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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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這一載冬日，轉眼就要過去，秦嫵的婚期也日漸靠近，禮部近來幾乎都圍著此事，忙得死去活來，而她更是按照慣例留宮待嫁。
大抵是真的春困，秦嫵近來時常是歪在榻子上，曬曬太陽，吃吃瓜果，並不大愛走動，唯一的運動大概也都是夜間的淺吟低唱。
秦嫵縮在宮裏，顧雲念也理所當然的逃離了女學，每天泡在扶光殿和秦嫵一起打馬吊吃美食，閑了放放風箏去獸園逗逗狗，全然一派樂不思蜀的模樣。
顧雲念的年歲同秦嫵差不多，從前秦嫵未嫁，她還能拖著不成親，如今秦嫵婚期將至，顧老將軍倒是著急了起來，喊了一個兒媳回來操持，嚇得顧雲念整日都不願回去。
“婉婉，你年紀也不小了，連婉儀都在議親了，你難道還真打算一輩子不嫁不成。”秦嫵邊同她閑聊邊瞇著眼吃了一口桌上的櫻桃。
顧雲念捏著核桃一捏一扔再一接玩得開心，“又不是誰都像你一樣有個兩情相悅的青梅竹馬，找個夫君生個孩子，一輩子關在那院子裏，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秦嫵歪頭又問道:“那你想做什麽？”
“我啊，我想像我爹和哥哥們一樣做女將軍，保家衛國，守著那些百姓，如果不行，我就想做個寨主，保護他們安安生生的生活。”顧雲念嘆息著答道。
在流亡中，是那些最平凡的人從口中省下一口糠餅給她，是他們教她怎麽在那個世道裏生存，病弱的老先生教了她識字，慈愛的老奶奶幫她補衣，沒有他們，她早就死在了那流亡路上。
有生之年，當報恩德。
秦嫵又啃了一顆櫻桃，將核吐在撒子上，試探著問道:“我聽說沈太傅近來也在給沈煜說親，你二人也算郎才女貌家世相當，你以為如何？”
“沈煜？他連秦妙清看不上，喜歡的應該是你這樣的大美人吧。”顧雲念搖頭道。
“胡說！”秦嫵有些按捺不住:“百花宴的時候，你不在，他同我說過心悅於你，玉也沒贈任何人，甚至還曾因為你的囑托來質問過我，這樣的人，你以為如何？”
顧雲念楞了楞，隨即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不可能的，他怎麽會心悅於我呢？”
不是一口回絕，而是不可置信，秦嫵挑了挑眉，打算晚些時候寫一封信給顧老將軍。
沈煜是朗朗君子，明珠照世，才華品貌自然不必多說，沈家家風清正，他又心悅顧雲念，或許才情是並不相當，可她若是嫁過去日子過得卻絕不會差。
顧雲念是林間清風，沈煜是蒼松翠竹，縱然性情不同，心志卻一致，可這樣的兩個人才能長長久久的走下去。
顧家風骨，需心懷大義者方可匹配，而沈氏情志，非只世事艱辛者難以體諒。
這兩家相互扶持，大秦就有一道最堅強的肱骨。
打定了主意，秦嫵沒再多言，卻有心為顧雲念湊成這一樁婚事。
午間用膳的時候，顧雲念說起了沈家偏房打算再送一個女兒入宮，一時也不知是該痛快還是唏噓。
因為清園那日的事，沈妃有些失了寵，取而代之的是個河南柳氏的小才人，因為是庶出，當初封賞不高，如今得了寵頗有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味道，連帶著柳氏好幾個人都升了官。
一時間，想要皇帝大開選秀，送女入宮的不在少數，而沈妃小產傷了身子，沈家也幹脆挑選了庶女出來打算為她生子固寵。
秦嫵清楚，不論再有多少個沈家女，其實都沒有用了，因為江東沈家很快就要不覆存在了。
霍謹尋到了那支私軍，是齊王的私軍，也是沈家的部曲。
燈下黑這一手，沈家玩兒得精湛，人一部分養在了奉州軍中，還有一部分作為家將養在沈氏族中，這消息搭上了好幾個暗哨才查到，被霍謹徑直送到了禦前。
