地,不可有閑雜人等進來,裴珩更悲傷了。

皇帝顯然也感覺到兒子的不得勁,無奈之下,只得讓姜淮進來繼續陪讀。

說實話,因沈青容改嫁一事,他十分不喜沈家子女,覺得他們為人勢力,見風使舵,亦覺得這沈家聞溪也是在勾引自己的小兒,想為自己謀個前途。

沈青容已嫁給裴玨,他原本想找個時機也將人趕出宮去,可瞧裴珩日日悶悶不樂,他卻不想再讓他難過。

已經失去兩個兒子,皇帝不想再失去向來寵溺長大的小兒。

第二日,姜淮被調在了皇帝身邊做個端茶倒水的宮人,裴珩眼中大放異彩,等他靠近姜淮,問道一股烤鴨味,他了然,笑看姜淮。

小娘子臉紅了紅,心虛地不敢看他。

趁著官家不註意,他拉拉姜淮的衣袖,悄悄問她:“可是又跑去東廊那邊了。”

東廊是禦膳房在的地方。

姜淮點點頭,想和他說些什麽,卻看見皇上朝自己看來,她趕緊閉嘴不再說話。

“你是以沈家陪嫁身份進宮的,可現下沈家姑娘已經出宮嫁人了,朕也放你自由,而且朕聽說,皇後在時也有這般打算。”

姜淮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二姐姐已經嫁人了,她出宮時,還給她留下五十兩銀子,只是她說她暫時不能帶她走。

姜淮沒有多難過,繼續留在裴珩身邊,而放棄自由留在這裏的原因只有她清楚。

再看看裴珩,他要急得哭了,要是姜淮此時同意出宮,恐怕他就要當場放聲啼哭。

姜淮搖搖頭,前面站著的是天子,她心中膽怯,卻記得裴璟說過的話,直起身子來,告訴皇帝不願出宮。

裴珩舒氣,放松下來,姜淮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神移開。

以後的日子裏,只要裴珩一去書房或者政事堂,都能見到姜淮,七郎君高興極了,一改往日無精打采,倒十分愛往書房跑了。

今日下學後,二人躲在北苑亭臺裏,姜淮掏出一塊疊好的手帕,她將手帕一層層打開,裏面放著一塊桂花糕。

裴珩將那點心一口吃下,滿足地閉上眼睛。

他以前長過幾顆壞牙,疼得臉都腫了,皇帝從不準他吃甜食,也只有大了些,才能讓姜淮偷偷帶點給他嘗嘗。

“怎麽樣?好吃吧?”小娘子一臉期待看著他。

裴珩滿足嘆氣:“這糕點也太香了,真想吃一口做著香糕的桂花蜜。”

姜淮看看周邊,輕輕道:“你莫告訴別人,其實這糕是我悄悄做的。”

裴珩驚喜地看著她,禦膳房在宮中管控森嚴,小到食材,大到禦廚都由勾當官管理,她哪裏來的機會做這糕點?

姜淮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他,摸摸頭道:“師江苑種了好多桂花樹,我趁著打掃的機會搖了些花下來做成花蜜。上次又悄悄讓阿元從宮外帶了點米來,才做成這糕點的。”

其實這桂花糕是偷師學來的。

她曾去東廊催過裴珩的午食,見禦廚們井井有條坐著美味的飯菜,那香味好似現在還能聞到,姜淮心生羨慕,恨不得拜禦廚們為師,也學門好廚藝。

自那以後,姜淮便經常去東廊,看看禦廚們怎麽做飯,裴珩也知道她這愛好,常常配合她,故意讓她去東廊催飯。

見姜淮神游天外,裴珩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給姜淮蓋一座酒樓,讓她好好做飯。

這日晚上,姜淮包著一個黑色包裹在宮中行走,她走的是小道,七拐八拐,終於到了一個連宮燈也沒有點的地方——長春宮。

長春宮在皇宮最邊角的地方,先代皇帝好女色,納妃千餘人,宮裏不夠住,便到處挖地建宮,就有了這長春宮。

後來的皇帝沒了那麽多妃子,這僻角便空了出來,成了宮中野貓野狗住的地方,直到裴璟被皇帝幽閉在了此處,長春宮才迎來它為數不多的主人。

原本還有侍衛守在宮門口,可他們大約摸清裏頭這位廢太子絕不出門後,自顧找樂子去了,也才叫姜淮鉆了空子。

她先去了偏殿,將包著的東西放在桌上,又嫻熟地從小紅櫃中找到一只蠟燭點燃,終於能看清內殿模樣。

再看主殿,那裏還能看見一點微弱的燭光。

姜淮抱起東西,走到主殿敲了敲門,聽到一聲“進來”,她才推門進去,見那清瘦的身影正站在光影裏。

才三個月,裴璟瘦了很多很多,姜淮看到男人線條越發分明的臉龐,眼中一熱。

宮中人人都知道官家已及其厭惡這廢太子,才將人幽閉在了離慶元宮最遠的地方,宮人勢利,有時故意不送飯菜來,便是送來清湯寡水,不見葷腥,這幾日天涼了,連飯菜也是冷的。

姜淮撞見過幾次,她心疼裴璟,可男人好似不覺,依舊優雅地吃著殘羹冷食。

便是到這般境地,骨子裏的清貴也磨滅不了。

男人右手持筆,見姜淮進來,他笑道:“小丫頭,又給我帶什麽吃的來了?”

姜淮吸吸鼻子,把布解開,裏面是一口小砂鍋,揭開砂鍋蓋子,竟是一碗面條。

“我怕面冷了,就把它放在砂鍋裏,殿下快來吃。”

裴璟看著那面,竟才記起今日是他的生辰啊!

原來已經二十了啊!

姜淮放好東西,笑盈盈看著他,好似在催他快吃,這樣子,也不像知道他生辰的樣子,傻丫頭,該是歪打正著了。

今日天冷,宮人們沒有送食來,這樣的事偶爾有之,裴璟接過姜淮遞來的竹筷,大快朵頤起來。

姜淮杵著雙腮,笑瞇瞇看著他吃著面條,這一刻歲月靜好,她終於感受到了人們口中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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