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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在怕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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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在怕我嗎

後來左穎每每回想起她與陳南鶴在黑暗中那場令人筋疲力盡的爭吵,都很後悔沒有在第一時間努力去看清她丈夫的臉,哪怕光再亮一點點,哪怕離他再近一點點,或者幹脆別躲避那個小心翼翼的索吻,都不至於撕咬到兩人都血肉淋淋。

如果這些都做不到的話,哪怕在躲過那個吻後能及時轉頭,她就會看見陳南鶴錯愕的眼神裏布滿卑微,委屈,以及無法言說的恐懼,於是他才暴躁,他破壞,他慌不擇路又口不擇言。

可這些假設都不存在,凡夫俗子的生活中沒有月光寶盒,所謂的後悔藥也只是廉價的安慰劑,該發生的依舊會發生,她回不到當時。

一切開始於陳南鶴索吻失敗後的僵持,他呼吸紊亂了起來,語氣生硬:“怎麽了?”

“什麽?”左穎仍舊回避他,擰著眉頭。

“親都不讓了?”

他的姿態過於機械冰冷,毫無溫度,像是理所當然的質問,也像氣急敗壞的攻擊。

左穎頓覺今晚所謂的交談再無意義,她抽出被他攥著的手,起來要走:“你早點休息吧。”

陳南鶴忽然抓住她手腕,用力將她扯回來,左穎又跌坐回沙發,他立刻撐在沙發邊緣把她圈住,牢牢鎖在眼前。

燥熱的氣息停在眼前,呼吸都是粗重的。

那一刻左穎厭倦透了他的喜怒無常,也沒掙紮,臉別到一邊,語氣淡淡:“有意思嗎陳南鶴?”

陳南鶴抿著唇沒說話,片刻後,在她蒙了霜一般的寡淡臉色中退了回去,像是做錯了事情一般垂喪,微微彎著腰,與她平坐。

左穎順了順眼前的散發,沒再急著走,往往這種時候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做那個理智的人,主動輕聲說:“我以為你是真的想跟我聊聊的。”

“哦?我沒聊嗎?”他轉頭,卻並不看她,“我剛才是什麽也沒說嗎?”

左穎楞了下:“沒關系,你不想說的可以先不說。”

他直接問:“那你想聽什麽?”

左穎皺眉,終於意識到他情緒不太對,沒回答。

可陳南鶴倒是自問自答起來,帶著明顯的攻擊性,語速極快,字字冰冷。

“你是不是想知道,他們給我多少錢?我在尚飛有沒有股份?將來集團會不會交給我?再不濟能不能分點財產?還有就是作為配偶法律意義上你能得到多少?”

左穎難以置信:“你在說什麽?”

“這難道不是你關心的嗎?”陳南鶴依舊側著頭,脖子上盤旋著青筋,“不是你自己說的嗎,說你結這個婚就是為了好日子,你難道不想知道日子到底能有多好?”

“有多好?”她冷笑

“特別好。”他咬牙。

“你這麽了解我啊。”

“比你想象中的了解得多。”

左穎臉色已經很難看了:“那你覺得我圖的就是錢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他媽說了解我?”左穎壓低聲音,卻字字狠重,“好吧那我承認,你說的沒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當初相親是為了錢,結婚為了錢,結婚後我也在搞錢。”

“是,你有生意頭腦,你能把我送你的禮物掛在網上賣!”

“你怎麽知道?”

陳南鶴慌亂扯過去,提高嗓門:“我是在跟你討論錢的事嗎?我有不給你錢花嗎?”

左穎怔了怔,想起陳南鶴曾送給她一張卡的舊事,笑:“那還是我不好了,早知道你是尚一祁的兒子,我就應該把花錢當工作,我當初就應該收了你的卡,把它刷爆!”

“那你刷啊,你清高什麽?”

他瞪了她一眼,幾乎是咬牙切齒。

“是我清高嗎?”左穎聲音有些顫抖,“我那時候以為你只是一個高管,就算有工資有分紅也是你辛苦賺來的,是你沒日沒夜出差應酬喝酒賺來的,是你陳南鶴的辛苦錢,而我和我們家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了,我已經對不住你很多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在你面前做低伏小那麽久?”

“做低伏小?”他低吼著,“你跟我結婚是在做低伏小?”

“不然呢?”左穎聲音幹脆,“你以為我每天撒嬌賣萌還得洗衣做飯很開心嗎?我難道不是在看你臉色嗎?”