如今不動，是冬日河水結冰，遙關之外的涥河結冰，擔憂北涼趁虛而入，腹背受敵。再者，若無男丁，百姓春種只怕艱辛，來年稅收怕也艱難，如此治水更是遙遙無期。
收回蜀地之事，霍謹有心親自動手，夷滅滿門之恨，若是不能親自砍下劉繼的人頭，他有愧親族。
他要出征，秦嫵自然不會阻攔，雖然不知要分離多久，但算著時日，她大概還來得及為他慶賀生辰。
“殿下，魏夫人又來求見，要不奴婢還是立刻請她走？”
聽到錦心通稟，秦嫵將手中的話本子放在桌上，坐直了身子，“這是第幾次了？”
“奴婢也說不清了，自從魏姑娘入了內獄，魏夫人日日都來宮門前跪求，帝後也不理睬，如今膝蓋怕是都跪爛了。”
說起那一夜之間便再沒有了從前文雅神采的魏夫人，錦心不由得有些感慨，還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那魏家姑娘不是個好的，謀害公主不成被下了內獄，只等著來年秋後問斬，倒是可憐了她的雙親，那樣聲明在外的人啊，如今也是四處求人，只為讓她好過一點。
聽到魏夫人的慘相，秦嫵嘆息一聲，到底還是軟了心腸，“罷了，扶她進來吧！”
一入扶光殿，一身絳紫色素袍未著半點鉛華的魏夫人便跪倒在了她面前，“殿下，求求您，饒南珠一命吧！求求您了！”
“夫人當知，是她要害本宮性命，若不是本宮身邊的宮人機警，只怕現下已經沒命了。”秦嫵冷眼看著她，雖然同情，卻並不打算寬恕。
魏夫人額頭叩地，哭得傷懷，語氣悲愴:“殿下，她只是一時想左了，真的只是一時想左了。殿下，她自幼便喜愛她那表哥，以往兩家也是打算定親，只是昭然突然就要做駙馬，她一時接受不了，求殿下大人有大量饒她一命，日後我魏氏任您差遣！”
“本宮知她與魏昭然有情，也不曾阻攔，夫人不必歸咎於本宮。”秦嫵並不接招:“我見夫人只是勸您莫在來宮門逼跪，魏氏不知魏南珠一人，小郎君仕途光明，夫人莫要誤了他。”
不久前，魏西樓自請外放去邊陲做縣官，臨走前已經上門道過了歉，朗朗少年端正而跪，一封請罪的折子更是將是非經過說的分明，卻半點也沒有狡辯偏私的意思，很是有他父親的風範。
他是個好的，這樣的人，不該被魏南珠牽連，他該在大秦之地施展抱負，教那些孩童百姓知禮法、明是非，造福一方百姓。
見秦嫵鐵石心腸，魏夫人絕望的提高了調子:“殿下，我兒害你，用的可並非毒藥，而是情藥。民婦敢問殿下，那夕華又是如何可解？”
走投無路，魏夫人只能用這唯一的把柄威脅:“殿下，謀害皇親是死罪，穢亂宮闈也是，縱然殿下和那位權勢滔天，便真當天下人都是聾子瞎子嗎？”
“呵！”秦嫵被她氣笑了，她倒是知道魏南珠那作派是何處學來的，原來就是這位能軟能硬的魏夫人教的。
秦嫵端起茶盞，氣定神閑的啜飲一口:“夫人這樣同我說話，就不怕出不去我這扶光殿的門嗎？”
“我若身死，自有天下人為我申告。”魏夫人定了心神，“殿下，南珠所為皆是為人支使，如今那主謀尚且安然無恙，殿下當真就甘心嗎？若是我魏氏願出面狀告，您放我兒一條生路，往後我再不會讓她出現在您面前，可好？”
魏氏出面，無疑比他們親自出馬更好，更加能夠取信於天下人，這般想來，一個魏南珠在大局面前實在微不足道。
“殿下，您是尊貴的長公主，而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庶人，不會妨礙到您的！”魏夫人見有希望立刻期冀的看了過來。
秦嫵頷首:“我可以放她出內獄，只是三年之內，我要嵩山書院廣收天下學子，不收束脩，授水利建築冶金雜學。”
“可。”
“我要魏氏全族，不涉黨爭，一心為民。”
“可。”
“我要魏南珠禁閉於府，抄經萬卷，為國祈福，不完不得出。”
“亦可！”
秦嫵點頭，將印信放進來錦心手中:“你親自引魏夫人去帝後那裏，今日就將人帶走吧。”
