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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心是要用心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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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都是被逼出來的。

道理雖然沒錯,但接受“親人死去這個事實”幾乎已經耗盡了王佩瑜全部的心神,她實在分|身乏術再強逼著自己去操持一場葬禮。

葬禮是交由葬儀公司全權辦理的。

就是給院長辦理遺體整容的那一家。

王佩瑜心力交瘁,無法接受早上還好好出門、晚上就支離破碎的丈夫,她甚至都分不出絲毫精力去想、去計較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讓喬輕舟看父親最後一面時,看到的是如此“慘烈”的父親。

在等待喬輕舟過來警局那段時間裏,她整個人都蒙掉了,或者說她在接到警方電話的那一刻起,神智就已經不再清醒。

她靜靜地站在白布前面,一動不動,全身像是已經凝固了。

要不是還有個女兒,估計她當場就能崩潰。

帶她來認人的警察“了解”地退了出去,王佩瑜還是筆直地站著。

那段時間她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也沒想,只是站在那個橫躺的人面前,認真地發著呆。

想去看,又不敢,知道是眼前被白布遮蓋的是他,又無法相信。

那不到一米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是生和死的距離。

王佩瑜死死地咬著嘴唇,直至冒出血滴。

她揭開白布的那只手,一點也不顫抖,只是膚色白得有些不像是活人的。

在看清的那一瞬間,王佩瑜的眼底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決堤一樣,無聲地瘋湧。

什麽百年好合?

什麽永結同心?

什麽生死不棄?

全部都是假的——

到頭來,還不是只是一場魅惑人心的騙局——那個纏綿繾綣時說著動聽的情話的人,還不是跟從一出生就沒有見過的雙親一樣?

把自己給拋棄了!

王佩瑜心裏前所未有的怨恨,對象不是別人,正是曾經深受的男人。

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愛我,為什麽你會死?

可他現在毫無知覺,形容慘破,而且再也不會醒過來。

他身上的西服是她昨天晚上睡前給他準備的,脖子上的領帶是她早上親手系上去的,那個男人臨出門前,趁著沒人的時候還為老不尊輕狂地吻了她一下……

王佩瑜無力站穩,她雙手撐在那人的兩側,任眼淚紛紛滾落,滴在他殘缺不全的面容上,然後那些眼淚和著血水從他蒼白如雪的臉頰沒進了純白的床單裏。

早知道今天是最後一天,我一定會對你說那三個字。

你很想聽但我卻從來不說的三個字。

王佩瑜覺得自己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它像被什麽看不見的灰暗東西肆無忌憚地啃噬著,仿佛永遠也不會覆原。

她不僅從來不說那三個字,也從來沒有主動吻過,每一次都是自己被迫承受著他的熱情。

這一次,換我主動好不好?

王佩瑜微合著潮濕的眼睛,低頭在他沒有一點血色的嘴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觸感冰涼。

突然,她就像是再也控制不住似的,從喉間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悲鳴,緊跟著一股甜腥味猛地湧了上來。

雖然她伸手極力壓住,但指縫間還是溢出了一些鮮紅的液體。

喬書恒完美但不完整的臉上,立時布滿了血花。

王佩瑜一時心痛難當,想給他擦幹凈,結果她自己手上也有,反而越擦越多。

她終於承受不住,困獸一樣嘶鳴著哭了聲音。

她從來沒有這麽傷心過,院長奶奶死的時候也沒有。

王佩瑜想起院長奶奶去世的時候接受了遺體整容。

明明被病痛困擾得形容枯槁,經過整容師的處理之後,不僅臉頰比生前飽滿許多,整個人也看起來安寧詳和許多。

十分體面。

她目光溫柔且眷戀地凝望著男人,想把他最後的面容深深的印刻進腦海裏,封存起來。

聽到室外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她依依不舍地將白布重新蓋上。

不能讓喬輕舟看到。

王佩瑜擡起袖口,抹了把自己臉上的脆弱的眼淚和嚇人的血跡。

剛收拾完一轉身,就迎上了撞門而入、滿臉慌亂的喬輕舟。

“……媽?”喬輕舟極輕地剛叫了一聲,視線就立刻移到了王佩瑜身後的床上。

她踉蹌了一步,眼淚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撲簌而下,“那是……”

王佩瑜不再看她,而是看向跟著她一起進來的安洛希和慕少傾兩人,“攔住她!”