陳南鶴冷笑一聲,聲音很大,很突兀,兩手緊緊攥著拳,骨節冷白。

“所以很委屈嗎,跟我結婚?”

左穎想了想,帶著點敵意:“是。”

陳南鶴像是忽然被戳中痛處一般,低下頭,又猛地擡起來,兩手胡亂向後抓了抓頭發,像是一頭被刺激到了的豹子。

左穎看到他硬生生扯掉幾根發絲,在幽藍的光線中,徐徐落在地毯上,無聲無息。

她也隨著那幾根被丟棄的短發嘆了口氣,又將眼睛的酸澀感逼退,換了副堅硬一點的心腸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

“後來發現你可能就是個設計,我是生氣,我覺得上當了,我想撕了你,可坦白說陳南鶴,我那時候心裏覺得你就是個打工仔也挺好的,起碼我們平等了一些,我能稍微擡起頭來一些。”

陳南鶴像是聽不下去了一般,伸長了腿,又跺了跺腳,又從小茶幾上拿起一瓶礦泉水,一口氣喝了大半。

在他喝水過程中,左穎話沒停:“可誰想到你他媽拿我當傻子耍,一次次耍,明明我那麽早就問你王櫻的事情了,你就是不肯說,我都不知道你在怕什麽?我知道你是誰的兒子又能怎麽樣呢,你有必要這樣防備我嗎?”

“就連今天,我聽到你受了傷立刻飛過來,我只問了你兩個問題,我問你為什麽被人打成腦震蕩,為什麽從尚家出來,你還是不肯說!你把實話吞回去,用甜言蜜語來糊弄我,這個時候了,你還以為我跑來你病房是跟你睡覺的嗎?”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們有錢人家的小孩是不是活得太無聊了,這樣很好玩是嗎?”

“你娶個老婆,就是想找點樂子是嗎?”

陳南鶴忽然將剩下的半瓶水狠狠摔出去,摔在墻上,咣當一聲,水濺到左穎臉上。

而後,他像是不解氣一樣,又拿起一瓶沒開封的水也砸過去,低聲咒罵了一句:“操!”

左穎嚇了一跳,渾身一抖,條件反射般警惕看向他,只能看到他緊繃著的側臉,一句話不敢說。

陳南鶴默了一會,像是努力在克制著什麽,而後啞著嗓子低聲吐出幾個字來:“你真的沒必要來。”

左穎仍然嚇得大氣不敢喘,甚至一時間沒聽懂他的話,顯然還處在震驚中:“什麽?”

陳南鶴渾身繃得緊緊的:“我這種人,不配你擔心。”

左穎僵硬擦掉臉上的水,沒說話。

陳南鶴似乎依舊躁動難耐,他又想去拿瓶水,可剛一伸手,發現左穎立刻躲了一下,堪堪坐在沙發邊緣,與他保持著最遠距離。

陳南鶴看了她一眼,語氣嘲諷,卻聽不出在諷誰:“在怕我嗎?”

左穎微微搖搖頭,但她知道黑暗中的陳南鶴看不見。

陳南鶴弓著背,把臉埋在雙手裏,用力搓了搓,搓到通紅,而後就保持這樣的姿勢,沙啞著說:“你走吧。”

左穎聽到了他的話,但並沒立刻回應,她盯著他弓起來的瘦削後背,薄薄的像是只剩下一副骨架,隨著粗重的呼吸高高低低起伏,她想過要不要伸手去撫摸他,可終究沒攢夠勇氣。

陳南鶴再次趕她:“讓你走呢,趕緊走。”

他又低聲吼了句:“滾。”

左穎聽話站起來,胸膛裏萬語千言但什麽也說不出,低頭看了眼他詭異的姿勢,邁步離開。

可她剛邁出一步,手腕突然被人攥住,緊緊的,濕漉漉的,用盡全力握住。

她以為他又要發什麽癲,可他低著頭沈默了一會,將左穎的手攥到發白發麻,輾輾轉轉只用極小聲音叫了她一句:“寶寶。”