魏夫人又是端正一拜:“謝殿下高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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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真的春困，秦嫵近來時常是歪在榻子上，曬曬太陽，吃吃瓜果，並不大愛走動，唯一的運動大概也都是夜間的淺吟低唱。
秦嫵縮在宮裏，顧雲念也理所當然的逃離了女學，每天泡在扶光殿和秦嫵一起打馬吊吃美食，閑了放放風箏去獸園逗逗狗，全然一派樂不思蜀的模樣。
顧雲念的年歲同秦嫵差不多，從前秦嫵未嫁，她還能拖著不成親，如今秦嫵婚期將至，顧老將軍倒是著急了起來，喊了一個兒媳回來操持，嚇得顧雲念整日都不願回去。
“婉婉，你年紀也不小了，連婉儀都在議親了，你難道還真打算一輩子不嫁不成。”秦嫵邊同她閑聊邊瞇著眼吃了一口桌上的櫻桃。
顧雲念捏著核桃一捏一扔再一接玩得開心，“又不是誰都像你一樣有個兩情相悅的青梅竹馬，找個夫君生個孩子，一輩子關在那院子裏，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秦嫵歪頭又問道:“那你想做什麽？”
“我啊，我想像我爹和哥哥們一樣做女將軍，保家衛國，守著那些百姓，如果不行，我就想做個寨主，保護他們安安生生的生活。”顧雲念嘆息著答道。
在流亡中，是那些最平凡的人從口中省下一口糠餅給她，是他們教她怎麽在那個世道裏生存，病弱的老先生教了她識字，慈愛的老奶奶幫她補衣，沒有他們，她早就死在了那流亡路上。
有生之年，當報恩德。
秦嫵又啃了一顆櫻桃，將核吐在撒子上，試探著問道:“我聽說沈太傅近來也在給沈煜說親，你二人也算郎才女貌家世相當，你以為如何？”
“沈煜？他連秦妙清看不上，喜歡的應該是你這樣的大美人吧。”顧雲念搖頭道。
“胡說！”秦嫵有些按捺不住:“百花宴的時候，你不在，他同我說過心悅於你，玉也沒贈任何人，甚至還曾因為你的囑托來質問過我，這樣的人，你以為如何？”
顧雲念楞了楞，隨即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不可能的，他怎麽會心悅於我呢？”
不是一口回絕，而是不可置信，秦嫵挑了挑眉，打算晚些時候寫一封信給顧老將軍。
沈煜是朗朗君子，明珠照世，才華品貌自然不必多說，沈家家風清正，他又心悅顧雲念，或許才情是並不相當，可她若是嫁過去日子過得卻絕不會差。
顧雲念是林間清風，沈煜是蒼松翠竹，縱然性情不同，心志卻一致，可這樣的兩個人才能長長久久的走下去。
顧家風骨，需心懷大義者方可匹配，而沈氏情志，非只世事艱辛者難以體諒。
這兩家相互扶持，大秦就有一道最堅強的肱骨。
打定了主意，秦嫵沒再多言，卻有心為顧雲念湊成這一樁婚事。
午間用膳的時候，顧雲念說起了沈家偏房打算再送一個女兒入宮，一時也不知是該痛快還是唏噓。
因為清園那日的事，沈妃有些失了寵，取而代之的是個河南柳氏的小才人，因為是庶出，當初封賞不高，如今得了寵頗有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味道，連帶著柳氏好幾個人都升了官。
一時間，想要皇帝大開選秀，送女入宮的不在少數，而沈妃小產傷了身子，沈家也幹脆挑選了庶女出來打算為她生子固寵。
秦嫵清楚，不論再有多少個沈家女，其實都沒有用了，因為江東沈家很快就要不覆存在了。
霍謹尋到了那支私軍，是齊王的私軍，也是沈家的部曲。
燈下黑這一手，沈家玩兒得精湛，人一部分養在了奉州軍中，還有一部分作為家將養在沈氏族中，這消息搭上了好幾個暗哨才查到，被霍謹徑直送到了禦前。
如今不動，是冬日河水結冰，遙關之外的涥河結冰，擔憂北涼趁虛而入，腹背受敵。再者，若無男丁，百姓春種只怕艱辛，來年稅收怕也艱難，如此治水更是遙遙無期。