這仿佛是一個訊號,喬輕舟一聽,擡步就要沖上來。

“你們兩個還楞著幹什麽?還不趕緊拉住她?”

王佩瑜之所以不自己動手,是因為她再也沒有多餘的力量去做這種事。

安洛希最先從震驚裏反應過來,他速度極快,擡手一把扣住了喬輕舟的手腕。

“你放手!”喬輕舟回頭,紅著眼睛,怒視著他。

安洛希像是不忍心再看,手上力氣更大,頭卻往一側偏去,不再看她。

“楚楚,”王佩瑜聲音清冽柔和,似乎與平常沒有什麽不一樣,“現在別看了,你爸他……”

她停了好一會兒,才穩住聲音接著說,“他肯定不希望你看到他現在這副樣子,他都已經……死了,別再讓他死得這麽難堪,好嗎……”

喬輕舟盯著她,眼淚不停地往深色地板磚上砸。

王佩瑜繼續說,“媽媽求求你……”

喬輕舟再也受不了,她奮力掙紮,居然把力氣大如牛的安洛希給掙脫開了,一雙眼睛被逼得通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安洛希怕她還要上前,立刻又伸手抓住她,卻喬輕舟給躲開了。

“別碰我!”

她兇狠地喊完,也覺得這樣“遷怒”的自己,異常醜陋,轉身狂奔了出去。

“楚楚——”安洛希叫了一聲,回頭說,“佩姨,我——”

“去吧。”

安洛希“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小慕,”王佩瑜叫了聲還處在呆楞狀態中的慕少傾,“他們兩個都是魯莽沖動的孩子,我不放心,佩姨拜托你再跟上去看看,可以嗎?”

“佩姨……”慕少傾臉色有些發白,他張了張嘴,艱難地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別擔心,我沒事,”王佩瑜阻止了他未說完的話,“你也去吧。”

等他們都走了,她出去找警察。

雖然各種證據都指明喬書恒是因為公司面臨倒閉而一時接受不了而選擇從自己公司頂層跳樓自殺。

但警方還是要排除其他的各種可能性,最好進行解剖,但這得征求死者家屬的同意。

王佩瑜連猶豫都沒有,直接拒絕了,“你們可以繼續查案,但解剖我絕不同意。”

喬書恒最近總是很忙,她是知道的,也隱約能猜測到他肯定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事件。

但她絕不相信什麽“一時接受不了而選擇自殺”這種結論。

別說公司目前只是面臨倒閉,即便真的倒閉,在他們眼中也不是什麽天大的事,怎麽可能會尋短見?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態度會遭到警方的懷疑,沒關系,讓他們懷疑吧。

總比……總比再在他身上“開刀”來得強。

葬禮在五天後舉行。

來看“熱鬧”的人很多,王佩瑜佯裝不知,得體大方地接待他們。

她知道有太多的人想看自己的笑話,想讓她難堪。

理應跟自己一樣痛苦不堪的女人,也出現了在現場,卻不是傷心,而是一味地怒罵指責。

完全不顧及老太太常常掛在嘴邊的“體面”。

什麽話難聽就說什麽。

要是以前王佩瑜怎麽也會回她幾句,稍微氣氣她。

但今天她全程緘默,絲毫不與“婆婆”計較。

這是她幫自己深受的男人,盡地最後的孝道。

從此以後,她跟這個討厭自己的女人,再無任何瓜葛。

葬禮之後不過三天,小叔喬書遠帶著他們一家老小再次登門。、

苦口婆心勸她把喬書恒可能要進行清算的公司交給他來打理。

生意上的事,她一個女人家什麽都不懂,有個直系親戚搭把手幫襯一下,總比公司就這麽垮臺要好。

公司雖然是喬書恒努力打拼的成果,但也是讓她失去他的原因。

於王佩瑜而言,本就可有可無,誰要誰拿走。

她一點也不稀罕。

但喬書遠想要……她就不想給得那麽痛快了。

可是面對跟喬書恒有幾分相似的面孔,她發覺自己居然拒絕不了。

王佩瑜在心裏自嘲地笑了一下,什麽時候除了本尊,就連跟他長得像的人也能在她這裏得到好臉色了?