喃喃的,輕輕的,是哀求,也是致歉,更像是卑微的呼救。

左穎等他後面的話,期待他隨便再說點什麽,可陳南鶴濕漉漉的手順著她手指滑下去,終究松了手。

左穎轉身就走,頭也沒回。

走到走廊盡頭時她聽到那間病房裏傳來摔東西的聲音,幾聲巨響,似乎整個醫院都在跟著顫抖,隨後兩個護士闖了進去。而左穎連電梯都不想等,直接爬樓梯逃似得離開。

回到酒店後她呆坐在床上很久,驚魂未定,又混沌一片,回過神來時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裏,做了什麽,以及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她一向自詡是個清醒理智的人,她永遠知道要什麽,第一時間做出最精準的選擇,她不允許自己下墜,不允許內耗,不允許生活從她手裏失控。可此刻,這些被她刻在骨子裏的準則全都不管用了,就像一個即將溺斃的人不會在意游泳求生的姿勢好不好看。

直到眼睛睜不開,她才合衣躺下,渾渾噩噩睡了一會兒。

醒來時天已經亮了,陽光穿透白色窗簾鋪灑進來,她打量了一下這個陌生城市的酒店大床房,不久前的記憶慢慢覆蘇,也漸漸一字一句回想起來他們說過的話,以及臨走時那個黑暗房間傳出來的暴躁。

左穎立刻坐起來,給陳南鶴打了個電話,他並沒有接。

過了二十分鐘左右,她收拾好準備去醫院前接到了陳偉浩的電話,電話裏他只是簡單說陳南鶴出院先回北京了,他會陪著一起走,讓她放心。末了,陳偉浩遲遲不掛電話,像是想說點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

左穎領會他的意思,冷靜說那陳南鶴就麻煩你了,我自己回去。

她買的下午的機票,在浦東機場等了一個多小時後才登機,安靜坐在靠窗的位置,始終一言不發。飛機飛穩後身後的阿姨拍了拍她肩膀,問她能不能換個位置,她想跟她老公坐在一起。左穎見旁邊的大叔沖她禮貌笑笑,便答應了。

新座位旁邊是一個穿著套白西裝的男人,他挨著過道,立刻起身讓她們交換了座位,左穎沒在他身上留意太多,點點頭就坐了進去。直到空姐過來發餐,她才註意到他。

起初,她只註意到他的手,他幫她遞餐盒時左穎看到他戴著一塊頂級名表,市面價格是百萬起的那種,她有點狐疑,這種人不是應該坐在頭等艙嗎,跑經濟艙擠什麽。

而後,她註意到他的手很短,很小,看起來並不好看,可左穎記得他站起來時身高也不算特別矮的。

左穎本就沒什麽胃口,餐盒也沒打開,跟空姐要了一杯咖啡。咖啡倒好後,那只戴著世界名表的小短手接過來,貼心地放在左穎面前的折疊桌上。

“小心燙。”他說。

“謝謝。”

左穎這才微微側頭看了眼他,忽地震住,因為看到他右眼睛一片青腫,在本來還算文質彬彬的臉上留下駭人的記號。

發現來自隔壁的震驚,男人溫柔笑笑:“嚇到你了吧?”

左穎搖搖頭,表示冒昧,端著咖啡看看飛機窗外,並不想搭話。

可他一邊吃著飛機餐裏的橘子,一邊自顧自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昨天跟人打了一架,本來不想伸手的,畢竟是自家兄弟,而且我還是當哥哥的。

左穎並沒反應,他繼續說:“我這個弟弟從小就不省心,惹的禍太多了,後來去了他舅舅家,還在惹禍。”

左穎這時渾身一抖,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她轉過身來,大膽看向旁邊渾身顯貴的男人,忽然覺得他很眼熟。

他也看了眼左穎,又說:“不過也不能怪他,他是個病人,精神類疾病那種。”

左穎面色慘白,直覺想吐。

他卻絲毫不在意,還在說:“你知道那種精神病吧,一開始是摔東西,後面就打人,好多打老婆殺老婆的都是那種人,最過分的是,這種人犯了法也治不了罪。”

“我出去一下。”

左穎突然站起來,快速走出去,走進狹窄的衛生間,鎖門。

一進衛生間,她拿出手機,翻出相冊,她記得來的時候陳偉浩給她看了一則陳南鶴打架的新聞,她當時截圖保存了。

她打開那張截圖,放大一個人的臉,認出了他。

左穎回來後,那男人站起來讓座,微笑看了看她,待她坐下後又像跟熟人閑聊一般說:“躁郁癥,不知你聽說過沒有?”

左穎轉頭,瞪向尚智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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