收回蜀地之事，霍謹有心親自動手，夷滅滿門之恨，若是不能親自砍下劉繼的人頭，他有愧親族。
他要出征，秦嫵自然不會阻攔，雖然不知要分離多久，但算著時日，她大概還來得及為他慶賀生辰。
“殿下，魏夫人又來求見，要不奴婢還是立刻請她走？”
聽到錦心通稟，秦嫵將手中的話本子放在桌上，坐直了身子，“這是第幾次了？”
“奴婢也說不清了，自從魏姑娘入了內獄，魏夫人日日都來宮門前跪求，帝後也不理睬，如今膝蓋怕是都跪爛了。”
說起那一夜之間便再沒有了從前文雅神采的魏夫人，錦心不由得有些感慨，還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那魏家姑娘不是個好的，謀害公主不成被下了內獄，只等著來年秋後問斬，倒是可憐了她的雙親，那樣聲明在外的人啊，如今也是四處求人，只為讓她好過一點。
聽到魏夫人的慘相，秦嫵嘆息一聲，到底還是軟了心腸，“罷了，扶她進來吧！”
一入扶光殿，一身絳紫色素袍未著半點鉛華的魏夫人便跪倒在了她面前，“殿下，求求您，饒南珠一命吧！求求您了！”
“夫人當知，是她要害本宮性命，若不是本宮身邊的宮人機警，只怕現下已經沒命了。”秦嫵冷眼看著她，雖然同情，卻並不打算寬恕。
魏夫人額頭叩地，哭得傷懷，語氣悲愴:“殿下，她只是一時想左了，真的只是一時想左了。殿下，她自幼便喜愛她那表哥，以往兩家也是打算定親，只是昭然突然就要做駙馬，她一時接受不了，求殿下大人有大量饒她一命，日後我魏氏任您差遣！”
“本宮知她與魏昭然有情，也不曾阻攔，夫人不必歸咎於本宮。”秦嫵並不接招:“我見夫人只是勸您莫在來宮門逼跪，魏氏不知魏南珠一人，小郎君仕途光明，夫人莫要誤了他。”
不久前，魏西樓自請外放去邊陲做縣官，臨走前已經上門道過了歉，朗朗少年端正而跪，一封請罪的折子更是將是非經過說的分明，卻半點也沒有狡辯偏私的意思，很是有他父親的風範。
他是個好的，這樣的人，不該被魏南珠牽連，他該在大秦之地施展抱負，教那些孩童百姓知禮法、明是非，造福一方百姓。
見秦嫵鐵石心腸，魏夫人絕望的提高了調子:“殿下，我兒害你，用的可並非毒藥，而是情藥。民婦敢問殿下，那夕華又是如何可解？”
走投無路，魏夫人只能用這唯一的把柄威脅:“殿下，謀害皇親是死罪，穢亂宮闈也是，縱然殿下和那位權勢滔天，便真當天下人都是聾子瞎子嗎？”
“呵！”秦嫵被她氣笑了，她倒是知道魏南珠那作派是何處學來的，原來就是這位能軟能硬的魏夫人教的。
秦嫵端起茶盞，氣定神閑的啜飲一口:“夫人這樣同我說話，就不怕出不去我這扶光殿的門嗎？”
“我若身死，自有天下人為我申告。”魏夫人定了心神，“殿下，南珠所為皆是為人支使，如今那主謀尚且安然無恙，殿下當真就甘心嗎？若是我魏氏願出面狀告，您放我兒一條生路，往後我再不會讓她出現在您面前，可好？”
魏氏出面，無疑比他們親自出馬更好，更加能夠取信於天下人，這般想來，一個魏南珠在大局面前實在微不足道。
“殿下，您是尊貴的長公主，而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庶人，不會妨礙到您的！”魏夫人見有希望立刻期冀的看了過來。
秦嫵頷首:“我可以放她出內獄，只是三年之內，我要嵩山書院廣收天下學子，不收束脩，授水利建築冶金雜學。”
“可。”
“我要魏氏全族，不涉黨爭，一心為民。”
“可。”
“我要魏南珠禁閉於府，抄經萬卷，為國祈福，不完不得出。”
“亦可！”
秦嫵點頭，將印信放進來錦心手中:“你親自引魏夫人去帝後那裏，今日就將人帶走吧。”
魏夫人又是端正一拜:“謝殿下高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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