律師來得很快,是經常處理喬書恒公司比較相熟的人。

“喬夫人,”雷姓律師把她叫到書房單獨談,“他們是不是要挾你?有什麽困難你可以跟我說,我會盡全力幫忙。”

王佩瑜露出這麽多天裏,第一個淺淺的笑容,“謝謝你,周律師,我知道你跟書恒關系不錯,但真的是我自願的,公司我不想要,既然書恒的親弟弟相接手,就給他吧。”

“我明白了,”雷律師沒再勸說什麽,只是遞過來一張名片,“有什麽需要,你可以直接找我,不用打律師行的電話。”

手續辦得很快,他們一家人“得償所願”後,離去的速度更快。

這下,真的是“再無瓜葛”了。

王佩瑜自顧不暇,警局那次之後,一直沒跟喬輕舟進行過任何深層次的交流。

她每天正常去店裏打點一切,喬輕舟也按時正常去學校上課考試。

似乎沒什麽不同,但變化又十分明顯。

她會一直呆在店裏直到很晚才回家,喬輕舟也是盡可能地在學校學習,回到家也幾乎不在客廳而是在自己的房間裏做題。

母女倆似乎都不想在這個失去了某人的家裏呆著。

但都不明說。

可即便如此,這種看似的日子也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王佩瑜住院了。

孤兒院有段時間,好多兒童都得了腎炎,明明腎炎不會傳染,但就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得這種病。

有發現得晚、治療得不及時的,當時雖然救過來了,但過後沒幾年都因為腎衰竭而死去的。

王佩瑜是發現的早的,雖然大學畢業因為太過勞累而覆發過一次,這些年一直平安無事。

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的。

全身性水腫,連自己都看不下去,只好住院治療。

她有時會想,如果沒有喬輕舟,她就這麽死了也未嘗不可。

但她不能留下女兒一個人在這個世上,孤獨地活著,就像小時候的自己一樣。

入院以後,情況立刻好轉。

腎炎這種病就是“富貴病”,不能幹重活、生活要規律、飲食要合理,還不能勞累。

目前要住院一個月,等稍微穩定了才能出院,回家再慢慢調養。

王佩瑜倒是無所謂,就是有些辛苦喬輕舟。

喬輕舟每天下了課就來醫院,明明跟她說了醫院有飯,她還是會大老遠去買自己曾經愛吃的。

慕少傾學東西很快,一點就通,也很上心,大部分的蛋糕甜點他都已經會了,但王佩瑜還是暫時閉了店,給了一筆錢給小鄭,回老家還是另外再找坐工作都行。

喬輕舟非要每天過來,她只能拜托沈穩靠譜的慕少傾有空就陪著一起,就當是“另類”的打工。

王佩瑜其實沒什麽食欲,但女兒特地趕過來,不吃點又怕她擔心。

硬逼著自己吃了一些,再吃下去就會把之前好不容易吃進去的給吐出來時,她只好停了下來,“你們多吃點。”

喬輕舟幫她掖好被子,自己也跟著一起側躺在她的身邊。

王佩瑜敲了敲她的額頭,“你啊,怎麽每次都讓人家小慕收拾?”

“媽,我想多陪陪你,你別替他抱不平了,我沒有一直欺負他,很多時候對他還是很好的。”

“怎麽好?”王佩瑜笑道,“不欺負就是對他好了?”

“他早上會幫我帶蔡記的煎包,我也有帶牛奶跟他換啊。”

“那能比嗎?蔡記的煎包可是得起很早去排隊的,你帶的牛奶需要嗎?”

喬輕舟:“……”

“我看得出來,小慕對你很好,”王佩瑜不願把話說得這麽清楚明白,“心是要用心來換的,楚楚,不要輕易辜負對你好的那些人。”

“嗯,”喬輕舟應了一聲,她抱緊王佩瑜的腰腹,“媽,你會想爸爸嗎?”

“你呢?”王佩瑜摸了摸她又黑又亮,又長又直的頭發。

“會想,經常想,有時做著題做著題就走神,想到了他,想他小時候總喜歡把我背在他的肩膀上騎著,想他講故事哄我睡覺,我怕黑,他講完也不走,會一直陪著,等我睡著了才走,還會想他在上小學的時候就給我買了鋼筆,剛打了耳洞,就給我買了一對大耳環,然後都被你罵得要死……這些事,我都想,媽,我好想他……”

喬輕舟說這些的時候臉上明明是笑著的,可是眼淚就是一發不可收拾,執意要滾下來。

“不要老想他,楚楚,你越是想,他會走得越不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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